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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孺子帝-第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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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韵脸色微沉,“崔腾。”

“对啊,现在倒好,柴小侯一出手,崔二公子估计好长一段时间不会来我这里,你说,这笔损失应不应该算在你头上?”

柴韵大笑,一把揪住那捧胡子,“你个老滑头,账算得倒清。行,崔腾不来,我多来两次不就得了?况且,我不是带来新人了?”

蒋老财向倦侯笑着拱手,点到即止,退出房间,安排歌伎和侍酒者。

房间仿古制,众人席地跪坐,身前摆放食案,柴韵与倦侯坐主位,张养浩等四人分坐两边,六名年轻女子侍酒,两名歌伎轮流唱曲,调子都很舒缓,有几曲颇有悲意。

没人说话,公子们倾听曲子,侍酒者尽职斟酒,不出一言。

韩孺子听先生讲过《乐经》,里面尽是微言大义,真说到鉴赏力,基本为零,只觉得唱曲者哼哼哑哑,毫无趣味可言,柴韵却听得颇为入迷,偶尔还跟着哼唱,兴之所致,干脆侧身卧倒,枕在身边侍酒者的腿上。

侍酒者熟练地向柴韵嘴里小口倒酒,另一只手轻拂膝上人的鬓角,好像他是一条听话的小狗。

曲风至此一变,两名歌伎显然非常了解柴小侯的心事,忧伤转为靡丽,眉目传情,却又半遮半掩,即便是从无经验的韩孺子,也能听出曲中的挑逗之意。

张养浩等人都已放开,与身边的侍酒者耳鬓厮磨。韩孺子不喜欢这种事,低着头默默喝酒,侍酒女子几次靠近,他都不做回应,女子很乖巧,向柴小侯望了一眼,不再有更多动作,只是老实斟酒。

柴韵起身,侍酒者和歌伎会意退下,他笑着问道:“倦侯不喜欢这里吗?”

“香味太重,熏得我头疼。”韩孺子想了一会才找出借口。

其他五人大笑,柴韵道:“我明白了,是我太急,不该带倦侯来这种地方,走,到别处玩去。”

“这里其实也不错。”韩孺子有点担心柴韵会将自己领到更不堪的地方去。

柴韵却是想起什么就必须实现的人,起身向外走去,张养浩等人兴致正浓,只能恋恋不舍地起身跟随。

另一间房里,杜穿云和几名仆人正与一群侍酒女子打得火热,杜穿云年纪不大,懂的却不少,正神采飞扬地讲笑话,逗得众女咯咯娇笑,手中酒壶不停洒酒。

柴韵往里面看了一眼,扭头对倦侯说:“这小子是个玩意儿,倦侯愿意将他让给我吗?出多少钱我都愿意。”

“他不是仆人,是我请来的教头……”韩孺子可不会将杜穿云让给任何人。

柴韵也是说着玩,拉着韩孺子就走,“就让他们在这儿玩吧,咱们去别处。”

韩孺子想叫杜穿云,其他公子一拥而上,不由分说,推着他就走。

天已经黑了,六人跳上马,将仆人扔在蒋宅,纵马在街上奔驰,柴韵已有些醉意,放声呼啸,惊得路人纷纷躲避。

回到北城之后,柴韵收敛一些,情绪又变,居然忧国忧民起来,与倦侯并驾而行,说道:“倦侯大概觉得我只是一名酒色之徒,其实我何尝没有凌云之志?可是有什么用?大楚已然如此,与其费力不讨好,不如随波逐流,倦侯以为呢?”

“我现在就在跟着你‘随波逐流’,连去哪都不知道。”

“哈哈,倦侯还是皇帝就好了,我愿意从此不碰酒色,专心给你当一名忠臣。”

一提起“皇帝”二字,张养浩等人都自觉得放慢速度,离他们远一点,话无遮拦不仅是胆量,更是一种特权,柴韵有,他们没有。

韩孺子摇头,“在皇宫里最开心的时候也不过是天气变好一点,哪有机会夜驰京城?”

“说得好!”柴韵鞭打坐骑,加快速度,韩孺子等人追随其后。

路上遇上一队巡街官兵,柴韵也不减速,当着官兵的面拐进一条巷子里,官兵大呼小叫地追了一会,也就放弃了。

“跟官兵不能讲理!”柴韵大声道,兴奋劲儿又起来了,“越讲理,他们越怀疑你有问题,能跑就跑,他们都很懒,不会追太久,而且一旦追不上,他们也不会上报,以免担责任。”

话是这么说,可也只有柴韵这样的人敢于实践,万一被捉,他有办法逃脱惩罚,别人断然不敢尝试,张养浩等人紧紧跟在柴韵身后,神情慌张,直到身后再无追兵,才放肆地大笑。

六人骑马在街巷中转来拐去,韩孺子隐约觉得路径有些熟悉,他嘴上说要“随波逐流”,心里却没做好准备,忍不住又问道:“咱们这是要去哪?”

