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底下行走的鬼-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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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一样在怒呼抗议：“不要带我走，我要和枫在一起，我爱她，不要将我的爱情打碎。”
当许枫得知浪花要被“押送”去上海相亲，并且呆一个暑假，以便和男人培养感情时，许枫只觉得天塌地陷，此时她像一头发疯的小牛不顾一切了。她向母亲撒了一个谎，脸色苍白、头发散乱跑到清河市找她的爱人。多亏好朋友兰子大力帮忙，说是在浪花去上海之前，想和浪花聊聊天，说上一天一夜的闺密话。沈涛才愿意让浪花出门，许枫和浪花，这一对相爱甚苦的爱人，才能千辛万苦见上一面。
瞧着彼此瘦削的样子，她们不禁泪水涟涟。许枫紧紧抓住浪花的手：“浪花，我们走吧，只要跟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要！”浪花爱怜地看着心爱的枫，心如刀割。人来人往的大街显然不是她们的庇护所，她们牵着手只顾往偏僻冷清的小路上走，走完小路她们又爬陡峭的山坡，尽管骄阳烈火荆棘丛生山陡路滑，然而她们早已顾不上这些了，此时荒山野岭孤坟野草对于她们来说再也亲切不过了。
最后她们躲在教堂里，因为大姐信神佛，教堂成了最安全的场所。“浪花，带我走吧，没有你我会死的！”枫嘤嘤哭泣着。浪花默默拥抱着枫，她的心从来没有如此疲惫如此无助，最后她低低地呻吟似的说道：“我爱你，枫，但爱不是让你受苦，不是让你众叛亲离！”
仿佛有什么东西重重撞击在心上，她们甚至听到心在碎裂的声响。是呀，她们纵有一千倍一万倍的力量去反抗世俗却没有一份的力量与亲人对抗。血肉相连的亲人呀，为什么一方面你们对我情深似海一方面又与我隔膜如山！
“枫，回去吧，为了我们的亲人，我们不能选择这样的方式。但我们不会认输，为了我们忠贞不渝的爱情，为了千千万万和我们一样的被打上记号的人们。枫，我们会等到那一天的，不是苟且生活，不是世俗网开一面，而是我们彻底胜利的那一天。这一天会到来的，我们要坚强地等待着。”
浪花一边说着一边泪眼模糊，她抬起头看到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不禁低声祈求着：“万能的主呀，请你看看人类的痛苦吧。”此时她忘了自己并不属于上帝的保佑之列。枫本是上帝忠诚的羔羊，她的爱却把这只羔羊引入了上帝认为的迷途之路，现在上帝一定让她们为自己的背叛付出代价。而这代价远甚于任何肉体的惩罚，那是一只美丽鲜活蝴蝶被钉死在冷冰冰的墙上。从此不能飞翔的不仅仅是肉体，更是那渴望自由的灵魂。上帝呀，什么全能的上帝，宽厚的上帝，这只是个极具报复心，心胸狭隘的伪君子！教堂外，烈日高照，教堂内她们却冷得直发抖，那是来自内心的寒冷，那是闪着寒光，揉和着痛苦和绝望的寒冷，这是上帝为她们准备的大冰窖……
她们还可以拥有一个黑夜。害怕姐姐会来查岗，她们不敢住在子兰家，只能去住宾馆。在浪花温暖的怀抱里枫睡着了，睡着的枫脸上淌着眼花，浪花俯下头无比心疼地吻去了枫脸上的泪水。浪花舍不得睡觉，她知道天一亮她们就被迫分开。所以她只能祈祷夜长一些长一些再长一些。她紧紧抱着枫，目不转睛地看着枫，她害怕一旦松手一旦移开目光，她的枫就会被世俗抢走，所以她要在今夜好好地守护着枫。啊，老天爷，不要，不要夺走她的枫，世界创造了她就是为了枫，如果枫走了，她便是一具躯壳。啊，老天爷，不要，不要抢走她的枫。
