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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孺子帝-第6章

小说: 孺子帝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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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孺子真想问问自己的父亲和哥哥在登基时出什么错了。

大概是为了与礼部官员抗衡,宫里派出的侍从格外多,数量是大臣的两倍,景耀和左吉一左一右守护着新帝,演礼的老大臣们只能隔着人说话。

韩孺子即使写出了衣带诏,也没办法传递给任何一名官员。

东海王跟在太监侍从的队伍里,满怀嫉妒,又满怀期望,时不时使出一个眼色,见韩孺子没有反应,不由得心急火燎。

下午两人继续在静室中斋戒,景耀和左吉轮流跪在门口陪同,杨奉仍然没有出现。

又过一天,左吉的监视放松了一些,一度退出静室不知去做什么,东海王抓住机会,扑到韩孺子身边,伸出手来,“怎么回事?衣带诏呢?为什么迟迟不行动?”

“我做不到。”

“哪样做不到?你就这么笨,不能假装摔个跟头什么的?”

“我没法写字,房间里总有人。”

“天呐!”东海王在自己头上捶了两下,“难道你身边从来没有仆人吗?你是主人啊,对他们下命令,让他们冬天下河捉鱼、夏天去捉萤火虫、半夜里去厨房找食物……他们就是做这个的,难不成仆人也要一觉睡到天亮?你……”

太监左吉悄没声地走进来,微笑道:“东海王,这里供奉着太祖衣冠,您这个样子可不妥。”

东海王尴尬地退回蒲团上,“可能是因为早晨没吃饭,我刚才有点头晕,所以跪倒了,听说太祖对本族子孙非常慈祥,会原谅我吧?”

左吉跪在门口,没有追问,东海王松了口气,整个下午都老老实实。

难题留给了韩孺子,他当然有过仆人,不多,母亲王美人对这些仆人向来客客气气,从来没提出过奇怪的要求,因此,对东海王来说非常容易的一件事,到了韩孺子这里却有些为难。

韩孺子想了很久,终于在晚饭之后想出一个主意。

他先是声称自己要练字,房中的两名太监倒是很听话,马上铺纸研墨,韩孺子的字不太工整,写一张丢一张,对特别不满意的干脆撕成碎片,两名太监又都一片不落地拣起来。

房间里没有那么多的纸可供挥霍,眼看纸张就要用完,一名太监退出去拿纸,韩孺子假装不经意地对另一名太监说:“给我拿杯茶水。”

“陛下应该休息了……”太监有些犹豫。

“一杯白水也行,我渴了。”韩孺子尽量模仿东海王的语气。

另一名太监也躬身退出,韩孺子在纸上刷刷点点,然后迅速将纸张撕下一小块折叠起来,握在左手心里。

房间里的每一件衣物都有专人看管,韩孺子实在没办法拿来写什么“衣带诏”。

事情比他预料得要顺利,两名太监很快返回,什么也没发现,韩孺子喝水之后上床睡觉,一晚上几乎没怎么闭眼。

次日一早的穿衣和随后的沐浴才最麻烦,他得赤身接受一队太监和宫女的服侍,纸包很小,却也不好隐藏,手心、领口、腰带、袖口……韩孺子不停转移这个小秘密,总算没有被发现。

然后就是交给礼部尚书元九鼎了,这一步难上加难,韩孺子与大臣之间总是隔着至少两名太监,根本没机会接触。

东海王仍然跟在侍从队伍里,通过眼神交流猜出“衣带诏”已经写好,心里比韩孺子更急,上午的演礼即将结束的时候,东海王被门槛绊了一下,向前猛扑,推得整个队伍七零八落。

韩孺子终于有机会倒在礼部尚书的身上。

东海王起身之后一个劲儿地道歉,对演礼的官员和众多太监来说,这却是一次不小的事故,没人敢责备东海王,一群人跪在地上请罪,然后商讨解决方案,以免正式登基的时候再生不测。

下午斋戒,东海王一等到机会就迫不及待地问:“成功了吗?”

