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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望乡-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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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战败是夏天的事儿。秋风吹来的时候,日本人就应该全部回国了。我们也要回国了。房子、财产只有全部扔了。想卖房没人买,家什一文不值地卖了。一家人穿着随身穿的衣服就回日本了。从奉天到通化生的火车,然后到了科罗岛,乘的什么船渡海,记不清了。三餐供给尽是些麦粥和小米粥。每人才一碗,喝着喝着就没有了。大人唠叨着说小孩子饿,可怎么办呢?最遭罪的就是小孩子啦。无论哪家的小孩子都冲着父母哭闹“肚子饿得慌,给点吃的吧”。谁也没办法。我家勇治肚子也饿。我啜一口粥就喂给勇治一口,船到了佐世保要登陆时,我全身一点儿力量都没有了。没法子,美国兵拉住我的手才好不容易上了岸。

在船上,我听说满洲死了上万的日本人,离市镇远的开拓村建村的时候,抢了中国人的地,为此,他们遭到记恨,男人、女人、小孩子都死了,有的全村都死光了。我们三个人能平安回来就不错。

可是,你看回到这村也难呆下去。可我们没办法,只好又来麻烦矢须吉哥哥。这回和从南洋归来时不同,那时我是一个人,此次有丈夫和孩子。哥哥也有大儿大女的好几个人。我们只好匀一间屋能抵挡风雨就成了。只是缺粮食。你好好看看我们村的地,我不知你老家是东京还是哪儿,哪儿见得到这样贫瘠的沙石地呀!天草的地全是这样,种不了稻子,连种白薯都长不大。情况就是这样。富裕人家另当别论,一般人家都吃不上饭。我无论怎么请求别人分些白薯给我,也都只给我一点点。有时人家说“口粮不卖钱,以物易物”,我们没有可拿去换粮食的实物,只有命一条。

没法子,我只好和丈夫商量去京都。京都是我丈夫的老家,京都又是大城市,也许去了会设法活下去吧。——这么一打算就去了京都。结果只在天草呆了半年。

在京都我丈夫当上邮差,他认字。勇治上了学。大米、鱼的价格很贵,光我丈夫一个人挣钱维持不了生活。我也出去干活。帮附近农民种地,挣不了多少钱,但我的口粮解决了,这解决了多大的问题啊!其后,我丈夫换了其它工作,我也给他打下手,什么活儿都做过。打扫卫生,洗衣服,看孩子,凡能干的都干,这样过了十几年,觉得才缓过劲儿来,我丈夫又得了病死了。不掰手指头算不清,那是八年前的事啦。是啊,八年前就是昭和三十六年啦。

勇治过二十岁了,已长大成人了。在京都的建筑公司干土方的活儿。首先让我放了心的是,勇治是个干活的好材料。父亲一死,干得就更努力啦。过了二、三年,勇治忽然对我说:“妈妈,您回天草去行不?那是您的老家,大家都会照顾您的。”我说:“我回天草我的哥哥矢须吉也不在人世了。那儿也没有老人可干的活儿,我想留在京都打些零工呢。”矢须吉哥哥在我们搬到京都去次年的秋天就患病去世了。可是无论我怎么请求,勇治总是不肯答应我。没法子,我只好一个人回来了。正好哥哥家邻居一家人去大阪留下空屋子,我就拿勇治给我的一万五千元买下了这间我现在住的房子,是村里最破烂的,但不是向别人租的,是我自己的房。

我刚一回来,勇治就娶了老婆。这是他来信告诉我的。我是睁眼瞎,这信呢有时请邮差给我念念,有时到坡上找我大哥楠雄念念,当时信里还夹着一张儿媳妇的照片呢!

后来我才想到,勇治要娶亲才让我回村的。因为我是打小去外国当过妓女的,勇治一定想,我这事如让他喜欢的女人知道了她就不肯嫁他了吧!确实如此。当婆婆的一个大字不识还不让儿媳妇笑话。所以勇治根本没跟我提娶亲的事儿,就打发我回家了,直等那女人答应了结婚才通知我的,你说是不是?

