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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冰心文集第一卷-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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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买也可以。”

他有时出来晒着太阳,和经过的同伴说说笑笑,他精神很委顿,他却依旧是那 般喜欢。

大夫说他内外夹攻,又耽误的日子太多,不容易治了,不如回家养着去。同伴 们回了营长,从茶馆里把他舅舅找来,送了他回去。

进门的时候,侄儿跳起来接他,嫂子只微微叹了一口气说,“他又回来了!— —”

他只躺着,也不能挑水放驴了。侄儿常在旁边坐着,听他说城里的事。他哥哥 在外面叫他侄儿说,“你出来罢,你叔叔是痨病,仔细招上你!”

他更寂寞了,只从纸窗的破孔中,望着他父亲的坟。

过些日子,舅舅到他营里,替他告了长假,他死了。这消息传开了。——他是 一个不重要的军人,没有下半旗,也没有什么别的纪念,只从册上勾去他的名字。 然而这营里,普遍的从长官,到他的同伴,有两三天,心灵里只是凄黯烦闷,如同 羊群失了牧人一般!

一九二一年十二月十一日。

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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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的诗人(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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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病了——却怪窗外天色,怎的这般阴沉!天也似诗人 ,只这样黯寂消沉。

一般的:酿诗未成,酿雪未成。墙外的枯枝,屋上的炉烟,和着隐隐的市 声,悠悠的送去了几许光阴?诗人病了——却怪他窗外天色怎的这般阴沉 !一九二一年十二月五日(本篇最初发表于《晨报副镌》1921年12月2 3日,后收入诗集《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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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的女神


她在窗外悄悄的立着呢!帘儿吹 动了——窗内,窗外,在这一刹那顷,忽地都成了无边的静寂。看呵,是 这般的:满蕴着温柔,微带着忧愁,欲语又停留。夜已深了,人已静了,屋里 只有花和我,请进来罢!

只这般的凝立着么?

量我怎配迎接你?

诗的女神呵!还求你只这般的,经过无数深思的人的窗外。

一九二一年十二月九日。

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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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大青年会赈灾专刊》发刊词

 生?
燕京大学的校训,是“以真理得自由而服务” 。

我们为什么要刊行这本报告书呢?因为要纪念燕京大学的学生——我们的同学 ,半年以来,服务北五省一千五百万灾黎的工作。

实地服务的工作,不单是发几句悲悯的言词,挥几行同情的眼泪;或是散放几 斗的粮米,捐助几块的金钱,就完了事的。是要完全的抛掷自己在他们中间,分担 他们的忧患,减少他们的疾苦,牵扯他们到快乐光明的地上来。

这工作里的绝大的牺牲,就是体力,时间,精神,经济,我们学生所最宝贵, 所最不忍牺牲的,也就是体力,时间,精神,经济。然而这一次我们男女两校几百 人的同学,为着要履行我们的校训,竟然欢欣勇敢的抛掷了自己,也将这一切都牺 牲了。

我们燕京大学的学生,不敢以此自足,也不敢说这便是大规模的服务事业。— —我们记录了这工作里的一切经过,一半是纪念现在的同学,这次社会服务的工作 ,一半也是盼望千秋万世后来的同学,知道我们在一九二一年的时候,社会服务的 精神,已经蓓蕾萌茁;或者可以鼓舞着他们更要完全的证实了我们的校训是:“以 真理得自由而服务。”

(本篇最初发表于1921年出版的《燕大青年会赈灾专刊》,署名:谢 婉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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旱灾纪念日募捐记事

(/小|说|网)
九年十二月十八日的早晨,是救灾大会募捐员出 发的日期。天气虽是很阴沉,我们女校同学里签名列队出发的却有七十多人。出发 之先,有一个聚会,由诚冠怡教授主领,她说:“你们手里抱的扑满,是人平素所 最不尊重的瓦器,然而它今日有它巨大的工作。”我们都深深的受了感动。

同学黄玉蓉女士,李淑香女士和我,是分在本京各女校去募捐的。我们先到的 是华语学校。那几天恰巧是他们放假的日子,寥寥只几位在校的学员,居然捐了不 少的钱。又有一位中国教员,可惜忘记了姓名,还要我们留下一个扑满,和几十个 纪念章,要在下午他们校中集会的时候劝募。我们谢谢他,交付了扑满和纪念章, 便和他们告别。

这时街上布满了学生,都挥着旗子,抱着罐子;走过北河沿一带,街上有许多 的行人,都胸前挂着纪念章,随风飘展着,穿过天安门,看见有不少的学生,四下 了望着,又追着车儿奔走。我心中不禁起了一种异样的感觉,这是可喜的现象呵! 几十年或十几年前的中国,有几个丰衣足食的人,肯在朔风怒号的街上,替灾民奔 走呢?

