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枝词 (完结)作者:瑞者-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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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0 章
“姨娘，您真是……疯了……”
对于池玉的想法，水荷真的想骂人了。乡下女子就是乡下女子，真以为大少爷能宠她宠到这地步吗？今日发生的事，还不能提醒这个乡下女子认清现实，认清自己的身份吗？
你以为你是谁？
她很想这样质问池姨娘，就连大少奶奶，也不能随意回娘家去扫坟，甚至是想娘家探望一下父母，也得娘家派人先给夫人说一声，待得夫人同意了，再问大少爷的意思，大少爷也同意了，这才能回去。便是回去了，也是当日去，当日归，多留一日都是失礼数的。
但看着池玉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水荷终究把话又咽回了肚子。她只觉得有些心悸，这样平静的一双眼，若在平时，自然没有什么，可是在今日，在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后，还是这样的平静，就太可怕了。
水荷突然发现，她根本就看不清，池姨娘究竟是怎样一个女人。曾经，她以为池姨娘只是个乡下来的粗鄙女子，祖上烧了高香才有幸嫁给大少爷做妾，可是接连吃了几次亏，她就知道自己错了，这个乡下来的女人，有些手段。但也仅此而已，再厉害，能厉害得过大少奶奶去？再怎么说，也只是一个妾罢了，大少奶奶想打发她，不费吹灰之力，她能有今日的风光，不过是大少奶奶心地好，没下手整治罢了。
现在，这个女人要去做连大少奶奶都不敢去做的事，她不知道池姨娘是疯了，还是有什么倚仗。但不管有什么倚仗，总不能强过纪贵姨娘去，否则今夜大少爷还会说走就走吗？可就是纪贵姨娘，自嫁了来，也未曾能回娘家一次，她的娘家太远了。
池玉当然没疯，她只是吃定了一件事，那就是大少爷并非是一个真正冷漠的人，他有自己的原则，自然也就有退让一步的时候，尤其是，这一次，是大少爷亏欠了自己，只要自己的要求在合理的范围之内，大少爷就一定会答应。
只是这个判断，还需要验证。所以，她选择了一个合适的时机，合适的理由，去做一件自己早就应该去做的事情。
当自己的男人无法成为依靠时，那就只有靠自己了。
拿定了主意，池玉便不再犹豫，次日一早，便去了留云轩。大少爷不在，她索性就守在留在轩外等着，足足等了二个多时辰，才看到大少爷带着涤尘从通往侯爷住处的那个角门内走出来。
“婢妾给大少爷请安。”池玉主动迎了上去。
乍见她，大少爷眼中晃过一抹意外，这个女人从来没有主动来找过他，沉吟了片刻，他才道：“有什么事？”
“明日是家母忌日，婢妾想回家为爹娘扫坟，求大少爷应允。”
池玉直接跪下，也没有先诉苦，开门见山。
大少爷的脸色立刻就沉了下去，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目光直视着她。
“你是挑战侯府的规矩？”
池玉微微抬头，直直迎向他的目光，语气平静道：“婢妾不知道侯府中何时有了不许女儿为爹娘扫坟的规矩，李妈妈教婢妾规矩的时候，从未提起过。”
这就是她最大的底牌，侯府没有这条规矩，她的要求合情合理，至于以前女眷想要回去扫坟，都得娘家先派人来请，这只是侯府里一条不成文的规矩，既然不成文，自然就是可以打破的。自打嫁入侯府，她学到了许多东西，但最深刻的唯有一点：自己想要得到的，唯有自己去争，争了未必能得到，但不争，就一定得不到。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答应你？”
