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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7章

战争和人-王火-第2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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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霆看得出爸爸去重庆的主意大致是定了,心里满意,说:“我去重庆,也想寻找一下 欧阳。”
童霜威不禁叹了一口气,说:“是呀,是该寻找。这孩子,我总悬念她。人海茫茫,她会到哪儿去了呢?唉!”说着,心里难过起来,“ 上次给杜月笙写了信,托他转托戴笠,说是正在查找,如石沉大海,没有答复。给叶秋萍写了信,却说不知下落,无法查找。你去,又怎能找 到她呢?”
家霆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心潮被搅动了,一种淡淡的哀愁侵袭着他的心。
后来,两人闲聊起来。谈起物价飞涨,粮价最近每石米上涨一百四十元至一百六十元。童霜威又谈起盟国自卡萨布兰卡港会议后,制订了 先解决德意、后解决日本的战略计划,说:“事实上,中国在这场反法西斯战争中,历时最长,损失最大,独自拖住日本这么多侵略军,可是 西方盟国一直抱着一种轻视中国轻视东方的偏见,确实令人气恼。”又谈到庞炳勋①叛国投敌;谈到用美械装备的大军已调去准备闪击延安, 日前重庆《新华日报》刊登了朱德致蒋介石呼吁团结、避免内战的电文。……这些消息,有些是《江津日报》的编辑来说的,有的是童霜威从 邓六爷处听说的。总之,时局使人烦恼。童霜威拿起桌上的半包香烟,抽出一支,擦亮了火柴,两股青烟从鼻孔里冒出来。
家霆突然发现:爸爸又吸烟了!战前爸爸偶尔吸烟,在〃孤岛〃上海时,是见他吸过烟的。来大后方后,在外边应酬,有时吸一支半支,在家 里却未见他再吸烟了。可是,现在又见他在家里吸烟了。
①庞炳勋:国民党中监委、河北省政府主席、冀察战区副司令长官兼第二十四集团军总司令。
是儿子被捕使他痛苦和焦灼造成的?还是阢陧的时局使他烦恼和忧虑造成的?啊!可能都有呢。啊,爸爸又抽烟了!又抽烟了!
后来,吃中饭时,吕营长来了,请吕营长一同吃饭,他坚决不肯。家霆请他到自己卧室里谈。
吕营长说:“我去了,徐望北因为母亲生病,回了一次家,他家在重庆江北,刚刚回来。我去时,
他外出了,人家问我找他什么事,我胡扯了一通,说我有个远房表亲也叫徐望北,不知是不是他,特地来见见面的。等了好一会儿,徐望 北回来了。这人不会笑,我跟他两人轻轻谈了一会儿,我说是你叫我找他的,他板着脸摇头,说'我不认识'!”
“不认识?”家霆几乎要叫起来。
“是呀,他说根本不认识你!后来,又说:'晦,这个学生我知道,不过我同他并无交往。”'
家霆气得脸色也变了,心想:是他怕事,还是不信任我?抑是不喜欢我用这种方式同他接触?
吕营长撇着嘴摇头:“我对他说,童家霆是我的小老弟,他想同你见见面。他马上说:'见面干什么?没有必要嘛!再说,我不愿同这种学 生交往!'见他态度恶劣,我知道你想见他是不行的了,就回来了。”
家霆思索着说:“好吧,算了!”心里想:徐望北在严峻的形势面前,这样做是对的。徐望北说:“见面干什么,没有必要嘛!”又说: “我不愿同这种学生交往!”话讲得很明白了,当然不能勉强。
吕营长见家霆的脸色不好,热心地说:“你找他到底有什么重要事!有事我替你办行不行?”
家霆摇头,说:“没有什么重要事,只不过是想向他了解一下学校的情况。他既然认为没有必要,就算了!”
吕大鹏说完话,急着要回去躺躺。家霆见他满头大汗,脸仍发红,知道他可能还发着烧,歉意地送他出门,陪他走到路口才回来。同徐望 北的联系如此失望,家霆去重庆的心更切了。盼着能赶快去办一些应办和想办的事,好重新开始安排自己的生活。
异常闷热的暑天里,当江津到重庆的班轮到达朝天门码头时,正是烈日高晒的下午两点半钟。
童家霆下船以后,提着一只装着爸爸手稿和随身用物的小箱子,又独自走在喧嚣、纷繁的重庆地面上了。
这里,同九个多月前几乎没有什么变化,仍旧是密密麻麻的夹杂着挑筐背篓的农夫的人群,在狭窄的石阶上上下来往,仍旧是脏乱无序垃 圾满地,仍旧是重浊的轮机闹音和船上汽笛的长鸣在震响,仍旧是破旧的房舍麇集。
旧地重来,家霆忍不住想起了欧日素心。去年秋天的那个夜晚,在这附近看到天上亮灿灿的孔明灯,又在雾中听到口琴声。重见欧阳的往 事好像发生在昨天。他心里发酸,忍不住侧脸向朝天门下另一面的江边望了又望。
那夜,欧阳一双情意深切的眼睛凝望着他,伤心哽咽地说:“……以后,我再也不离开你了!再也不了!”