柴韵没有回答,过了一会他勒住坐骑,“到了。”

这里显然是某座府第的后巷,韩孺子正努力辨认,张养浩吃惊地说:“这不是崔宅吗?”

韩孺子想起来了,这里的确是崔宅,他从前来过,走的是正门,因此没有马上认出。

“没错,就是崔家,咱们来跟崔腾开个小玩笑。”柴韵兴致勃勃,又往前走出一段路,指着一扇门说:“崔腾受了惊吓,不敢回内宅,肯定住在这里。”

张养浩开始害怕了,拍马上前小声劝道:“柴小侯已经赢了……”

柴韵神情立变,冷冷地斜睨张养浩,“你怕了?”

“不不……”张养浩更怕眼前的人。

“你从前跟崔腾玩过,不想得罪他?”

张养浩露出讪笑,“崔二昨天连胆都吓破了,谁愿意跟这种人玩?”

柴韵这才笑了,咳了两声,向同伴们各看了一眼,突然纵声高呼:“崔腾,出来爬树啦!”

柴韵连喊几声,停下来又看向同伴,张养浩等人既害怕又兴奋,也跟着大叫崔腾爬树,只有韩孺子没开口,在一边笑着倾听,心里却在感慨,勋贵本应是大楚的根基,却已衰落成这个样子,皇宫里的人大概永远也看不到、想不到,自己还曾经幻想过张养浩会是未来的猛将与忠臣,其实只是一厢情愿。

后门突然被推开,从里面冲出一大帮人,手持刀枪棍棒。

柴韵早有准备,拍马就跑,大笑不止,张养浩等人跑得更早,其中一人甚至跑在柴韵前头,只有韩孺子没经验,跑慢一步,一根棍子从身后飞来,擦肩而过,把他吓了一跳。

身后的叫骂声渐渐消失,柴韵放慢速度,对追上来的倦侯笑道:“这只是一个寻常的夜晚。”

韩孺子笑着摇头,这些人的玩法的确超出了想象,他还感到纳闷,宗正府、礼部平时严肃得跟狱卒一样,连走几步路都有规定,难道对勋贵子弟们的胡闹一无所知?或者知而不管,就跟那些巡街官兵一样,追不上就干脆当事情不存在?

夜色越来越深,柴韵的玩兴也随之越来越浓,继续走大街、拐小巷,中途又撞上一次官兵,来不及加速逃跑,柴韵干脆停下,与带头的军官打招呼。军官显然认得柴小侯,不仅没有呵斥,还热情地送行一段路。

在一条特别安静的街上,柴韵再次停下,指着前方的一座府第,“倦侯知道这是谁家吗?”

韩孺子早就绕晕了,对这里毫无印象,在夜色中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于是摇头,“不知道。”

“这里就是归义侯府第,咱们去拜访京城第一尤物吧。”

韩孺子一惊,“这不好吧……”

柴韵笑道:“倦侯真是老实人,这回不是突然袭击,也不是趁夜寻香,咱们是受邀而来。”

“受邀?受谁的邀?”

“当然是美人胡尤。”柴韵拍马前行,“全要感谢倦侯,是你出的主意,才能让我得到美人的注意,今早受邀,约我子夜会面。”

韩孺子此前建议柴韵师出有名,可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结果,“既然是约你,我们跟着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胡尤艳名远播,谁不想看一眼真容?你们都是我最信任的朋友,有此机遇,我怎可独享?”

韩孺子还在想借口拒绝,张养浩等人却都激动不已,一个劲儿地感谢。

“盛名之下其实难符,这种事我见多了,万一胡尤令人失望,你们得替我做个见证,今后再有人提起胡尤,咱们一块打他的嘴。”

“如果胡尤真是天下无双的美人呢?”一人笑着问道。

“想我柴某也配得上胡尤之美,那就请诸位替我扬名。”柴韵十分得意。

归义侯府的正门不开,一行人骑马在墙下缓行,很快张养浩指着前方说:“有了。”

一道木梯斜斜靠在墙边,静候佳客。

第一百零三章  持弓少女

柴韵是偷情高手,除非美人在怀,否则他是不会轻易放松警惕的,事先就将美丑两种可能都说清楚,跳下马,将缰绳交给张养浩,双手按住木梯压了两下,确定没有问题之后,对之前在崔宅后巷跑得最快的那位公子说:“七郎,你先进。”

被叫作七郎的青年一愣,“啊?我先,不合适吧。”

“呸,想什么呢,让你进去探路,你刚才跑得不是挺快嘛,现在给你机会走在最前面。”

七郎脸一红,不敢拒绝,双手扶梯向上攀爬,中途停下,低头问道:“柴小侯,里面不会有危险吧?”

