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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隐秘盛开-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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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格格地笑个不停。 
潘红霞也笑着,只见她离开了座位,摇摇晃晃,来到了小玲珑身边。人们愕然地看她。她来到小玲珑身边,轻轻地,十分温柔地,捧起了她的脸,俯下身,嘴对着她的耳朵,说了一句悄悄话。然后,她直起了腰,仍然把小玲珑的脸,捧在手中,她望着那双惊愕的醉眼,慢慢地说道:   
毕业聚餐(3)   
“这就是我的秘密,我告诉你了,小玲珑,现在你知道我的秘密了——可是,你要是敢把这秘密告诉第二个人,”她笑了一笑,“我就杀了你。” 
她松开手,微笑着,转身离去。就在这时小玲珑从身后一把拽住了她。她拽住了她,什么话也没说,只是伸开双臂把潘红霞抱住了,她抱紧了她,然后,把自己的脸,贴在了她背上,忘情、安静、感动,仙草般的睫毛抖着,不一会儿眼泪就把她的脸流湿了。 
“唉,你们这些女生啊!”老余叹息着叫起来,“你们这些女人!真是的,弄得跟生离死别似的——又不是不见面了,都在一个城市,都在一个中国,北京有多远?500多公里嘛,拉萨有多远?4000多公里嘛!弄得跟生离死别似的,真小家子气呀!好了好了,以后不管到哪里,大家多联系,我毛遂自荐,举荐我当中文系77(1)班同学会秘书长,怎么样?来来来,别管她们了,咱们哥儿们举杯——将进酒,杯莫停!”他又一次举起了他的破搪瓷缸,“不醉无归!” 
真的是“不醉无归”了,差不多,人人都喝高了,有了醉态。酒菜也最终一扫而光。到后来,又叫又唱,老余竟捏着嗓子学唱邓丽君,他们让刘思扬朗诵。刘思扬开口就是一句: 
“等着我吧——只是你要苦苦地等待!” 
他刚念出这一句,就被笑声打断了,人们说,“知道了,知道了,我们等着你的不朽之作——等你到白头!”可是丁克叫起来,“不对呀刘思扬,你已经有小玲珑了,你还要让谁苦苦地等待?” 
他略一沉吟,然后仰天长啸: 
“天下的好女人,我爱你们——” 
人们哄堂大笑,“高了高了!喝高了!忘了自己是谁了,活活把自己当成贾宝玉了。”老余当胸给他一拳,说,“你小子,你以为就你胆大呀?”他忽然也仰天长啸一声: 
“77(1)班的好女人,我爱你们——” 
他们都醉了。醉着,和生命中一段珍贵的经历告别,醉着告别似乎要容易一些。他们胡乱说着醉话。到后来,有人撑不住了,跑到卫生间狂吐,有人呜呜地哭。胡子拉碴的男人,咧着嘴,哭得像个孩子——他们仅剩一天的时间,可以像孩子一样胡闹和撒娇。这一天,校园里,又热闹又感伤,有个喝醉的人,一头撞碎了一块玻璃黑板。那破碎的凄厉的响声,就像一句警世恒言,让他们每个人都感到了惊悚和疼痛。 
明天,酒醒后,睁开眼睛,生活将是另一个样子。 
后来,许多人回忆那天发生的事情,他们不约而同想到了一点,那就是,那天,趴在小玲珑的耳朵上,潘红霞到底说了一句什么?很久以后,偶尔地,他们想起来,还是觉得奇怪,她到底说了什么呢? 
刘思扬自然也盘问过小玲珑,那时,他们已来到那个世界上最高的高原上了,可是小玲珑一脸茫然地回答说: 
“我忘记了。” 
她身上,藏银的首饰闪闪发光。     
插曲·人间事   
拓女子(1)   
拓,就是“大”的意思,拓女子就是“大女子”,“子”也不念子,念“则”,读轻音,“拓女则”,这里的人都这么喊她,知青们也跟着这么喊。 
在家里,拓女子排行并不是老大,她上面,还有个哥,哥比她大两岁,生的浓眉大眼,却像个女子似的,一说话就脸红。她底下,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妹妹最小,是个白痴,不怎么会说话,光会笑,会吃。 
拓女子生得五大三粗,非常健壮,宽肩大屁股,大脸盘,大鼻子大眼窝大嘴岔,可又不知道什么地方有那么一点点妩媚,非常奇怪。队里派她给女知青集体户挑水,每天多记两个分。后来,队里不给她记工了,她还挑。 
这几个女学生,都是北京人,说话像唱歌一样好听。她喜爱听她们唱歌一样的说话,她也喜爱听她们唱歌,她们唱歌,唱的净是远处的事情,深深的海洋啊,什么什么河啊,五月多么美妙啊,还有男女的事。一个小伙子要去打仗了,姑娘伤心得不得了。她们唱这支歌的时候,拓女子鼻子就酸酸的。 
她们说:“拓女子,你的名字怎么写?是哪个‘拓’啊?” 
