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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陀思妥耶夫斯基短篇小说选-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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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清楚地看到,他们将会信任我;即便他们现在还以仇视的眼光看我,但当我向他们坦露一切时,我将令人倾倒地使他们折服。他们将斟满酒杯并高声为我的健康干杯。我相信,那军官会把酒杯砸碎在马刺上,甚至高呼“乌拉”!如果他们按骠骑兵的方式把我抬起来向上抛,我对此是不会反对的,甚至会感到很舒服的。我将吻新娘的前额,她真讨人喜欢。阿基姆·彼得罗维奇也是个大好人。当然,普谢尔多尼莫夫以后也会改好的。可以说,他还缺乏上流社会文雅的风度……

当然,虽然整个新的一代还没有这种有礼貌的诚挚态度,但是……但是我将同他们谈当前俄罗斯在其他欧洲列强中所肩负的使命,我还要谈到农民问题,甚至……,他们大家都会喜欢我,我将风风光光地走出去!……”

所有这一个个幻想当然都是十分令人惬意的,但是,也有不愉快的东西,那就是在这些美丽的希望中,伊万·伊里奇忽然发现自己身上有一种出乎意料的能力:好吐痰。起码也是完全不顾他的意志,一口痰就从嘴里飞出来了。他发现阿基姆·彼得罗维奇的面颊上溅上了他的痰。阿基姆·彼得罗维奇出于礼貌仍然端坐着,不敢立即把它擦掉。伊万·伊里奇拿起一块餐巾自己赶快把它擦去。但是,他马上感到,这样做有多么荒唐,多么谬误。他沉默起来,开始感到惊讶。阿基姆·彼得罗维奇虽然把酒喝干了,但依旧坐在那里像只落汤鸡一样。伊万·伊里奇现在才意识到,他对他谈一个最有趣的话题差不多有一刻钟了,而阿基姆·彼得罗维奇在听他谈话时,仿佛不仅感到不安,而且还有些害怕。普谢尔多尼莫夫和他隔着一把椅子,也把脖子伸向他,侧着脑袋谛听着,露出一付最令人厌恶的样子,确实像是在看守他。伊万·伊里奇扫视一眼客人,看见许多人直望着他哈哈大笑。但是,非常奇怪的是,这时他一点也不难为情,相反,他又喝了一口酒,突然大声地说了起来。

“我已经说过啦!”他尽量拉大嗓门,“先生们,我刚才已经对阿基姆·彼得罗维奇说过,俄罗斯……是的,正是俄罗斯……总之,你们明白我想说什么吗……我深信俄罗斯正在丧失人道,……”

“人道!”有人从餐桌的那一边回答说。

“嗯——嗯!”

“嘘——嘘!”

伊万·伊里奇突然打住了话头。普谢尔多尼莫夫从座位上站起来仔细察看:谁在喊叫?阿基姆·彼得罗维奇悄悄地摇了几下头,像是在劝阻客人。伊万·伊里奇对此一清二楚,但却痛苦地没有作声。

“人道!”他固执地继续说,“刚才……就在刚才我对斯捷潘·尼基——基——福——罗维奇说过……是的……也就是所谓复兴……”

“大人!”餐桌那一边的人大声说。

“请问,有什么指教?”伊万·伊里奇打断他的话问,并极力想看清楚是谁在对他喊叫。

“根本没有什么,大人。我很受感动,请往下说,往——下——说!”又是方才的那个声音在说。

伊万·伊里奇哆嗦了一下。

“比如说,对这些事情进行革新……”

“大人!”喊的又是那个声音。

“您要干什么?”

“真是的!”

这一次伊万·伊里奇不再克制了。他停了说话,转身对着无礼取闹者。那是一个非常年轻的学生,喝得烂醉,心里疑虑重重。他叫嚷了很久,甚至打碎了一个杯子和两个碟子,而且还说,婚宴上似乎该这么闹。当伊万·伊里奇转身向他时,那个军官已开始厉声申斥他。

“够啦,嚷什么?你听着,给我滚出去!”

“不是说您,大人,不是说您!请您说下去吧!”快活起来的那个学生叫着,箕踞而坐在椅子上,“请往下说,我在洗耳恭听,我很——很喜欢——您讲的!值得夸奖,值得夸奖!”

“是一个喝醉的学生!”普谢尔多尼莫夫低声提示说。

“我看,他是喝醉了,不过……”

“我刚才讲了一个有趣的故事,大人!”军官开口说,“说的是我们队的一个中尉,他正是这样同上司说话。这个学生现在就是模仿他,重复他上司的每一个字;值得夸奖,值得夸奖!十年前他就因此被革了职。”

“哪儿——的中尉?”

