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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陀思妥耶夫斯基短篇小说选-第39章

小说: 陀思妥耶夫斯基短篇小说选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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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望着他们的背影,站立了好久……最后他们两个都从我的视线中消失不见了。

早晨早晨的降临,结束了我的夜晚。天气不好。下着雨,雨点敲打着我的窗玻璃,令人感到凄怆。小房间里漆黑一团,外面也是阴沉沉的。我头痛,发昏,寒热病已经偷偷地钻进了我身体的各个部分。

“有您一封信,先生,是市邮局的邮差送来的。”玛特莲娜俯身对着我说道。

“信!谁来的?”我从坐椅上一跃而起,叫了起来。

“我不知道,先生,你看看吧,或许写着呢!”

我打开铅封。原来信是她写的!

“啊,请您原谅,原谅我!”纳斯金卡在信中对我写道,“我双膝跪着求您,请您原谅我。我欺骗了您也欺骗了我自己。

这是一场梦,一个幻象……我今天为您感到痛心,请您原谅,请您原谅我!……

“不要怨恨我,因为我在您的面前,没有任何改变。我说过我将来会爱您,而且现在我也爱您,而且还不止于此。啊,天哪!要是我一下能爱上你们两个该有多好啊!啊,要是他是您有多好啊!”

“啊,要是他是您有多好啊!”这一句话在我的脑海中一掠而过。我想起了您的话,纳斯金卡!

“上帝知道,我现在该为您做什么好!我知道您心情沉重,十分悲伤。是我伤了您的心,但是您知道,既然爱,受了委曲是不会记很久的,而您是爱我的!

“我很感激!是的,我感谢您对我的这种爱,因为它在我的记忆中,已经留下深深的印记,像一场甜蜜的美梦,醒来后久久不能忘却;因为我将永远记住那一瞬间,当时您像兄弟一样向我敞开您的心,那么宽宏地接受我的一颗破碎心,珍惜它,抚慰它,给它治愈创伤……如果您原谅我,那么,对您的怀念在我的心里必将上升成为对您的永远感激,而这种感激之情是永远也不会从我的心灵之中消失的……我将保留这种情感,对它忠贞不二,永不改变,也决不背叛我自己的心。我的这种感情是始终如一的。昨天它还是那么快地回到了它永远归属于那个人的身边。

“我们将来会见面的,您会来看我们的,您不会抛弃我们,您将永远是我的朋友、兄弟……您见到我的时候,您一定会向我伸过手来……好吗?您会向我伸手,您会原谅我,不是吗?您仍然爱着我,是吗?

“啊,您爱我吧,千万别抛弃我,因为我此时此刻是那么爱您,因为我值得您爱,因为我受之无愧……我亲爱的朋友!

下星期,我就要和他结婚。他是带着深深的恋情回来的,他从来没有忘记我……我在信中提到他,您千万不要生气。我会带他一起来看您。您会爱上他的,对吗?

“请您原谅我们,请您记住和喜爱您的纳斯金卡。”

这封信,我翻来复去看了好久。我的眼泪夺眶而出。最后,信纸从我手中掉落下来,我两手捂着脸。

“亲爱的!亲爱的!”玛特莲娜开始说话了。

“出什么事啦,老太婆?”

“天花板上的蜘珠网我全部扫掉啦,现在您要结婚办喜事、宴请宾客,都行啦!……”

我望了望玛特莲娜……这还是一个精力相当充沛的年轻的老太婆,但是,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觉得她目光灰暗,满脸皱纹,腰弯背驼、老态龙钟……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觉得,我的这个房间也像老太婆一样,老态百出。墙壁和地板已经变色,一切都变得暗淡无光,蜘蛛网也越来越多。我不知道为什么,当我向窗外望去时,我觉得对面的一幢房子,也是老态龙钟,灰暗无色了,圆柱上的灰泥纷纷消蚀、剥落,房檐变黑了,而且均已开裂,深黄色的墙壁,原来颜色鲜艳,现在也到处是斑斑点点,简直不堪入目了……

莫非是阳光从乌云里面钻出来,又藏到一朵雨云后面去了,所以我眼中的一切,又变成一团漆黑;也许在我面前闪过的,是我未来的全景,它是那么不友好,令人伤心!于是我发现整整十五年以后的我,还是像现在一样,只是老了一点,还是住在这间房里,还是那么孤孤单单,还是和玛特莲娜在一起。后者在这些年里,一点也没有变得聪明起来。

要我记住我受到的委曲吗,纳斯金卡?要我驱赶一片乌云,在您明朗而宁静的幸福头上,留下一片阴影吗?要我狠狠地责骂您,让您的心灵,蒙上一层愁苦,暗暗地用良心上的谴责,去刺痛您的心,迫使它在最最幸福的时刻,忧心忡忡地跳动吗?当您和他一起走上祭坛举行结婚仪式的时候,要我把您扎在您的黑卷发上的鲜花踏碎,即便是其中的一朵也罢,行吗?……啊,不,永远也不!但愿你头顶上的天空永远晴朗,您迷人的微笑永远爽朗、平静,但愿你在幸福的时刻,非常幸福,因为你曾经把幸福给予过另一颗孤独的、满怀感激的心!

