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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误尽三生-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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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家钱庄的铸造作坊承担了官银铸造的业务,各地收缴的税银要经过皇家钱庄的铸炼成为官银,方才送入国库,而国库承认的税银也只收皇家钱庄所出的官银。而在极偏远之地的税银则折成银票,可待上税的官员到达京城后再到任一家钱庄内兑换,可说是相当方便。
除了通兑的银票之外,还有点对点的汇票。
比如说,你要在烟淮汇五十两银子给京城的某人,你可以在烟淮的分号开一张汇票,然后教人把汇票带给京城的某人,让他在京城兑钱。
汇票跟银票有何不同呢?
银票是通兑的,可当作现银流通,你可以在任何一家钱庄兑钱,并且没有人会考究这张票子是不是你的,来路正不正。钱庄的掌柜唯一关心的问题只是你的银票是不是真的。
而汇票是一个提款的证明,不能用作流通,并且只能在同一家钱庄内使用。汇票上的印鉴须得跟钱庄内银号的印鉴对上,防伪技术很高。要知道这印鉴可是盖在汇票与账簿页的骑缝之上,这边的汇票开出,当日里钱庄伙计已通过八百里加急的驿马将账簿页送至汇票目的地,等待客人的到来。
从某种角度来说,这个印鉴相当于皇帝的玉玺,是钱庄主人的身份象征。
而皇家钱庄的印鉴是什么呢,是一个指印。
上任钱主留在幼女肩背上一个食指的指印。
自皇家钱庄各地分号同时换上落款为“露华浓”的新招牌,便已代表空缺十年的钱主之位重新有人上任。而当时冒充钱主的女子除了面容酷似上任钱主以外,依照她后肩上的指印雕出的印鉴可与上代钱主留下的印记重合,更证明了她的身份。
现在但凡一万两以上的汇票便需要这种指印印鉴盖章,如同钱主亲临。
郁南王春熙跟我说起这点的时候,我忽然觉得右边肩背很痛。
他拿出一块小小的褐色皮子,道:“现在这印记已在我手上。他们杀了我妹子,把她的印记夺来,植在那丑女身上。”
他语气很是怀念,“现在这块皮……就是我妹子留下的唯一一样东西了。”
我觉得一阵恶寒。他注视那块硝过的人皮目光就像在注视自己的爱人,轻柔、专注、情深款款。
但若是认为他爱妹情深一定是你的错。
因为他跟着说了一句:“不过幸好她不在了,假如还活着的话,可真是令人不放心呢。”
他的意思很清楚,假如钱主由他的亲妹子接任的话,他是一定不放心的。
因为他的妹妹身上不但淌着跟他同样的一半血统,还比他多了一个钱主的继承身份,他是绝不会容许一个如此有威胁性的人存在的,即使那个人是他的亲人。
他宁愿相信一个可以完全被他控制的陌生人,也不愿意相信一个能力比他强的亲人。
假如他知道我就是他妹子的话,大概我不会看到明天的阳光。
郁南王看到我强作镇定的表情,误会了,笑着安慰道:“不用害怕,我不会把这个也植到你身上去。你上次被那个丑女在肩背位置戳了一刀,刚好可以作为指印被破坏的解释。”
“老是用上一辈留下的信物作为印记,真是麻烦,我得想个法子,把这个奇怪的印鉴继承方式改变才行。”
他就像一个小孩子突然得到件有趣的玩具一样,好奇的想把它拆开来研究研究,恨不得可以盖戳留念。
而我却知道他如此有恃无恐,不过是因为有鹤都皇族的支持,但若是生意亏本的话,即使你是皇帝外孙,也是会被撤职的。
更何况,那笔神秘消失的巨款并没有因为新钱主的上台而浮出水面,那才是交换倾国权力的关键筹码。
而在我新任钱主的一个月来,烟淮分号的赢利比以往下降了两成。
虽然这一个月来,我基本都是躺在床上养伤,真正到钱庄晃也不过是那三五天,但这么差强人意的业绩却是发生在我接任的过渡期,无疑是在掴我的脸。
分号中的人事变动无疑是一个重要因素,很多钱庄的客户都随着替他们办理业务的掌柜离开而不再增加业务。