“我们队的,大人。他就是因为说值得夸奖的字眼而发疯的。起初用温和的方式对他规劝,而后进行拘捕……上司像父母那样待他,让他悔改,但他却对上司说:值得夸张,值得夸奖!令人惊奇的是,他是一个很威武的人,身高九俄寸①。

他们想把他交法庭审判,但发现他已疯了。”

“就是说……他是一个很天真的人。对这样天真的人可不能这么严厉,我这方面准备给予宽恕……”

“是通过医学诊断的,大人。”

“怎么,解——剖——过吗?”

“哪能呢,他是活人嘛,大人。”

起初秩序井然的客人中响起了一阵响亮的、几乎遍及全场的哈哈笑声。伊万·伊里奇暴怒起来了。

①一俄寸等于.厘米。寸为一尺。按照俄国人的习惯,人马超过两俄尺的,两俄尺即省略,这里说九俄寸,是省略了两俄尺的,此人的实际身高为米。

“先生们,先生们!”他叫喊起来,起初并不口吃,“我很清楚,活人是不会解剖的。我认为,他已神经错乱,不算是活人了……也就是说,他死了……也就是我想说……你们不喜欢我……然而,我却喜欢你们大家……是的,我也爱波——波尔菲里……我降低自己的身份才这么说……”

这时,一大口ycemnc①从伊万·伊里奇的口里飞出来落到桌布上一个最显眼的地方。普谢尔多尼莫夫急忙走上去用餐巾把它擦掉。这最后一件倒霉事把他彻底毁了。

“先生们,这太过火了?”他绝望地叫了一阵。

“这个人喝醉了,大人,”普谢尔多尼莫夫又提示说。

“波尔菲里!我看你们……大家……对了!我是说我希望……对了,我要你们大家说:我有什么不得体的吗?”

伊万·伊里奇几乎哭了。

“大人,哪能呢!”

“波尔菲里,我要你……说一说,我来……是的……是的,参加婚礼,我是有目的的。我想在精神上提高……我希望你们感到。我要你们大家说:我在你们眼里是不是降低身份了呢?”

一片沉默。问题正是一片沉默,而且对那个断然的提问,回答的也是一片沉默。“喂,对他们喊叫什么呢,即使在这时候对他们喊叫什么呢!”大人的脑海中闪过这一想法。但是客人们只是互相交换眼色。阿基姆·彼得罗维奇半死不活地坐在那里,而普谢尔多尼莫夫吓成了哑巴,只是自言自语地重①法语:痰。

复着他早有了解的那个可怕问题:“对这一切我明天怎么办呢?”

已经烂醉如泥的《炭火块》编辑一直愁眉苦脸、默不作声地坐着,此时突然目光炯炯直对伊万·伊里奇,代表全体在座的人作回答。

“是的!”他大声喊起来,“是的,您失了体面,是的,您是个顽固落后分子……一个顽固——落后——分子!”

“年青人,放明白点!您这是跟谁说话!”伊万·伊里奇暴怒地吼起来,从座位上一跃而起。

“跟您说话,其次,我不是年青人……您是来摆架子,出风头的。”

“普谢尔多尼莫夫,你这是干什么呀!”伊万·伊里奇大叫起来。

普谢尔多尼莫夫吓得跳起来,像根木头似的不知所措,客人们在自己的座位上也成了哑巴。那个艺术家和那个学生则拍手叫好。

那个编辑怒不可遏地继续叫喊:“是的,您是来鼓吹仁爱的!您让大家扫兴。您喝的是香槟,可不想一想,对于一个月薪十卢布的小职员来说,这香槟有多昂贵。我猜想,您就是那些挑逗自己属员的娇妻的上司之一!此外,我认为您接受贿赂……是的,是的,是的!”

“普谢尔多尼莫夫,普谢尔多尼莫夫!”伊万·伊里奇开始叫起来,向他伸出一双手。他感到编辑的每一个字都是插进他心脏的一把利剑。

“大人,请别担心!”普谢尔多尼莫夫用力地说了一句就向编辑跑过去,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将他从桌旁拖开。孱弱的普谢尔多尼莫夫竟有如此大的力气,真是叫人难以想象。不过编辑已经醉了,而普谢尔多尼莫夫却很清醒。接着,普谢尔多尼莫夫给他背上几拳,把他推出门去了。

“你们全都是卑鄙的家伙!”编辑叫着,“我明天要在《炭火块》上画你们的漫画!……”

客人们一个个都从座位上跳起来。

“大人,大人!”普谢尔多尼莫夫和他母亲及几个客人围着长官叫喊道,“大人,请放心!”

