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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大长今-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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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上和我最亲的两个女人,我亲眼目睹了她们的死亡。第一位女人临终之际,我至少还给她喂了葛根。对于第二位女人,我却就连这点都没做到。我在第一位女人的尸体上搭建了石墓,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第二位女人的尸体像行李包一样地被人抬走。

当长今看到郑氏的伤口时,感到格外恐怖。当她带着一条三色流苏飘带踏上这片被人遗忘的土地时,在这荒凉的地方,唯一能让她感受到人间温情的人就是郑氏了。

长今开始寻找另外的方法,以取代每天夜里的挠痒痒。她想给郑氏熬荞麦粥,但她是奴婢身份,所以很难弄到荞麦。荞麦不仅有助于祛除胃肠的湿气和火气,促进消化,对于治疗女性因着凉而引起的病症和疮伤等也很有益处。

没有弄到荞麦,长今却找来了榆树皮。春天新发的嫩叶可以直接生吃,榆根皮则要先在水中浸泡,捣碎之后涂抹于患处。多年的陈旧瓦片用火烧过之后放在患处,也能起到热敷的作用。

这段时间以来,药材成了长今最感兴趣的对象。最初她只想减轻郑氏的痛苦,却逐渐对其他药草的种类和治疗症状、毒草的区分和效果等产生了兴趣。这都是因为韩尚宫的死在长今心中留下了刻骨的遗憾。食物引起瘟疫的说法没能站住脚,她们就设计了符咒事件,然而这还不够,竟说韩尚宫在食物中放了毒草。尽管长今不相信,但她却想知道大王到底为什么患病,为之几近疯狂。连病因都查不出来的内医院医官同样不可饶恕,正是他们害得韩尚宫含怨而死。

“那条三色流苏飘带,是大王送给你的吗?”

郑氏的说话声把沉思中的长今唤回到现实。回到房间便拿出三色流苏飘带来痴痴地端详,这已经成了长今的习惯。刚从政浩手中接过的三色流苏飘带,即使在漫天飞雪之中仍然依稀留有他的体温。

“是不是因为你偷了这条流苏飘带而被赶出王宫?”

长今苦笑着摇了摇头。

“不要恨任何人,如果你心里有痛恨的对象,那么你自己的心里就会有毒气蔓延。不等这种毒气喷射到所恨之人的身上,首先就伤害了你自己的肝脏。”

郑氏说这话时,俨然是一个贵族家的女人。

第二天,长今洗完衣服后拿着笸箩走进田野。昨天晚上给郑氏治疗时,她发现榆树皮差不多用完了。

阳春三月的榆树,钟形花冠上还没有长出叶子,却先开出了白色的小花。看来现在还不到摘小叶的时候。

“你不该使用榆树皮,应该用土大黄才对。”

听见这突如其来的声音,长今猛然回头,原来是首医女。她好象也是来找榆根皮的,几块榆根皮露出了背在她身后的网兜。

“一般都用榆根皮治疗疮伤,其实用土大黄见效更快。陆地上到处都有,不过在这里就只能到山上去找了,土大黄生长在有水气的地方。”

“你怎么知道我是来找疮伤药材的呢?”

“宴会的时候她不停地搔痒痒,就是跟你住一个房间的那个老官婢。”

看见郑氏挠痒痒就知道自己是来找榆树根,她应该不是个平庸的首医女。

“把土大黄的叶或根捣碎,涂在患处,很快就会奇迹般愈合。你先让她到我那里去一躺。”

“可是……你是怎么……怎么知道这么多药草,而且还能把它们区别开来呢?”

“天地之间到处不都是药草吗?”

“药草和其他的草,以及每一种药草的形状和功能不是都不相同吗?”

“最常见的药草往往就是最灵验的药草。”

“……不要拼命找那些你看不见的药草,就从眼前的药草中寻找。最常见的药草就是最灵验的药草。”

“最常见的药草就是最灵验的药草……”

长今反复回味这句话,首医女已经离开不见了。

后来,长今在监营内外都经常遇见首医女,但是对方根本不理会她。长今主动跟她打招呼,她哼都不哼一声,更别说回答了。她叫长德,虽然只是小妾,却毕竟是判官的女人。她觉得没有必要一一回答官婢们的话。