韩孺子点头,他已经将纸包塞进礼部尚书的腰带里,元九鼎当时肯定有所察觉,却什么也没表露出来,这像是一个好兆头。

“大事已成,等着吧,咱们很快就能逃脱太后的掌控了。”东海王自信满满地发出预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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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皇帝的招供

这天夜里,韩孺子果然等来了大事。

韩孺子坐在床沿,由两名太监替他整理头发,好像皇帝在梦中也要保持庄严似的。

两名太监都是三十来岁,平时极少说话,服侍皇帝时一丝不苟,韩孺子昨天刚刚骗过他们一次,心中有一点愧疚,于是冲两人笑了笑,说声“谢谢”。两人互相看了一眼,显得很紧张,马上躬身后退,在数步之外垂手站立,他们要等皇帝躺下睡着之后,才能休息,一个留在屋内的椅榻上,一个守在外间。

就在这时,左吉来了,没用人通报,推门直入,好像他才是这间屋子的主人,进来之后也不说话,信步闲逛,哪都看看,绕了半圈,最后停在床门前。

两名太监立刻跪下,韩孺子抬头看着太后的侍者,明白事情暴露了,从他昨晚写“密诏”开始,正好一整天。

左吉站了一会才躬身行礼,然后挺身说:“陛下让太后失望了。”

事已至此,韩孺子不想说什么,甚至有点希望太后一怒之下能将自己废黜。

“陛下在纸条上写了什么?”左吉问道,语气一点也不严厉,透出几分亲切与好奇。

韩孺子仍不开口。

左吉叹了口气,“陛下是天下之主,想做什么都行,可陛下也对天下负有最大的责任,陛下的一言一行,都会产生不可估量的影响,上梁不正下梁歪,陛下小小一个举动,可能破坏大楚的根基。太后让我提醒陛下:大楚江山是祖宗留下来的,不是陛下一个人的。”

“我从来没认为大楚江山是我的。”韩孺子终于开口,跪在地上的两名太监匍匐得更低了,几乎贴在了地板上。

左吉又叹了一口气,转向另两名太监,“昨晚是你们服侍陛下的?”

“是……”两名太监从声音到身体全都颤抖不已。

“不关他们的事。”韩孺子下床,光脚站立。

“只是陛下一个人的主意?”

“全是我一个人的主意。”韩孺子没有出卖东海王。

左吉笑了笑,这时暖阁的门又开了,先进来的是中司监景耀,身后跟着东海王。东海王一改平时的跋扈,缩手缩脚,一进屋还没站稳,就大声说:“我什么都不知道,是他让我假装摔跤的,皇帝的命令我不得不服从,别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景耀看向左吉,左吉道:“陛下也是这么说的。”

东海王松了口气,“你们还不相信我?我就算要与大臣勾结,也犯不着选礼部尚书啊。”

景耀向皇帝跪下,左吉让到一边。

“请陛下以江山社稷为重。”景耀说。

“好。”韩孺子觉得事情还不算太糟。

“陛下在纸条上写了什么?”景耀提出的问题与左吉一样。

“你们不是已经看过了吗?”

“此事需要两相对照,我们希望得到陛下的亲口说法。”

东海王指着景耀,“哈,你在说谎,你们还没拿到纸条!”

景耀扭头看了一眼,东海王立刻闭嘴。

韩孺子寻思片刻,“我是皇帝,用不着非得回答你们的问题。”

左吉跟着跪下,东海王向韩孺子投去赞许的目光,突然发现景耀仍在盯着自己,急忙也跪下,屋子里只有皇帝一人站立。

“恳请陛下体谅太后的一片苦心。”景耀继续施加压力。

韩孺子仍拒绝透露纸条上的内容,他想看看自己这个皇帝到底有多大权力。东海王也想知道,目光在景耀和左吉身上扫来扫去。

景耀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头,长跪而起,低声道:“来人。”

四名太监侧身进屋,把东海王吓了一跳,“你们敢抓皇帝?”

这四人的目标却不是皇帝,而是那两名匍匐在地瑟瑟发抖的倒霉蛋,将他们架起来向屋外拖去。

“景公饶命!”两人知道该向谁求饶。

“我说过了,跟他们一点关系也没有。”韩孺子吃了一惊。

景耀跪在那里不动,平时的一团和气此时变成了一团黑气,这回换成他保持沉默了。

没多久,窗外传来惨叫声,在深夜里显得分外凄凉。

韩孺子向前迈出一步,“请两位公公转告太后,原谅我的一时鲁莽,放过那两个人,我告诉你们纸条上的内容。”

东海王皱皱眉头,不敢插口,景耀再次磕头,“陛下无错,陛下初践尊位,忽略某些规矩是正常的,全怪那两名贱奴不懂事,没有尽职尽责地服侍陛下,罪不容赦。纸条的事情,待会再说。”

外面的惨叫声更响了,没过一会,只剩下棍棒打在人身上的沉闷声音。

左吉站起身,亲自铺纸研墨,然后转身说:“请陛下将纸条上的内容再写一遍,我们也好向太后回禀。”

韩孺子没再拒绝,脸色苍白的他已经知道“皇帝的权力”有多大了,光脚走到桌前,提起笔准备写字,旁边的左吉轻声道:“太后慈爱宽柔,一定会原谅陛下的,也请陛下不要再以私心惊动太后,国家正值多事之秋……”

韩孺子放下已经沾满墨汁的笔,转身说:“我要见太后。”

左吉一愣,“见太后?为什么?”

