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逼近-第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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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不错。他的手指从吉它上拨出准确的音符:清脆,华丽,略有些艳俗,像展出一堆可能是偷来的、在街头的纸箱中出卖的旧珠宝。他将琴声弹得略有些浮华,之后趁着琴声还没有杂乱时,他将三指并在一起,迅速地重复原先的e调。最后的一段所有歌词和曲调他已经记不完整了,它们是关于铁路轨迹的内容,于是他又重复到第一段的词曲,然后停祝
当琴声静下来时,纳迪娜边笑边拍打着她的双手。乔已将点火把的棍子扔在了一旁,在沙滩上上下下地跳动着,发生快乐的叫声。拉里不敢相信男孩的变化,他不得不告诫自己不要过分欣喜。这样将会有失望的危险。
音乐有着抚慰那个野蛮小家伙的魅力。
他发现自己不敢相信,事情就这么简单。乔向他打着手势,纳迪娜说:“他想让你弹一点别的曲子。你能不能?真是太棒了。我的感觉真是棒极了,棒极了。”
于是他弹奏了杰夫·米尔道的那支“进入繁华区”和他自己的那支“赛莉的弗雷斯诺忧伤曲”。他弹了“春季之山的灾难”和阿瑟·克留达普的那首“不要担心,妈妈”。他把曲子换为简单的摇滚曲——“奶牛忧伤曲”“花花公子吉姆”“20分钟航空摇滚曲”(弹奏这种布基伍基合唱乐时,尽管他的手指变得越来越慢,现在已变得麻木和疼痛,他仍尽其所能地用力弹奏)。最后一支曲子是他一直喜欢的那首“无尽的睡眠”,原唱是乔迪·雷诺。
“我弹不动了1他对乔说。乔一动也没有动,站在那里静静地听完整支曲子。“我的手指。”他把手指伸出来,显示琴弦在手指上留下的深印和指甲上的碎屑。
男孩伸出了双手。
拉里犹豫了一下。他先把吉它挂在了男孩的脖子上。“要多练习才行。”他说。
然而,接下来他听到了他一生中最为震惊的声音。男孩几乎一个音符也不错地弹出了“花花公子吉姆”这支曲子,边弹边唱——与其说是唱出每个词,不如说是狂吼出来的,他的舌头就像粘在了上牙膛一样。同时,很显然,他一生中从没有弹过吉它——他不会在琴弦上用力,让琴弦发出正确的声响,和音在变化时也有些模糊和凌乱。他弹出的声音柔弱和苍白无力——仿佛弹的是一只塞满了棉花的吉它——然而,尽管如此,他把调子模仿得与拉里刚才弹的曲调几乎一模一样。
在乔弹完的时候,他低下头,好奇地看着他自己的手指,仿佛在设法弄明白,为什么用它们弹出的曲子和拉里所弹的一样,声音却是那么嘶哑孱弱?
拉里听见自己淡淡地说:“弹弦的力度不够,就这些。你得弹出老茧——在指尖上长出硬皮才行。左手的肌肉也是如此。”
当他说话的时候,乔仔细地盯着他,拉里并不知道孩子真的听懂了没有。他转过来对纳迪娜说:“你知道他会弹吉它吗?”
“不,我也和你一样惊奇。他真是一位天才,对不对?”
