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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生死河 作者:蔡骏[出书版]-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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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是……我只是想要寻找一个愿意包容我的缺点,愿意为了我而放弃孩子,或去领养别人孩子的丈夫?
    我真的爱他吗?
    第二天,谷秋莎听说申明连夜被抓进公安局,警方在他的寝室里发现了杀人毒药。
    她没心思上班了,回到家父亲也是一脸怒容。谷校长拿出一封信丢给女儿,却发现是申明的笔迹,收信人名叫贺年,是他在北大的同窗好友,毕业后留京工作。
    申明在信里说自己即将结婚,因此而将踏入仕途。让谷秋莎恐惧的是,申明说自己第一次遇到她,是处心积虑跟踪了许久,事先调查清楚了她的家庭背景,直到那天在公交车上盯着她,这才发现有小偷在摸她钱包,否则车里那么多人怎偏偏被他看到?他迅速掳获了校长千金的芳心,接着又是如何算计谷家父女,让谷校长器重他是个人才,并把他借调到身边来做秘书。
    不幸中的万幸是,申明没有在信中透露她不能怀孕生育的秘密。
    然而,最让谷校长火冒三丈的是,信的结尾写道:“至于我的岳父大人嘛,才是真正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如果说我是个骗子,那么他就是骗子中的骗子。早晚有一天,他的那桩卑鄙的秘密,终将大白于天下。”
    父亲将这封信锁进保险箱,反复关照女儿,此事绝对不能泄露。
    半年前,申明把秘密写进了信里,有当时的邮戳日期为证。最近,贺年在北京犯了严重错误,被发配回本市教育局,阴差阳错进入团委工作,才知道申明已被内定为下一任团委书记……人总是有嫉妒心的,尤其大学同学。毕业分配时申明没有后台,只能做个高中语文老师,而贺年混了个留京的好职位,如今却要做申明的下属,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其实,谷秋莎对于这封信的真实性是有怀疑的,所谓“墙倒众人推”,这是父亲经常对她说的一句话。
    事到如今,信的真假已不重要,因为墙已轰然倒塌,再也不可能砌起来了。
    她换了新装修的婚房锁芯,父亲则退了婚宴的酒店,收回全部结婚请帖。
    就在申明关在看守所的那些天,黄海警官来找过谷秋莎两次,了解他的各种情况。而她也如实相告,包括申明最近的反常表现。
    最终,黄海警官问了一句:“谷小姐,你相信你的未婚夫吗?”
    “首先,我不相信任何人。其次,他也不是我的未婚夫了。”
    她异常冷静地回答,也不管这是否会影响到警察的判断,黄海警官面色一沉,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一周之内,谷秋莎的父亲运用各种关系,迫使教育局火速作出决议,将还在狱中的申明清除出教师队伍,同时开除党籍。
    6月16日,路中岳到谷家登门拜访,告诉谷秋莎与她的父亲,申明已被警方无罪释放,希望能帮助他。这消息令谷校长颇为紧张,因为双开决定一经下达,绝无收回或更改可能。申明必然已经知道,说不定今晚就会找上门来。
    于是,谷校长推辞掉一切公务,连夜带着女儿出发,由司机把他们带到机场,飞往云南大理与丽江旅游了七天。
    1995年6月19日,深夜十点,当谷秋莎与爸爸一起在苍山洱海间欣赏月光,申明正在电闪雷鸣中的地下死去。
    谁杀了申明?
    九年来,这个问题始终萦绕在心底,即便早就嫁作他人之妇,却终究无法忘记。
    忽然,谷秋莎很想再见到那个叫司望的男孩。

    第二部 忘川水 第三章

    2004年10月12日,星期二,长寿路第一小学校门口。
    下午四点,谷秋莎坐在宝马760的后排,摇下车窗看着放学的小学生们。许多家长在门口等着接小孩,私家车沿街排成一条长队,收停车费的老头以为她也是来接孩子的。一群边走边聊的孩子后面,司望独自沉默忧郁着,没有人跟他打招呼。他穿着蓝色校服,看起来沉甸甸的书包上沾满沙子,红领巾上还有个破洞。
    谷秋莎打开车门,拦在这个三年级小学生面前。他抬头看着她的眼睛,几乎没有半点表情,倒是说话很有礼貌:“阿姨,能不能借道让我走一下?”
