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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你死,我活-第1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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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一时间,两旁岸上两个挑担小贩,一个相面先生,一个磨刀师傅,三个不时吟诗阔谈的书生跟著止步。那三个书生中两人一前一后也走近小姑娘,笑道:“卖花么?我也来瞧瞧。”另一人并那磨刀师傅则有意无意站在河堤上石阶两端。
    那小姑娘平日里只有等到日上三杆,赶场的人多了,才卖得出一两束花,没想到今日一大早就来了三个买家,兴奋之余,也有些紧张,忙张罗著将篮子内的花一束束捧出来,递给客人。
    当她递花到那少女手中时,抬头瞧了一眼,微微吃了一惊——薄雾中,那少女娇美的脸上透著一层淡淡的愁绪,让人禁不住心生怜惜,却有一双异常精神灵动的眸子,顾盼之间流光溢彩。那少女察觉到自己在看她,眼一抬,微微一笑,卖花的小姑娘不知为何脸上一红,转过头去。
    那少女颇识得花卉,不住翻检,一面道:“啊,金丝桃花,好漂亮的粉色;这是紫牵牛吧,这样纯的色泽,也算不容易了;咦,紫芳草!好巧,正找它入药呢。这粉红的花,怎么花瓣边上还有小刺啊,这是什么?”
    卖花小姑娘轻轻道:“是明火石竹。”
    那少女一呆,像是记起什么,神色刹时变得有些落寞,伸手在那花瓣上轻柔的抚摩著,道:“原来明火石竹就是这样的……爷爷真的见过……”
    “哗啦”一响,一个高大的身影钻出来,道:“芑云,还在看什么,走了!”
    卖花的小姑娘转头看去,只见那人肩宽体壮,甚是威武,虽然穿著寻常服饰,却于人以极强的威慑之感,仿若千军万马之前的大将军。但他看上去只有二十来岁,脸异常的白,眉目清秀,与他的体形构搭配起来,初看之下只觉怪异,再看两眼,却又似浑然一体。
    那人微皱著眉头,对卖花的小姑娘不住打量,看得她禁不住心中发虚,不觉蹲下去收拾篮子。那少女突然道:“别收了,我们全要了。”
    卖花的小姑娘吃惊的抬起头,只见那少女一回头,颇不客气的对那青年道:“你看你,一出来就吓著人家。快给钱给钱!”
    那青年道:“什么?这么大一篮全买了,放哪里?”
    那少女道:“你管这么多干嘛。雪先生也喜欢花,不信你问他。”
    青年一听到“雪先生”三个字,顿时不言声了,伸手入怀摸出个装碎银子的布包,正待掏几两银子打发小姑娘,那少女夹手夺过布包,一并塞在小姑娘手里,道:“这里,花钱。”
    那青年还未开口,卖花的小姑娘已惊慌地推让著,道:“不……不用这么多。”
    那少女柔声道:“小妹妹,看你的花娇艳水灵,就知道你是爱花之人,这花啊就值这价。钱拿去先买双鞋,天寒地冻的,赤脚走路最伤元气了。”
    小姑娘听了这话,眼圈顿时一红。但她眨眨眼睛,也不多说,尽力将篮子提起,预备放到船上。那青年长臂一伸,轻轻接过,咳了一下,也道:“快回去吧,今日扬州城内有集市,去看看也好。”使个眼色,那梢公一撑浆,乌蓬船又晃晃悠悠向下划去。
    那少女随意的歪坐在船头,白若皓玉的手慢慢抚摩著明火石竹,好似痴了一般。
    卖花的小姑娘望著她消瘦的身影,呆呆站了一阵,忽听那两个书生道:“小姑娘,明日还卖花吗?”她忙转身点头道:“要,要。”其中一个一伸手掏出一锭约莫十两重的银子,塞在她手里,道:“明日多带些明火石竹来,我们家小姐还要。”
    卖花的小姑娘刚要说这些钱太多太多了,忽觉眼前一花,再眨眨眼,那两人竟已不在身旁。她抢上几步奔上石阶,却发现不仅那两人,连刚才在这里吆喝的磨刀师傅、对岸的挑担小贩都似溶入雾中般,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一两声“磨刀——快哩——”“庆元——乾货——”的叫卖声远远传来。过得不久,终于连声音也听不见了,只有漫天的雾气,在拱桥与青石墙面之间不住萦绕盘旋,透著萧瑟的寒意。
    卖花的小姑娘静静的站了一阵,确信再无一人留下,终于既缓且慢的点了点头。
    不远处一栋两层的酒楼上,有人也跟著点了点头,轻轻关上了窗子。
