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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白色巨塔-第1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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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的最后一道课题了。麻醉管从财前口中拔出。
    “东教授,感谢您特地从校外前来主刀。”鹈饲以浪速大学医学部长的身份,郑重地向东表达谢意。
    “不,财前君也是我的弟子,但是,竟然是这样的结果……”东的语调十分沉痛。护理长帮他脱下手术衣,他突然想起,财前在手术前瞄了眼时钟。
    “金井君,时钟! ”
    他命令金井道,金井一时无法会意,但突然领悟,警觉地走到墙壁上的时钟旁,将时针调快1 个小时,时钟显示11点半。如果这是胃溃疡手术,手术时间至少需要1个半小时。
    没过多久,财前睁开了眼,朦胧意识中,他首先望向时钟。
    “1 个半小时啊……”
    财前看到时钟,喃喃自语着,仿佛放下了心,再度合上眼。
    将财前推出手术室后,医师团在隔壁的医生休息室集合。接受手术完毕的财前教授,癌细胞已经转移至肝脏,已是病入膏盲、药石枉效。执刀者东教授、鹈饲医学部长、放射科田沼教授、第二外科今津教授、麻醉科吉阪教授,甚至是里见与主治医师金井,每一个人的脑海中,都还残留着方才惨不忍睹的画面,无人愿意开口。
    这项手术仅仅是开腹,没有施行任何治疗便直接缝合,前后花费20分钟,但是东却感到疲惫至极,仿佛动了3 小时的大手术一般。鹈饲则是一筹莫展,现出一副陷入绝望深渊后垂头丧气的样子。医师团的每个人都知道此时该有人开口发言,却不知该从何说起,室内气氛一片凝重。
    房门打开,刚才的手术中,负责交递手术器具的手术室护理长端了咖啡进来,但是大家都无心端起杯子。
    里见按捺不住地开口说道:“财前教授的死,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恕我冒昧,我的想法是,不如在手术后第一周开始使用抗癌剂。当然,我无法保证抗癌剂的疗效,不过应该能够延长性命。这是目前惟一可行的方法,我想这是医师团目前应尽但是体力应该不至于耗损过多。所以,请考虑在手术1 周后使用。”里见继续发表意见。
    “可是,里见君,刚才也提到5Fu 的疗效尚未有完整的数据证明,贸然使用过于冒险。你平常行事都谨慎小心,为什么这次反而大胆行事呢? ”
    鹈饲面有怒色,里见却毫不退缩:“并非没有5Fu 的数据。已经有数据显示它对于直肠癌转移至肝脏的病例,有不错的疗效。虽然数据的报告与财前君的病例并不相同,而且,就病情的恶化状况来看,也已经错失抗癌剂奏效的良机,所以无法期待获得确实的疗效。但是,难道我们就这样置之不理,眼睁睁看着他结束生命吗?这也未免太过消极了吧。我们应该结合医师团的力量,引进最新疗法,帮财前与癌症病魔奋战到最后一刻……”
    里见不希望轻易放弃抢救财前,他心有不甘的情绪溢于言表。
    “万万没想到,抗癌剂竟是最后手段,而且还是使用在财前教授自己:身上。当然,如果要使用抗癌剂,那也得隐瞒财前。万一让他知道了,他又作何感想呢? ”
    鹈饲认为财前十分在意那场官司,而那场官司的败因就在于他未对佐佐木庸平进行化疗。
    里见的眼神十分激动:‘‘鹈饲教授! 请您现在只专心考虑如何才能为财前多争‘取一天的生命。我们必须竭尽全力考虑各种医疗方法,直到我们真的无能为力了为止。或许到了那时,我们也才能了解,对于癌症而言,现代医学是多么微渺且无助……”
    里见说完后,东仿佛大梦初醒般地抬起头来:“里见君,你说得没错。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任由财前等死,不仅对我个人,甚至对整个医师团,都会是一件憾事。即使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我们也应该设法引进最新疗法,竭尽全力尝试才是!鹈饲教授,我们试试看吧。”东劝说着。