我的天哪!整整一分钟的幸福!即便是对于一个人的整个一生来说,难道这还少吗?





小英雄——摘自不知名者的回忆录…1

小说
我当时还不到十一岁。七月间家人让我去莫斯科近郊乡下我的一位T姓亲戚家中作客。当时去他家作客的不下五十人,也许更多……具体多少,我记不得了,也没有数过。那里很热闹,也很快活。好像那是一个只有开始而永远也没有结束的节目。似乎我们的主人发誓要尽快花尽他的庞大家产,前不久他真的成功地实现了自己的诺言,也就是说,彻底花光了他的家产,一个子儿也不剩。每一分钟都有新的客人到来。莫斯科近在咫尺,抬头就可以看见,所以一批客人离去,只不过给另一批客人空出位子而已,而节目依然照样进行。寻欢作乐的方式,一个替换一个,花样翻新,层出不穷。一会儿郊外骑马,一批接一批地驰骋;一会儿去松林或沿河漫步;或者举行野餐,去野外吃中饭;或者在家里的大阳台上晚餐。

阳台上摆着三排奇花异卉,使夜间清新的空气充满浓郁的芬芳。我们的女宾本来就几乎个个都长得非常漂亮,在辉煌的灯光照耀之下,显得更加美丽动人。白天留下的印象,使得她们的面庞容光焕发,两只眼睛闪闪发亮,相互打趣说笑,发出银铃般的响亮笑声。还有舞蹈,音乐、唱歌。如果天气阴沉,便编哑剧、猜谜语,绘制生动的图画,搜集民间谚语,要不就组织家庭剧院,于是讲故事的,说笑话的、说俏皮话的,一一登台亮相。

有几个人的表现特别突出,自然招来一些流言蜚语,因为没有流言蜚语,世界就无法存在,千百万人就会像苍蝇一样,因为寂寞无聊而死去。不过,当时我只有十一岁,兴趣完全不在这一方面,因此我并没有发现这样的人物,即使发现一点,也远非全部。直到后来,我才回忆起某些情况。我幼稚的眼睛只看到场面光辉夺目的一面,那就是人们普遍的欢欣鼓舞、辉煌的灯光和热闹的场面,而所有这一切都是我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因而使我非常吃惊,使我在最初的几天里完全手足无措,弄得我小小的脑袋都昏转起来了。

但是,我还是要说我只有十一岁,自然还是个小孩,真正是个毛孩子。这些美丽妇女中的许多人对我表示亲热,他们却没有想过问问我的年纪。但是,说来真奇怪!一种我自己也无法理解的感觉却已经把我牢牢地控制住了。一种迄今为止还不熟悉的,还未体验过的感觉却已经在我的心头骚动。

因此我有时感到脸发烧,心怦怦地跳动,好像受到惊吓,我的脸庞常常意外地泛起红晕。有时我为别人给我以各种小孩子的特殊照顾而感到害羞,甚至感到委曲。有一次我好像被这种情绪弄得痛苦不堪,我竟然想跑到别人见不到我的地方躲起来,似乎想藉此喘喘气,然后回想起我至今仍然记得很清楚的事情和那些我现在突然忘记了的事情。而不想起这些事情,我就不能露面,怎么也无法生存。

