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逼近-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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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尼克望着它的时候,它在大约3/4英里的地方落了下来。一个长方形的波纹金属建筑物——可能是个自动粮仓或是木材储存库——“砰”地一声炸开了。当然,他听不见这一声响。然而,他感觉到了这股震颤。他不禁向后退了两步。那座建筑物似乎是从内部炸开的,仿佛漏斗云吸空了里面所有的空气。紧接着,马口铁的屋顶断成了两截。断裂的屋顶向上翻滚着,旋转着,像一个失去头脑的疯子。尼克被这一幅场景迷住了,他伸长了脖子,等着看下面将要发生的事。
“我要看一看最骇人的景象究竟是什么样子?”尼克想,“尽管它有时看起来像一位巨人,可它根本就不是一个人。它是龙卷风。一个从西方天空中掉下来的巨大的、黑色的、无所不能的风柱。它可以将任何东西都吸上天空,所有挡道的东西都是那么地不幸!它是……”
正在他想的时候,他的两只胳膊被人抓住,整个身子结结实实地被抱起来,然后进了马厩。他转过头来,看见了汤姆·科伦。瞬间,他非常惊讶。当他呆愣愣地痴迷于龙卷风的时候,他已经完完全全地忘记了汤姆·科伦的存在。
“下来1汤姆喘着粗气,“快点下来!快!哦,我的天啊,是龙卷风,龙卷风1
尼克潜意识里升起一阵特别的恐惧。直到他从半痴迷半清醒状态清醒过来,他才意识到自己所处的地方和身边的人是谁。当他沿楼梯下到地窖时,他开始感到一种奇怪的、节奏乱七八糟的震颤。这种震颤他从来没有经历过,它来自离他最近的物体,仿佛是他头脑里面那种持续不断的疼痛。之后,当他跟在汤姆后面下楼梯的时候,他看到了他永远也不能忘记的情景:马厩四周用作栅栏的厚木板被一块接一块地连根拔起,彻底地被拔了出来,旋转着升入空中,就像腐坏的牙齿被一种无形的力量一颗一颗拔出的一样。散落在地面上的干草也开始上升,在数十个小型龙卷风漏斗中旋转,上下摇摆,时而骤然降落,时而忽地升起。那种乱七八糟的颤动持续得更久了。
汤姆推开一扇沉重的大门,将他塞了进去。尼克闻到了一股潮湿和腐烂的味道。借着最后一缕光线,他发现他们正和几个被老鼠咬过的死尸共处一室。汤姆砰地一声将大门关上。屋子里顿时一片漆黑。震颤减弱了,但却并没有完全消失。
他心底里一阵恐慌。由于黑暗,他的触觉和味觉都减弱了,这两种感觉中没有一种令他感到舒服。他能感到脚下地板不断震动。那是死亡的气息。
汤姆胡乱地抓着他的手。尼克把这个反应迟钝的家伙拽到了身边。他感觉到汤姆的身体在不断地颤抖。他想汤姆是否在哭或是可能要对他说些什么。这种想法减弱了他自身的恐惧。他用一只胳膊搂住汤姆的两只肩膀。汤姆也用胳膊搂住他。他们在黑暗中浑身绷得笔直,紧紧地偎依在一起。
那股震颤在尼克的脚下变得更强烈了,甚至他面前的空气也在轻微地抖动。汤姆把他抱得更紧了。他耳不能听,眼不能看,只等待着下面可能发生的事。这时他的脑海里翻来覆去的是,雷·布思是否弄瞎了他的一只眼。如果那样的话,那他的整个生活就可能会和现在的感觉完全一样了。真要是这样,他相信,几天前他就应用枪射中自己的脑袋,而且他也会早就这样做了。
