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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孺子帝-第67章

小说: 孺子帝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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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从前是卖酒的吗?那可真是选错了地方。”张有才也有同样看法。

韩孺子扭身看去,对面就是一座高大的酒楼,街上人来人往,路过门口的时候都忍不住提鼻子一闻,好像这样就能占点便宜似的。

韩孺子没闻到酒味,一抬头,与楼上的两道目光对上了,那人好像只是到窗口随意一望,马上退了回去。

到了这个时候,韩孺子再无怀疑,指着酒楼说:“这里很有名吗?”

张有才和杜穿云对这种事没有经验,年长的随从舔舔嘴唇,“‘不醉不归,一醉入仙’,说的就是不归楼和醉仙居,在京城,这两家绝对是第一流的品酒之处,还有南城的……”

“今天不急着回府,就在这儿吃了。”

倦侯发话,随从当然高兴,乐颠颠地前头带路,韩孺子跳下马,将缰绳交给随从,笑着对杜穿云说:“怎么,你不能喝酒吗?”

“我酒量好着呢,可是——”杜穿云皱着眉头,“你要是打算天天过这种日子,不如把我们爷俩儿放走吧。”

韩孺子从来没有透露过自己到处闲逛的目的,这时也不打算说,“那可不行,你们爷俩儿救过我,我得报答你们,让你们过衣食无忧的日子。”

光是“衣食无忧”四个字就令杜穿云头痛不已,他喜欢江湖,习惯了四海漂泊的日子,初进侯府还有几分新鲜,到了现在只觉得无聊,捏捏自己的肚子,好像连肥肉都长出来了,“不行,哪天我得找杨奉,只要他……”

张有才从后面推着杜穿云前行,“真是怪人,有福不享,非要遭罪,喝酒去、喝酒去,我就不信江湖上的酒比这里还好。”

午时未到,酒楼里的客人不是很多,伙计请他们上雅间,韩孺子只要楼上临窗的位置,“风景也是一道好菜。”

伙计对这种附庸风雅的人见多了,笑道:“从这里正好能望见太掖池的外湖,运气好的时候,或许能看到宫里的画舫,不过今天够戗,公子来得太早了些。”

张有才在后面不屑地哼了一声。

韩孺子还真没有资格嘲笑伙计,他在宫里只有一次去“捉奸”的时候看过一眼太掖池,之后就再也没到过水边,更没见过游船画舫是什么样子。

韩孺子到楼上靠窗坐下,由伙计推荐了几样酒菜,张有才将椅子和桌面又擦了一遍,得到主人的允许之后,与其他随从兴高采烈地找另一桌坐下,拍桌子要酒,杜穿云毕竟年轻,几句话就抛去心头的小小不满,挽起袖子要与两名年纪大的随从斗酒。

倦侯和夫人心软,管教不严,仆人自然也就比较随便。

韩孺子放眼向窗外望去,果然在远处看到一片水,那水应该通往皇宫,近处是鳞次栉比的房屋,街上人声鼎沸,在楼上听着却不刺耳。

酒菜端上来,韩孺子挨样尝了尝,确实别有风味。在他身后,随从们呦五喝六,杜穿云年纪虽小,酒量却大,而且要用大碗畅饮,张有才跑过来几次,见主人不需要服侍,跑回去放心吃喝起来。

韩孺子的目光终于扫向对面的客人,客人也在看着他。

那是一名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头上戴着一顶像是道士冠的帽子,身上却穿着书生的长衫,三缕长髯,相貌不俗,让人猜不透他的身份。

“这位公子好像不常来这里。”客人先开口了。

楼上只有三五桌客人,互相聊天倒也寻常。

“第一次。”韩孺子举杯道。

“公子若不嫌聒噪,我有一点小小提醒:午前饮酒易伤肝,不妨以鲜鱼佐之。”

韩孺子拱手称谢,叫来伙计,给两桌都上时鲜鱼肴,然后顺理成章地请对面那人过来并桌饮酒,张有才等人打量了那人几眼,见他比较文雅,没有特别在意。

“在下林坤山,未请教公子尊姓大名?”

“在下姓韩。”韩孺子没报出自己的名字,林坤山也不多问,只以“韩公子”相称。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隔桌四人已经喝到酣处,张有才酒量最小,但是不敢喝太多,还能勉强保持清醒,两名成年随从已经面红耳热,杜穿云摇摇晃晃,双方都不肯服输。

林坤山稍稍压低声音,说:“时值暮春,韩公子怎不出城踏青?”

