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深圳,我的孤独-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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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的很快就到了。”　　　　
　　　　看来甘力误会了，我又不好直截了当地回绝，只好说：“明天吧。现在都几点了，你妈快下班了吧。”　　　　
　　　　我们在大街上闲逛，累了就到有冷气的地方坐坐，直到5点，甘力给公司打电话，说在客户单位赶不回去了。然后叫上几个朋友来为食欢乐城一起吃饭。结帐的时候，甘力递上一张百元钞票，收银员一看，假的。我拿过来仔细看了看，确实假的。我们这才恍然大悟，刚才卖碟的小孩趁人不备，换了张假币给我们，真他妈高！　　　　
　　　　32　　　　
　　　　到上海宾馆的时候，8点还差10分。事先并没有说好具体位置，我站在停车场入口处，四处张望。这里临街，比较显眼。　　　　
　　　　一辆黑色轿车驶过来，车里的人摇下玻璃窗，朝我招手。我上前一步，定睛一看，对方脸上正露着淫笑，我方才明白，原来那人以为我是只野鸡，在路边招揽顾客。真他妈无聊！我朝他横了一眼，转过脸，看见不远处，郭子鹏正意气风发地走过来，背挺得笔直，头发一甩一甩地。我心想，大概这样显得人高一点，不会因个子矮而被人忽略吧。待他走近，我看了一眼表，8：05，便开玩笑说：　　　　
　　　　“迟到5分钟。”　　　　
　　　　“不好意思，刚开完会，还没吃饭，就赶过来了。”　　　　
　　　　“那先找个地方吃饭吧。”　　　　
　　　　“前面有个好地方。”他指了指西头的田面村。　　　　
　　　　这是一间书院，约500平米，舞台下面摆放着几十张桌子，墙壁上挂满了名人献艺的照片和题词。偌大的厅堂里只有两个人悠闲地下着围棋。比较街边餐厅，这里静得吓人，仿佛高声一点都会打扰别人。我们刚坐下，服务员过来了，对郭子鹏笑了笑。郭子鹏熟练地点着菜，看样子他不止一次来过这里。趁郭子鹏点菜之际，我近距离打量着他：四方脸些微有点嫌扁，颧骨稍稍偏高，一张嘴就可以看见牙缝里漆黑，想必烟抽得太多了。想想我的朋友当中，目前为止还没有比他难看的。话说回来，又不是我老公，关我什么事。服务员一走，他这才想起来：“哟，对了，你来点什么？”　　　　
　　　　“我吃过了，陪你喝点茶吧。”　　　　
　　　　“感觉这里怎么样？”　　　　
　　　　“好像在某个深山老林，没想到闹市里还有如此幽静的地方。”　　　　
　　　　“可能也经营不了多久了。”　　　　
　　　　“这么大的场地，又在市中心，靠什么盈利？”　　　　
　　　　“就是啊，听书的人不多，尽是些上年纪的人，能有多少消费？”　　　　
　　　　“一进来就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你看外面拉二胡的老头，自得其乐。仿佛这里的人都不食人间烟火。”　　　　
　　　　“有时候真希望城市里有这样一方静土。”郭子鹏感叹。　　　　
　　　　菜上来了，一壶菊花茶、一小瓶二锅头、一碟卤牛肉、一碟豆腐干、一碟醋溜大白菜。　　　　
　　　　郭子鹏没问我辞职的原因，只告诉我国庆过后就可以正式入职了。　　　　
　　　　“我想回趟内地。”　　　　
　　　　“有急事吗？”　　　　
　　　　“也没有什么事，几个朋友约好去张家界玩。”　　　　
　　　　“几号的票。”　　　　
　　　　“今天才决定的，还不知买不买得到票，听说票很紧。”　　　　
　　　　“我有个火车站的朋友，我帮你订吧。”　　　　
　　　　“那就先谢谢你了。嗯——订一张30号的吧。”说完，我打开包取钱。　　　　
　　　　郭子鹏推辞着：“拿到票再说。”　　　　
　　　　出来的时候，街道上霓红闪烁，灯火通明。郭子鹏似乎还想散散步。我说有些困了。他坚持送我到宿舍楼前，我一转身上楼了。想着郭子鹏是否盯着我的背影，我没敢回头。　　　　
　　　　


第二章　　久违的舒爽第十五节　　准备离开

　　　　33　　　　