拓女子摇摇头,说:“解(害)不下。” 
她们很奇怪,“咦?你不会写自己的名字?” 
拓女子说:“不会。” 
她们更奇怪了,说:“你没上过学?” 
“没。”拓女子回答。 
她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觉得不可思议,新中国了呀,伟大的毛泽东时代了呀,怎么还会有这么年轻的新文盲?最后她们一致盯着拓女子看,神情又严肃又悲悯:她们决心把这最后一个新文盲消灭掉。 
门板就做了她们的黑板,很现成,抽空下县城买来一盒彩色粉笔,从小学生手里借来了一年级课本,好,万事俱备了,这一天,她们在门板上,写下了“大女子”三个汉字,(现在,她们已知道“拓”就是“大”的意思)等拓女子挑水过来,卸下水桶,她们就把她领到了门板前,指着那上面的字说: 
“这是你。” 
“我?”拓女子歪起头,左看看,右看看,扑哧一声笑了,“支支叉叉的,连个人样也没有,咋会是我?不像!” 
她连说不像,挑起空水桶,咯咯笑着,逃似的出了她们的院子。这几个启蒙者,没了主意,不过她们不屈不挠,第二天,还是把她坚决地领到了门板前,指着那个“大”字说: 
“拓女子,你跟着念,d—a大,大小的大。” 
拓女子被逼无奈,只好说:“我笨得很,解(害)不下。” 
“谁说你笨啊?让他来找我们!”她们七嘴八舌,“毛主席说,卑贱者最聪明,高贵者最愚蠢。” 
“只要功夫深,铁棒磨成针。” 
“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 
她们像唱歌似的,一口气琳琅地说了一串又一串,拓女子一张嘴哪里敌得过她们红口白牙几张利嘴,只好跟着念叨: 
“d—a大,大——” 
“对,”她们很兴奋,“大西瓜的大。” 
“大西瓜的大。”拓女子学舌。 
“大丰收的大。”她们又说。 
“大丰收的大。”拓女子又学舌。 
“大女子的大。”她们乘胜追击。 
“噢——”拓女子恍然大悟,“明明是个‘拓’嘛,非要绕这么拓的弯,俺还以为是俺大的‘大’呢!” 
几个人顿时语塞,此地方言,“大”就是爹,爸爸,但是,但是那个“大”,是不是就是这个“大”呢?她们你看我,我看你,谁也“解不下”。 
这一天,拓女子挑着空水桶,走在村街上。正午的村庄,鸡不叫,狗不咬,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影,却明晃晃满当当洒了一地的阳光。街墙上,红色的一行大字,春天还是新鲜的,如今已褪了色,变得像猪血一样暗红。平日里,拓女子对墙上的字,从来都熟视无睹,可是这一天,那暗红的一排里,有一个,突然就像个活物一样蹦进了拓女子的眼窝里。咦,这不就是那个“大”字吗?拓女子惊诧地站下了,盯着那个“大”字,明晃晃的大日头下,那开天辟地的一个——字,似乎,又泼辣又有些羞涩地站在了她面前,和她相认。他们对望了许久,拓女子心里一阵欣喜,她温柔地想,“它伸胳膊拽我呢。” 
这个字啊,大,大西瓜的大,大丰收的大,它和她认识了。“它伸胳膊拽我呢。”她快活极了。可是,在这里,在这墙上,红彤彤的,它又是个“大”什么呢?拓女子好奇地猜测着,她从前往后数着那字数,一二三四五,又从后数到前,五四三二一,一共五个字,排着队,突然,她想起喇叭里经常喊叫的一句话:“农业学大寨。”哦——,她笑起来,她对墙上的那个字说道,哎呀呀,原来,你还是大寨的“大”,了不起呀! 