后来,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手表。手表显示出他们在地窖的黑暗中仅仅才呆了15分钟。尽管理智告诉他表一直在走,时间肯定是对的,可是他一生中从没有体验过时间是如此容易被人想当然地臆断。似乎时间至少过去了1个小时,可能是2个或3个小时。紧张过后,他渐渐相信,他和汤姆在这里并不孤单。哦,里面还有尸体。一些穷人把全家带到这里,可能是出于这样一种过高的推测:既然他们在这里曾经历过其他的自然灾难,他们也就能安然地度过这一次。然而,他指的不是这些尸体与他相伴。对他来说,尸体就是一件物品,与一把椅子,或一台打字机或是一块小地毯等东西没有什么区别。一具尸体只是一件占用了空间的没有生命力的东西。他感觉到的是一件活的东西的存在。他越来越相信,它(或他)是存在的。
那个黑衣人,那个在他的梦中出现的人,那个他从旋风中曾嗅到气息的家伙,正在某一个地方……在拐角或正在他身后——他正在注视着他。等待着。在某一时刻,他就会触摸到他和汤姆。他们两个会同时……什么?恐惧得发疯吗?当然。他能看见他们。尼克确信他能看见他们。他有一双猫眼,像超自然的外星生物一样,能看清黑夜里的东西。可能就像那部《捕食者》电影里的那个外星生物一样。对,就像那个外星生物一样。那个在黑衣人能看见而常人眼睛看不见的光谱,对他来说,任何事物看起来都是暗淡发红的,就仿佛整个世界在鲜血的染缸里已经被手工浸染了一遍。
最初,尼克能把现实与想象区分开来,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越来越确信,他的想象就是现实。他认为他能感觉到那个黑衣人在脖子后面的呼吸。
他要冲到门口去,打开门逃到楼梯上。那只搂在尼克的肩膀上的胳膊突然无影无踪。紧接着地窖的门“砰”地一声开了,一股刺眼的阳光射了进来,尼克不得不举起手来挡住他的眼睛。他一眼瞥到如幽灵般晃动的汤姆跌跌撞撞地向着楼梯跑去。他跟着跑了出去,在刺眼的光线中摸索着。当他到达顶部的时候,眼睛已经调整过来了。
他想,在他们下到地窖的时候,阳光还没有这么强烈。而后,他一眼就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了。马厩的房顶已经被掀走了。房顶像是做过外科手术一般被切掉了。手术做得如此干净彻底,没有任何碎片,原先堆满杂物的地板上也几乎看不到任何零碎的东西了。屋梁从柱子的两侧垂了下来,原先围栏上的木板已经被拔得一块也不剩了。站在这里,就如同站在一具刚被挖掘出的史前怪物的骷髅前一样。
汤姆没有停下来检查所受的损失。他正逃离马厩,仿佛魔怪就在他身后。他只回过头望了一次,眼睛瞪得大大的,充满了恐惧,样子真令人好笑。尼克禁不住回过头,看了一眼地窖里面。楼梯一头倾斜,向下滑落到暗影中,破旧的木料裂成碎片,散落在每个撑柱的中间。他看见了地板上散乱的稻草和从阴暗处伸出的两具尸体的手。尸体的手指已经被老鼠啃得露出了骨头。
如果还有其他人在下面的话,尼克也也看不见。
他也不想看见。
他跟着汤姆出去了。
汤姆正站在他的自行车旁,一个劲地颤抖。瞬间,尼克也被飓风任性的举动逗乐了。狂风卷走了所有的马厩,对他们的自行车却不屑一顾。他看见汤姆在抹眼泪。尼克走到他身边,用胳膊搂住他的肩膀。汤姆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盯着马厩那被吹塌了的两扇门。尼克用大拇指和中指划了一个圈。汤姆的眼睛立刻被吸引了过来,但汤姆的脸上并没有出现尼克所希望见到的笑容。他又转过头去盯着那扇门,眼神中一片迷茫,呆愣愣地盯着一处一动也不动。尼克不喜欢这种眼神。
“有人在这里,”汤姆出其不意地说道。
尼克微笑着,但很快微笑就僵滞在他的嘴唇间。他不知道自己强作的微笑有什么效果,却自己也觉得很无聊。他指了指汤姆,又指了指自己,之后一甩手,在空中作了一个快速横切的手势。
“不,”汤姆说道,“不只是我们两人二还有另外一个人。有人从旋风中出来。”
尼克耸了耸肩。
“我们现在就走?好吗?”