萧桥的感叹很有道理,就是这个时候才看出来朝辞的人缘有多好。
但现在不是哀悼的时候,既然暂时无法开源,就只能从节流下手。
收回拖欠的放款是一件大事。
钱庄的一个重要收益就是把大额款项借贷给商户,然后收取合理的利息。但是开春以来,有几个商号因为经营不善,已经拖欠了几个月的利钱。萧桥怕会造成死账,主张追讨本金。
我考虑了一下,觉得这种落井下石的法子实在无疑是杀鸡取卵,但是从经营原则来说却又是不得不为,沉吟一下,要萧桥陪我到这几家商号看看。
第一家拖欠的商号是一家酒楼,生意很好,看不出来要倒闭的迹象。我们到楼上吃了点小菜,跟店小二聊了半天,才知道酒楼老板是个赌徒,上个月才把大宅抵给赌场了。
沾上这种恶习的人无疑是个无底洞,有再多的家当也不够填。萧桥随身带着钱庄信笺,跟店小二要了纸笔,即场给那老板写了封婉转客气的讨债信。
第二家却是间酒铺。生意也是极好,顾客在门前排起长龙,奇怪的是,排队的不但有壮汉男子,还有不少妇女大妈。
我找了个手里提着酒坛的大妈来问。才知道这家“千里香”酒铺的酒非常香醇,做菜时放点下去调味可以提香,很受附近人家的欢迎。这位大妈说着脸露遗憾神色,说“千里香”如果真要倒闭,以后怕就买不到这样好的酒了,是以她进了一大坛货以作储备。
“千里香”濒临倒闭的原因出于酿此酒的其中一种重要原料银城的高粱。银城出产的高粱品质全国第一,老板说只有采用这种优质的高粱才能保持酒的独特风味。而上月从银城出发运送高粱的商船却因意外沉没了,原料无法送达,致使资金一时周转不灵。更因为钱庄追讨欠款甚急,他不得已只得减价出售存酒以筹欠款,“千里香”的酒坊工具恐怕也得变卖才能还回本金。
我听了不禁眼望萧桥。
萧桥何等聪明的人,立刻道:“虽然钱庄是做生意的,但所依仗还不是你们这些生意伙伴,没有你们哪里有咱们钱庄的兴旺。既然都是生意场上的同伴,这义气还是要讲究三分,现在老板手头不顺,这息款就先宽限几个月,等老板你缓过气来再说。”
老板听说,感激得连连行礼,只道:“我这‘千里香’从父辈手上继承,自创办以来铺子一直就在这里。不是可惜这块老招牌,实在是舍不得这些捧场了几十年的老街坊啊。”
原来不但出品好,还有品牌效应。
我笑吟吟的问:“老板,你现在周转不便,可还需要多贷一笔款项来渡过难关?”
老板听得呆了:“这位姑娘可不是来寻我开心吗。前债未清,新债不贷,不是钱庄的规矩么?何况以我现在这样的窘境,还有哪家钱庄肯借钱给我来着。”
萧桥笑道:“老板,你看人可少点儿眼光。这位小姑娘就是我们皇家钱庄的钱主,钱庄大小事务她说了算,只要她点头,别说借你银子周转,便是助你多开两家分铺也行。”
这种手握权力的感觉真是不错,心中一阵得意,随即暗自警惕,忙道:“萧桥你胡说些什么,大笔借贷银子怎能如此儿戏,我是看在老板做生意诚信,宁愿亏本变卖存货也不肯拖欠欠款,更不会用次等的原料来欺骗老顾客,才愿意大力支持的,可不是凭我个人喜好随便就坏了钱庄规矩的。”
萧桥一听,这番话进退有据,不但捧了酒铺老板,又提出这是特殊破例一次,于钱庄规矩无损,更借训斥他,强调了钱庄的规矩在个人权威之上,真是恩威并施,颇为厉害。
他也不恼,嘻嘻一笑,饶有兴致的打量我起来。
我只对酒铺老板说:“这位是我们钱庄的二掌柜,老板什么时候得空来办理手续,可以直接找他。”
当下在老板的再三感谢中去了。
这一番巡视下来,累得我腰酸腿软,却也收获甚丰。不禁对自己的表现颇为满意。
回到钱庄,却一眼瞧见郁南王春熙正大刺刺的坐在后堂等我。手中一盏香气扑鼻的大红袍,呷一口,笑盈盈的问我:“到哪儿玩去呢?”
眼尾一带萧桥,笑道:“还把二掌柜给带去了,难道是看上萧先生的倜傥风流,去喝茶谈心去了?”
萧桥被他这么一瞥,登时脸色都白了,他虽好色,但却知道此人笑得越媚心中越狠,知道他记恨自己带钱主外出,说不定正在肚里打什么整治他的主意。
即时双腿一软,当场跪倒:“郁南王,在下是带钱主前去视看欠款商号的状况,实在没有半分不轨之心。”
“哎,我又没有问你,我在跟你的主子说话,你急什么呢。”郁南王瞧也不瞧他,只笑看我:“我问你,好玩吗?”
