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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4章

追忆似水年华[美]-第3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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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那就可以为两个路易跑几古里①。但是,德·夏吕斯先生每每对上提琴课的真实性大惑不解,那是因为乐师常常提出另一种借口,这种借口从物质利益观上看完全是无私的,然而也是不可思议的。莫雷尔情不自禁要进行一种生活亮相,说心甘情愿也罢,说无可奈何也行,其生活如此隐晦的忧郁,以致只有一部分让人看清面目。有一个月时间他听凭德·夏吕斯先生支配,其条件是晚上要保持自由,因为他想继续跟班上代数课。上完课来看德·夏吕斯先生?这是不可能的。代数课有时拖到很晚才结束。“甚至后半夜二点以后?”男爵问道。“有几次。”“可代数看书照样可以很容易学会。”“甚至还更容易,因为课堂上我听不大明白。”“那么?再说代数对你毫无用处。”“我很喜欢这东西。这可以消除我的忧郁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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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一古法里约合四公里。

“这不可能是代数导致他要求夜间请假吧,”德·夏吕斯先生思忖道。“他会不会与警察挂上了钩?”但不管怎样,莫雷尔不顾人家提出异议,总算保住几个小时的晚归权,或以上代数课为由,或以教小提琴课为借口。有一次,两种理由都不是,而是盖尔芒特亲王来海滨几天,拜访卢森堡公爵夫人,遇到了这位乐师,并不知道他是何许人,也不让他更多地了解自己,给了他五十法郎,同他一起在梅恩维尔的妓院过了一夜;这对莫雷尔是双重的乐趣,既得到了德·盖尔芒特先生的施舍,又得到烟花簇拥的淫乐,身边的妓女们一个个赤裸着棕色的乳房。我不知道德·夏吕斯先生对所发生的事情和所在的地点作何感想,当然不是对诱色者而言。德·夏吕斯先生妒火中烧,为了弄清那位诱色者的来历,他打电报给絮比安,两天后絮比安来了,而且,第二星期刚开始,莫雷尔就宣称回不来了,男爵便问絮比安是不是可以负责收买妓院的鸨母,争取人家把他和絮比安藏起来,潜入现场。“一言为定。我来管这件事,我的小唠叨鬼,”絮比安回答男爵道。人们不理解,德· 夏吕斯先生精神上受到这种不安的折磨,并因此一时见多识广起来,究竟达到何等程度。爱情就这样造成思想上的地层崛起运动。在德·夏吕斯先生的爱情里,几天前,还颇象一片坦坦荡荡的平原,就是站在最遥远的地方,也不可能发现地表上有一个主意存在,顷刻之间拔地而起一群山脉,坚如顽石,而且是雕琢而成的群山,似乎有个能工巧匠,他不是把大理石运走,而是就地精雕细刻,形成规模壮阔的巨型群雕,愤怒,嫉妒,好奇,羡慕,怨恨,痛苦,高傲,恐怖和爱情纷纷忸怩作态。

然而,莫雷尔本该不在的那天晚上终于来临了。絮比安的使命马到成功。他和男爵约在夜十一点来,然后有人把他们藏了起来。穿过三条街,才到这富丽堂皇的妓院(人们从四面八方的花花世界赶到这里),德·夏吕斯先生踮着脚尖走路,放低嗓音,请求絮比安说话小声点,唯恐莫雷尔在里面听到他们的动静。可是,德· 夏吕斯先生本来对这类地方就很不习惯,他蹑手蹑脚一进入门厅,一下子竟吓得目瞪口呆,他立足的地方,比交易所或拍卖行还热闹。他嘱咐围在他身边的侍女们说话小点点,但毫无用处;更何况她们的声音早被一位老“监管”的拉客拍卖的喊叫声所掩盖,只见女监管头戴深棕色假发,脸上碎裂着公证人或西班牙牧师特有的一本正经的皱纹,她指挥各道门轮番开开关关,就象人们在控制车辆交通,每一分钟都要发出雷鸣般的口令:“把先生带到28号,西班牙香房。”“停止接客。” “再把门打开,这两位先生要见诺埃米小姐。她在波斯沙龙等他们。”德·夏吕斯先生惊慌失措,简直象外省的乡巴佬穿越大马路;不妨打个比方,其渎圣程度远不及古利维尔老教堂门厅柱头上表现的主题,年轻侍女们不疲倦地降低音量重复着女监管的命令,犹如人们听到乡村小教堂唱诗班的学生们响亮的背诵教理。他害怕极了,德·夏吕斯先生,他,在过道上,战战兢兢生怕被人听见动静,以为莫雷尔就依着窗口,听着宽阔的楼梯上的嗷嗷呼叫,难道不会同样可能胆战心惊吗?其实,大家晓得,楼梯上有什么动静,在房间里是一点也看不见的。终于,他结束了耶稣般的受难历程,找到了诺埃米小姐,她本应该把他们包括絮比安一起藏起来,然而,开始时,却把他关在一间高费用的波斯沙龙里,从沙龙里往外什么也看不见。她告诉他,莫雷尔要喝桔子水,待人家侍候他喝完桔子水后,人家就带这两位旅客到一间透明的沙龙去。此间,由于有人叫她,她就象在故事里似的,说为了让他们消磨时间,答应给他们送一名“聪明的小娘子”来。因为,她呀,人家唤她有事。

