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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大秦帝国最终修订版-第10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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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丞相以为,究竟如何开战为好?”魏惠王终于看着公子卬说话了。
    “臣以为,太子眼光远大,所提先统三晋乃用兵良谋。”公子卬大是兴奋,心中也非常清楚,放弃自己“兵分四路”的主张一点儿不打紧。要紧的是不能教太子的主张被庞涓的主张取代。虽然庞涓的“中策”也主张灭赵,但他必须申明,先灭韩赵是太子的主张,必须支持太子。
    “龙贾老将军,你镇守河西多年,乃我大魏继吴起之后的名将,长期与秦国相持纠缠。你以为,秦国目下战力如何?”魏惠王以少有的谦恭有礼,笑着问这位威猛持重的老将军。只要有庞涓在场,魏惠王总要给其他将领很高的褒奖。
    龙贾是魏国本土的老将,白发黑面,一脸深刻的皱纹溢满了诚厚庄重和战场沧桑。他素来不苟言笑,肃然拱手道:“我王,老臣实言,秦国近年来变得难以捉摸了。与我军相持的秦国要塞,依旧是当年的破旧衰弱状。战车、骑兵、步卒相混杂,马老兵疲车破,士卒不断逃亡,显然无法与我军抗衡。时有过来投降的秦军,说秦国民心不稳,国府没有财力建立步骑野战新军。然老臣总觉蹊跷,曾派精干斥候多次潜入秦国探察。斥候回报,秦国西部陈仓山大峡谷封闭多年,常有隐隐喊杀之声与战马嘶鸣,夜间还发现有车辆秘密进入,近年来尤为频繁。我王,秦国与韩国不同。韩国大军在新郑城外训练,尽人皆知。秦国却像隐藏在河底的大石,令人不安。老臣以为,上将军洞察颇深,不能小视秦国。”
    太子魏申笑道:“老将军,国家大争,岂能以零碎猜测为据?兵不厌诈,诡道之本。安知不是秦国为了掩饰动荡而故弄玄虚?”
    老将面色涨红:“太子,据老臣所知,秦国生机勃勃,并无民心动荡。”
    “老将军也,”公子卬大笑,“人老多疑,也在情理之中。你说,哪个国家不训练军马?可建立、训练一支野战步骑大军,谈何容易!我大魏新军自文侯武侯到今日,快一百年才形成稳定战力。一个西陲蛮夷,三五年就能练出一支铁军?韩国乃富铁之国,还拉不出一支铁军,秦国哪里来得大量精铁和良马?充其量弄出一两万骑兵、三五万步兵,打打戎狄罢了。至于铁骑,秦国再有三十年也上不了道!老将军以为如何?”
    龙贾面如寒霜,铁一样地沉默。
    太子魏申掰着指头,一副深思熟虑的样子:“父王,儿臣以为秦国有三大弱点不足以构成魏国威胁:其一,变法峻急,民心不稳,财力匮乏。其二,军制落后,车步骑混杂,战力极差。新军纵然开始训练,二十年内也无法与我抗争。其三,秦国没有统军名将,公子虔那样的车战将领根本不堪一击。有此三条,我军在荡平中原后,再回师灭秦,定能迫使秦国不战而降,强如今日用牛刀杀鸡。”
    从来没有领过兵;更没有上过战场的太子申;却有如此振振华辞,庞涓终于是忍不住了。他冷冷一笑:“太子切勿轻言兵事。秦人本牧马部族,训练骑兵比中原快捷得多。秦献公正是以旧式骑兵,两次大胜魏军,使我无法越过华山、洛水,何况今日?”
    庞涓冷冰冰几句,噎得太子申回不过话来。公子卬岂容此等机会失去,戟指庞涓赳赳高声道:“上将军恐秦症莫非又发作也?身为大将,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莫非是上将军的师门兵法!”
    “丞相,”魏惠王正色呵斥,“大战在即,将相当如一人,何能如此讲话!”