我笑笑:“当然好玩。发了三封追讨信,延了两笔款子,贷出去一笔,还顺便收回了一笔。如果你愿意去试试这种财神爷的感觉,相信你也会觉得好玩。”
“你还真的去做这事了啊?”郁南王摇摇头:“萧桥,没事了,你下去吧。”
萧桥得了大赦,爬起来赶快跑掉了。
室内只留下我和郁南王两人。他瞧着我,摇头,还是摇头。
“你既然选了和我合作,我可不能令你失望啊。”我说。
“到昨天为止,你还是表现得很不错。勤奋好学,平易近人……虽然这些小意态对于钱主来说根本不重要。不过,”他冷冷道:“你今天真是令我很失望。”
“幸亏我们的敌人也是蠢人。”他低声嘀咕了一句,骤然提高声音:“我费了那么多功夫,替你抢来这个位置,你居然蠢到大摇大摆的去逛大街!你死了事小,我仓促之间要到哪儿再找个人来替你!”
这一桶冰水只浇得我透心凉。
是呀,你以为你是谁呢?不过是一个冒牌货,傀儡而已。假如你死了,别人不是惋惜你性命,而是头疼难以找到一个更好用的替身而已。
不禁淡淡笑了:“确实是我考虑不周。既然这样,不如请郁南王为我请几个保镖好了。若是有人想害我,便是整天足不出户,他们也会找上门来的啊。”
郁南王侧头想想:“你说得倒有道理,不过人多不便,我安排个绝顶高手给你好了。”
他指派给我的黑衣人名叫小五,我依稀认得是当日我与露琼华打架时,对我手下留情的杀手。

                  灼华(中)
我要郁南王给我找张好琴。
郁南王有点惊奇:“你会弹琴?”
“我可能比你想象中的要能干一些。”我曾经有个弹琴天下第一的师傅。
“我从来没有低估你的能力。”郁南王笑吟吟的说,打量我的眼神好像在欣赏喜欢的宠物。
郁南王的出手一向很大方,也就是说很会败家。给我找的琴不是一张,而是五张。雅室不大,就放了五张琴,名为“五琴堂”。
他对我说:“喜欢哪张就取哪张,坏了就换张新的。”
我走进琴斋,顺手在根根琴弦上划过。
七条弦上五音寒,此艺知音自古难。
忽地一声低响钻进我耳内,顺手而拨的那根琴弦还在微微颤动,余音袅袅,宛如涓涓细流,远浪渐来。
“就是它了。”我将那张琴面有几点紫斑的抱在怀里。
郁南王瞧着我,负着手,“选它?你先弹一曲来听听?”
看来我选中的琴非比寻常,竟然要考究资格。
旧调久不弹,我想了想,弹了曲“远留”。
愁心一倍长离忧,到处明知是暗投。
明月易低人亦散,寒鸦飞尽水悠悠。
这一曲当日听兰溪及东霖弹过,我的功力相差他们何止数倍,但既然对象是郁南王,再听到熟悉的曲子应该会给我加印象分。
一曲奏罢,抬头却见到门外已空。郁南王不待一曲弹完,已不告而别。
我抱着琴到依香楼找月笙。
现在我的身份是商界新贵钱庄主人,背后有郁南王撑腰,还有两个超级隐形保镖相随,跟当日被强抓上来的孤女不可同日而语。
月笙现在已是风月场中花魁,名动烟淮。她犹记得当日旧事,待我很是客气。
我细细与她一谈,月笙听得又是惊讶又是好笑,一双明媚秋水在我脸上转了数转,盈盈点头道:“我就来凑个热闹,当片绿叶来扶你这牡丹。”
三日后,长安街。
平日这里已是熙熙攘攘,今日更是流光溢彩。青石板路上车马不息,路上的两边站了许多艳妆少女,一见有马车驶来,便蜂拥而上,将手中花篮中的鲜花抛进车厢。
马车一停下,如果走下高鼻蓝眼异族人士,便另会有气质高雅的少女上前,将花串套在客人颈中,操着流利的异族语言,领着他们走向长街深处。
当街叫卖的小贩比平日吆喝得更为卖力,在一家名叫“醉明月”的酒肆前面,人声鼎沸,人头涌涌,酒气和脂粉香味在空气中飘荡。酒肆搭出长街有一方五丈高台,台上几位风骚的女子在鼓和箫的伴奏下唱着一曲《看尽长安花无数》:看尽长安花无数歌罢汴梁人孤独误了你个相公我个娘子鹊桥难度躲了你个卿卿我个侬侬团扇最苦妾做那卓女奔相如未曾想君已风尘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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