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祭-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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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里，冷冷清清，谁也不说话。
呈跪势许久的珞樱苦不堪言，双腿已麻，腰脊已僵，连带着脑袋都昏昏沉沉的，上仙怎么还不处置我啊？
她偷偷抬眼，瞄一眼上方的都迹上仙，只见他眼神视线水平，感觉遍观大殿四周，也落在自己身上，但神色清淡得厉害。她随侍都迹上仙已久，极少见到他现在这副模样，似乎一切都在他眼里，又似乎，根本什么也没看。
他是在走神！
这个认知让珞樱心中叫苦不迭，天啊，这还要跪多久啊？
还不如给她来个痛快的，直接宣判结果，也好过这样煎熬地跪着强上数倍。她不怕都迹上仙最后决定剔仙根、除仙籍这种残酷的处罚，虽然私逃仙界，按仙律理应处死，她又仅仅是仙界一个小小仙侍，死不足惜。
但她知道都迹上仙不会这样做，她随侍上仙几百年，对他的品性很是了解。上仙宅心仁厚，很是包容，他不会做出这等残忍的选择，何况自己曾侍奉他几百年？
正是抱着这样的笃定，她才敢重返仙界。她清楚必会有罚，但罚不至死，这就足够。但那陌千筱痕，有了觊觎仙界灵物之名，事关仙界千年根基，非同小可，自然不可能轻易被放过。
这样也好。珞樱要的就是这个结果，陌千筱痕最后会怎样，她不关心，她只要陌千筱痕再也回不去，再也不能去找她的钥哥哥。从钥哥哥嘴里听到她的名字，真的是恶心透，她再也受不了了……
“珞樱，你要将功折罪？”
许久，都迹上仙终于出声，划破平静。
“是。”她忙答。
“那好，你说说，你准备怎样立功，怎样折罪？”
珞樱一怵，原以为她先前说得那番话就够了，只需等着上仙最后宣判责罚就好。现在看来，没这么容易。不过，她也不怕，早有多层准备，无论怎么样，只要自己还能回钥哥哥身边就好。打定主意，她开口：“上仙也曾在天山见过南宫乙雁。”
“他的本事，上仙也有所目睹。那日，魔女那芝洛带着罪婢赶至碧莲雪池时，那芝洛、魔尊司空辕、以及南宫乙雁各自的言语及反应，是可以断定南宫乙雁与那芝洛之间是有某种协议的。南宫乙雁是妖，怎么会与魔界有所勾结？这其中，必有可查。罪婢与南宫乙雁恰有交集，正好可以伺伏，为上仙暗中调查此事，为六界安稳出一份绵薄之力。”
都迹上仙清冷的目光，带着审查虚实之意，落在她身上，良良久久。
珞樱跪得腰杆笔挺，乖乖的，模样甚是温顺服帖。
都迹上仙沉吟许久，终于出声，“本仙如何信你？”
珞樱心头一颤，忙开口表忠心。
“这样吧。”都迹上仙也不信那些口头上的，手虚空一扬，一个精巧小盒就出现在他掌心，他另一只手拇指按上无名指和小指，轻念咒语，驱动小盒慢慢向珞樱漂浮过去，最后落在她面前。
盒子不打自开，呈现在珞樱面前。只见盒中红色绸锦铺就，中间摆放着一颗褐色的药丸，端端正正。
“吃下它。”都迹上仙的声音很轻很淡。
珞樱有些迟疑，就听到都迹上仙的话在耳边缓缓轻响，“不是毒药。本仙没这么卑劣，要靠毒药来控制自己的随侍。”
“但是你也要小心了，本仙既然叫你吃下它，自然就不是什么无用的东西。”
“本仙也不强迫，吃不吃在你。”
珞樱一咬牙，仰头吃下。
都迹上仙见她吞下，也不多作纠缠，手轻轻一挥，“吃了就走吧。”
多的也不再言。
珞樱应下，起身离开。
偌大的殿中很快就只剩下都迹上仙，清清冷冷，千百年都这么清清冷冷得过来了，就不要再在乎它还要这么清清冷冷地过下去了……
都迹上仙端坐在那里，白衣未动，微微仰头，嘴角是一抹若有若无的涩笑，本仙还是放了珞樱走，没有信，也没有不信。至于她说的那些，本仙是真的不愿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吧……
与此同时，汩落海边。
陌千筱痕还是折回来了。
