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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0章

沙泪-第2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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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累了?”
  艾吉看到伊格尔盯着自己,以为他是想跟自己聊天,才问了一句。伊格尔摇摇头,他又看看自己的口袋,那里面装满了阵亡士兵的铭牌,全是他亲手摘下来的。每一次,他都觉得自己像在摘掉他人的生命。
  “天黑了。”
  即使用不着看窗外,伊格尔也知道现在天空中没有了一丝光亮。很奇怪的是,当他们来到战场之后,才发现原来光明与黑暗并不像想像中的那样重要。敌人不管是在何时都有可能发起战斗,而他们也一样。最大的影响,也只不过是因为光线不足,而有可能导致你在战斗中负伤或是死亡罢了。看到太阳与否,现在对这些军人们来说,已经无足轻重了——而且很有可能会由于白天的到来而使敌人发现自己的身影,从而再次遭到袭击。
  艾吉一时没有说话,在幽暗中他的轮廓似乎也被渐渐地溶化。周遭的士兵们也各自休息或是沉默,没有人说话。大家宁愿省些力气,也要维持住体力。看到这一幕,伊格尔下意识地回想起自己在窒息时眼前曾经出现过的昏暗。现在虽然自己是清醒而且没有生命危险,可是所看到的东西,却又与那个时刻有着奇妙的吻合。
  “黑地、灰地、白地……”
  那个时候。他眼中所有地礼物都模糊起来。头上地电灯泡好像散开一样。充斥在自己视网膜地每一个角落。那种感受。不是迅速而猛烈地痛苦。而是缓慢地像是被一点点拉长地折磨。要是自己那个时候真地死了。那一切都……
  当时不曾觉得害怕。可是现在一切总算过去了。伊格尔才觉得恐惧。那样地死亡。是他怎么也没想过地。他看过太多士兵因为身体中弹、肢体破碎、或是被敌人地炮弹击中而死。可是被血块堵住喉咙、在难以忍受地窒息中死去。想想都令他觉得害怕。幸好地是。现在自己总算还活着。而此时此刻。为了要活得更长时间。他依然要努力着。
  “他们那边没动静。”艾吉看了看断墙外隔壁那栋厂房地窗户——其实现在已经不能被称作窗户了。只是个大窟窿。“要是想睡就趁现在吧。”
  后面那句是对士兵们说地。身为军官。他们还不能放松下来。伊格尔见士兵们有地闭目养神。有地昏昏欲睡。四周一片宁静。让人似乎感觉不到这里是战场。他对艾吉低声说:
  “你也休息一会儿吧。”
  艾吉摇摇头,他注视着伊格尔喉咙上的伤口。虽然没说出来,不过伊格尔似乎也感觉到他的意思是:你这样都没有休息,我就更加不能了。
  “伊克,伤口没事吧?”
  伊格尔笑了笑。“能吃能喝,有什么事?你这句话从那天起已经问过我好多遍了,真是啰嗦。”
  在另一侧,有个士兵在睡梦中翻了个身,被他碰醒的战友咕哝了两句,又继续入睡了。伊格尔看不见艾吉是什么表情,只听到他说:
  “没事就好。你知道,万一伤口感染了,那就更麻烦了。”
  “感染就感染吧,起码我还能留一条命在。”伊格尔想抓抓喉咙,但又忍住了。“医生帮我做的切口很漂亮,缝合得也很好,我当时以为自己快不行了。”
  “是啊……”
  艾吉喃喃地说着,他的声音比起之前小了许多,可能是不想打扰到旁人休息吧。伊格尔本来就不打算睡觉,所以他干脆打起精神,跟看起来同样不想睡觉的艾吉聊天。他问道:
  “那些天我在医院看到好多人呐,连药品都没有,医生又少。你们带我到那儿的时候,一定花了不少工夫才找到医生来救我的吧?”
  “……没什么,应该的。”
  伊格尔觉得有些不解,因为艾吉在说话的时候没有看着自己,而是转过头去,好像是自己跟自己说话似的。这一幕让他想起自己还留在那个战地医院里的时候,也曾经这样问过对方,可是对方的反应跟现在如出一辙。这里面会有什么隐情吗?伊格尔趁着这难得的没有战斗的间歇,再次向对方试探:
  “我当时记得有人帮我开刀,喉咙那儿一下子通畅了许多。这才活了过来,真要好好感谢那个医生。”
第十六章 罪·延伸(4)
  “这本来就是他们的职责,况且再不进行手术,你就没命了。”
  “哦?不是一个医生帮我开刀的吗?还有谁?”