    ※※※
    扬州城。
    扬州地处长江淮河交汇之地,自东晋以来,文化昌盛,市井繁华;琴台舞榭,品竹弹丝,夜夜笙歌不息;四海之内,达官显要、墨客骚人云集而来,青楼名艳趋之若鹜,其中不乏多才多艺之绝代佳人。前隋曾遍选天下秀女,其中多为扬州女子,这事引起好色薄幸的隋炀帝的兴趣。自大业元年起,隋炀帝三次大运河巡游到扬州看琼花,携后宫佳丽数千与之同行,一时扬州之名更京都。大业十四年,暴虐的隋炀帝终于在扬州被刺,隋朝灭亡,天下动乱,扬州也因此险些被牵连进毁灭之途。
    待得大唐建立,天下重归太平,客商们通过运河往来,扬州城凭著它天生的妩媚华贵,再次成为水乡首屈一指的繁荣之所,烟花之地。
    林芑云与李洛乘著乌蓬小船进城时,半月一次的集市又开始了。运河两岸热闹非凡,商铺林立,各具特色。丝绸铺都撑著五色的丝旗;药材铺的大旗一律绣著十常药品,围著中间鲜红的“药”字;铁铺除了在店外支著数丈高竹竿外,更在门口挂上各种农具、刀剑之类器具,刃口无不经过精心打磨,日光一照,到处都是耀眼的辉光;酒店外一屡高悬特色菜谱,什么“无锡鸡肴”、“扬州酱菜”、“宜兴百合”,又是什么“正宗跳面”、“吴氏火饺”……单是名字就叫人馋出口水,小二们更是扯破嗓子吆喝又有哪位哪位名厨来此献艺。
    与小儿们的干叫相比,更有燕燕春色,不必多言,就吸引一道道喷火的目光。一条不起眼的小河沿岸两旁立著一座比一座豪华堂皇的阁楼,自然就是名闻天下的烟花之所。不必比较阁楼的样式做工,单只看龟公们的架子就大不一样:一色的鲜绿绸服——只是衣上绣的花各不相同,自然是代表了不同花楼——嵌银顶冠,腰带挂著上等的玉钩,没客时双手叉腰,眼皮也不抬一下,那气派,那架势,寻常衣衫褴褛面目龌龊的穷书生们见了,脚先就要打哆嗦。
    两乘宽的街面上更是人满为患,各地的行商、走贩、挑担、货郎、小吃、杂耍、武术、鬼术、测字、相面、算命、起名、相亲、狗皮膏药、挑鸡眼……不胜枚举,而与此相对的是更多的游人、看客、农夫、赶考书生、落地秀才、大家闺秀、花枝招展的小寡妇、面目狼狈拖儿携女的小媳妇、满街乱窜的孤儿、乞丐、小偷、地皮、打手……骤然置身其间,除了喊叫还是喊叫,除了人脸还是人脸,几乎连转身的余地都没有,就只有顺著人流东摇西晃的走,逛到哪里是哪里。
    林芑云见到这般热闹景象,自然兴奋不已,拉著睡眼惺松的铛铛上岸逛荡。李洛苦劝无用,只得打点精神,与欧阳不平等人簇拥著她沿街而行。幸好他们几个身有武功,肩宽体壮,横冲直撞过去,倒也无人能挡。
    李洛想到自己堂堂三品从中书令,竟然陪你这小丫头逛街,又当保镖又掏腰包,心中暗自不忿。但麻烦就麻烦在林芑云此时身份未定,圣上一句“幕后臣僚”,可谁也不知“臣僚”到究竟哪一级官,搞不好一个不小心,做了自己顶头上司都有可能。见比自己架子还大的“飞龙十八铁卫”都尽力陪著小心,李洛一腔鬼火,也只有压在肚子里自个儿熬。
    好在铛铛不久便被街道上熙来攘往的人群、千奇百怪的事物引得兴奋起来,不时扯著他到处看热闹。李洛嘴上虽然兀自称“都是些小女儿家的东西”,却也著实被一些新奇玩意儿勾起兴趣,转了两圈之后,也就跟著施施然起来。
    不知不觉逛了一、两个时辰,林芑云脚软腿酸,再也动弹不得,只得中途抱憾而退,由欧阳不平三人陪著进了家茶馆歇息。铛铛和李洛两个正逛得兴高采烈,又窜到一边看杂耍去了。欧阳不平与王杰四处巡视一遍,不见有什么异样之处。
    正与林芑云有一句没一句的闲扯,上来两个白须老头,其中一个携著棋具,原来是上茶楼来下棋的。两人就在一旁拉开架势斗起来,不一会儿,看他俩斗棋的人越来越多,不时传来啧啧称奇之声,又或是惊叹声,嬉笑声,不原服输的争执声。幽静的茶楼顿时热闹起来。
    欧阳不平与王杰生性好棋,忍不住起身过来观看。只见执红方双车对立,被黑方一马一卒看牢,却又顶在老帅面前,已立于险地。黑方闪炮,佯力攻相,实则借机飞象捉车,此乃胜负关键所在。执红的老头额头见汗,皱眉深思,执黑的老头看来赢得也不容易,虽是极力掩饰,一屡白胡子也忍不住翘一翘的。欧阳不平与王杰看出这两人棋力不弱,且又旗鼓相当,谁赢谁负还难说得紧,顿时来了兴致,负手一旁观战。
    单信是个半天也挤不出一个字的闷葫芦,一杯清茶也可喝上半天。林芑云闲著无聊,便坐在窗前观望。
    楼下喧闹的人流似乎永无至尽,新鲜东西虽多,看来看去,林芑云也烦了。她把玩了一阵刚买来的小玩意儿,突然想起一事,对单信道:“单先生,是不是一个人闷得紧?”