刚才与都迹上仙合奏完毕后，就同他一起返回金华之境。可是，鬼使神差地，她还是又过来了。
她看着这一片蓝幽幽的海，朦胧的月光撒在海面上，还是那么得美、那么得美、可她却已经没有初见它时惊艳的雀喜。现在，她半悬于空，定定地看着底下的这一片海。事物依旧，心境已改，她现在，在这里，不知所谓。
她知道她不应该再来这个地方，可她回去之后坐不住，不由自己。
她想过为什么都迹上仙要将这汩落海的秘密告诉她，可她想不透。眼前，不住地回想起南宫乙雁的模样，他在碧莲雪池底亲口承认他就是要六界灵物，也告诉了她为何他在这样做。一个从未得过父爱，母亲也在思虑中郁郁而去的孩子，想要找寻自己父亲而已，这并没有什么错的吧……
可师傅的话也不断在耳边盘旋，“神预异星”，非同小可。
她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做，她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她心里如同五味杂陈，根本不是滋味。她定定地盯着海平面，缓缓地将身体降落下来，她没有决定，也没有选择。
可是，脚一接触到海面，即刻波涛汹涌。陌千筱痕站不稳，海面突然旋起一个大涡，将她吸扯下去。直到身体落空的那一刻，陌千筱痕明白过来，仙界汩落海既然封有灵物，自然不是随便能进的，刚才一定是因为有都迹上仙陪伴，所以风平浪静。但这一次，自己独自过来，一定是被当作擅闯者，对自己展开攻击。
哎。陌千筱痕无限郁闷，这下本是无意，也成有意了……
她苦笑一声，暗道，这算不算是你替我在做选择，嗯，汩落海？
身若折翼之鸟急速坠入漩涡，犹如茫茫深海上几不可见的一点，直直地摔落下去。海水很快倾起，将她覆盖，海面恢复如初，不见一丝波澜。
汩落海上，海面如镜般光滑，蓝幽幽一片，月光倾洒在海面上，泛着湛蓝的光芒，无比静谧，无比美好……
第33章 对错黑白难逃痴傻
绕来饶去，还是到这儿了……
都迹上仙嘲讽地笑自己，伸出手，推开房门。
一览无余，空空荡荡。她，果然还是去了……
嘴角浮起一丝苦笑，他慢慢地踏进房间，夜色漫漫，没有点灯，黑暗笼罩住他一身清华白衣，掩住他的侧脸，看不见……
汩落海底，波涛汹涌，险象环生。
一身浅色衣衫，多处已沾染鲜血，如同绽放的红艳牡丹。面前，它怒目圆瞪，一双斗大如牛的眼紧盯着自己，随时扑上来，将侵犯者撕碎。
好疲惫，陌千筱痕勉强支撑着站立。她不能服软，一旦倒下，就真的是死无葬身之地。
这是汩落海，是众仙少有踏足的仙界圣地，现在她惊醒海底沉睡的守护兽，不可能奢望它放过自己，只能自救。
清醒，越到生死攸关的时候，就必须保持更镇定。
海底守护兽不耐烦地一啸，无数水泡从它鼻孔冒出，四蹄腾起，直接扑向陌千筱痕。手掌翻动，运功于心，陌千筱痕提气迎上。
陌千筱痕的防护结界，守护兽破得很容易，兽头一拱，长驱直下，直接冲破，后尾一扫，鞭笞在未来得及反应的陌千筱痕身上，飞甩出去，闷实的一击。
胸口一滞，她“哇”地吐出一口鲜血。被击打的部位传来火辣辣的痛，也开始“丝丝”地往外渗出新鲜的血，浸透衣衫，又是一片触目惊心的红。
她还没能挣扎着爬起来，守护兽已经冲来，敦实地压下来，牙口一张，血盆大口，就要咬住她。陌千筱痕连忙抽气，抵死顽抗，这一口要是真被咬下来，那可了不得，小命当场休矣。
没料她还能反抗，守护兽怒气更重，戾气更大，兽头狰狞着，愈发往下咬。一神一兽，僵持着。
陌千筱痕已身负重伤，拼角力自然不敌神兽，血盆大口压倒性地往下，就要接触到她的颈脖，眼看毙命在即。
一道墨光从上劈来，直接打向守护兽。神兽吃痛，放开陌千筱痕，扭身对战攻击者。
陌千筱痕得以喘息，看清来者，黑袍金剑，不正是，魔尊司空辕？
他适时赶来，救下兽口下的她，代替她与海底守护兽周旋。
来了个更强的，神兽彻底不管陌千筱痕，只顾攻击司空辕。
纠缠在一起，墨气沉沉，不住有细碎的金光在气流中横冲直撞。
小心啊！陌千筱痕说不出话，只能在心底呐喊。挣扎着爬起来，她摸至旁边，紧密地关注战局。