拉里点了点头。男孩又弹起了“不要担心,妈妈”这首歌。拉里在弹奏这支曲子时的每一个细节都被他弹得很不错。然而,有时琴弦被弹得像木头一样砰砰作响,这是因为乔的手指常挡住了琴弦的颤动,使音有些变味。
“让我给你示范一下。”拉里说道,伸手去拿那把吉它。乔立刻用不信任的目光斜了他一下。拉里猜想,他可能记起了那把被扔在大海里的刀子。男孩向后退了几步,紧紧地握着吉它。“好吧,”拉里说道,“都是你的了。你想学琴的话,就来找我。”
男孩大叫了一声,像举着一件祭品一样,高举着那把吉它,沿着海岸跑远了。
“他会把琴弄毁,”拉里说。
“不,”纳迪娜答道,“我想他不会。”
晚上,拉里在某一时刻醒了过来,他用肘撑起身体。火堆已熄灭,纳迪娜在离火堆约1/4英尺的地方,裹着三层毛毯,模模糊糊地显出一个女人的身形。隔着火堆,正对着拉里的是乔。他也盖着几层毛毯,脑袋却露了出来。他的拇指紧紧地塞在嘴巴里,双腿蜷缩着,腿中间露出那把吉布森十二弦吉它的形状。另一支手松弛地放在吉它的琴颈上。拉里着迷似的看着他。他曾夺下那个男孩的刀子,把它扔进了海里。而男孩又爱上吉它。“好吧,就把吉它给他吧。“尽管吉它也可以被当作钝器,”拉里想,“用吉它杀人可要费劲得很。”他又睡着了。
第二清晨时分,当他醒来时,发现乔正坐在岸边的石头上,两腿夹着那把吉它,双脚拨弄着浪花,弹着那支“赛莉的弗雷斯诺忧伤曲”。他比昨天弹得更好了。20分钟后,纳迪娜醒来了,热情地冲着他微笑。拉里心想,她真是一位可爱的女人。这时他的脑海里突然闪现出一句歌词,可能是查克·贝里的那句:纳迪娜,你可真是我甜蜜的宝贝。
他大声地说道:“我们是不是该吃早饭了?”
他把火点了起来,3个人紧紧地围在火焰旁,驱赶着身上的夜寒。纳迪娜煮了一锅燕麦奶粉粥,他们又喝了一些罐装的浓茶——一种旅行饮品。乔在吃饭时,还把吉它放在了腿上。拉里发现自己两次对着乔微笑。他心想,你怎能不喜欢一个喜爱吉它的人呢?
他们沿着1号公路向南环行。乔骑着自行车沿着白线径直向前冲,有时甚至超过他们1英里左右。当他们赶上来的时候,常会发现他沿着路边一边骑着车,一边以非常好笑的方式吃着黑莓——他常常把每一只黑莓抛向空中,在黑蓦落下时,不偏不倚地将黑莓叨在口中。大约过了1个小时之后,他们发现他坐在一个革命战争历史纪念碑上,用吉它弹奏着“花花公子吉姆”。
快到11点的时候,他们在一个叫奥甘奎特小镇的界边发现一只奇特的路障——3辆明黄色的垃圾车横着停放在公路上,从一侧的路肩一直连到另一侧。从其中一辆车的垃圾桶后面,露出一具被乌鸦啄食后的尸体。尸体四肢伸展着,可能是一个男人。前10天的炎热已经使尸体腐烂,在尸体没有穿衣服的地方,一团团的蛆在蠕动着。
纳迪娜掉过头来,问“乔到哪里去了?”
“我不知道,是不是在前面的一个地方。”
“希望他没见到这幅情景,你说他会不会见到?”
“很可能。”拉里说道。他一直在奇怪,作为一条主干线,1号公路自他们离开威尔斯后,就相当荒凉,抛锚停在路边的车辆才不过十几辆。现在他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了。他们把这种路挡住了。在小镇的另一侧,可能堆积着几百辆,甚至可能上千辆汽车。他明白了她对乔的那种担心。乔不适宜见到这幅场景。
“他们为什么要把路堵起来呢?”她问他,“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们肯定是想把小镇隔离开。我猜想我们在另一头肯定会发现另一个路障。”
“还有其他尸体吗?”