  伊格尔等待着对方的回答,而艾吉则依然如故。“那些医生全都很忙个半死,我这个低级军官能够把人拉来,就谢天谢地了,哪还顾得上问名字?”
  留守在拖拉机工厂的仅有几名军官中,伊格尔俨然已经成了这儿军阶最高的军官。不过他并不感到骄傲,而是心情一天比一天沉重。而现在坐在他对面的那个军官,恐怕也是同样的心情。
  “那儿的医生只有两个,我后来看到他们还都穿着白大褂。可是在我印象中,帮我开刀的那个医生,好像是穿着黑色的衣服……”
  他还没说完,就看到艾吉盯着自己,视线总算落在了他的脸上。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艾吉以极低的声音说话了:
  “你还记得什么,伊克?”
  艾吉的声音中有点发颤,这和大家一样,因为太久没休息或是睡眠过了,所以声音也比不上以往有力。伊格尔沉吟了短短片刻,终究仍是摇头。
  “没别的了。”
  “没别的?”艾吉靠在墙壁上,“医生在救人的时候顾不上这么多,我还看到有的医生将自己的医生袍脱下来,为伤员做急救呢。”
  伊格尔点点头,说“也对”,但他脸上的表情,却并不如说出来的话那样轻松。又沉默了一会儿,正当艾吉看着外头不知这漫漫长夜何时结束时,他又听到了伊格尔的声音:
  “艾吉。你当时究竟看到了什么?”
  “……”艾吉一语不发。他拿不准对方到底知道多少。“谁救了你重要吗?伊克。最重要地是现在你活着!”
  这一次。轮到伊格尔不说话了。但艾吉也明白。这并不表示对方心中地疑惑被完全清除。于是他又开口了:
  “不管是谁救了你地命。你都得好好活着。伊克。你会活下来地。”
  伊格尔闻言。抬头凝视着对方。虽然没有笑。但他脸上地神情也说明他觉得自己能够活下来是件多么好运地事。
  “我希望大家都活下去。”
  他与艾吉对视着,没有人说话,但心里想的都是一样的。虽然在片战场之中,这样的愿望已经变得非常奢侈,但每一个人心中都依然没有放弃过这种期盼。也许正是因为有这样的坚持,才让他们能够在废墟与炮火之中熬了下来。
  结束了这段谈话后,室内再度恢复寂静。只有那些士兵们或高或低的呼吸和打鼾声,才证明这里有人存在。伊格尔收回看向艾吉的视线,落在地面上那堆被稍微挪开的玻璃和砖头上,心里却浮现出这样一个景象:一双被放得大大的眼睛,游移在自己的脸部上方。没有脸,没有嘴巴,没有鼻子,只有一双眼睛。那双眼睛就是这样,一直注视着当时的自己。窒息中,他只记得自己的难受和痛苦,其余的一点印象也没有。但他还会想起那对眼睛与那弥漫在自己视线中的一片黑幕。
  可能是濒死的人都会想起与自己最亲密有关连的人,所以伊格尔开始的时候,也觉得那是自己脑海中母亲双眼的幻影。可是不管与自己的母亲如何相比,那对眼睛却依然还是不觉得像。有着母亲那样的柔和,但却似乎又有哪里不一样……
  伊格尔并不认为那是一双男性的眼睛,他固执地觉得就是跟自己很熟悉的一个人相象。如果不是母亲、又不是自己的姐妹,那么又会是谁的呢?为什么自己会在接近死亡边缘的时候,会如此真切地看到有这么一双眼睛呢?
  工厂外的空地呼呼地吹着风,那股深夜的寒风也吹进了四处破损的厂房内。有的人在睡梦中下意识地抱着手臂,希望自己睡得更暖和一点。但伊格尔却不觉得冷,因为在他回忆的时候,有某种东西,让他觉得身体内的温度比外界的寒风更加冷。
  “那个时候,我……”
  这时,一个女人的声音淡漠而冰冷地在他的脑海里响起:
  “因为,它本来就是一条蛇!”