我一点儿也不恨我儿子,六、七年了,勇治的媳妇也没来看过我,更连信都没写过一封,我对她不太称心。可是我这样的老太太不久也该见上帝了。

年轻人按自己的意愿生活比什么都强,老人呢,忍忍也就活下去了。当过妓女的人要和儿媳处好关系就别在她面前摆婆婆架子。我想还是回老家来更好一些。勇治和媳妇儿生了两个小孙孙,我没有一天不想见他们。不知什么时候我这愿望才能实现。见不着孙子,我一个人生活够冷清的。但这样对勇治和儿媳来说更好的话,我对谁也不说什么怨言,独自忍着吧!这样,我每天早晨对大师、对上帝、对佛真心许愿,祝愿勇治一家别生病别得感冒什么的,健健康康地活着。愿我儿子别让车轧着、在工地别出事故。

嗯,是吗?你知道我每天早晨拜佛祈祷大师和上帝?我老了,醒得早。你是城里人,早晨总要多睡一会儿的。你睡得正香,我尽量不出声儿到外边去祈祷,但还是把你吵醒了!

我自阿邦死后患了头痛病,被军浦大师治好了之后就信奉它了。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向军浦大师祈祷。比如这是我们村,那个方向是军浦大师所在方向。我早晨起床洗了脸合掌向军浦大师的方向出声地祈祷:“大师,请您守护京都的勇治一家人,勇治打小时候身体就不好,城里的生活比农村艰苦,请守护他吧!儿媳、孙子也别得病,别遇上事故,健康地度过今天。”然后向上帝祈祷愿我死去的丈夫、父母灵魂得到安宁,这样我才放心。

这样的祈祷是我的工作。回村以来,没有一天不祈祷,无论刮风下雨我都坚持。我有哮喘的老病根,所以到了秋冬时分就咳嗽,难受极了。那种情况下,我也不忘记祈祷。我年纪也很大,干不动什么活儿了,勇治每月寄钱来养活我,我却什么也不能替他干。我这个多余的人,能够为继承我血脉的儿孙所做的唯一的事就是向我信奉的大师和上帝一心祈祷。——朋子,你要是回到东京,我也一定向大师为你祈祷,让你好好保重身体,努力工作……

不好问的问题想问问我?成啊,什么问题都可以问。连在南洋当妓女的事都对你说了,无论你问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什么,勇治每月寄多少钱来?

每月寄四千元。把现金放在信封里寄来,我拿图章去取。四年前是三千元,现在寄四千元。勇治负担挺重的,他不寄钱来我又没法过活。生活保护的问题?河对岸的萨娜有一次跟我说过,“像你这样的穷人,政府有《生活保护法》,你可以去领的,你去村政府谈谈去。”我多少也知道一点。可勇治说:“你要领那个,人们该说我不孝顺,说我不照顾母亲了,别去领了。”所以我一次也没去领。有人劝我说瞒着勇治去领政府津贴,我的脾气又不愿干瞒人的事儿。

四千元过一个月够不容易的。买米来吃的话,钱一下子就没了。所以就吃麦饭,你不是也吃了?勇治的钱寄晚了的时候,麦饭也吃不成,只好吃白薯。像现在这样,全村只有我这么吃搀了那么多麦的米饭。

有人说你那么困难还养猫,趁早别养了!光我家养的就有五只。还有咪、小球儿和波奇都是人家扔掉不要的猫。猫肚子饿了喵喵直叫。肚子饿的滋味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不能见死不救,拣了回来给点饭吃。你说波奇不是猫的名字是狗的名字?猫和狗是亲戚嘛!没关系,是不是啊,波奇?

昨天让你喂坡底下人家的猫,加起来一共有四只。和我家养的合起来一共九只。那家人家是我妹妹家——是我母亲和德松伯父婚后生的妹妹,同母异父。这个妹妹和丈夫、孩子一起到名古屋打工去了,留下两只带不走的猫。她并没有托我照顾那两只猫。可那也是两条生命呀!我给它们送食时又来了另外两只猫一共就增加到四只了。按你说的把它叫过来一块儿喂也没什么。可是猫也有它住惯了的地方。我只要送送食就可以了。——猫知道我什么时候去送食。一到开饭的时候四只猫乖乖地在饭场那儿聚集一堂等着。

我吃麦饭,猫也吃麦饭,我吃白薯,猫也吃白薯。我还能活几年自己也不知道,但见上帝之前我会一直这样过日子的。

想起小时候爹死娘嫁了人,我和矢须吉哥哥、阿吉姐姐兄妹三人什么吃的都没有,靠喝水度日的苦日子,现在一日三餐能吃上麦子、白薯,生活得简直和阔老爷一样富足了。

密航——更多无声的血泪控诉

因为村里人认为我是阿崎婆的私生子,或是她在海外当妓女时伙伴们的孩子,而阿崎婆也认为我是一个有着某种复杂背景的风俗女,所以我终于听到阿崎婆亲口讲述的亲身经历。在共同生活的日子里,每逢我不在意地询问时,她会一点一点讲出她在南洋当妓女的生活,轮廓也逐渐清晰了。在海外流浪的妓女的生活状况是十分清楚明了,然而采访使我又一次体会到撕心裂肺般的痛苦。