    “不记得我了吗?昨天,我来听过你的语文课。”
    “我记得。”男孩下意识地拉了拉衣服,看来还知道要在女士面前保持形象,“你很喜欢元稹的诗。”
    “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家。”
    “不用麻烦了,我都是走回家的,不需要坐车,谢谢你!”
    他不卑不亢的说话态度,让谷秋莎似曾相识,难得她穿了双平底鞋:“好吧,我陪你走。”
    司望再也不好意思拒绝,任由这陌生女人陪在身边。长寿路第一小学背后是苏州河,有段小路沿河可以抄近道。谷秋莎很久没散过步了,闻着苏州河水的泥土气味,几片枯叶坠落,才发觉秋天早已降临。河水呜咽地流淌,裸露出近岸肮脏的河床,连带成年累月的淤泥和垃圾,或许还有动物的尸骨。一艘船鼓噪着开过去,掀起雁行般的层层波浪,卷过河堤,泛起涛声。经过人迹罕至的那段路,夕阳下四处响着麻雀声,工厂围墙上有黑色野猫走过。两个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一红一蓝,一长一短。
    “司望同学,我有个疑问,为什么你的老师和同学们,都不知道你的才华?”
    他继续快步走着却不回答,谷秋莎紧接着问:“我看过你的考卷了,发觉你有时会故意答错题,明明写了正确的答案,却又划掉写个错的,而且错得非常离谱。还有你的字写得很烂,但似乎不太自然,像是有意写得歪歪扭扭。”
    “因为,我害怕自己的字写出来后,就会有人过分地关注我。”
    “你总算说了句真话,你们老师还说你没什么朋友,也不去同学家玩,更没带同学去过你家,为什么那么孤僻?”
    “嗯……我家又小又破,不好意思让别人看到。”
    “所以说你一直在隐藏自己?可为什么昨天见到我,就会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呢?”
    “老师让同学说说元稹的其他作品,大家却都没反应,我害怕她会被校长批评,而她平时待我还不错,因此就想帮帮她,课堂上总得有人回答老师的问题吧……正好,我也对元稹非常熟悉。”
    这孩子的眼神如此真诚,让谷秋莎打消了之
    前的犹疑。
    “我相信你看过许多古典诗词,那么你爱看小说吗?”
    “阿姨,你在考我吗?”
    她半蹲下来,揉着男孩漂亮的脸颊说:“你可以叫我谷小姐。”
    “好吧,谷小姐。”
    “你看过《简·爱》吗?”
    虽然,这本书对于小学生来说太成人了,但谷秋莎要考验他的并非这个。
    “看过啊。”
    “Do you think; because I am poor; obscure; plain; and little; I am soulless and heartless?”
    不经意间,谷秋莎背出这段简·爱对罗切斯特所说的名言开头,她相信眼前的男孩很难通过这轮考试,若能把中文翻译出来谢天谢地了。
    “You think wrong!”让人意想不到,司望直接说出了后面的英文,“I have as much soul as you; and full as much heart! And if God had gifted me with some beauty and much wealth; I should have made it as hard for you to leave me; as it is now for me to leave you。 I am not talking to you now through the medium of custom; conventionalities; nor even of mortal flesh; it is my spirit that addresses your spirit; just as if both had passed through the grave; and we stood at God's feet; equal; as we are!”
    当他声情并茂字正腔圆地背诵完毕,谷秋莎已不敢直视这孩子的双眼。十年前,谷秋莎送给申明一本《简·爱》的原版小说,那是她爸爸去美国考察时带回来的,她记得申明反复背诵过这段英文。
    “就仿佛我们两人穿过坟墓。”
    她情不自禁用中文念出这句,司望低垂眼帘,目光隐藏在长长的睫毛后面:“对不起,我看过英文原着,但只会背这段英文。”
    “司望,你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吗?”
    “明白。”
    “就好像经历过一样?”