拉里把自行车支起来,看了看,说道:“3具。”
“好了。我不想看见它们。”
他点了点头。他们把自行车推过那几辆汽车,又骑了上去。高速公路又向海边拐去。温度也降低了。避暑小别墅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又脏又乱。难道人们就在这些小破房子中度假?还不如直接到哈莱姆区(译者注:纽约黑人居住区),让他们的小孩子在那里的消防水龙头下冲凉呢。
“不怎么漂亮,是不是?”纳迪娜问道。四周是一片乱糟糟的海滩娱乐区:煤气站,卖油炸蛤蜊的小摊,饮料摊,喷涂着艳丽色彩的汽车旅馆,小型高尔夫球常
拉里被周围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弄得眼花缭乱、心烦意乱。他的心中,似乎有一个声音要对这些粗俗的、喧嚣的景象叫喊起来。而脑海中的另一部分,又由眼前这个凌乱肮脏的海岸线,想象出许多家庭,全家老少兴高采烈地坐在车站大巴上,沿着那条长长的高速公路奔来的情景。他的耳畔,似乎回荡着那些夏日来度假的人们在沙滩上的嘻笑逗闹之声和在这条路上的兴奋欢叫之声。妇女们戴着遮阳帽,穿着紧绷绷的短裙,浑圆的屁股夸张地显露出来。上大学的小伙子们穿着红白条相间的橄榄球衫。姑娘们穿着无袖的沙滩衫,脚下踏着平底人字形凉鞋。小孩子们大声尖叫着,脸上涂抹着冰淇淋。这就是美国人,无论什么时候,当他们聚集成群时——不管这群人是在滑雪胜地阿斯彭还是沿着缅因州的1号公路举行他们那枯燥晦涩的夏季仪式——他们总是带着一股毫不讲究的、非常吸引人的松散浪漫。而现在,所有这些美国人都不见了。一棵树的树枝被雷击落,砸在了冷饮摊巨大的塑料遮阳伞上。那只伞趴在停车场上,一侧斜在地上,像一只苍白的锥形小丑帽。小型高尔夫球场的草开始长高。波特兰城到波特斯摩斯之间的一截高速公路曾是一段70英里的公共露天娱乐场,充满欢歌笑语。现在,这里已经人迹稀罕,死气沉沉,所有的事物都已经停滞了。
“确实不怎么漂亮,”他说道,“但它曾属于我们。纳迪娜,即使我们以前从没有来过这里,它也曾属于我们。现在却再也不属于我们了。”
“不会永远这样的。”她平静地说。他看着她,看着她那张洁净、富有光泽的脸。她的前额,犹如一只灯泡,烁烁闪光。她那一头令人惊叹的夹杂着白纹的秀发,从前额上垂了下来。“我不信教。但如果我信教的话,我一定会询问上帝,现在人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100年之后,甚至可能在200年之后,这片海滩可能才会重新属于我们。”
“200年后,那些汽车不会消失。”
“是的,但路可能会消失。这些汽车将停在一片田野或是森林之中。这里会长满蒿草,而在人们过去常去的地方,会出现女人的拖鞋。它们不再是从市场上买回来的。它们将是手工制做的。”
“我想你错了。”
“我怎么会错呢?”
“因为我们正在寻找其他的人群,”拉里说道,“你想,我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她凝视着他,迷惑不解。“可……因为这样做才对。”她说,“人需要其他人。你没有这种感觉吗?当你一个人的时候?”
“是的,”拉里说道,“如果我们孤身一人,孤独会令我们疯狂。而当我们与他人相处在一起时,群居也会使我们疯狂。当我们群居在一起时,我们建起数里长的避暑别墅,在星期六的晚上,还会在酒吧中滋事斗殴,彼此相残。”他笑了起来。笑声有些凄凉、讥讽和悲伤,没有夹杂着丝毫的诙谐。笑声在空旷中回绕了很久。“没有答案。过来……乔可能在前面等着我们。”
她双腿跨在自行车上,呆呆地站立了一会儿。那双迷茫的眼睛注视着拉里渐渐远去的背影。然后,她骑上车子,跟上他。他说的不对。不能是这样。如果这样恐怖的事情会无缘无故地发生,那其他事情又有什么意义呢?他们又为什么依旧要活下去呢?
乔离他们并不远。当他们追上他时,他正坐在一辆蓝色福特车的后保险杠上,手里捧着一本不知从哪里找到的涩情杂志,好奇地翻看。拉里注意到,男孩的荫。经勃起着,这令他很反感。他扫了一眼纳迪娜,她却把视线扭到了别处——很可能是故意的。
当他们到达行车道时,拉里问道:“走不走?”
乔将杂志放在了一旁,他没有立即站起来,却手指着天空,喉咙中发出询问的声音。拉里把头迅速抬起,一时间,他以为男孩看见了飞机。这时,纳迪娜叫了起来:“不在天空,在畜棚上1她的声音短促、高昂,充满兴奋之情。“在车库上!乔,谢谢你。我们从没有见过它1
她走到乔的跟前,伸出两只胳膊,把他搂在胸前。拉里转过身去,在畜棚的卵石砌成的屋顶下,清清楚楚地写着几个白色的大字:
我们已去了佛蒙特州斯托威顿的瘟疫中心。
在这行字下面画着一条路线图。最末端是这样一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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