“因为入宫之后我还没有见过太后本人,而且我要亲自向太后解释这件事情。”

“陛下每天早晨都见太后。”左吉脸上的笑容僵硬了。

“不对,我只是对着太后寝宫跪拜,从来没有见过太后真容。”

“都一样,太后就在寝宫里,身体不适,没法见外人……”

“我不是外人,你说过,太后是我唯一的母亲,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我们是母子,你和景公才是外人,母子相见,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跪在门口的东海王噗嗤一声笑出来,他领教过皇帝利用对方说过的话做出反击的本事,因此一点也不意外,左吉却一下子哑口无言,完全没料到一向木讷的皇帝突然变得能言善辩。

左吉脸色变了又变,扭头看向景耀。

景耀站起身,心中鄙视这名以色得宠的太监,表面上却没有露出半点的反感,反而向他心照不宣地点点头,表示一切都在控制中。

老太监缓步走到皇帝身前,看了一眼桌上的白纸,“陛下替那两名受罚的太监感到委屈吗?”

“既然是罪不容赦,我能说什么呢?”韩孺子平静地道。

东海王也站起身,兴致勃勃地看着这一幕,好奇皇帝的倔强能坚持多久。

景耀轻叹一声,“陛下还在相信外面的大臣吗?老奴服侍了四位皇帝,让老奴告诉陛下真相吧:大臣有自己的利益,他们嘴里喊着君君臣臣,心里想的却是瞒上欺下。随便抓一位大臣,把他扔进大牢,不出三天,他能供出一连串的团伙来。这些人白天在朝廷上争得你死我活,夜里无人时把酒言欢,目的只有一个,蒙蔽圣听,好混水摸鱼。每一份奏章、每一句慷慨陈词的背后,都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目的,弹劾异己的同时总会巧妙地赞扬同党,今天你推荐我,明天我提拔你。太监是卑微的,可我们没有异心,也不可能有异心,太后与陛下是我们唯一的主心骨,离开你们,我们连泥土都不如。”

左吉连连点头表示赞同,东海王不屑地挤眉弄眼,韩孺子说:“事情没有你们想得那么严重,我只是给礼部尚书……递张纸条而已,纸条上没有你们担心的内容。”

老太监将一只手搭在皇帝肩上,此举不太恭敬,但他觉得自己有这个资格,又叹息一声,“纸条的事情我们会处理,不急,先发酵几天,如果元九鼎聪明的话,明天就会将纸条交出来——最好是今天,可他没这么聪明——如果一直不交的话,我们倒要看看他能纠集多少大臣,或许这是一个机会,能借此除掉朝廷里的一伙奸臣。”

韩孺子喉咙里有些发堵,他最不想看到的事情就是有人因为他而受苦,可眼下的状况根本不由他做主,“招供”只能用来表明他的服从,无论他怎么做,太监都要利用一切借口向大臣下手。

东海王笑着奉承道:“景公妙计,放长线钓大鱼……”他闭嘴了,以免得罪皇帝,将一切真相都说出来。

“景公刚才说的‘我们’,是指谁?”韩孺子问。

景耀脸色一变,少年皇帝到这个时候还如此固执,有点出乎他的意料。

左吉笑了两声,“景公说的‘我们’当然是指太后和陛下,陛下再写一遍纸条上的内容,无非是为了表明陛下真心实意孝顺太后,没在想另一个母亲。”左吉收起笑容,向景耀问道:“王美人已经搬家了吧?”

景耀点下头。

韩孺子感到极度愤怒,心中的一根底线被触碰到了,可他没有叫喊,而是拿起笔,在铺好的纸上迅速写下四个字。

其他三人同时看去,东海王茫然地说:“皇帝疯了。”左吉笑着摇头,“陛下辜负了太后的苦心。”景耀脸色更加阴沉,“陛下在开玩笑吗?”

“我没开玩笑,这就是……”韩孺子话未说完,外面又进来一个人。

好久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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