    他停顿几秒钟,摇摇头:“不知道。”
    谷秋莎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两人沉默着向前走去,在苏州河边最僻静的那段,一辆破烂的吉普车停在路边。
    这辆车怎么看都有些眼熟,虽然四个轮子瘪了两个,车前脸差不多掉了,牌子车标也都没了,只有一副外地牌照斜插在后面。她仍能看出这是一辆老款JEEP,后面车窗上画着一朵红玫瑰插在白骷髅中,虽然厚厚的灰尘与污垢令其暗淡,但可确定是原来车上的喷涂。
    司望在旁边说了一句:“这辆车在此两年了,一年级时,爷爷送我回家路上就有了。”
    严格来说,这只是一具汽车的尸体。
    秋天,河边变得荒凉萧瑟,那辆车始终停在那里,就像死人那样缓慢地腐烂。忽然,似乎有人在叫某个名字……
    谷秋莎惊慌地转回头来,却没看到任何人,跑上苏州河边的绿化带,连只鬼影子都没发现。她越发靠近这辆车,确信门窗都关紧着,也没有被打开的痕迹,因为车门把手上积了厚厚的灰。大胆地把耳朵贴在车窗上,心跳还是快得吓人,期望还能听到那个声音。她颤抖着观望四周,寂静无声的荒地,一边是冰冷的苏州河,另一边是工厂外墙。
    还有一个古怪的男孩。
    黄昏,五点整。
    还是没有一个路人经过,她趴到吉普车的挡风玻璃前,努力往驾驶座里看去……空空的座位上洒满杂物,有废报纸和方便面纸杯,靠背上还有些恶心的污迹。旁边的车窗则是黑色的,从外面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她闻到了一股臭味。
    这气味臭得如此蹊跷,简直令人毛骨悚然……就是这辆车吗?谷秋莎还是动了这个念头,无论如何,要打开它的秘密,就像唯有解剖才能弄清一个人的死因。
    围绕吉普车转了两圈,发现后备厢略有些松动,可能里面压着某样重物?或者那么多年风吹雨淋,门锁早已生锈毁坏?她完全顾不上脏了,从附近草丛中找了根铁棍,插进后备厢的缝隙,用尽全力往上撬动起来。
    “你要干什么?”
    司望这才像个小学生的样子,疑惑地看着大人疯狂的举动。
    “能帮我一下吗?”
    看来谷秋莎的力道还是不够,男孩倒是非常积极,帮着她一起撬动后备厢,同时紧张地向旁边张望,免得有人经过把他们当作偷车贼。
    “嘣”的一声,后备厢撬开了!
    果然,一阵怪异的味道喷涌而出,熏得他们几乎昏倒过去。谷秋莎后退了好几步,双手蒙着鼻子,向敞开的后备厢里看去……
    苍蝇,几只蝴蝶般肥大的苍蝇,有气无力地飞出来,转眼坠落在男孩脚下。
    风,吹起司望胸前的红领巾。
    后备厢里有一卷厚厚的地毯,这个三年级的小学生,竟做出成年人都不敢的举动,扯开紧紧卷起的地毯……
    “不要啊!”
    谷秋莎话音未落,地毯里露出了一具尸体。
    严格来说,一具男人的尸体。
    更严格来说,一具已高度腐烂接近白骨的男人的尸体,只是那身爬满蛆的黑色西服,还有一只脱落下来的男士皮鞋,才准确说明了死者性别。
    他至少已死去两年了。
    看到死人的尸骸,谷秋莎吓得跑远了,躲藏在大树的背后。男孩反而加倍镇定,踮起脚尖重新关上后备厢……为了不破坏案发现场,虽然这里极可能并非杀人之地,
    司望就像个老练的侦探,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四周,不再触碰以免留下指纹,难以置信他只有九岁。
    但是,谷秋莎已知道死者是谁了。

    第二部 忘川水 第四章

    “经过法医检验,死者身份已确定,正是失踪已经两年的贺年。”
    说话的是个中年警官,声音沙哑而沉闷,坐在尔雅教育集团的总经理办公室,目光如炬扫视房里的一切。
    谷秋莎还没忘记这张脸,1995年申明被怀疑是杀人犯抓进看守所的几天内,眼前这位警官来找过她两次。
    “是啊,当我在苏州河边看到那辆破吉普车,很自然地想起了贺年。开这种车的人非常少,又是个外地牌照,还有后备厢上玫瑰插在骷髅里的图案……当时给我留下过深刻印象,可以肯定是他的车。”
    “能否说说当时的情景?你为何没有坐车,而是步行陪伴一个小学生回家?”
    黄海警官四十多岁了,九年来发生了许多事,肤色更加黝黑,体形依然魁梧笔直。
    “我太对不起那个孩子了,因为我的好奇心,让他看到了一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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