“不,不!”长官叫着,“我完了……我到这儿来……是想,可以说是来道喜的。就是这样,就是这样!”

他像没有知觉似地跌坐在椅子上。两手搁在桌上,头垂在手上恰好落到了牛奶杏仁酪盘子里。人们惊恐的模样就不必去描画了。过了一会,他站起来(显然是想走开),身子一晃,绊在椅子腿上便倒在地板上打起鼾来。

不喝酒的人偶尔一喝就醉是常有的事。他一直神智清醒,可后来忽然倒了下去仿佛被砍倒似地。伊万·伊里奇躺在地上完全失去了知觉。普谢尔多尼莫夫抓住自己的头发,就这样呆呆地一动不动。客人们慌忙散去,各人按照各人的理解解释所发生的事情。这时已经快到凌晨三点了。

主要的问题是普谢尔多尼莫夫的处境比所能想象到的还糟得多,虽然现在这种状况一点也不吸引人。伊万·伊里奇暂时仍躺在地上,普谢尔多尼莫夫站在他旁边,绝望地揪着头发的时候,让我们中断一下我们的这个故事,用几句话来谈一谈普谢尔多尼莫夫本人的情况。

就在他结婚前的一个月,他陷入了绝境。他出生在外省,父亲曾在那里供职,后来吃官司死在那里。普谢尔多尼莫夫在彼得堡整整奔波了一年,大约在婚前五个月,才弄到月薪十卢布的职位,身心才得以平复,但不久又为家境所困扰。普谢尔多尼莫夫一家只剩下他和母亲两人。母亲在丈夫死后离开了省城。母子俩一起挨冻,吃的是很糟的食物。常常过着这种日子:普谢尔多尼莫夫自己拿着杯子到丰坦卡河里去打水,在那里喝个饱。找到工作后,他和母亲才在贫民窟里马马虎虎安顿下来。母亲开始给人家洗衣服,而他积攒了三四个月才给自己添制了一双靴子和一件大衣。就是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他也经受过多少难堪的场面:上司走上前来问他有多久没有上澡堂洗澡了?人们纷纷传说他的文官制服衣领下有一窝窝的臭虫。但他性格刚毅,而从外表上看他既温和又文静。他只受过很少教育。几乎从来没有听过他说话。我一点也不知道,他是否有过思考,是否有过计划,是否有过什么理想,但相反,他身上一种本能的、下意识的倔强决心正在形成:他决心摆脱这种低下的地位闯出一条新路来。他身上有一股蚂蚁般的顽强劲;如果把它们的巢毁了,它们立即又会重新去建造,毁了,又建造,就这样不疲不倦地进行。他是一个运筹帷幄、关心家事的人。从他的额头上可看出,他会闯出路子,会筑起一个窠来,甚至还能有点积蓄。全世界只有他的母亲是爱他的,而且爱得发疯。她是一个坚强、不知疲倦、能干活,同时又是心地善良的女性。如果不是碰到退休的九等文官姆列科皮塔耶夫,他们就会在贫民窟住下去,也许再住五六年直至境况的改变。姆列科皮塔耶夫曾任财务主任,以前在省城供职,最近才带着全家在彼得堡定居。他认识普谢尔多尼莫夫,普谢尔多尼莫夫的父亲曾有恩于他。他有钱,当然不会太多,但是有,究竟有多少,谁也不知道,无论他的妻子、大女儿或亲属都不知道。他有两个女儿,而他是一个十分刚愎自用的人、酒鬼、家庭暴君,此外,他是个病号。因此,忽然想起个主意要把一个女儿嫁给普谢尔多尼莫夫,他说,“我认识他,他父亲是个好人,儿子也会是好人。”

姆列科皮塔耶夫怎么想就怎么做,说到做到。这是个极端刚愎自用的人,他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坐在安乐椅里度过的。疾病夺去了他的一条腿,使他成了残废,不过,这不妨碍他喝伏特加。他成天喝酒,骂人。他很凶,总不免要折磨人。为此,他将几个远房女亲戚收留在身边:他的一个有病而爱吵嘴的姐姐,他妻子的两个妹妹,也是又凶又多嘴的人;断了一根筋骨的老姑母。还养着一个食客——俄罗斯化的德国女人,她有给他说《天方夜谭》的才能。他的全部乐趣就是嘲弄这些不幸的寄居者,时刻对她们破口大骂,她们当面不敢回一句嘴,除开他生来就有牙病的妻子以外。他挑唆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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