“也有此意,只是不知何处风景值得一观。”

林坤山点点头,往桌上倒了一点酒水,以指蘸酒,写了几个字,嘴里说:“此处最佳。”

小南山暗香园,等韩孺子看过,林坤山将字迹抹去,起身拱手告辞。

韩孺子听说过小南山,那里并非知名的踏青之地,暗香园则从未有过耳闻。

他心中很兴奋。

午时过后,倦侯一行人回府,韩孺子身上尽是酒气,没有去后宅,就在前厅休息,张有才歪歪斜斜地去叫醒酒汤,杜穿云喝多了更不守礼仪,坐在一张椅子上呼呼大睡。

韩孺子在厅里来回踱步,思索下一步计划,他不会通知杨奉,那个太监自从去了北军之后就再也没有来信,韩孺子打算得到更多信息之后再说。

厅里没有其他人,刚刚还在大睡的杜穿云突然跳起来,来到倦侯身边,紧紧握住他一条胳膊,严肃地问:“你怎么会与江湖术士打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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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过界

杜穿云年纪虽小,却是个真正的老江湖,他穿着侯府仆人的服装,对方没看出他的来历,他却一眼认出林坤山必是江湖术士,当时也不戳穿,直到回家之后才向倦侯言明。

韩孺子开始还想抵赖,笑着推脱说:“只是随便聊天,就算他是江湖术士也没关系吧。”

杜穿云脸上红扑扑的,神情却很严肃,“倦侯,我打娘胎里就开始行走江湖,别的不懂,这点小把戏可瞒不过我,你们两人可不是‘随便聊天’。你若是信得过我,就跟我说实话,信不过,我这去找爷爷,收拾包袱走人,不在这儿碍眼,日后府里真出了大事小情,江湖朋友也不会笑话我们杜氏爷孙没本事。”

韩孺子被说得哑口无言,脸也红了,恰好张有才端着醒酒汤进屋,他低声道:“待会去书房里说。”

张有才一脸傻笑,努力保持身体平衡,“‘不醉不归’,我就没醉,不也回来了?”

“往哪走呢?”杜穿云上前接过托盘,碗里的汤已经撒了一半,他将托盘放在桌上,拉着张有才往外走,“走,我带你找地方吐去。”

“好吃好喝的一顿酒席,干嘛要吐?”张有才脚步虚浮,跌跌撞撞地跟着出去了。

韩孺子没喝多少酒,这时一下子全都醒了,呆呆地坐了一会,拔腿向书房走去。

没过多久,杜穿云来了,也不敲门,直接进屋,脸色差不多恢复正常,看不出刚刚醉过,“张有才睡觉去了,嘿,那点酒量,还好意思说他跟我拼过酒。”

韩孺子起身走到杜穿云面前,恭敬地抱拳行礼,“我得向你道歉,我既然留你当保镖,就不该对你有所隐瞒。”

杜穿云无所谓地一挥手,“你也不用事事坦白,可那个林坤风明显是骗术门里的人,我怕倦侯上当,万一出点事儿,我们爷俩儿没法向杨奉交待,那个死太监……你知道……”

杜穿云无奈地摇头。

韩孺子问道:“你们跟杨奉到底是怎么结识的?你只说欠他一条命,从来没告诉我详情。”

“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我和爷爷常年行走江湖,朋友比较多,有一位交情不错的朋友叫做赵千金,白马县人士,不知怎么跟望气者搅和在一起,杨奉捉拿钦犯的时候,把赵千金给杀了,我们当然得报仇……你脸色怎么变了?”

“淳于枭!”韩孺子脱口道,不知自己脸色有变化,“原来你也知道望气者!”

“当然知道,那也是江湖中的一行,跟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也能交得上朋友,可淳于枭他们过界了。”

“过界?”

“怎么说呢……”杜穿云皱眉沉思,希望用简单的语言向倦侯说清江湖的规矩,“就说淳于枭吧,他蛊惑齐王造反,我们不在乎,还挺佩服他,朝廷追捕他,我们也不在乎,必要的时候还得收留他、帮助他,可淳于枭自己想造反,那就是过界了,我们不仅不帮他,见面了还得收拾他。”

韩孺子听糊涂了,“蛊惑齐王造反和他自己造反有什么区别?”

“区别大了,蛊惑别人造反,那是生意、是本事,关键是蛊惑,不是造反,所谓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你想造反,我顺着你说,赚点钱养家糊口,这有罪吗?是你自己要造反,不是望气者逼你造反。这就像你爱看奇术,我表演踏雪无痕,然后收你点钱,没错吧?”