最后,我觉得,我向大家隐瞒着什么,而且这事无论如何不能对任何人透露,对于我这个小小的孩子来说,这种事是叫人羞得流泪的。在我身边暴风雨般的生活之中,我很快就感到了某种孤独。这里也有一些别的孩子,但他们不是比我小得多,就是比我大得多。是的,我没有心思去管他们。当然,如果我不是处境特殊,我是任何事情也不会发生的。在所有这些漂亮女人的眼中,我仍然是一个他们有时可以亲热亲热,有时可以当作小洋娃娃玩玩的小东西。特别是其中的一位,她似乎发誓不让我安宁。这是一位迷人的金发女人,她的头发又松软,又极其浓密,这样的头发我以前从没见过,大概今后也永远不会见到。她隔一会儿就任性地向我发动突然的袭击,看得出来,她从中得到极大的乐趣,但却引起了我们周围的人哈哈大笑。这笑声使我感到尴尬,但她却觉得很开心。要是在寄宿学校,女友们肯定会叫她“捉狭鬼”。她的长相美得出奇,她的美中,有一种什么东西,令人一眼就可以看得出来。当然,她不像那些娇小、羞涩的金发女郎,也不像白如绒毛,细嫩如小白鼠或者牧师的女儿那样的小姐。她个子不高,有点胖,但面部的线条柔和、细腻,有很大的诱惑力。在这脸庞上,好像有一种类似于闪电的东西在闪闪发亮,而她整个的人则像一团火,活泼、敏捷、轻盈。她的一对张得大大的眼睛里,似乎不断迸射出火星,像金刚钻石一样发亮。我永远也不会拿这样亮晶晶的蓝眼睛去换一双黑眼睛的,即便它比安达鲁斯①人的眼睛还要黑也罢。一位著名的杰出诗人歌颂过一位著名的黑发女郎,还在他优美的诗作①安达鲁斯——西班牙南部地名。

中用整个卡斯季丽亚①发誓;如果允许他用指尖碰一下这位美人的披肩,他即便粉身碎骨,也死而无怨。与这位著名的黑发美人相比,我的这位金发美女确实毫不逊色。附带补充一句,我的美人是世界上所有的美人之中最快活、最任性、最爱像小孩子一样爱说爱笑的一个,尽管她出嫁已经四五年了。

她的唇边,总是露着笑容,这鲜艳的双唇,宛如清晨鲜艳的玫瑰,刚刚迎着朝阳,绽开它鲜红、芬芳的花蕾,而它上面冰冷的大颗露珠,还没有消失。

记得我来的第二天,组织了一次家庭演出。大厅里正像俗话所说的,是人山人海,挤得水泄不通,一个空位子也没有。不知道为什么,我晚到了,所以我不得不站着欣赏演出。

但是欢快的表演吸引着我,使我越来越往前挤去。我不知不觉地挤到了第一排,最后站在那里,手臂靠在一把围椅的背上。围椅里面坐着一位妇女。那就是我的金发美人。但当时我们还不认识。我无意之中,对她那圆得出奇的、极富诱惑力的肩膀望出了神。她那副肩膀胖胖的,白得像牛奶泡沫。其实,我看什么都是无所谓的:美妙的女人肩膀也好,还是坐在第一排一位可敬的太太用来遮盖白发的,饰着火红飘带的便帽也好。金发女郎的旁边,坐着一位妙龄已过的老处女。后来我多次发现,这些老处女们总是想方设法尽量靠近年轻美貌的妇人,和他们挤在一起,同时专挑那些不喜欢将青年小伙子从身边赶走的女士。但是,问题不在这里。这位老姑娘刚刚发现我在观察,马上就弯下身子,对着邻近的女士吃吃①卡斯季丽亚——西班牙中部的古代王国。

地笑着,同时附着她的耳朵悄悄低语。她邻近的女人突然扭过头来,我记得,她那双火一样的眼睛,在黑暗中忽然对我一闪,我因为对此毫无准备,浑身一抖,好像挨了火烫似的。

那位美人儿不禁嫣然一笑。

“您喜欢他们的表演吗?”她面带嘲讽的神情,狡黠地望着我的两眼问道。

“是的,”我作了回答,仍然怀着某种好奇的神情望着,看来,她对此是感到十分满意的。

“那您为什么站着呢?这样您会感到疲倦的。难道您没有位子?”

“正是没有位子。”我回答道。这一次我已经不是关注美人亮晶晶的眼睛,而是关心我终于找到一位可以倾诉苦难的好心人了,因此我感到非常高兴。“我已经找过好多遍,所有的椅子都有人坐着,”我补充了这么一句,好像我在向她抱怨所有的位子都坐满了人似的。

“快到这里来,”她飞快地接着话头说了起来。她快人快语,对于闪现在她反复无常的头脑里的任何荒唐想法,她都能很快地找到解决的办法。“快到这里来,坐到我的膝头上。”

“坐膝头?”我重复了一遍,感到疑惑不解。

我已经说过,别人对我的特殊照顾,开始使我感到非常生气,同时也感到羞愧。这一位好像是存心拿我开玩笑,比别的人走得更远。再说我本来就是一个胆小、害羞的孩子,不知怎的现在在女人面前,特别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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