大少爷以审视的目光望着她，他本以为，昨日他已经认清了这个女子，可没有料到，仅仅一夜，她竟又让他惊讶了。没错，这个请求合情合理，天大地大，大不过一个孝字，侯府规矩再严，可也没严到不许别人尽孝，不成文的规矩毕竟不成文，是不能拿到台面上来说的。可是他凭什么要答应她，凭什么要去成全她的孝心而坏了侯府的规矩。
池玉不说话，只是用自己那双称得上是美丽的眼眸望着他，波光流转，分不清是哀婉的请求，还是倔强的不服。
大少爷胸口微微一窒，被这样的眼眸望着，他突然就想起昨日，那一双媚眼如丝，还有最后的一抹泪光迷蒙。
到底，亏欠了她啊……
“我若执意不应，你心中是会恨我？”他的语气冷淡下去，有意想试探她的态度。
他可以允许她去尽孝，但他不希望她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才跑来向他提出这样的请求。她是真的想尽孝，还是在试探什么？又或者，是昨日的事，令她心中生怨？
“婢妾只是想尽孝。”池玉拜了下去，仿佛没有听出大少爷语气中的冷淡，更不知道他是在试探。
身为人女，要尽孝，任谁也挑不出错。只要占住这个理，她就算是再过分点，大少爷也不会责难她。池玉有这个把握，所以她才敢做这种出格的请求。
这是一个无法反驳回去的理由，大少爷挑不出刺儿，盯着她看了许久，脖颈处露出的一抹雪白，让他的身体里微微有些骚动，沉默半天，终是心软了，淡淡道：“明日午后，许你出府扫坟，让你娘家派个人来接，住上三日再归。”
池玉微微一怔，抬头想说什么，却见大少爷沉着一张脸，道：“莫再多说，这已是我最后的让步，你当出府是容易的事么，不说车马的准备，光只随行之人，便有一番计较。下去吧。”
话说到这份上，池玉也不能再坚持下去，当下又拜了下去，口中只道：“婢妾知足，多谢大少爷。”
说着，便退出了留云轩，走出百来步，终是忍不住喜笑颜开。她原只想回去扫坟，借机见一见堂兄，可是能不能见着，却还在未知之数，她也只是抱着侥幸之心而已，希望能在扫坟的时候，见到二叔一家。不料大少爷竟然同意她在娘家留宿三日，这三日里，要找个机会跟堂兄说话，机会分明就大了许多，岂能不让她心中欢喜，自然不再坚持非要在今日回去。
出嫁将近一年整，能回家看看，池玉心中的喜悦，实在不能为外人道。尽管那只是二叔和二婶，尽管她是被他们卖进侯府，可是……那终究是她住了近八年的家，那里的一草一木，都是她熟悉的，那里的一桌一椅，都是她曾用过的，侯府再好，与她无关，在侯府里，她找不到寄托，也许曾经她对大少爷还抱有些幻想，可是一次二次，那一点点幻想，终究消散了。
第 81 章
“真的可以出府么？姨娘，真的么？”
芙蓉围着池玉团团转，可以出府的消息，让小丫头乐坏了，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池玉看看她，板着脸道：“我出府扫坟，你高兴什么？”
芙蓉一下子耷拉下脑袋，抱着扫帚跑到院子里东扫扫，西扫扫，隔一会儿扔了扫帚，又蹭到池玉的身边，软语撒娇。
“姨娘，您就带上奴婢一起去吧，奴婢给您捶腿，给您提篮。”
“可是，我只能带一个贴身丫头，其他的人，得由夫人安排。”池玉故作为难。按规矩，水荷才是她的贴身丫头，当然，多带一个应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她就是心情好，故意逗逗芙蓉。
芙蓉几乎都快哭了，小嘴撅着，蔫头搭脑。
“你若应我一件事，我便求了夫人，将你一并带上。”见火候差不多了，池玉又开口道。
芙蓉一喜，眼睛里几乎闪出了光，忙小鸡啄米般用力点头，道：“真的？姨娘只管说，什么事儿奴婢都是应的。”
池玉笑起来，故意道：“我有个堂兄，二十出头了，一直没娶亲，这次你若要跟我去，我便将你留下，给我堂兄做个铺床叠被的人儿，你可应？”
“啐，姨娘就知道拿奴婢玩笑。”芙蓉的小脸蛋儿一下子红得像猴儿屁股，跺脚道，“不去了，不去了，姨娘最坏。”
水荷在边上收拾衣裳，插言道：“你这妮子，可真不知好歹，姨娘为你将来打算，你倒不领情了。”
“我……奴婢愿意一辈子服侍姨娘，要是反悔，天打雷霹……”
芙蓉又羞又急，吭哧了半天，挤出一句赌誓，然后狠狠瞪了水荷一眼，转身跑了出去。