“聪明的小娘子”穿着一件波斯晨衣,她正要把晨衣脱掉,德·夏吕斯先生连忙求她千万不可造次,于是她叫人取香槟酒来,每瓶四十法郎。而实际上此时莫雷尔正同盖尔芒特亲王在一起;可表面上,他装着弄错房间的样子,闯进了一间香房,里面有两个女人,她们连忙让两个先生单独呆着。德·夏吕斯先生对此全然不知,他咒骂起来,要去开房间的门,要人再次把诺埃米小姐喊来,诺埃米小姐听说聪明的小娘子告诉德·夏吕斯先生有关莫雷尔的细节与她亲自告诉絮比安的细节不相吻合,便叫她滚蛋,马上派一个“温柔的小娘子”来取代聪明的小娘子,可“温柔的小娘子”也没让他知道更多的底细,却对他说,春宫是严肃认真的,并且,她也如法炮制,要了香槟酒。男爵怒不可遏,又把诺埃米小姐叫来,诺埃来小姐对他们说:“是的,是拖的时间长了点,这些娘子摆了点架子,他不象要搞点什么名堂。”最后,经不住德·夏吕斯先生软硬兼施,诺埃米小姐请他们放心,他们的等待不超过五分钟,然后满脸不高兴地走了。这五分钟一拖就是一小时,诺埃米小姐这才蹑手蹑脚地带着气得发晕的德·夏吕斯先生和愁眉苦脸的絮比安来到一道微启的门前,对他们说:“你们将看得清清楚楚。不过,这个时候,并不是很有意思,他正同三个娘子在一起,他正向她们讲团队生活呢。”终于,男爵可从门缝里往外看,也可以通过镜子看。但一种致命的恐怖给他予沉重的打击,致使他身子往墙上靠去。这分明是莫雷尔,他就在面前,仿佛是异教神秘和奇妙魔法仍然灵验,莫如说这是莫雷尔的影子,是莫雷尔的木乃伊;不象是拉撒路①那样复活了的莫雷尔,而是莫雷尔显圣,莫雷尔的鬼魂,是莫雷尔亡灵复归或被召回到此间房子来(在房间里,墙壁和长沙发,无处不在重演巫术的象征),莫雷尔离他仅有几米远,侧影在目。莫雷尔仿佛已经死过,黯然失色;在这一个个娘们中间,他同她们似乎玩得极其开心,弄得面无人色,被凝固在人为的静止之中;为了喝他面前的那杯香槟酒,他那无力的胳膊慢慢试图伸出去,可又无可奈何地落了下来。此情此景令人产生模棱两可的感觉,仿佛一种宗教在谈论永生,但听其意思,却是指并不排斥虚无的某种东西。只见娘儿们一个接一个向他提问题:“您瞧,”诺埃米小姐悄悄地对男爵说,“她们同他谈他在团队的生活,有趣吧,是不是?”——说着,她笑了 ——“您满意吗?他很平静,对不对,”她接着说,好象她是在说一位临死之人。女人的问题一个接一个,但莫雷尔死气沉沉,无力回答她们。甚至连喃喃说一句话的奇迹都没有发生。德·夏吕斯先生只迟疑片刻,便明白了真相,不是絮比安去串通之时言行拙笨,便是因为委办的秘事火势的外烧,薄纸是包不住的,抑或是这班娘儿们生性爱嚼舌头根,要不就是因为怕警察,有人通知了莫雷尔,说有两位先生,不惜付重金来看他,于是人家让盖尔芒特亲王摇身一变,混作三个脂粉出去了,却把可怜的莫雷尔留下,只见莫雷尔战战兢兢,吓得浑身瘫软了,若说德·夏吕斯先生看他模模糊糊的话,那么,他,则把男爵看得一清二楚,以致惊恐万状,话都说不出来,不敢去取酒杯,生怕拿不稳掉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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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拉撒路,希腊文Lá3are的音译,《圣经》故事里的人物。相传耶稣在耶路撒冷传教时,常到拉撒路家作客。他是耶稣的好友,又是马利亚(与圣母同名)之弟。拉撒路病逝安葬后,耶稣使他复活。