　　　　在罗湖几大精品店逛了一遍，最后在友谊国际名店选中一条金利来领带，深红作底，花色有些艳，400多，我想小建一定喜欢。然后打电话给郭子鹏，落实车票的事。他说晚上给我，又约定晚上8点，上海宾馆（离我宿舍较近）见。　　　　
　　　　8点钟，郭子鹏还没来。5分钟过去了，10分钟过去了，还不见人影。真烦！这不明摆着不尊重人吗！又过了10分钟，看见他匆匆地走来。　　　　
　　　　“对不起，对不起，今天的事情太多了。”一见面，郭子鹏就开始道歉。　　　　
　　　　我心想，世界上就你忙，人家都不忙，20分钟又能解决多少忙？脸上却笑着说：“没关系，以后跟你见面，推迟20分钟就行了。”　　　　
　　　　“咱们找个地方坐坐？”　　　　
　　　　“你那么忙，怎么好意思耽误你的宝贵时间。”我揶揄道。　　　　
　　　　他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指着马路对面饮食一条街说：“那边有家湖南菜做得不错。”　　　　
　　　　“你又没吃饭？长期下去，不怕饿出胃病来？”　　　　
　　　　“没办法，工作需要。”　　　　
　　　　又是一小瓶二锅头，两个卤菜。我要了杯白开水，筷子都没动。他掏出票给我。我看了一眼，下铺，300多。我拿了400给他，说：“还有附加费吧。”　　　　
　　　　他坚持不肯收钱。　　　　
　　　　“买到票就已经帮了我大忙了。”我说着将钱塞进他放在餐桌上的公文包里。我不想因为区区几百块钱，让自己感觉欠人东西。　　　　
　　　　34　　　　
　　　　既然辞职了，还住公司宿舍，人家不说什么，自己也过意不去。我每到夜深人静之时溜进去，白天待同事们走了赶紧出来冲个凉，然后溜之大吉。所幸这样的日子不多了。这几天无事可做，每天一出门，只要是没坐过的线路，来一辆大巴就上，几天下来，差不多跑遍了深圳的大街小巷。　　　　
　　　　30号那天，睡到11点，起床后简单收拾了两套衣服，拎着旅行包，早早地出门了。票是下午5点多的，去哪儿呢？先去火车站，将包寄存好，然后在火车站附近吃了个快餐，看看时间，1点还不到，沿着人民南路瞎转。郭子鹏的办公室就在前面，反正过几天也得过来上班，进去坐坐吧。　　　　
　　　　敲了敲门，没人应，又敲了两下，“请进”。我推开门，见郭子鹏正全神贯注练书法。我悄悄走近，站在一旁，静静地欣赏。写字用的是正宗的宣纸，字字如同一只只黑色的蝴蝶在纸上绽放，每一只蝴蝶都停歇在它最合适的位置。我不懂书法，但眼前的字确实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美，大气、创新、游刃有余而极富个性。“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望天上云卷云舒”，待写完最后一个字，又在末尾注上一行小字：九四年暮秋阿鹏。郭子鹏这才放下笔，拿出一枚长方体石头印章，在末尾处盖上鲜红的“郭子鹏印”。　　　　
　　　　我想赞美一番，实在搜不出恰当的文词。面对一个自信、成熟、有相当城府的男人，我感觉自己与之相距甚远，但是，你不能忽视他的存在。　　　　
　　　　“每天都练还是今天有空？”　　　　
　　　　“忙里偷闲。”郭子鹏示意我坐，然后点了一支红梅，“东西都准备好了吧。”　　　　
　　　　“没什么好准备的，几天就回来了。”　　　　
　　　　“路上人多，注意安全。”　　　　
　　　　仿佛大人叮嘱孩子，令人猛生一种亲人般的温暖。在他心里，我尚且是一个需要保护的孩子？亦或一个老乡？还是别的什么？其实，我现在来的目的，不过为了巩固一份临时落脚的工作。我明白，在报社自己呆不了几天，况且这里也不可能提供我想要的待遇。可是，就在一瞬间，想要呆在报社的意志变得异常坚定，似乎这里正是我寻找的目的地。　　　　
　　　　“回来的票一定很难买。这样，我给你一个朋友的电话，找他肯定没问题。”郭子鹏当即打电话给他内地的朋友，完了又对我说：“回来我去接你。”　　　　
　　　　我觉得根本没有必要，却又不好打消人家一片热情。　　　　
　　　　我起身要走，郭子鹏说5点去火车站送我，我说有同事送，再说你那么忙，一次次打扰你，真不好意思。　　　　
　　　　一丝受之有愧的沉重轻轻掠过，很快又消失了。尽管这一切不是我主动诉求，但我却被动地接受着。接受即表明态度。　　　　
　　　　走出办公室，劲爆的热浪袭面扑来，直接将一切思维活动蒸发。内地该是落叶满地的秋天了，刚刚换上薄毛衣的姑娘们成群地走在大街上，多么清朗。　　　　