可是,她后来突然走了,像一片浮云,无处寻觅到她的踪影。啊,走到都邮街广场的〃精神堡垒〃附近来了。七丈七尺高涂成灰黑色的〃精神 堡垒〃矗在眼前,这里是重庆最繁华的街市,国货公司、华华公司、西大公司、邮电局、冠生园、中华书局都在街口,仍旧别来无恙。
终于,怀着心要跳出来的激情,童家霆来到了熟悉的〃渝光书店”。一书店的店招改成于右任亲笔题写的了,那〃渝光书店〃四个字写得龙飞 凤舞、神采奕奕。家霆走进去,迎门的一张大书台上陈列着各种新书供人随意翻阅,有些顾客正在架上挑书。他见到了脸色黝黑的冯村。
“啊呀!家霆,你怎么来了?”冯村仍旧没有改掉他用手拢拢头发的习惯,说:“走走走,上楼去坐!上楼去坐!”他对柜台里的一个中年 人打了个招呼:“老甘,你照顾一下。”就带家霆走上楼去。这问熟悉的小楼,开着窗,能闻到煤臭,那盏到了晚问半明不灭的电灯上灰尘积 得很厚。这楼上,现在布置得像一间简易的会客室兼办公室了。家霆放下箱子,冯村忙着从热水瓶里往脸盆中倒热水,又对上一些凉水,将墙 上挂着的一条干净毛巾递给家霆,说:“看你满头大汗,赶快先洗一洗。”
家霆感到亲切,急急忙忙将自己近来的遭遇和来重庆的打算全部讲了,并且立刻开了皮箱,将爸爸用一块包袱包着的一大厚叠《历代刑法 论》的原稿递到冯村手上。
冯村两只好思索的眼睛闪着光,听了家霆的讲述,脸上平静,看得出他是在动脑筋。将童霜威的《历代刑法论》原稿翻阅了一下,点头说 :“前不久,中央图书杂志审查委员会负责人潘公展宣布:必须遵照《中国之命运》精神从事写作,听说正准备查封大批进步图书,又公布了 一个'非常时期报社、通讯社、杂志社登记管制暂行办法'。看来,对出版社和书店也要加强控制。但秘书长这本书是写历史的,是学术性的, 虽然也论了政,有些地方有他的抨击和见解,估计不会有什么大风险的。我一定用最快的速度,让书出版。”说着,站起身来,去一张办公桌 旁开一只小保险箱。冯村珍贵地将手稿放进保险箱,又锁起来,才在对面的椅上又坐下来,叹口气说:“抗日阵线内部国民党大搞磨擦,正面 战场作战消极,共产党的敌后作战得不到援助,闹风潮不问原因扣上一顶红帽子就能镇压。听说前两天教育部在开会。会议内容是加强各校训 导员的设置,配合军事教官和党团活动(家霆又突然想起了蓝教官和邢斌、林震魁),严密控制学生的思想和行动。这一切,都对你们不利,对 邵化、鲁冬寒等有利。”
“太黑暗了!我们闹风潮遭到镇压完全冤枉!”家霆愤愤地说。一缕午后的斜阳洒落在窗前的椅子上,将家霆的脸照得发光。
“冤枉同大独裁者才无关呢!”冯村苦笑笑,“去年年底,反法西斯希特勒的影片《大独裁者》,卓别林主演的,在重庆上演。许多看过 的人都说:'真像真像!'像什么?像大独裁者嘛!唉,那片子居然一度被禁,后来厄于国外舆论才勉强放映的。自己不是大独裁者,像阿Q怕人说 '秃'说'亮',心虚干什么呢?”
家霆感到冯村舅舅同去年夏秋之交在重庆见面时,起了极大的变化。那时,他似乎谨小慎微,话少,而且不说激烈的话。现在,却说得这 么有烟火气,什么原因?憋不住了嘛!就像我不也是一样吗?当我那天面对邵化的专横挺身而出支持窦平提出罢课,不也就是憋不住才这么做的 吗?唉,家霆拉回思绪,说:“冯村舅舅,你看,爸爸带我搬到重庆来住好不好?”
冯村点点头,说:“可以!”他不说〃好”,却说〃可以”,这就是说〃来也行,不来也行〃嘛。
“怎么呢?”家霆问。
“你是反正不宜在江津住下去了。”冯村说,“我想,你到重庆来上学吧。秘书长同你一起来当然可以。我有个朋友,是'民声新闻专科学 校'的创办人之一,我看设法让你进去还是有门路的。学新闻,你合适,不知你觉得怎样?”