柴韵冷冷地道:“我等你告诉我呢。”

七郎讪笑一声,只能继续攀爬,到了墙顶,向里面望了一会,小声道:“乌漆抹黑的,看不到人。”

“废话,当然没人,胡尤是侯门之女,难道还能等在墙下?快点进去,到处踩踩,没有恶作剧,就叫我一声。”

七郎很不情愿,嘀咕道:“早知如此,应该带一名仆人……”可还是翻过墙头,“这边也有梯子。”

“小点声。”柴韵斥道。

墙内安静了,柴韵向倦侯微笑道:“偷香窃玉的勾当终归有一点风险,曾有一位前辈,被家主逮到,从头到脚浇了一桶尿水,从此声名扫地,只能在烟花之地寻花问柳,大门小户的良家女子谁也不肯接近他了。”

韩孺子笑着摇头,心里更鄙视眼前的柴韵,而不是那位“前辈”。

“柴小侯,里面没事。”墙内传来七郎的声音。

柴韵笑笑,整整衣裳,缓步上梯,走到墙头时俯首道:“一个个进来,无论如何让你们一睹芳泽,不虚今晚之行,然后……请诸位恕我礼数不周,自己回家去吧,还想去蒋宅的,就在那里等我,一切花销算在我头上。”

张养浩等人喜不自胜,赶快找地方将马匹栓好,跑回来抢梯子,明知胡尤没有等在墙内,也想先进去。

“进来吧。”墙内传来柴韵的声音。

张养浩等人象征性地向倦侯谦让了一下,争先恐后地攀梯登墙。

“倦侯,就差你了。”柴韵的声音说。

韩孺子心内犹豫已久,终于下定决心,不想再跟柴韵疯下去,小声道:“你们玩吧,我……我要回家了。”

墙内安静片刻,柴韵大概很不满,再开口时声音十分冷淡,“胡尤……归义侯小姐也邀请你了,进来吧。”

“我?”韩孺子惊诧不已,可他还是不想进去,“我不认识她,也不想认识,我还是回家吧。张养浩,如果你们去蒋宅,请帮我告诉杜穿云,让他快点回府。”

墙内没有声音,韩孺子就当柴韵同意了,迈步向栓马的树下走去,几步之后又停下了,转身向墙头望去,觉得奇怪,柴韵说话的语气不对,竟然称胡尤为归义侯小姐,就算进墙了,似乎也没必要突然变得讲礼貌。

墙头上多出一人,笔直站立在上面,韩孺子看不清对方的容貌,可是能看到那人正开臂引弓,看架势是要射击,目标除了他不会有别人。

韩孺子大惊,下意识地拔腿就跑,只要十几步,就能躲到马匹后面,可是箭矢更快,嗖地一声,利箭从头顶掠过,正落在前方数步的地方,刺在土中,微微颤抖。

韩孺子急忙止步,墙头上传来一个严肃的女子声音,“第二箭射的是人,别以为天黑我就看不准。”

韩孺子的心怦怦直跳,怎么也想不到会发生这种事情,对方的箭的确很准,自己肯定跑不过,只得慢慢转身,说:“我跟你无怨无仇。”

“少废话,上来。”女子语气越发严厉。

韩孺子慢慢走向木梯,希望孟娥还能像从前那样突然冒出来救自己,可今晚柴韵带着他骑马乱跑一气,除非是神仙,谁也不可能追到这里。

这是柴韵等人设下的陷阱?韩孺子心中一震,扶住梯子,抬头对上面的人影说:“你为东海王做事?”

“什么东海王、西海王,再废话……射伤你的腿,拖你上来。”

女子没说射死,而是射伤,这让她的威胁更可信几分,韩孺子无法,只得攀梯上墙。

墙头上,女子仍然弯弓搭箭,箭镞对准韩孺子。

夜色正深,月光却很明亮,韩孺子终于大致看清了女子面容,那是一张极为美丽的脸孔,他不知该如何形容,只觉得心中一动,险些从墙头掉下去。

女子与他年纪相仿,心志却很成熟,一看举动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将弓弦又拉开一点,冷冷地说:“果然是一个昏君。”

“你就是胡尤……不不,归义侯的女儿?”韩孺子问道。

女子垂下手臂,弓与箭互换手掌,右手挥动长弓,韩孺子无路可逃,只能跳进墙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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