睡着了的枫露出甜甜的笑，她一定在梦中和浪花一起去采摘杜鹃花，浪花情不自禁俯下身轻轻吻着枫红扑扑的脸蛋，但愿枫拥有一个长长甜甜的梦，不要惦记着残酷的告别。浪花的泪无声滑落下来。她连忙拭干了泪，更紧地抱住枫，细细端详着轻轻吻着，要把她的容貌她的气息她的声音她的爱都装在灵魂最深的地方，只要有机会她会回来找她，这个世界上她不能没有她！现在是凌晨一点，再过几个小时天就亮？——不，不要天亮，不要分别！！浪花的心在撕裂般狂喊着：时间呀，你停住吧！愿你停住吧，犹如冻结的冰块，犹如泥铸的马儿，犹如落进蜘蛛网的小虫。时间呀，你停住吧，不要流淌不要奔跑不要飞逝。
城里的夜生活开始没多久，霓虹灯穿着五颜六色的超级迷你短裙，在富有盅惑性的乐曲声里，像舞女般尽情取悦客人。酒吧里有人在声嘶力竭地呼喊，不知是哭还是笑；街上有人打架有人吵闹，不知是为了哪件鸡毛蒜皮的小事；房间里传出哗啦啦的麻将声响，不知谁输谁赢；这灯红酒绿的城市，这纸醉金迷的人们，只顾着吃喝玩乐，夜有多长，黎明什么时候到来，谁也不会顾及，根本想不到有人害怕天亮，祈祷着永远是黑夜！
然而黑夜终究是守候不住的，当浪花微微感觉有些疲倦，正要闭上眼休息一会儿时，一道白光如闪电如宝剑迅急射在玻璃上，浪花身子一震，心往下一沉：黑夜，黑夜终究走了，黎明以它势不可挡的力量长驱直入。她虽然如一位尽职的守护神，守护了一个晚上的黑夜，终究挡不住白日的侵袭，就像一座木房子抵不住洪水肆虐。她的枫——在她臂弯里睡得又香又沉的枫怎么料得世俗已经举起大刀——窗外越来越亮了，那白晃晃的光有如千把万把刀子在烈日下闪着反光。
枫醒来，她的瞳仁里满是恐惧的影子，然而她没有像昨夜那样泪流满面，她知道软弱会使浪花更加难过，此时爱人需要的是她的坚强。不管怎样，她已经送给她一个黑夜，在黑夜里她把自己奉献给她，一起抵达生命的最高峰，体会生活的美好与芳醇。
啊，浪花，她脸上的疲倦与忧伤让枫心如刀割，尽管这样，枫没有哭；当浪花最后一次拥抱着她时她没哭；当浪花为她穿好衣服，说了许多告别的话语时她没有哭；当浪花只把背影留给她，而且快要消失在视线所及的范围之内时，她哭了，她感到自己是多么孤单无助，就如大海里的一片枯叶随时都会被狂涛巨浪吞没。浪花，别走，别抛下我，要知你这一走对我来说最痛楚的不是死亡，而是活着，度日如年……
枫还没回到家就听到母亲病倒的消息，枫真希望母亲好好打骂她一场，然而母亲只是抱着她泪如雨下。母亲的泪沾湿了枫的衣衫，而枫只能躲在黑夜里默默流泪，只能在黑夜里深深呼唤着浪花。浪花说得没错，亲人的压力如利剑如烈火如寒冰。浪花，我们能冲破重重的阻力吗？家对枫来说犹如一座监狱，关押着她的爱情。支撑着枫活下去的也只有给浪花写信，不停地写信。
枫的信寄在子兰那儿，再由子兰偷偷转交给浪花。去上海的前一天晚上，浪花收到枫的来信。浪花害怕被大姐发现，只能躲在厕所里一边看着信一边静静地哭泣。
浪花：
妈妈接到你大姐的电话，就“扑通”一声晕倒在地，母亲被伤害得很深很深。
母亲怕我跟你走，我是她唯一的支柱，没有了我她的生命就像一口枯井，我才知道我活着还要为这么多人而活，我终于理解英为什么要走这样的路，她或许是对的，可是她把担子全部扔给了我。
我不想因为自己伤害母亲，宁愿死，也不愿这样活着，痛苦的活着。上帝，可怜可怜我们爱得如此深如此苦吧。不，上帝也不会可怜我们，因为他创造了男和女，定下了维护世界的法则秩序，而我们违背了。
