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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隐秘盛开-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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洲的石岬上。是一个难得的大晴天,大西洋蓝得就像一个诱惑,引诱着人飞身一跃。辛小丸子站在城墙上突然做了一个飞翔的姿势,朝下一扑,大家惊叫起来,她回眸一笑,说: 
“别害怕,我又不是包法利夫人。” 
昨天,杰米还不在意“死”这个字眼,可是今天他在意了。今天他不想听任何和“死”有关的话题。他望着米小米,阳光下,她的皮肤白得近于透明,透明到他似乎可以看到那深处死神的阴影。她多美啊,他想,她比任何时候都美,可是这美正在被摧毁……他的眼睛一刻也不舍得从她身上移开,湛蓝的海洋、传奇的要塞、中世纪的建筑、纤尘不染的天空,他一向热爱的东西,都不能够再吸引他的眼睛。他注视她的目光又温柔又忧伤,那里充满凭吊之情。 
辛小丸子的话,还有她的举止,让杰米感到刺心:怎么可以酱子(这样子)轻率地谈论“死”? 
“小姐,能不能放过可怜的包法利夫人?”杰米问道,谁都可以听出他语气中的不友好,“这里是布列塔尼,和包法利夫人和死没关系!”他激动起来,“这里——”他用手一指前方的大西洋,“是毕加索的、莫奈的、高更的,高更甚至说过,‘我爱布列塔尼!’这里的海、天空、花岗石、森林、溪流和原野、庄园还有古老的农舍、无数的教堂,它们是永生的,它们不死!”他语气十分激烈地说了这些。 
一路上,他们听惯了杰米娓娓的讲解,文雅、文明、彬彬有礼,听惯了他的台北腔,酱子长、酱子短,无论他们怎么模仿他,取笑他,他都好脾气地照单全收——他是他们的“底笛”嘛!他们甚至忘记了一个最基本的事实:他是一个人,是人就会有脾气。此刻他们突然听到他激烈的语气,就像听到一只鸟突然开口说人话似的,非常惊诧和奇怪。 
“杰米,你没事吧?”辛小丸子没在意他的冲撞,关心地说,“是不是昨晚喝多了?” 
“可不是,”接话的是米小米,“那种修士发明的草药酒,挺有后劲的,那里面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嗯,大概有枪药。”辛小丸子点点头。 
大家都笑了。 
气氛松弛下来。 
他们准备沿要塞城墙走一圈,兴致很高,可是潘红霞走不动了,她告诉他们她在城里等大家。她一个人慢慢走下花岗石的阶梯,来到了这要塞这古老城堡的心里。她慢慢走了一小段路,就看见了路边的咖啡馆,她选了一张户外的桌子,坐下来,要了一杯热红茶,喝着。太阳照在她身上,没有想象中那么温暖。她用一块大披肩裹紧了自己。她撕开一包砂糖,倒进了茶里,又撕开一包,突然她觉得身体里有个地方狠狠地一绞,砂糖撒在了桌上,她用手捂住了眼睛。   
来到了海边(4)   
想念他,想念他,想念他。 
她看了一眼手表,十一点,还有差不多一整天,才能回到巴黎,还有漫长的一个中午,一个下午,还有差不多8个小时,480分钟……28800秒!她突然之间恐惧起来,她怕她支撑不了这么久,她怕这480分钟,28800秒里,她会死,最后的这几步路,她会死。她走了十九年才走到这里,可也许她永远走不到尽头……她出了一身冷汗,不知道是因为疼还是因为害怕,她也分辨不清这疼痛是病理的还是精神的。她喝下去一大口红茶,感觉到了一点暖意。她慢慢按摩胸口,对自己说,潘红霞你要坚持住啊。 
口袋里,就装着有关他的一切,写在别人的名片后面,是那天那同学十分热心地写给她的。地址、电话,清清楚楚,甚至,同学还标明了应该乘几号地铁,以及那房子的准确方位。就是这样一张小纸片一张线路图让她陷入了哈姆雷特式的煎熬和折磨:见还是不见?起初她狂喜,她做梦也没想到在她一生中最后的时刻,在这么一个远天远地的地方,老天竟然慈悲地安排了他来送行。可很快她就害怕了,假如见到了他,她还有力量走得从容平静吗?他会粉碎掉她面对死亡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尊严和勇气,她会对生命起贪心,对活下去爱不释手和眷恋…… 