经过新华门,陆续的看见了几面燕京大学的旗子,又看见陈哲甫教授,刘次轩 教授他们也站在学生中间。

又到了女子高师,我们进去见了学监,他便带我们到大礼堂门口。一会儿学员 们唱完了歌,三三两两的出来,一面和我们谈着话,一面往扑满里投钱。那时真是 手不暇给,差不多都捐过了,便又到女高师的幼稚园和附属小学,这些可爱的小孩 子,蜂蚁似的,把我们都围住了,一片“给你们钱”的声音,颤动我们的耳鼓,这 真是天使的歌声,天国的音乐。我的感想,泉水似的奔涌出来,间不容发之顷,竟 没有沉思默味的工夫,只得任它又奔泻了去。

因为他们人数太多,纪念章分得不匀,我好几次从大群里抽身出来,要给那离我较 远的孩子们,不过一二秒钟,我仍旧困在圈儿里。直到我们都妙手空空,他们都笑 着跳着的走开了,才抱起那沉重的罐子来,谢谢他们,又出去了。

我们只得商议着请黄女士到女青年会去取纪念章并一个扑满。李淑香女士和我 又到了培华女校,承他们学员的盛意捐了铜子几十枚,他们的校长却絮絮的问我们 这款的用途,又说了许多别的话,我们略应了几句,便回身出来。

到了笃志女校,我们却没有向他们募捐,只在那里等着黄女士。那时已近午, 狂风渐起,黄沙蔽日。一会儿黄女士来了,我们匆匆的包起纪念章,便又到女高师 附中,可惜到得太晚,学生们都回家去了。我们在应接室等了半天,校役一定回说 教员们都不在校,不便久坐,只得出来。

到了第一女子中学,正遇见他们学生,也拿着旗子出来,相逢一笑。他们便请 我们到校内去坐,学监招待我们极其殷勤。谈了一会话,便又告辞。

那时候风越大了,街上又遇着好几面燕京大学的旗子,同学们风尘满面,站在 街上,还是精神百倍。可敬呵!中国的将来,都在这些青年人身上。

走到东长安街,风推着我们走,对面说话都听不见,抱罐的手也僵了。“风呵 ,再大一点,我要请你试一试青年的精神;风呵,再大一点,我们要藉着你,预备 和万恶的社会奋斗!”我低低的说着,其实那时即或高声疾呼,除了我自己,也没 有人能听见。

天色渐渐的昏了。我们又到了孔德学校,我们是第四五次的募捐员到他们那里 的,那天又是他们放假的日子。只为第二天他们开展览会,还有少数的学员,在校 里预备陈设,十几个孩子捐的却实在不少。当我们站着和他们谈话的时候,有一个 女校役,提着茶壶走过,谁也没有注意她和她说什么劝捐的话,她忽然自己站住了 ,往里投了一个铜子,“大家都是苦人呵!”她说着叹了一口气,自己走了。我们 连忙追上她恭恭敬敬的送她一个纪念章,我注目看着她半天。——又回到华语学校 ,将留在那里的扑满,取了来,又重新谢了他们一番。

回到学校,天色更昏暗了,风仍是刮着,同学陆陆续续的都回来了,都吹得不 成样子,大家杂乱着相问答。以后便到科长的办公室,将每一组的扑满都砸开了。 我们的四个扑满盛有三十几元零些铜子,数目记不清了,因我计数金钱时又起了感 想。金钱的确是可爱的,这样得来的金钱,是有它的真价值。咳!孔德学校的一个 铜子,女高附小的几百个铜子,这价值是自有金钱历史以来,未有的价值!

事实有一半是模糊记不清了,感想却又写不完。今天追记起来,无端又起了许 多的感触,这工作有可记的价值么?人类不是应当互助相爱的么?这样,你们一天 冒着风捐了几十块钱,便是做了一件有功德的事么?这其中岂不是也有你自己的名 誉心,自利心么?果然要做功德事呵,就应该一个字都不写。我写到这里,呆了, 放下笔,抬起头来,看见了大礼堂里对面壁匾额上的“见义勇为”四个大字。

婉莹。)





谢“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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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能说一声辜负你,思想呵!任你怒潮般卷来,又轻烟般散去。沉想 中,凝眸里,几张碎纸,都深深的受了你的赠与。也曾几度思量过, 难道是时间不容?