长今到大麦田里送午餐,阳光分外耀眼。朝廷分给每个监营一块未加开垦的土地,由各监营自行开垦,当作屯田,并用屯田负担军用经费,目的是补充军资,实际上常被用做官厅的一般经费或者成为牧使的私人钱财。屯田都由官婢负责耕种。因为屯田存在严重的弊端,成宗大王把田地分为军屯田和官屯田两种,废止了奴役劳动,但在济州岛仍然由官婢负责屯田的耕种。

大麦田紧挨大海。明媚春光中快要成熟的麦穗仍然绿油油一片,远远望去,分不清哪里是麦田,哪里是大海。不过这也没什么奇怪,当地人把大海也看作田地,盛产海参的地方叫做海参田,盛产海带的地方叫做海带田。不管是大海还是陆地,只要物产丰饶,那就是农田。所以不管从颜色来看,还是从名称来看,本地的大麦田和大海都没有严格的界限。

将要到达时,突然传来一声足以震颤麦田的惨叫。长今大惊失色地跑上前去,长德正蹲在石墙底下,几乎昏厥了。长德前面有条蛇盘成一团,正吐着蛇信子。旁边有许多干活的农夫,却只在一旁观望,没有人跑过来把蛇赶走。

长今找来一根长树枝,而蛇却不见了。情急之下,长今摇晃着盛有午饭的篮子吸引蛇的注意,然后把它赶到了麦田那边。蛇摇摆了几下脑袋,对长今怒目而视,没支撑多久,就灰溜溜地逃跑了。

“哪有这么可恶的家伙……那么多男人,竟然害怕一条蛇,眼睁睁看着不动?”

两个人并肩走在回监营的路上,长德气喘吁吁地骂那些农夫。她不了解这里的风俗,所以更害怕,也更觉得恶心。

“这里的气候又湿又热,即使冬天也很暖和,所以蜈蚣什么的就比较多,也有很多蛇,但是这里的风俗是崇拜蛇,既不打死也不赶走,这样以来,蛇的数量就越来越多了。”

“他们竟然崇拜蛇?难道蛇不恶心吗?”

“据说每当天要下雨的时候,蛇就成群结队地出没。”

“我开始讨厌这座岛了。”

“你害怕蛇吗?”

“我不怕!只是讨厌罢了……”

好象自己也觉得刚才的话好笑,说到最后长德放声大笑起来。爽朗的笑声与她冷冰冰的表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尽管长德没有对长今说一句感激的话,但从那以后她开始理会长今了。患者越来越多,给人治病的时候,她常常让长今打下手,挖药草也常常带上长今。春天过去了,就在跟随长德上山下河的过程中,长今不知不觉进入了医术的世界。

岛上有很多小喷火口,它们既不是丘陵也不是小山,向上凸起然后又沉沉陷落,数量约有几百个。岛上居民将这种小喷火口称做是火山丘。有一次,她们一起去鹿古水丘,那个地方也叫水月峰。传说有一对兄妹,哥哥叫鹿古,妹妹叫水月,他们听说有处方可以治好母亲的病,于是拿着处方到处寻找百种药材,已经找到了九十九种,却没有找到最后一种。这种药材就是五加皮。最后,他们历尽千辛万苦终于找到了五加皮,可是五加皮藏在陡峭的绝壁底下。水月下去摘的时候,跌落到绝壁下面摔死了。

“后来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了?我不是说了吗,水月已经死了?”

“我是说她妈妈,九十九种药材都吃了,会不会因为少了最后一种五加皮而死呢?”

“嗯……这是后话,传说里面没提,你自己想吧。”

既然需要吃一百种药材,很有可能因为缺少一种而导致死亡,不过五加皮好象是用做强壮剂或阵痛剂的,也许不会导致死亡。长今把自己的猜测一说,长德敷衍地说不知道。

“我不知道,你自己猜去吧。”

经过一番软磨硬泡,长今终于跟随长德去了瀛州山,转眼之间已经是夏天了。中间被野兽踏出一条小路,两边分别是鸡肠草和九节草,郁郁葱葱。这两种草同为菊花科多年生草本植物,形状和颜色也都极为相似,所以很难区分。

“这是鸡肠草,这是九节草……鸡肠草叶子数量多,藕荷色的花颜色也更深。”

“你这愚蠢的家伙!”

为了弄清楚区分的方法,长今正在寻找各自的特征,不料长德突然骂道。

“你用花儿来区分草?”

“那用什么……”

“如果用花儿来区分,那等花儿谢了你怎么办?秋天和冬天就不需要药草了吗,就不用区分了吗?还有春天,花开之前怎么区分?”