浪花，答应我好好地活着，为了我们将来好好活着，就像你所说的，远去上海只是一个权宜之计，我们会有一个光明的未来。
我会乐观的，痛苦与悲哀总是难免的。爱的深，伤痕才会深，来日方长，这点小苦头我会受得了，否则就不配做你的wife，对吗？
在蓝石一中当你被你姐姐拉走时，我撕心裂肺地哭喊着，我怕再也见不到你。当我看着你眼圈红红的，浪花，我真想死，浪花，我不愿你因为我痛苦，我想让你快乐，快乐，你会知道吗？你是我的唯一，今生今世再没有人会走进我的内心世界。浪花，活着，活着……
浪花，爱你，千言万语却说不出来，但愿你快乐、幸福，因了我的爱。
浪花，你在上海不要牵挂我，我不哭，哭起来很难看，怕你不要我。
浪花，我很累，也该好好休息了。浪花，吻你，我想躺在你怀里睡，不愿醒来……
浪花吻着，深深地吻着枫的信，咸咸的泪水流进她的嘴里，落在信笺上，枫，枫，浪花答应你好好地活着，无论痛苦的侵噬有多大，浪花活着，为我们美好的将来活着，只要我们苦苦地挨着，我们会等到幸福自由的那一天。
刘淮简直对浪花一见钟情，他有一种“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感觉。他不明白浪花为何总是愁眉不展，郁郁寡欢的样子。刘淮把年假提前专门陪浪花去外滩、去苏州去杭州游玩。令刘淮感到无助的是，眼前的这位美女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他使出十八般武艺陪她购物、游玩、吃美食、看风景，她没有一点开心的样子，依然心事重重，闷闷不乐。刘淮感到一种发自内心的寒冷，他深深地感觉到：即使他送给她一个繁华似锦的春天，她依然会回报他一个寒风料峭的冬季。正当刘淮想要问她为什么如此不快乐，浪花一古脑儿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他。
那天他们在杭州西湖游船，下午四点的阳光如金黄色的球子掉落在西子湖上，金光闪闪，波光荡漾，有如情侣脸上幸福的微笑。一对对情侣在游船上欢笑着，温存着，依偎着。任凭游船在湖波里荡漾着旋转着，用幸福导航，寻找一世的浪漫。
刘淮唉叹着，别的游船承载着幸福浪漫，唯有他们这一艘，载不动许多愁。浪花的语言简洁而冷淡，似乎坐在她面前只是一个过路人。
“我从小到大都没喜欢过异性，这次来这里是被家里人逼迫的。我在家乡已经有一个爱人，虽然她只是一个学生，但我们的感情很好。”
刘淮对浪花所说的话一点也不惊讶，他只是觉得心中有一股浓得化不开的悲伤。如果浪花不跟他说这些，至少他还有希望，如今浪花的这番话打碎了他心中仅存的一点点幻想。盛夏的西湖有如冰天雪地的北极，一种沁入骨髓的寒冷令刘淮感到极端的无助与悲伤。他双手遮住脸，泪水在指缝间流淌。这个平时在公司里指挥若定、自信坚强的男人哭了，良久良久，他像受伤的野兽作最后的挣扎，用一种哀求的语气问道：“也许你跟你的学生也仅仅是日久生情，能不能也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们好好相处一段时间再看看……”
太阳渐渐下沉，最终无力支撑，带着一抹绝望的猩红一头栽入湖里。夜色迷漫，华灯初上，西湖迎来了又一批喜爱夜景的游人。游人步伐轻盈，笑语如珠，沉醉在这“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西湖美景里。刘淮抬头望去，浪花静默得非常可怕，有如一座冷冷的冰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