难道是我自己心情倦慵?便听凭你乘兴而来,无聊又去。还是你充满了无 限神奇;只答我心中膜拜。难役使世间的语言文字说与旁人?

思想呵!无可奈何,只能辜负你,这枝不听命的笔儿难将你我连在一起。 十二,二九,一九二一《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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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心文集第一卷除夕

 生?
是这般的灯红人静,守着炉火, 正思潮泛涌;拿起笔来——写罢,从何处写起?

“除夕!”难道也生出人云亦云,有心的感想?——应看的书,都堆在架上呢 ,今夜清闲……看罢,却又一行都看不下去。我抑下思潮,无奈它一霎时又如前泛 涌。“除夕”两个字,已入了我的心,思想总围着它旋转。

“时间”呵!你来限制无限的太空,什么年月日时,分出“过去”,“将来” ,“现在”,这三面旗影下,指挥了多少青年!

“除夕”这两个字,也受了时间的赐与,隔断了现在和未来。平常的一夜,竟 做成了万仞的高山!

我不信平常的一夜,就可作万仞的高山!截住了不断的生命的泉流。然而我— —我终竟也随同信了。可怜的人类呵!

竟听“时间”这般的困苦你,更可怜我也未能跳出圈儿外!

将来,我的梦,如何实现?——为着“现在”热烈的期望,我切盼时间飞走; 为着“将来”无聊的回忆,我又怕时间飞走。人呵!你终竟是个人,怎敌时间的播 弄。

完了!人呵!你只是个人,什么立志,什么希望,从头数,只在“时间”的书 页上,留些墨迹。到了末尾,只有……空了——无奈现在总有我,这不自主的 奋斗,无聊赖的努力,须仍被“时间”束住!听一下一下的钟声,又是催人过去, 这一声声难再得。即使坐到天明,也只随着世界转,仍有我,仍有时间。

去的去了,来的来了,住的住了;只能听着“时间”,翻它的书页。

困苦的人呵!你空读了些书,为着这小小问题,竟由它烦闷,得不出丝毫解答 ?

一九二一年十二月三十一日夜1922年烦闷几声晨兴的钟,把他从疲乏 的浓睡中唤醒。他还在神志朦胧的时候,已似乎深深的觉得抑郁烦躁。推开枕头, 枕着左臂,闭目思索了一会,又似乎没有什么事情,可以使他不痛快。这时廊外同 学来往的脚步声,已经繁杂了,他只得无聊地披衣起来;一边理着桌上散乱的书, 一边呆呆地想着。

盥漱刚完,餐铃响了,他偏不吃饭去;夹着书,走到课室,站在炉边。从窗户 里看同学们纷纷的向着餐室走,他的问题又起了:“到底是吃饭为活着,还是活着 为吃饭?一生的大事,就是吃饭么?假如人可以不吃饭,岂不可以少生许多的是非 ,少犯许多的罪恶么?但是……”他的思想引到无尽处,不禁拿起铅笔来,在本子 上画来画去的出神。

不知站了多少时候,忽地觉得有人推门进来。回头看时,正是同班友可济和西 真,也一块儿夹着书来了,看见他都问:“你怎么不吃饭去?”他微笑着摇一 摇头。他们见他这般光景,就也不说什么;在炉旁站了一会,便去坐下,谈论起别 的事来。

要是别日也许他也和他们一块儿说去,今天他只不言语,从背后呆呆的看着他 们。他想:“西真这孩子很聪明,只是总不肯用一用思想——其实用思想又有什么 用处,只多些烦恼,不如浑化些好。”又想:“可济昨天对我批评了半天西真,说 他不体恤人,要一辈子不理他。今天又和他好起来,也许又有什么求他的事,也未 可知。总之人生只谋的是自己的利益,朋友的爱和仇,也只是以此为转移,——世 间没有真正的是非,人类没有确定的心性。”又想,“可济的哥哥前几天写信来叫 我做些稿子,还没有工夫覆他,他哥哥……”这时同学愈来愈多,他的思潮被打断 ,便拿起书来,自去坐下。

他很喜欢哲学,但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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