家霆没想到冯村会给他出这么一个好点子。他突然想起那年在香港时,也是有冯村的介绍,才有黄祁那样的好老师哺育了他的。他对冯村 舅舅心里感激,冯村说黄祁在香港沦陷后就失去联系了。不知现在他好吗?家霆拉回思绪,激动地说:“学新闻,我愿意!我想为民喉舌!我想 用笔战斗!新闻记者可以用眼睛看到黑暗和光明,也可以用自己的心追求正义和真理!”
“但必然是有风险的。”冯村警告似的说,“有过这次在江津的经历,你应当成熟一些,更加知道如何机智一些,更加知道如何在勇敢的 行为中带着谨慎。”
家霆点头:“是啊,我深有体会!”
冯村说:“我抓紧给找找房子。找到房子后,你们就搬来。说重庆不会再有轰炸了,也许过于乐观。前一向,日机还在袭川,万县、梁山 都丢过炸弹,重庆未必不来。但,日寇在走下坡路,空军要全力对付美国,重庆空防也较前加强了。大轰炸的阶段总是过去了。所以确也不必 为这担心。重庆居,大不易。不过江津太闭塞,秘书长来后,活动活动,得风气之先,在政治上找找出路也是好的。”
家霆见冯村不急不慌已将出书、迁渝和入学三件最重要的大事作了盘算和安排,这时就提出了想探监看望窦平、靳小翰和寻找欧阳素心的 打算,并且将爸爸写给胡叙五的信拿给冯村看。
冯村看了童霜威给胡叙五的信,说:“秘书长给胡叙五写信,是杀鸡用了牛刀,不必。我可以找到路子办这件事。不过,家霆,我不能劝 你不去探监,却又怕你惹麻烦。这样吧,你先找找欧阳;我来为你托人打听窦平和靳小翰的情况。然后再研究怎么办,好吗?”
家霆点头,冯村的慎重很对。天气闷热,当晚,冯村陪家霆在外边小馆子里吃了面。家霆住在小楼上,冯村要去设法弄张行军床来给家霆 睡,家霆坚决不肯。他觉得办公桌上可以睡,用席子铺在地上睡也凉快,以省去借床来再拆床搭床的麻烦。最后,冯村同意他睡在地上,给家 霆送了热水,才匆匆离开。
时间的长河总是悄无声息地淹没一切,记忆却常像钥匙似的要打开放置陈年旧事的仓库。夜晚,开着那盏钨丝发红的电灯,家霆睡在凉席 上,老是想念欧阳,一片怅惘攫住了他。家霆心里烦躁。岁月,磨损了一切,也磨损了他的心。天热得叫人汗淌不停,重庆真像个大火炉,比 起江津来热多了。
对街一家人家,有个女孩子老在唱歌,一遍遍地唱:“九宫幕阜发战歌,洞庭鄱阳掀大波,前军已过新墙去,后军纷纷渡.〃日罗。”家霆 在学校也唱过这支过去庆祝长沙大捷的歌,听得心烦,辗转反侧,不能入睡,决定明天一早就去江北中华大学找谢乐山。许久许久,实在疲劳 了,才昏昏入睡。
过了中午,在下午打上课钟后,家霆才在中华大学附近谢乐山租的一间屋子外等到了谢乐山。谢乐山不住简陋的学生宿舍,自己花钱租了 一间茶馆店楼上的空屋在外面住。他上午没有在校上课,隔夜在市里同学家参加par十y(舞会)跳到深夜,住在人家家里。上午一伙男女同学在 市里坐了小汽车兜风,到曾家岩园庭式的餐厅进餐,酒醉饭饱,意兴阑珊了,才回住处来,开锁打开了房门。
他吹着口哨,见到童家霆出现在面前,咧开跟他父亲酷肖的蛤蟆嘴说:“哈哈,失恋了?童家霆,我早料到你迟早会来的!”他发胖了, 白衬衫,红领带,乳色西装裤,分头上油搽得能滑跌苍蝇,说:“走,进房坐,你是来打听欧阳素心消息的吧?”
谢乐山的房间不大,有点奢华,却又凌乱。奢华的是床头挂了几套西装,墙上用图钉贴了些美国《生活》画报、《王冠》杂志上的半裸美 女照,桌上有些舶来香水、奶粉、水果糖罐头、玻璃牙刷;乱的是被子未叠,脏衣扔得到处,好几双鞋胡乱塞在床下。谢乐山让家霆在椅上坐 下,自己坐在床上继续说:“不过,sorry(抱歉),我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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