　　　　35　　　　
　　　　买了只雀巢甜筒，坐在冷气充足的银行里等甘力。　　　　
　　　　甘力是我一呼即应的朋友，至少在他找到固定的女朋友之前是这样。我从来没有属于过他，当然，他从来也没有属于过我。在一起的时候，我们可以不顾一切地需要对方，免去一切繁琐的猜忌、责任、依赖、约束，我们的心如此自由。甘力英俊的外表，发达的身体，威武的床上功夫，令每一个女人迷恋。尤其他那套对付女人的杀手锏——制造浪漫，是女人都会喜欢。他懂得享受，优越的物质和美丽的女人缺一不可。除此之外，我想他还很花心——情人和老婆最讨厌的品德。至于我将来的丈夫，必须是一个极具事业心的男人，至于其它方面，我尚未考虑过。　　　　
　　　　甘力拉着我就往外走，路上行人投以羡慕的目光，谁都看得出我们是幸福的一对，可是我们从来就不是彼此的男女朋友。就在甘力揽着我的时候，我突地闪过一个念头，要是郭子鹏迎面走过来，看见我现在的样子，他会怎么想？之后马上又为自己无端生出如此古怪的想法好笑。甘力从包里取出一副女式太阳镜说，送给你。强烈的阳光被挡在镜片之外，眼睛好受多了。　　　　
　　　　活动完毕，浑身无力地躺在甘力的怀里，真想就此睡去，再也不用起床了。甘力看出了我的萎靡，坐起来将两只枕头塞在我头下，赤身下床，取下挂在墙上的萨克斯管。悠扬的《回家》响彻小小的房间。我躺在床上，设想着与小建重逢时可能出现的种种场景。一曲终了，望着一丝不挂又劲头十足的甘力，真有些叫人不忍离去。


第二章　　久违的舒爽第十六节　　和小建的重逢

　　　　36　　　　
　　　　火车到站，已是第二天上午。我随着人流涌入地下隧道，想着小建热切地等在出口，心里涌出层层幸福的涟漪。第一次分开这么久，第一眼应该如何面对，彼此会不会很激动。脚步机械地朝前走，终于到了出站口，抬眼看见小建站在栅栏外，向我招手。第一感觉，他似乎比以前更单瘦更弱不禁风了。小建上前来帮我拎包，然后在我耳边悄声说，更加漂亮了。走出火车站，小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小建拦了辆车，我问他去哪儿，他说去了就知道了。车停在中银宾馆门口。服务员将我们带上二楼一包间。一进门，一桌人齐声鼓起掌来。原来小建组织一帮朋友为我接风，其中有几个见过面，也并不很熟。　　　　
　　　　小建对着大家说：“这是我最好的朋友，刚从深圳回来，今天大家尽兴，吃好，喝好。”然后一一向我介绍他那帮朋友，我小鸡啄米似地不停点头。　　　　
　　　　面对丰盛的饭菜，我一口也吃不下。小建不时向朋友解释，我这位朋友比较含蓄，不爱说话。于是，我含蓄地对众人微笑。每次遇到人多的场面，总有一种无所适从的感觉。这里是小建的世界，我有些不自在，只想快快结束。　　　　
　　　　小建替我夹着菜，告诉我去张家界还得坐10多个小时的火车，问我怎么安排。其实在火车上听人说去张家界至少得五六个同伴，我就不想去了。　　　　
　　　　“10多个小时？天又下雨，再说我正赶上换工作，得早点回去。”　　　　
　　　　小建有些遗憾地说：“那我陪你好好玩几天。”　　　　
　　　　我凑到他耳边细声说：“快吃吧，我好累。”　　　　
　　　　37　　　　
　　　　走进宾馆房间，心里踏实多了。这里只属于我和小建两个人。　　　　
　　　　扔下外套，小建有些迫不及待，搂着我就开始亲。我不敢对视他饱含深情的眼睛，我害怕自己辜负他的热望，轻轻地推开他说：“我先去洗个澡，火车上太脏了。”　　　　
　　　　进到洗手间，小建已调好了水温，似乎还不想离开。我柔情地亲了他一下，然后轻轻地推着他：“你看会儿电视，我马上就好。”　　　　
　　　　关上洗手间的门，回到完全属于一个人的空间，这一刻，我发现自己完全变了。我甚至希望赶快回到深圳，回到那个充满梦想的城市，回到漂荡的大海当中。也许小建还是那个小建，可我已不再是原来的我了。小建真的太瘦了，第一眼看到他，甚至感觉有些瘦骨嶙峋。甘力的身体一次次出现在脑海里，我更加确定，我曾经无比依恋的小建已经从我的爱情中消褪。　　　　
　　　　洗完澡，小建帮我吹干头发。他去服务台还吹风机的时候，我拉上窗帘，脱掉睡衣，将洁白的床罩盖在身上，等他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