谢谢米小米,解决这煎熬的方式,只需向天空抛出一枚硬币。 
现在,她只想着,巴黎,快点,用最快的速度,回到那里,找到某条街、某座楼、某个房间,敲门,然后,在灿烂的光明中他们惊呼着拥抱。 
下午,在车上,她用米小米的手机打出一个电话。她的手机没有办国际漫游。电话打到了他们巴黎的家,没有人接,斯密斯密一堆法语,是他的声音,然后是长长的一声“嘟——”音,她知道那是电话留言,录音带沙沙地响,她留言了,她说,你们在哪里?我大约八点左右赶到你们那里去,等着我啊。 
等着我啊。 
她飞驶。一公里一公里,接近着那个城市。现在巴黎是她的了,因为他在等她。那个伟大的都城仅仅是因为有了他才变成一个亲人的城市。尽管满街都是生人、尽管说着她一句也听不懂的语言,可它仍然是她的。接近巴黎时天黑下来,黑暗的车厢里悬着她越来越白的一张脸。车停在了一个地铁站,司机,就是那个缺半截手指的人指示着她怎样怎样乘坐几线地铁,米小米要陪她,她不让,但是米小米还是把自己的手机塞给了她。米小米说:“万一找不着地方,给我们打电话啊。” 
可是并不难找。 
要谢谢那同学,谢谢他简明扼要的指引。 
现在,她就站在了这幢大楼的前面,是一幢老式的公寓楼房,巴黎的街道上随处可见的那种房子。公寓的门锁着,为了慎重起见她没有立即去按“301”的门铃。万一要是按错了呢?语言不通,解释起来不方便啊。她就站在紧锁着的门前用米小米的手机拨响了他家的电话。 
铃声响了很久。然后,又是斯密斯密一通法语,然后是长长的、长长的一声“嘟——”音。 
他的声音。可是一个字也不懂。 
没人接。他们不在家。他不在家。 
忽然她脑子乱了,她开始按门铃,按“301”,一次,一次,一次,没有回应。 
她又一次拨打电话,还是那样,铃声响着响着,忽然就是一通法语,他的声音,很怪诞地,说着她听不懂的话。然后就是长长的、长长的一声“嘟——”音。 
慌乱中,她想起了那个同学,名片此刻就在她的手里,她拨通了同学的电话。 
“哈路!”同学在电话里说。 
“是我。”她用汉语回答。 
“嗨,潘红霞,你这几天跑哪儿去了?我往你的旅馆打了好几次电话,找不着你——是这样,我一直在联系刘思扬,联系不上,他家里没人,昨天我才知道,他到澳大利亚去了,去悉尼开个什么会,他和太太都去了,真不巧……” 
同学还在电话里很热情很详细地说着,可她什么也听不见了,什么也不重要了。他去了澳大利亚!她从亚洲来到欧洲,站在了他的家门口,可他却跑到澳洲去了……她向天空抛出硬币,命运指引着她来在了他的家门口,可却并没有许诺给她一个重逢。 
她关上了手机。她没有告诉同学她现在在什么地方。她退后几步,朝楼上张望。有几扇窗户黑着,那没有灯光的地方大概就是他的家吧?他和小玲珑的家。他和小玲珑还有孩子的家。(他们不会再没有一个孩子)她想起大腹便便的小玲珑幸福的笑脸,还有她怪诞的梦,他把她搂在怀中,叫她“宝——”。 
她慢慢往回走,迷失了方向,找不着地铁入口了。街上的行人,匆匆而过,全是陌不相干的人。无数盏华灯:街灯、霓虹灯、装饰灯、射灯,全是陌不相干的别人的璀璨。她一个人,走到东,走到西,走过了,又折回来,终于看见了那地铁的标志,其实它非常醒目,醒目得可疑,她视而不见就是了。后来她来在了月台上,这不是一个重要的车站,等车的人寥寥无几。一个人,站在墙边,拉着小提琴。他留着长长的黑头发,是一张亚洲人的脸。琴声很忧伤,她走过去朝他脚下的罐头筒里丢了几欧元的硬币,当啷一声,那人对她说:“谢谢。”   
来到了海边(5)   
是十分清晰十分标准的汉语,普通话,甚至是,京腔。 
她已经转身要走了,听到这一声“谢谢”,她站住了,扭回头,望着他,望着这同胞。“北京人?”她问。 
“是。” 
突然她鼻子酸了,她问,“你会拉《怀念战友》不会?《冰山上的来客》插曲?” 