当然,读者之中可能有人会说:“这么看来,阿崎婆的妓女生涯并不是最糟的。”确实,好容易残留下来的数种海外妓女的有关文献里比她更坎坷、命运更悲惨的女性多得是。

比如,明治中期山室军平率救世军积极参与了废娼运动。大正三年出版了《社会廓清论》,在其第六章的《海外丑业妇》一节中,列举了他在参加救世军世界大会途中听到的海外妓女的控诉。比如丰后出生的一名二十岁的、名叫姬野胜的女性,被骗到运煤的轮船上,一周之内几乎没给吃食物,好不容易上了岸,却不是日本而是香港,结果沦为妓女。长崎县绦原上总七十号的八木品美,十八岁。父亲为海军军人,三年前病死,母亲包办了她的婚姻,她因不称心离家出走到了神户。在那里,一名男子欺骗说介绍她一个好差事,她便随他上了船到了香港,沦为妓女。又如美作的胜间田出生的服部前,二十岁。在神户打工时,遇见互称兄弟的两个男人,他们告诉她在住世保打工,工资会更高。于是她就随他们上了船,藏在行李堆中,几天不吃不喝,被卖到香港。

这些姑娘全是被某个男人——人贩子以工作好工资高为诱饵欺骗的,她们不是自愿地到东南亚或中国大陆去卖身的,所以有不少人走投无路选择了死。比如山口县吉敷郡平川村的一对姐妹,姐姐十九岁,妹妹十七岁,一上岸就被命令接客,她们不能忍受每晚的痛苦生活互相诉苦,一致认为苦日子没有尽头,干脆死了算了。一日清晨,乘老板还在熟睡,她们光着脚就逃出来,到处寻找自杀的场所。好不容易找到了海边的大栈桥,正要投海自尽,被救世军的军平救了。

被山室军平救出的几个人,被秘密运到海外,断粮数日,毕竟还是上了陆,还属于幸运的人。在密航之中丧失生命的女子也不在少数。加藤久胜著的《船长日记》和《海员夜话》,是纪实体文学,记录了日本开往中国南部航线上轮船中发生的事,以一个老船长的见闻录的形式问世,书中介绍了那些更为悲惨的女子。

人贩子往往把姑娘们藏在船底的煤堆里。那里大白天也是漆黑一团,堆积如山的煤自然会泄出各种气体,船越往南走气温越高,舱内简直像烈火熊熊的地狱一般。

明治末期,有两个人贩子在运煤船里藏了十几个姑娘。被人贩子收买的船员又受到其他船员的怀疑,不能到煤舱里给姑娘们送水和食物。姑娘们没有维持生命的食物和水,耐不住高温和煤气,又饥又渴,再被粪便的臭气熏着,不禁叫喊起来。其声音被钢铁的船板阻挡,根本传不出去。她们所处的位置是船底,航行之中很少有人来,所似她们的声音谁都听不见。

过了几天,因为船室饮用水断水,负责供水的人打开煤舱的门调查水泵和管道,从黑暗之中东倒西歪地走出来的竟是头发纷乱、满脸煤灰和血的姑娘们。惊呆了的船员们再检查煤舱内部,又发现了几个姑娘的尸体,她们咬住水管,满嘴鲜血。一旁还有两个男人的尸体,他们埋在煤块里,浑身都是咬伤和抓伤。原来,渴得受不了的姑娘们在黑暗之中本能地找到了水管,由于一心想喝水,就用牙咬破了水管,水管进了空气后水一瞬之间回落入水槽之中。姑娘们为了泄愤,把火发在人贩子身上,才落成这个结果。

除煤舱的惨剧之外,也有藏在水槽里发生的悲剧。几个姑娘被偷偷送出境,人贩子和内线水手合谋将她们藏在空水槽里。不知哪里出了差错,水又流入空水槽。惊恐之余,姑娘们不顾事先讲好的绝对不准出声的约定敲打着铁壁,大声叫喊。无情的水。从她们的脚踝漫上膝,又从膝漫上腰际,一个劲儿地往上漫。船出发几天以后,船员们从水管子用杯子接水时发现水里有长头发,还起着白泡,发出臭味。水手们到给水槽去查看,原来那里浸泡着姑娘们的遗体。因为南方航路气温高的缘故,腐败菌活动颇为活跃,遗体已经腐烂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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