韩孺子笑着点头。

“可我要用轻功跳进你家偷东西,甚至残害人命,那就为江湖所不耻了。望气本来就是三分实七分虚,说得越大越好,你想成仙,他也说‘三年小成、十年飞升’,可淳于枭真的自己要造反,那就跟卖艺不成直接抢钱、白天展示轻功晚上偷东西一样了。”

“江湖规矩和朝廷律法不太一样。”韩孺子听懂了杜穿云的意思。

“那是,我们江湖上的规矩更合理。”杜穿云大言不惭。

韩孺子并不觉得江湖规矩更合理,但他确实开始明白江湖人的行事准则了,“酒楼里的那个林坤山就是淳于枭的人。”

“你确定?”

“我听杨奉说过,淳于枭用过许多化名,其中一个叫林乾风,乾对坤、风对山,林坤山就是林乾风。”

“你是有意等他?”

韩孺子将疯僧光顶的事讲述一遍,最后说:“我答应要替杨奉找出淳于枭,如果淳于枭真想造反的话,很可能会对我这个废帝感兴趣。”

“如此说来咱们的目的是一样的!杨奉这个死太监,也不提前知会一声。”杜穿云恨恨地说,心里对“死太监”还是很佩服的,“我和爷爷也想抓住淳于枭,弄清楚他是不是真要造反,如果是的话,没啥说的,我们认错了赵千金,从此不再为他报仇,如果不是,就算杨奉对我们有饶命之恩,该报的仇还是得报!”

杜穿云的话掷地有声,韩孺子笑道:“淳于枭要造反的证据太多了,既然你也是知情者,那太好了,把你爷爷请来,咱们一块商量个对策,然后想办法通知杨奉。”

“必须告诉他们两人吗?”

“为什么不?”

杜穿云不爱坐椅子,跳到旁边的一张凳子上,蹲着对倦侯说:“你想啊,爷爷会说‘这事太危险,你们老实待着,交给我处理’,杨奉会说‘嗯,你们做得很好,放心吧,我已经定好计策’,过两天他又会说‘那不是淳于枭,只是他的一个弟子,希望下次你们的信息能准确一点,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韩孺子笑了几声,“你学得还真像。”

“林坤山应该不是淳于枭本人吧?”杜穿云问。

“年纪和相貌跟传说中的不像。”

“那不就得了,做事得做实,咱们连淳于枭在哪都不知道,说出去岂不让爷爷和杨奉笑话?”

“你是说咱们自己找出淳于枭?”韩孺子本来确有此意,被杜穿云一说,反而有点含糊了,这名少年江湖经验丰富,说到出谋画策,比杨奉可差远了。

“难不成做什么事都要靠长辈?那这一辈子也休想让人瞧得起。”

这句话打动了韩孺子,皇权在十步以外、千里之内,离他已经很远,如果个人的十步之内也经营不好,皇权只会离得更远。

“就咱们两个人?”

“我会找外面的人帮忙。”

“你宁愿找外面的人,也不找你爷爷和杨奉帮忙?”

“哎,你们这些公子哥儿……这是主导别人和被人主导的区别,爷爷和杨奉会让咱们让到一边去等着,我找的人自然听我的。”

“主导别人和被人主导——好吧,告诉我你想找谁,还有具体计划。”

“干嘛?不相信我吗?”

“我不想被你主导。”

杜穿云愣了一会,笑了,从凳子上跳下来,“嗯,有点上道儿了,我差点以为你没希望了。记得铁头胡三儿吗?”

韩孺子点点头,他记得这个人名,听过声音,却没有见过本人。

“他在京城有不少朋友,或许能打听到林坤山和那个疯和尚的底细。”

韩孺子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好,知彼知己,百战不殆。”

“那是当然,你等我消息。”

“不行,我得和你一块去。”韩孺子牢牢记住了“主导别人和被人主导”的区别。

杜穿云上下打量倦侯,“看不出来,你还有几分胆量。”

“这是咱们两人的计划,谁也不能甩开谁。”

“好,你跟林坤山约过时间吗?”

“没有,他只写了地点,没写时间。”

“那就不着急了,明天晚上……”

张有才敲门进来,睡眼惺忪,看到杜穿云一下子变得精神,“咦,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最讨厌书房吗?”

“有看书的工夫还不如蹲马步、练套拳。”杜穿云鄙夷地打量房间里的书籍,突然抖了两下,像是突然发现自己落入了敌人的陷阱,急忙往外跑,双手不停在身上拍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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