“回来，我不过是个玩笑，你急什么，好端端的，赌什么誓，你大了，自是要嫁人的，不嫁我家堂兄，自有旁人娶你，我若强留你，那才是天打雷霹呢。”
池玉笑着把芙蓉拉回来，安抚了几句，才道：“说正经的，带你去也成，只是路上要听话，不可莽撞，更不许与水荷过不去，她是二等丫环，本就在你之上，又比你大几岁，你需将她当做姐姐敬着爱着。”
芙蓉低了头，闷声道：“谁与她过不去来着，姨娘既这样说了，奴婢照做便是，只是水荷姐姐若做得错了，奴婢心直口快，当说的，仍是要说。”
水荷在边上听了，立时便哼了一声，道：“以前的事儿便罢了，日后我若让你抓住半个错儿，我亲手端茶与你认错。”
“这可是姐姐你自个儿说的。”芙蓉立时接口，伸出手来，“口说无凭，击掌为誓。”
“击掌便击掌，怕你不成。”
水荷也伸出手，啪的一声，重重与芙蓉的手相击。
这也算握手言和了吧？池玉有点拿不定，但看两个丫环都是大眼瞪小眼的模样，她也只好尽量往好处想，都已经击掌为誓了，日后这两个不省心的丫头再想吵嘴，总也有些顾忌不是。
不知道大少爷是怎么跟夫人说的，隔日一早，夫人便派人将池玉叫了过去，就妇德妇道的问题教训了足足半个多时辰。
池玉只低着头，恭立敬听，大气儿都没敢喘一下，直到最后方听到夫人说了一句：“既然大少爷应了你，我也不多说什么了，随行人员都已给你安排好，一应礼物也装了两车，好歹是侯府出去的，不能寒碜。过了晌午再走，虽说是回娘家，但也莫忘了，你已是齐家妇，该做什么，能做什么，自己心里掂量清楚，犯了规矩，谁也保不住。”
“是，婢妾知道了，此次出府，谨言慎行，恪守妇道，绝不失侯府体面。”
“下去吧。”
总算从夫人这里脱身，池玉只觉得背心上出了许多汗，顾不得休息片刻，赶紧又往大少奶奶那里去辞行，又听了足足一刻钟的教训。
好在熬过了这一阵，其余的时间她便轻松多了，回娘家的行装都已经收拾好了，只等着晌午过去，心中却情不自禁回想当初同庄的杏儿回娘家时的情景。
那时候杏儿被人前人后地簇拥着，风光无限，今日却要轮到自己么？想想自己在侯府中的地位，她唯有苦笑。
终于到了出府的时辰，夫人身边的柳妈妈领了一个婆子来了。
“这是外院的管事娘子，姨娘只管她叫九妈妈便好，此番出府，一应事务，都由九妈妈照应。”
池玉知道，这便是夫人派出监督自己言行的人选，不敢怠慢，忙福了半礼，道：“这几日便有劳九妈妈了。”
九妈妈忙避过一旁，然后笑着回礼，道：“姨娘可莫折杀老婆子，有什么事儿只管吩咐，只要不是为难的事儿，老婆子定然尽心尽力。”
“九妈妈放心，我不是不懂事的人。”池玉笑着应了一句。
这便算是暂时与九妈妈达成一致，一个暗着表示会尽力让池玉风光去风光回，一个同样暗着表示她不会让随行的人白辛苦这一趟。
“马车已在后角门候着了，不知姨娘可还有什么要准备的？”九妈妈脸上越发笑得祥和。
池玉回头看看水荷。
“已都准备齐全了。”
水荷忙回道。她和芙蓉的手上，都提着包裹，里头除了这几日换洗的衣裳，还有大少爷送的那几件珍玩。池玉这回干脆下了狠心，一件没留，包括那只玉佛手，她准备全部放到池旺那里，将来若有万一，只凭这些，足以让她半生衣食无忧。
马车不大，但坐下三个人绰绰有余，车门以一幕青帘挡着，驾车的是个五十来岁的老马夫，除了九妈妈和她带领的四个媳妇子之外，另有十个家仆随行，让池玉惊讶的是，带领这些家仆的，居然是涤尘。他领着十个家仆，负责押送侯府为她准备的两车礼物。
道边还立着一人，穿了一身灰衣短打扮，不是自家堂兄池旺又是谁。想是大少爷昨日便派人通知了二叔二婶，让他们派人来接，侯府里的那条规矩尽管不成文，到底还是规矩。
池玉望着池旺，心情激动，想说什么，却听耳边响起一个声音。
“姨娘，请上车，咱们这便出发了。”
九妈妈掀起青帘，一个媳妇子手脚麻俐地放下一只踏脚。池玉立时清醒过来，知道不是说话的时候，忙低下头，不再看池旺一眼，踩着踏脚上了车，水荷和芙蓉紧跟在她后面，三人才坐稳，马车便一晃，以缓慢的速度往前行进。
池旺面上欣喜的表情，在看到池玉的举动后，渐渐淡去了。他低着头，一声不吭地跟在了马车的最后方。
第 82 章
“姨娘……”水荷脸色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