司空辕还是处于下风，纵然他是魔界之尊，功力深厚。与他对战的是，守护汩落海，沉睡海底千年的神兽，他根本半点讨不到好。
只是，他毕竟比陌千筱痕强，接连的几个攻击皆能打中守护兽。它吃痛，愈发暴戾，情势渐渐对司空辕愈发不利。
“小心！”“啪！”
几近同时的两声，顷刻之间，情势斗转。
守护兽横尾那一扫，极尽暴戾与癫狂，没有鞭中司空辕，全抽到陌千筱痕背上。一口鲜血，全喷出来，落在司空辕脸上、身上。电光火石之间，他什么也没看清，就见她苍白而倔强的小脸、那喷薄纷洒的鲜血，她直直地坠落下去，他甚至没有来得及伸手抓住。
“陌千筱痕！…”
与此同时，撑着案桌、正在小寐的南宫乙雁兀然睁开眼。
那睁眼的刹那，眼中流转的波光，璀璨溢彩。旁边的慕轩晓蓉心头一荡，正欲说话，无奈被下坐着的简溪钥抢了先。
“南宫，你怎么了？”
南宫乙雁皱眉，说不出。刚才，只感觉身体里，莫名地一阵猛烈拉扯，将他从睡梦中惊醒过来。他摆摆手，示意没事，然后运功探悉刚才阵痛的由来。
简溪钥舒口气，不再管他，换个姿势坐着，继续等待寻找珞樱的结果。这个晚上啊，真是，注定不让人好睡觉……
是她！南宫乙雁眉头更深，刚才是感应，是送她的玉镯传来的感应！
他不做多想，利落起身，就往外奔。
“哎哎哎，南宫，你怎么了？”后面的简溪钥追不上他，着急地喊。
“她出事了……”
只留下一句，南宫乙雁彻底消失不见。云里雾里，是谁出事，也不说清楚？简溪钥没趣地转回身，只见慕轩晓蓉，还立在原地，头低垂着，发丝掩去她的面容，神情看不真切……
黑夜，那么沉，那么凉。
都迹上仙坐在黑暗中，袖下的手掌紧握成拳，心境也不过于此，不过沉重、不过冰凉。
不知道他在这里已经坐了多久，只是他在等的，还没回来。
眼前浮动着她的面容，从初见一直到她今晚离开。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意的？
都迹上仙勉强笑着，几分苦涩。
应该是在天山，雪地里，自己被冻得僵硬，身体回暖时，一睁眼，就见一双布满焦急期盼的眼，黑溜溜的、一眨不眨地望着自己。那一刻，心就触动了吧。
再看，只见她浑身狼狈，衣衫不整，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像刚从哪个冰窟里爬出来。身上、发上、甚至眼睫毛上都落满雪花，明明自己的情况看起来都不怎样，却还在极力为自己遮挡风霜，单薄的倔强。
然后，她陪自己在天山里行走，相互扶持，他一直都相信，如果不是她，他命很难还在。最后，她甚至为了自己，躲避魔尊，强运功而行。但自己居然扰乱她，害她从雪坡上滚落，那小小的身影在雪坡上，一圈又一圈，就是从那一刻起，学会心疼，为她心疼。
所以，当碧莲雪池塌落，她摔进池底时，自己强撑，也要下池寻她。
不知道，找到她，是对，还是不对。只是，当自己在金华之境再次醒来，看见她又陪在身边时，那一刻心中泛涌的甜，像拥有一切。
他承认，这段日子，她伴着他，他能陪着她，他是多么快活满足，只觉得，千百年来，黯淡寡淡的生命，彻底照亮，一下子存在了意义。
只是，今晚之后，这一切，都会成为逝去的梦吧……
紧握成拳的手，在不可抑止地轻颤，他坐在黑暗里，任由冰凉包裹。
直到光亮照进，周围脚步攒动，杂乱地向这边涌来。
“上仙！上仙！不好了，有外来者闯入仙界圣地！汩落海沉睡的守护兽苏醒了……”乱七八糟、嘈杂鼎沸的人声中，这样的讯息准确无比地传至都迹上仙耳里。
身体一颤，血液冰冷，涌入的亮光将房间点亮，无数仙众挤进来，看着都迹上仙的眼神，满是期冀。
他是仙界的守护者，是众仙的精神支柱，守护仙界千年根基，他责无旁贷。
他慢慢站起来，面色清冷如初，带头出门。
汩落海上。
漫天火把的光亮盖住天边圆月的清芒，这个天地不再是水天一色的蓝，而是昏黄的红，闪闪烁烁的光，以及举着火把，呈包围之势的泱泱仙众。
都迹上仙赶到这里，看到的，就是那片海，已经打破的那片深蓝的海
他停在半空中，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