  伊格尔被惊醒了,他这才发现,在不知不觉中自己快要睡着了。真是好险,他擦擦额头的汗水,看看四周。没发现什么异常。要是在这种时候睡着了,敌人发起进攻,那么可就措手不及了。年轻人努力压制自己心中的不安,不再去想那个声音和那个眼睛的来源。
  清晨,路军又一次发起了对厂房的进攻。跟以往一样,奥军这边也是奋起应战。原本平静了好一段时间的拖拉机工厂,再次响起那不绝于耳的交火声。这样的声响,可以令任何一个身处于和平时期的人感到崩溃,可是对于身处其中的士兵们来说,这只不过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罢了。
  厂房里的奥军守军投出几枚手榴弹,那些来不及躲开了路军士兵被炸得上了天。再落下来的时候,已经成为一堆没有气息的肉块。而这样的肉块,整个水泥地面上到处都是。既有路军的,也有奥军的。而避过一劫的路德尼亚人则还以颜色,往敌人所在的据点里同样投进了手榴弹,除了一枚被重新扔出来外,其余三枚都在里面炸出隆隆巨响。不过奥军仍然没有失去战斗力,他们跟敌人死拼着,终于把他们击退了。类似的场景,在同一天里不知有发生过多少次。其中唯一不同的,也只不过是进攻的规模大小。就算是攻守双方互换,那么接下来所要发生的事情,其实也与刚才所发生的一切完全一样,只是敌我两边所穿的军服颜色不同而已。
  狭小的空地上,堆积着成堆成堆的尸体。他们都是些很年轻的男子,可是现在,除了他们身上的军服,几乎没什么能让人辨认出他们原来的模样。刚刚经过一场激战,伊格尔重新来到窗边注视着敌人所撤退的那个方向。那儿原本也是由他们驻守的厂房,可是在几天前的一个夜里,敌人重新把它夺了回去。现在,他们只能步步为营。
  伊格尔将目光从远处收回,他的视线落在空地中的尸体上。现在每个人都已经学会了习惯它们的存在,谁也不会对它们表示多一眼的关切。硝烟飘拂而过,伊格尔看到,在那一堆又一堆的尸体下,红得如同黑色的道道液体,像小河一样流淌。那种形状,恰似一条条弯曲盘旋的蛇,向着未知之地,延伸、延伸……
第十七章 回到人间(1)
  正如奥登尼亚最高统帅部以及东方远征军南第一集团军总司令部所预想的那样,冬季的严寒,没有像去年那样过早地降临。不过同时也有些比天气更让人担心的消息,那就是在科斯佳洛夫城中的巷战,一天比一天激烈。
  巷战的激烈程度,远远比奥军指挥层原先想想象的严重得多。每一天,他们所收到的伤亡损耗报告,都是令人瞠目结舌的数字。不过就算如此,他们驱使前线士兵的脚步却一直没有停下。现在停下,无异于给敌人喘息之机。而他们也明白地意识到,要想这种伤亡降到最低,除非要完全占领这座城市——因为路德尼亚人完全不会投降或放弃。
  可是就在巷战如此惨烈之际,在城北无所事事的装甲部队成员,却依然不得进入其中战斗。反而他们在最近接到新的命令:第九装甲集团军方面要求支援。因此这些对城内战事心急如焚的坦克兵们,都不得不重新调整方向,准备要到另一翼去支援己方部队。
  当禁卫军旗队装甲师的诸多坦克营成员接到此命令时,他们都觉得,此次一去,恐怕将会与城中的自己人离得越来越远了。可是命令又无法不执行,因此他们也只能选择上路赶往另一个战场。有的人看着城中那硝烟弥漫的坍塌教堂顶端,这样喊道:
  “别了,科斯佳洛夫。但愿我们回来的时候,你还是以属于我的。”
  没有人知道他们何时能回到城中的战场,也没有人知道他们要走多久。而他们之中几乎所有人都不曾想到,这一去,将会是他们最后一次看到科斯佳洛夫。
  在驾驶着坦克沿着乌拉尔河进行西上的时候,沃尔特·亚历山大站在炮塔上,眺望着那条金光闪闪的河岸。那儿如今虽然见不到路德尼亚人的身影,不过己方部队也由于作战损耗过猛,而暂时无法据守在此处。
  河面上,漂浮着一具具尸体。他们大多是浸泡在河中多日,可一直没人理会。可以想象,接下来的日子,这儿还将出现更多的尸体。亚历碧绿在眼珠凝视着那宽广的乌拉尔河,脸上经常挥之不去的忧郁神色,此时不知是由于阳光的作用、还是灰尘的遮掩,看起来似乎竟带有一丝详和。
  “多么相象啊,令人怀念的地方……”
  幸好,此时他的无线电耳机是处于关闭状态,不然让其它坦克上的战友听到,肯定会觉得奇怪。之后,这支聚集起来的装甲部队,沿着河岸一直往西,加入到第九装甲集团军与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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