然而,故事的结局对盖尔芒特亲王也并不佳。人家把他弄了出去,以免德·夏吕斯先生看见他,他为自己的倒霉事而恼羞成怒,也没去追究谁是罪魁祸首,反而哀求莫雷尔,却一直不肯让对方知道他到底是何许人,与他约好第二天夜里在他租住的小小别墅里相会,尽管他在那里住的时间可能很短。他也是旧习难改,这种怪习惯我们曾在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家里已经领教过的,他在别墅里装饰了大量的家族纪念品,以便有在外如归的感觉。于是第二天,莫雷尔提心吊胆,五步一回头,生怕被德·夏吕斯先生跟踪监视,由于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过往行人,最后才溜进了别墅。一个仆人让他进入沙龙,并对他说,他就去禀告先生(其主子已嘱咐他不要道破亲王的姓名,以免引起怀疑)。但是,正当莫雷尔一个人干等着,想从镜子里照照他的头发是否弄乱时,好象出现了幻觉。在壁炉上,一张张相片,小提琴家却认得出来,因为他在德·夏吕斯先生家里看到过,他们是盖尔芒特亲王夫人,卢森堡公爵夫人,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一下子把他吓得直发愣。与此同时,他发现了德·夏吕斯先生的照片,它的位置稍靠后一点。男爵似乎死死盯住莫雷尔,目光古怪,直勾勾的。莫雷尔吓得疯了一般,从开始的那阵惊恐中清醒过来,以为这是德·夏吕斯先生事先安排好让他失落的陷阱,以考验他是否忠实,他连蹦带滚,几下子就下了别墅的台阶,拔腿就往马路上跑,待盖尔芒特亲王(原以为让一个萍水相逢的熟人进行必要的实习,并不是未曾想到这样做是否谨慎,那个人会不会有反意)进入沙龙,连一个人影也找不着了。恐怕弄不好引狼入室,他抓起手枪,同仆人一起,把整个屋子搜查了一遍,别墅并不算大,小花园的旮旯角落,地下室全搜遍了,他那萍水相逢的伙伴不翼而飞了。但第二星期,他碰到过他几次,但每次都是莫雷尔这个歹徒躲逃保命,好象亲王还要更歹毒似的。莫雷尔疑心生暗鬼,心中的疑团始终难以消除,即使是在巴黎,只要一见到盖尔芒特亲王便逃之夭夭。德·夏吕斯先生反因祸得福,免除一桩令他绝望的不忠行为的折磨,莫名其妙地雪了耻,更想象不到是怎样报的仇。

但是,人家对我讲述过的有关此事的回忆已被别的往事所取代,因为小铁道重开“老爷车”,继续在下面各站对旅客们送往迎来。

在格拉特瓦斯特,有时候见皮埃尔·德·维尔朱先生上车,因为那里住着一个他的姐妹,同她一起度过一个下午,皮埃尔·德·维尔朱先生即克雷西伯爵(人们只叫他克雷西伯爵),是一个穷贵族,但出身极其高贵,我是通过康布尔梅一家才认识他的,不过他同康布尔梅一家往来甚少。他落泊到生活潦倒、几近穷酸的地步,我感到,哪怕抽一根雪茄,得一次“消费”,对他都是美得不得了的享受,以致在我不能见阿尔贝蒂娜的那些日子里,我养成了这样的习惯,总要邀请他到巴尔贝克来。白面书生,一副蓝眼睛富有魅力,说话精巧雅致,表达尽善尽美,只见他两片嘴唇一动,妙语连珠,他最爱谈当年他显然领略过的贵族生活的阔气,也爱谈家谱的来龙去脉。由于我问起他戒指上刻的是什么玩艺儿,他谦卑一笑告诉我:“这是一株青葡萄。”他怀着品酒师的愉快又补充道“我们的纹章是一株青葡萄—— 象征性的,因为鄙人姓维尔朱①——绿色图案纹章的枝叶。”但我认为,倘若在巴尔贝克,我只让他喝酸葡萄汁,他定会感到失望的。他喜欢喝最名贵的酒,无疑是因为落泊,因为对所失了如指掌,因为他养成了嗜好,也可能是因为过分夸大自己的偏爱。因此,当我邀他到巴尔贝克吃晚宴时,他点起菜来总是食不厌精,就是吃得太多了一点,喝得更是过了头,只见他指示这个去把酒温了,其实这类酒本来就非温不可的,又见他指使那个去把酒冰镇了,而那类酒本来就应当冰镇。饭前饭后,他要一瓶波尔图葡萄酒或白兰地,都要点明酿造日期或编号,就象他是在为一块侯爵领地竖牌子,别人一般不知道怎么回事,可他却是行家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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