    鹈饲犹疑片刻,终于松口了:“既然连执刀的东教授都决心尝试,我也不再反对了。那么,就尝试使用5FU 治疗吧。”
    他做出最后结论,并命令位居末座的金井,在手术一周后开始使用5FU 。
                                  终章
    财前缓缓地睁开双眼,仿佛在手术后的长长沉睡中已过了几个世纪,他感到喉咙一阵干渴。
    “水……”
    他的声音沙哑。妻子杏子将脱脂棉沾湿后,湿润丈夫的嘴唇。手术之后须断食3日,只能进行静脉点滴注射,此时湿润双唇的水分沁入喉咙,他觉得甘甜无比。
    “身体觉得如何呢? ”杏子探过身来问着。
    “感觉像是手术才刚刚结束……”他感到腹部的手术伤口与背部有着撕裂般的疼痛。
    “再忍耐一些时日哕。再忍个一星期或10天,就可以出院回家静养了。”
    若非财前因手术需要静养,杏子根本少有时间与忙碌的丈夫单独相处。杏子也未被告知丈夫罹患癌症之事,因此她只念着希望财前能赶快出院,然后朝着坐在椅上的父亲又一说:“爸,幸好是东教授执刀,真是太好了。”
    正在沉思未来的又一连忙点了点头:“是啊,是啊,再过两三天,就可以进食流质食物,可以放心了。”
    又一鼓励着女婿,但财前总觉得奇怪,据说手术进行顺利,但他却觉得自己体能恢复得十分迟缓。而且尽管已经断食了,却仍有手术前的反胃现象。财前心中掠过一丝疑虑:“叫金井过来。”
    杏子立刻联络医局。财前的主治医师金井副教授,1 小时前才来探视过财前病况。他一走进病房,便问:“教授,有什么异状吗? ”
    “不,没什么,只是想问问手术情况。”财前一开口,就会牵扯到手术伤口,表情因痛苦而微微扭曲。
    金井的表情有些僵硬:“不愧是东教授,下刀谨慎小心,没有什么出血。溃疡病变部分与x 光片的诊断相同,虽然稍微严重一点,但是还是良性溃疡,手术切除了预定的三分之二的胃部。”
    “是吗……那么,我要看看切除的胃部……”财前强忍手术伤口的痛楚与喉咙的干渴说道。
    又一深知手术仅开腹便因无计可施而缝合的内情,于是试图劝慰财前“五郎,现在你是个病人,好好静养休息吧。其余的事,就交给主治医师金井呀。”
    “x 光片也要……我要亲眼确认……金井,拿来给我看。”
    “可是,你体力还没恢复呢! 如果非看不可,也不急着今天看呀! 明天、后天再看也行……”又一再度出口制止。
    “不,我了解教授想亲自确认的心情,我现在就去拿。”
    金井镇静地走出病房,立刻拿起护士站的电话,联络佃讲师与安西医局长,三人一起前往第一外科的标本保存室。
    四周是斑驳的水泥墙、晦暗不明亮的标本保存室中,众多浸泡着福尔马林的脏器标本瓶一字排开,烘托出一种诡异的阴湿气氛。
    “他果然要求检视切除胃部的标本。”金井说完,与佃、安西面面相觑,“他是不是察觉到什么了呢? 不过,幸好我们事先做好用来替换的切除胃部的标本了。”
    手术前,他们拿了其他患者的胃溃疡x 光片给财前看,正好该名患者在财前手术的翌日接受了手术。于是,他们直接将其切除胃部制作成标本,以备万一。
    “可是,拿假x 光片还不算什么,拿着别人的胃给他看,才真是难上加难。佃,你说我有急诊要看,这次换你拿去吧。”金井想把麻烦推给佃。
    “不,这样不妥吧。金井医生换成佃讲师,反而容易令他起疑。”
    安西话才说完,突然房门打开了,佃迅速地藏起标本瓶。
    “什么人! 怎么不敲门? 有什么急事? ”安西斥责道。
    一个年轻的医局员瞧见副教授、讲师、医局长三人竟然聚集在这个地方,惊慌地停下脚步:“没什么,没有什么急事。对不起,打扰了! ”
    由于严格执行封口令,关于财前教授罹患癌症之事,其他医局员并不知情,所以也没多作揣测就仓皇离去。
    金井走出标本保存室,惟恐财前又起疑心,急急忙忙地前往病房。但是,比起当时拿着假x 光片,他现在更感内疚,更害怕这场骗局被识破。
    “教授,切除胃的标本送来了。”