长德言之凿凿,不容长今不信。在花开之前和花谢以后仍然能把植物区分开来的东西,那应该是叶子吧。

“那……应该是叶子吧?”

“对!你看,鸡肠草的茎彼此交错,边缘有粗粗的齿轮,你看见了吧?相比之下,九节草的叶子呈椭圆形,分成好多个叶片。连花在内都可以入药,治疗风湿、妇科病和胃肠疾病效果明显。”

“风湿、妇科病、胃肠疾病……”

“是的,花凋谢以后,草也各有各的特色……等到凋谢之后怎么来区分你呢?”

“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原以为你只是有点儿愚,现在看来你真是笨透了。如果把你比做草,依你现在的年龄不正是开花的季节吗?可你没有丈夫,没有丈夫自然就没有子女!一般的女人凋谢之后,都把丈夫和子女当成自己的叶子,你又把什么当做叶子呢?”

“我没想过这个问题……”

“没想过?”

“我不愿去想。”

“那你为什么这么执著地学习药草的知识呢?”

“……我学习药草知识,只是为了弄清一件事。”

“为了弄清一件事?那你把这件事当做你的叶子就行了。”

长今无话可说,长德仿佛是一个生有天眼的女人。尽管长今什么也不曾说过,但她却知道长今丢失了自己的梦,而且还知道长今并不想重新找回这个梦。

是啊,现在只要提到料理,长今就恨得咬牙切齿。母亲和韩尚宫都因它而死,而自己再也不能回宫了。就算回去,宫里也已经没有了韩尚宫。没有了韩尚宫,做好食物同样有那么多的嘴巴等着享用。可是没有了韩尚宫,做食物还有什么意义。现在她已经没有信心做出饱含虔诚、能够让人吃完之后脸上绽笑的食物了。没有了兴致,而且也失去了意义。

尽管崔氏家族声名显赫,连续培养了五代最高尚宫,但在争夺朝鲜第一御膳尚宫的比赛中,结果还是长今赢了,这就是说她朝鲜第一的料理实力得到了认可。即便如此,她还是在一夜之间失去了最亲爱的人。料理这东西,无论你做得多出色,始终都不能拯救他人,反而会害死人。这就是料理,直到现在长今才意识到这些。

“既然还有事情需要你弄清楚,那就应该把自己的眼睛睁大。就这样像个睁眼瞎似的,别说弄清楚什么事了,就连眼前的路你都看不见。傻丫头!”

“睁大眼睛,就能看见路吗?”

“看不见路,你可以自己开路呀。”

“在看得见的路上走,都会跌落万丈深渊,何况是看不见的路,我怎能开创出来呢?”

“你不要只盯着前面!路边的东西看也不看,只顾拼命向前走,结果只会毁了自己的前途!看看鸡肠草,看看九节草,看看周围有没有野兽,看看有没有捷径……有很多笨蛋只顾眼前,结果一脚踩空!”

重新开创一条路……这太遥远、太可怕了,长今想都不敢想。

长今好像没听见,径自加快了脚步。樟木、女贞树、厚叶石班木、接骨木、云实、海州常山树……长德亲眼看见了以前只听说过名字的树木,边看边在随身携带的小本子上辛勤地画下了花和叶。马尾莲、济州山水菊、犄牛儿苗、汉拏蒲公英、济州五叶草、玄参、云山蒿、汉拏金龟草……越往高处走,花株越小,颜色却也更加绚丽了。

不过,长德最用心教长今的还是药草。

“这是铁线莲,幼芽可以用来排毒,根可用于治疗腰膝痛、哮喘、风痹、脚气、发汗……这个看似海葵的花叫做鸡矢藤,果实能止痰、祛风,还可以用于治疗肾炎和痢疾等。”

长今从来不知道天地之间竟有这么多的草药,绶草、汉拏石蒲、虎杖根、山萝卜草、大蓟、林荫千里光、山蒲公英、紫果茅莓、毛野扁豆、山绿豆、山韭菜、海边胡枝子……她更不知道每种草进入人体后,将会产生那么大的效果。童年时代的她几乎天天泡在山上,但她看见的只有动物和花儿,关于药草也只听到那么微不足道的一点。拿长德的话来说,也许自己只看见了眼前的东西。

山顶向下凹陷,像一口巨大的铁锅。

“这叫头无岳,果然是一座无头之山。山丘也是这样,这座岛上所有的山都没有头。”

喷火口的水冰冷得直让人寒毛直竖。传说很久以前,有位神仙曾在这里戏弄一头白鹿,所以叫做白鹿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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