门板上的字,今天一个,明天一个,去了旧的,写下新的,积少成多,渐渐也有了一点阵仗。那几个启蒙者,新鲜地,在门板上,种着她们的试验田。可是那新鲜并不长久,没多久,到了秋收大忙季节,先是收山药、刨红薯、起萝卜,又是割谷子割高粱,收玉茭,天天三晌工,起早摸黑,回到家,人累成了一摊泥,没等饭熟就睡得人事不知,哪里还顾得上扫盲启蒙?拓女子收工后踩着月光挑水来,“哗”地倒进水缸里,怜惜地,望着炕上这溃不成军的一群,替这个脱鞋,替那个盖被,出了窑,回头看,门板上,空空荡荡,像收割过后的田野,从前的字迹,风吹雨淋,早没了踪影。   
拓女子(2)   
冬天来了,这个冬天,上头让搞“大会战”,修大寨田,无论男女,青壮年们,都来到了山上筑堰垒坝。成立了铁姑娘战斗队,姑娘们干男人们的活,抬石头抡大锤挑土方,数九寒天,热汗浸透了棉袄,肩膀脱去三层皮,磨成血肉模糊的一团。一个女知青得了阑尾炎,送到县医院,没来得及开刀就穿孔死了。那女知青,不是他们村的,她落户在更深的山里一个只有十一户人家的小山凹,她那个村,有棵远近闻名的核桃树,被一股山泉养着,不知已活了几百年,也许上千年,仍旧根深叶茂,亭亭如盖,浓阴洒下来,少说能遮一亩地。那老核桃树是神树,庇佑着这小小的山村人畜平安。女知青被担架抬着翻山越岭送往县城时,村里的老人,趁着夜色,悄悄地把一根根红布条拴在树上,虔诚地在神树下磕头。 
那几个启蒙者,变得日益消沉。残酷的劳作把她们打垮了。她们想家,想念城市和一种更理想的生活。现在她们总是唱一些很伤心的歌,“为什么,我苦难的命运,送我到——西伯利亚——”她们这样唱的时候,常常含着眼泪。她们还喜欢唱一个有关草原的歌,说是一个马车夫,怎么怎么,快要死了。忧伤是会传染的,就像瘟疫。中国大地上几千万青年感染上了这瘟疫。有个青年自杀了,他的死很特别,把雷管含在了嘴里,然后自我引爆。这样的消息隔山隔水的传来,不辨虚实真假,可那绝望感被放大了许多倍。 
春节将近,集体户几乎变成了空巢,那几个启蒙者,九个走了八个,只剩一个人留守。那留守的一个,也不是自觉自愿,而是,无可奈何,想来是有着难言的隐衷,也许是无家可归。傍晚,拓女子挑水进来,只见冰锅冷灶,没有一点烟火气。那留守者,蒙着被子,躺在炕上,听见人进来也不动。拓女子把水倒进水缸,在炕前默默站了一会儿,叹口气,开始寻火柴,点柴火,起火做饭。拓女子麻利地煮了一锅金灿灿的“煮窝窝”,里面下了山药蛋,又“熟”了葱花调和,立时,香气和热气,把一孔窑熏暖了。 
香气和热气,也熏出了炕上那人的眼泪。 
“卡佳,吃饭!”拓女子说。 
这一晚,拓女子走了又回来,来和这个“卡佳”就伴。卡佳!真是一个怪名字,听起来没头没脑,孤零零,没有来历,叫人茫然。一盘大炕,让拓女子烧得暖洋洋的,炉膛里,随手埋了几块红薯和山药蛋,做明早的早餐。红薯甘甜柔软的香气,丝丝缕缕,渐渐填满了一个空虚孤寂的夜晚。拓女子盘腿坐在卡佳的对面,在煤油灯下,一针一针纳鞋垫,密实的针脚,纳出菱形、草花、云纹,勾出万字不到头。卡佳安静地靠在被垛上,双手捧着一只硕大的搪瓷缸,里面是山里人喝的大叶茶,像个恬静的、听话的小女孩。 
“明天灶王爷上天哩。”拓女子突然说。 
“哦。” 
“你们北京城,祭不祭灶王爷?” 
“不祭,”卡佳回答说,“都是四旧,迷信。” 
“你们城里人,活得就是太大胆,”拓女子不以为然,“那一年,河底村有个后生,在县里念过书,也说是破四旧哩,破迷信哩,把黑龙王庙里神神的头,一伙砸了。你猜咋个?第二年,公社修水库,炸石头,点炮,点着了,不响,是个哑炮。那后生就说,我去看看。爬上去了,一伸头,轰一声,炸了,头炸飞了!你说,早不炸晚不炸,就等着他伸头哩——这是四旧还是五旧?” 
“那是巧合。”卡佳说,叹口气,望着眼前这胖闺女婴儿一样无知的眼睛,想起一句话,“重要的问题是教育农民的问题。”是啊是啊,一辈子活在愚昧之中,是多么悲哀。她突然想起她们那个扫盲计划,想起她们半途夭折的雄心,感到一阵羞愧。 
“拓女子,”她叫了她一声说,“教你认的那些字,还记得几个?” 
拓女子一愣,有些羞涩地笑了,摇摇头。 
卡佳直起身,往炕桌前凑凑,伸出一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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