    他恭恭敦敬地把标本瓶摆到床头柜上。财前盯着“自己”的胃部标本,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三分之二切除的胃部,敞开的部分可见直径约3 厘米的溃疡,看病变邵位的大小、形状、标本的鲜度,的确应该是自己的切除胃部。
    “果然是良性溃疡……可是,为什么体力恢复会这么慢呢……”财前虚弱无力地说着。
    “一定是教授您太过劳累了,又是学术会议选举,又是官司,操劳过度了。”
    “可是,右侧腹部一直觉得疼痛……”
    他皱着眉,正要继续说下去,护理长走进病房:“东教授前来诊察。”
    财前闻言立刻调整了姿势:“教授工作繁忙,还劳烦您每天前来诊视,真是不好意思。”
    手术后三日,东每天都前来诊视,财前向东答谢后,岳丈又一也开口说:“在教授,感谢您答应我们的不情之请,愿意负责手术,手术后还前来诊视,真不知道应该如何感谢您! ”又一羞愧得低下头。
    “别客气。诊视自己负责的手术患者,本来就是理所当然。”
    东说完接过金井递上的体温、脉搏、呼吸表和血压记录,看过一遍之后,等着金井解开腹带:“手术伤口恢复得相当良好。财前君,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
    东瞄了眼床头柜上的切除胃部标本瓶问道。
    “没什么……只是觉得右侧腹部有些疼痛,感觉肝脏肿胀……”面对东教授,财前说得吞吞吐吐。
    “你自己也是位外科医生,应该最了解啊。手术的外来侵袭,会造成腹胀或腹膜发炎,不需过于担心。”他和颜悦色地回答道,安抚着财前。
    杏子端上茶时,东说:“不好意思,我得立刻赶去医院,谢谢你的茶。明天见。”
    东正要离开时,财前开口说:“教授,您诸事繁忙,不好意思劳烦您天天看诊,明天起,请金井诊视就行了。”
    “不,手术后一星期内,我还是会担心病况发生变化,所以我还是会来诊视。
    对于自己负责的手术患者,这是理所当然的职责,没什么不好意思的。那么,我先离开了,你好好休养。”东说着离开了病房。
    财前目送东离去,这才发现东教授来看诊能带给他莫大的安心,他深深体会到,原来医生的诊察,能抚慰患者多少恐惧啊。东说“自己负责的手术患者,术后诊察是理所当然”这句话时,也深深刺痛了他的心。他后悔当初替佐佐木庸平开刀,手术后却从未前往诊察,忽地又想起主治医师柳原,令他又不悦地腹痛起来。
    柳原在进行公寓房间的最后整理。6 叠大的房间,一座流理台,虽然不需花费太大功夫整理,只是满书柜的医学书籍、永远散乱堆积在榻榻米上的文献或笔记,光是塞进木箱,再绑上麻绳,就花了不少时间。
    行李终于打包完毕,他拿起水壶放在瓦斯炉上时,发现一条全新的抹布。那是野田华子亲手为柳原缝制的抹布。送这条抹布时,她说,等两人结婚、柳原取得学位后,就请她父亲购置一间公寓,到那时候就会有一座闪闪发亮的不锈钢流理台。
    当时她一边说着,一边用全新的抹布擦拭着又脏又小的流理台。柳原在法庭推翻原供词的翌日,华子一脸铁青地来到公寓,她一看到柳原便立刻放声大哭,哭得昏天黑地的,然后从此音讯全无。判决宣读的翌日,他从野田家收到一纸解除婚约的通知。当时他本来想撕破丢弃,却又随手塞进抽屉里。柳原将通知信从抽屉里取出,再读一遍——柳原弘先生前略。您与爱女野田华子的婚事,原定进行订婚仪式。但是经由多方考虑,不得不解除婚约。特此通知。
    野田文藏简短的几句话,写在一纸便笺上,仿佛只是普通的搬迁通知,信中并无附带华子的任何消息。后来,华子再也没和他联络。他知道,野田父女只想找一位将来是国立浪速大学附属医院医生的女婿。柳原倒卧在赤褐色的榻榻米上,想起自己与华子虽然尚未成婚,但曾在这榻榻米上有过肌肤之亲的情景,这也成了柳原心中的憾事。不过,想起野田父女解除婚约的通知来得就像搬迁通知一般快,想必父女俩一定很快地就能找到取代柳原、且有身份地位的东床快婿吧。想到这儿,柳原不再感到遗憾。他撕破通知函,丢进正在烧煮开水的瓦斯炉火中。
    喝着番茶润喉,巡览了空无一物的房间后,柳原穿上挂在墙上的皱巴巴的风衣。这时,管理员伯伯出现了:“整理得如何? 一切顺利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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