他没有回答,几秒钟后,琴声响起来,是她熟悉的旋律,从前的旋律,熟到骨子里的悠扬而悲伤的旋律,在这个陌生的破旧的地铁站里,别人的地铁站里,听上去惊心动魄。长头发的小伙子拉完了前奏,突然放声唱起来:“天山脚下是我可爱的家乡,当我离开她的时候,好像那哈密瓜断了瓜秧。 
白杨树下住着我心上的姑娘,当我和她告别后,好像那都它尔,闲挂在墙上。 
瓜秧断了,哈密瓜依然香甜,琴师回来,都它尔还会再响,当我永别了战友的时候,好像那雪崩飞滚万丈。 
啊,亲爱的战友,我再不能看到你雄伟的身影,可爱的脸庞——”车来了。她踏上了列车,泪流满面。永别了,世界,永别了,她爱了一生的人。     
尾声:让我抱抱你   
尾声:让我抱抱你   
初冬,北京,有一个新书发布会。这样的发布会,这样的活动,在这个一千万人口的大都市里,就像有人打了一个喷嚏一样习以为常。 
发布会后,有一个酒会。到了许多人,相干的不相干的,男男女女,真的和冒牌的艺术家、学者、商人还有市侩,其中还掺杂了不少老外,老外努力说中文,中国人努力说英语,十分热闹。 
在这一群人里我们看到了一个熟面孔,米小米。不止她一个,还有一个我们认识的人,对了,是杰米。杰米晒黑了一些,看上去比七个月前有了点棱角,不那么像一个大众的“底笛”了。不过他打扮得仍然很随意,宽松的大毛衣,牛仔裤,在有暖气的房间里热得直冒汗。米小米刚刚端起一只郁金香式的红酒杯,他默不作声地夺下来,塞给她一杯鲜榨的胡萝卜汁。 
米小米似乎没什么改变,清瘦而妖冶,这正是这个女人身上最具吸引力的地方,贞洁的肤色,鲜艳性感的大嘴,使她的脸魅力独具。只有我们知道她改变了许多,她的身体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死里逃生的变化。那变化其实沉淀在了她的眼睛里,假如你仔细注视,你会发现她的眼睛颜色变深了,就像秋天的湖水。 
她端着她的胡萝卜汁,一路和熟人打着招呼。在这样的场合总是能碰到那些差不多的面孔,这些面孔常常让人混淆这个会和那个会的区别。终于她来在了一个男人面前,这才是今天的主角呢,新书的主人。可现在他一个人站在那里,倒显得有些形影相吊。 
“你好。”米小米对他说。 
“你好。”他礼貌地回答。 
“祝贺你啊。” 
“谢谢。” 
这个“谢谢”,不是出自他的口中,而是从旁边一个人的嘴里说出的。是一个女人,非常年轻,短发,披着这个季节最流行的毛皮蝴蝶结披肩,是LV的新款,眼睛又大又深,看上去像一个混血儿,也许就是。她手里端着酒杯,不知从什么地方,突然冒了出来。 
“我太太。”他礼貌地向米小米做着介绍。 
“我已经知道了。”米小米回答。 
她几乎是敌意地注视着那个年轻的太太,那个极其醒目的活力四射的女人,向她举了举杯子。然后,她转过脸,望着这个太太的丈夫,这个男人。他仍然称得上是英俊的,而且,风度翩翩,沧桑的脸上有一种让女人醉心和心疼的温柔。她对他笑笑,说道: 
“能提一个要求吗?” 
“什么?”他问。 
她把手中的酒杯,往旁边的窗台上,随手一搁。然后,她仰起了她的脸,脸上的神情罕见的严肃—— 
“我能拥抱你吗?”她说,“让我抱你一下。” 
他很意外,很惊愕,他旁边华丽的小太太,也惊愕了。这要求,如果在法国,也许不算什么,可这是在北京,可这是一个陌生人!但是他被她的严肃震慑住了,他觉得这要求既神秘又……咄咄逼人。 
“当然。”他迟疑地、谨慎地回答。 
她跨前一步,抱住了他,很紧,她紧紧紧紧给了他长久的一个拥抱,就是木头也能感觉到她身体中汹涌的甚至是可怕的激情。他不由自主也抱紧了她,奇怪地感觉到了一种感动。许久,她伏在他肩头清晰地、重若千钧地说了一句: 
“这不是为我,这是为了——潘红霞。” 
这个名字让他一震。 
她松开了他,转身走了。她穿过人群慢慢走出去,走出这个灯红酒绿的浮华世界。她泪流满面,她一点也不掩饰她的泪水和悲伤。那天,有许多人都目睹了一个女人怎样流着眼泪骄傲地走出了华美的酒店。她来到了北方朴素的天空下面,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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