尼克点了点头。
他们骑着自行车压着被飓风连根拔起的草,穿过坑坑洼洼的土地,回到了高速公路上。风在罗斯通的西部停留过,切断了东西走向的283号道路。公路护栏和钢丝缆绳像钢琴的弦线一样被乱七八糟地抛向空中。飓风还绕过马厩的左侧,将前面的矗立着——曾经矗立的房屋,夷为平地。向前再走400码,飓风穿过野地的痕迹意外地减弱了许多。现在,那朵云已经开始上升(尽管它尚未平息,但已经减弱了许多),鸟儿正在若无其事地放声鸣叫。
尼克望着汤姆的衬衫下那健壮的肌肉。汤姆正在举起他的自行车跨过高速公路边缘的护栏板和缆绳。“那个家伙救了我的命,”他想,“我从没见过龙卷风。如果按照我以前的想法,把这个家伙留在梅镇,我现在肯定已经变成一具尸体。
他将自己的自行车举过破碎的缆绳,拍了拍汤姆的后背,冲他笑着。
我们一定要找到其他的人,尼克想,我们一定要找到其他的人,这样我就可以向他道谢,并告诉他我的名字。他现在甚至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因为他不识字。
他在那站了一会儿,被这一想法逗乐了。然后他们跨上自行车,上了路。
那天晚上,他们在罗斯通青年商会的少年球队棒球场的左场地宿下营。夜空晴朗无云,满天星星。尼克的睡意很快就来了,一夜无梦。第二天清晨醒来时,他又想,有一个人在身边是多好的一件事啊,它与一个人孤零零的大不一样。
这确确实实是内布拉斯加州的波克县。他肯定与某个人交谈过,那个人提起过波克县,或是他出自波克县。而他的意识中却恰恰忘记了它。这里也有30号公路。但他实在不能相信——至少在这样一个明朗的一个早晨——他不能相信,他们事实上要找一位坐在玉米地中间、身边放着一把吉它、嘴里哼着歌的一位黑人老妇女。他不相信预知或是预见。但似乎重要的是,他们要去一个地方寻找人类。他与法兰妮·戈德史密斯和斯图·雷德曼急于聚集在一起的想法一致。在这种想法能够被实现之前,任何事情都是奇异的和互不相连的。四处布满危险。你看不见它们,但你能感觉到。这种想法就和他昨天在地窖里觉得黑衣人存在的那种感觉有些相似。你感觉到危险四伏,无处不在,房中、高速路的下一个拐弯处,甚至可能在遍布公路的卧车和卡车里面。如果危险不在那里的话,它就在日历中,藏在两页或三页纸的下面。存在的任何迹象,都似乎在低声诉说危险的存在。桥断了。40英里长的坏路。它仿佛在说:“我们对那些从这个地方继续向前走的人们不负责任。”
产生这种感觉部分原因可能是因乡村这种空旷和寂寥而使心理受到一种强烈的震惊。只要在纽约,就可能部分地受到保护。这与硕尤是否空无一人毫无关系,至少影响不很大,因为纽约在一系列的事件中是微不足道的。但如果四处游荡,危险就仿佛……。他记起小时候他曾看过的迪斯尼电影里的一个镜头。一支郁金香占据了整个屏幕。漂亮得令人不禁为之窒息。之后,镜头突然以极快的速度拉回,你看到了遍地的郁金香。它使你泄气,感到无聊。它造成一种感觉上的压抑和沉重,仿佛在你的内心世界与外部世界之间有一个断路器在“咝咝”熔断,断开了你的内心与外部世界的交流。这太令人难受了。而这种感觉却正是这一旅行的真实体验。硕尤已经人去城空,他能对此处之泰然;但马克那波、特克萨卡那、斯潘塞维尔也是人走城空;阿德莫尔却化为灰烬,这简直令人无法忍受。他沿着81号公路向北走,只见到了鹿。他曾两次见到可能有人存在的痕迹:一堆可能是两天前燃着的篝火,一只被射杀并被掏空洗净的鹿。但却不见人的踪影。这足以令你心情紧张,因为你正在渐渐地察觉这场灾难和危险是多么的巨大!它不仅仅是硕尤或马克那波城或特克斯卡那城受灾;灾害袭卷了整个国家。美国像一只被抛弃的巨大的空锡铁罐头盒,只有几粒被人遗忘的豌豆在底部滚来滚去。而在美国之外,整个世界也可能都如此。想到这里,尼克心中不禁泛起一阵阵的寒意,他不得不放弃了这种想法。
他弯腰伏在地图上沉思。如果继续骑下去的话,他们的队伍可能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幸运的话,他们可能会在这里到内布拉斯加的路途上遇上别人(或者说如果他们遇到大群人的话,他们自己可能会被收容。)到内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