    单信摇头。
    “想不想玩个花样?”
    仍旧摇头。
    林芑云只好老老实实地道:“那么,单先生,帮个忙总可以吧?”
    单信脸上表情绝无变化,点头道:“你说。”
    林芑云取出纸笔,飞快写下一个方子,递给单信,道:“还是那个,玩解方游戏。”
    原来林芑云每过一个市集,总要抄一份偏方,或治风湿麻木,或治虫咬蚊订,或治肾虚肝热,让人拿到当地的药材铺里去。若是老板解得了方,抓得出药,林芑云便奉送五十两银子。若不能解开,便需在药材铺的杆子上悬挂“终南神医木”的旗号一个月,林芑云才将此方赠送。这些药方看似简单,偏偏专治一些顽固不化之症,只要是大夫,见了著这药方的,就算一万个不高兴对方态度蛮横,却也不得不心服口服,宁愿挂别家旗号,也想要得到此方。
    就这么这一路南来,所过的七八个集市,倒有十几家药材铺店头挂起了“终南神医木”的旗号。不知究理的人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一时间广为流传,有说是当年的“断剑神医”蔡老先生重出江湖的,有说是终南山的得道之士下山行善的,说得再悬一点的,就扯到什么神仙下凡之类了。
    李洛等人虽然不明白林芑云这么做是什么意思,但也只当她小孩子脾气闹著玩,也由得她高兴。铛铛自小在“当世三大名医之首”的道亦僧身旁长大,日常所见的除了赔钱,就是赔理,要不然大伙儿一起卷铺盖逃命。到此刻方体会到了真正名医的派头,自然乐得做林芑云帮手。
    单信接过药方,看也不看一眼,往怀里一揣,径直下楼去了。林芑云在楼上注视他毫不费力的穿过拥挤的人群,消失在小巷里,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
    阿柯,你真的会来么?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忽听楼梯口脚步声响,有人尖著嗓门道:“老板呢?赶紧过来侍侯,钟家二少来了,怎么连个打招呼的都没有,恩?”
    有人接口道:“哼!我说扬州是乡下地方嘛,连我钟家二少的名头都没听过。”声音与先前那人几乎一模一样。
    说话声中,两个二十出头的青年大大咧咧走上楼来。两人一般身高,一般装束,连模样也差不多。两双金鱼小眼一起朝天,四个大鼻孔刻意摆出众生“仰丈鼻息”的姿态,一人抱一柄花里胡哨的剑,一走上来,先靠在柱子上,拿眼角瞥四周。若不知道这是茶楼的人见了,还以为是误走进了这二人家的客厅。
    一个小二笑著上前行礼,道:“钟少爷,您二位大驾,真是小店的福。来,您请,雅间给您空著的,观山观水,那是咱扬州头一等!”
    钟二恶少打鼻孔里哼一声,算是回答了。他刚要动身,却听钟大恶少道:“慢著!我要坐那边——”手一伸,指向正往这边看热闹的林芑云。
    林芑云见他两眼直勾勾的盯著自己,心中一怒,转过头去,却听那二人大步走近,在自己旁边一张桌子坐了。小二忙著端茶送水,口中道:“这位置也好,正好见著前面的韵仁书院,那棵柳树,嘿,几百年,都成了精了!”
    钟大恶少掏出锭五两来重的银子,大声说道:“好,看赏!”小二见他出手如此大方,喜得抓耳挠腮,连声称谢。钟大恶少却将银子在手里抛来抛去的把玩半天,并不给他。小二愣在当场,走也不是站也不是,正不知所措时,只见临桌的林芑云微一偏头,瞧向这方,钟大恶少立刻拇指一弹,故做潇洒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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