    公子卬心思何等灵动,立即向庞涓深深一躬:“在下失言,上将军幸勿介怀。”
    庞涓哼地冷笑一声,没有理睬。
    魏惠王沉吟有顷道:“上将军,若先行灭赵,危险何在?”
    庞涓不假思索道:“赵韩皆地处中原冲要,他国容易救援,我军有陷入两面作战之可能。此为最大危险。此外,也须提防秦军从背后突袭河西。”
    “救援?哪个国家救援?”太子申见父王有意采纳自己主张,精神大振,“燕国?楚国?还是韩国?方才驿馆来报,楚国特使匆匆来到,显见是有求于我。燕国教东胡缠得自顾不暇,韩国只有幸灾乐祸,谁来救赵国?”
    “太子不要忘了,还有一个齐国。”龙贾突然插了一句。
    “齐国?更不可能!”公子卬大笑,“老将军差矣!齐国非但不会救赵韩,反而会帮我灭赵韩,而求分一杯羹也。我王思之,齐国素来远离中原是非,当年分秦,齐国还不是置之度外?齐王目下又忙着整肃吏治,救赵国开罪魏国,对齐国有何好处?齐国愿意与我强大的魏国为敌么?田因齐可是猾贼得很也。”
    庞涓实在想起而驳斥,思忖再三,还是咬紧牙关忍住了。
    太子申突然站起,声泪俱下:“父王,赵韩不灭,魏氏祖宗在天之灵难安哪!统一三晋,威震天下!灭一秦国,无声无息,徒引列国耻笑也!”
    魏惠王不耐烦地挥挥手,太子申悻悻坐回。
    魏惠王站起来缓缓踱步到庞涓案前:“上将军,军国大事,还是要靠你来谋划,没有你与龙贾老将军这般名将统兵,再说也是落空。本王以为,秦国和齐国两面都要防备,方可放手在中原大战,上将军以为如何?”
    “但凭我王号令,庞涓虽肝脑涂地,亦当报效国家。”庞涓心下稍有舒展,觉得自己也只能这样了。
    “好!”魏惠王慷慨激昂,“本王决意展开中原大战,完成大魏一统大业。自今日起,我魏国大军兵分三路:西路由龙贾老将军率河西守军,一力对华山、桃林、洛水诸要塞防守,秦军妄动,立即痛歼。东路由太子申和公子卬率军八万,抵御齐国援兵。中路大军二十万,由上将军统帅,半月后对赵国大举进攻,务求一战灭赵!”
    “谨遵王命!”四人轰然应命。
    惴惴不安的江乙终于见到了魏惠王。当江乙在灯火辉煌的寝宫诚惶诚恐地说完楚王“联魏灭秦”的大计后,魏惠王纵声大笑:“上卿,楚王何等壮伟,怕秦国一个干瘦子么?”江乙哭笑不得,拭着汗道:“我王之意,恐秦国坐大,威胁楚魏。若魏国出兵,楚国唯魏国马首是瞻。”魏惠王又是一阵大笑,推开身边女人,走出艳丽的纱帐:“请问上卿,楚国可出兵几何?”
    “回魏王,我王答应出兵十万。”
    “以谁为将?”
    “令尹子吴。”
    “灭秦之后如何?”
    “魏得秦三分有二,楚得秦三分有一。”
    “楚王中途退缩不是一次,本王何能相信?”
    “我王为天象警示,立志奋发,决意先行将淮水以北六座城池,割让给魏国抵押。若中途反悔,六城属魏。若灭秦有成,再行收回。”
    “好!”魏惠王大笑,“上卿可回复楚王,请他一月之后立即发兵,从武关北上。我大魏河西将军龙贾从东北南下,两面夹攻,一举灭秦!”
    “谢、谢过魏王!”江乙没想到如此顺利,竟结巴起来。
    江乙高高兴兴地走了。魏惠王觉得自己瞬息之间又完成了一个大大的难题,也化解了庞涓喋喋不休所唠叨的危险,运筹帷幄的功业感骤然溢满心头,兴奋地拉过狐姬,破天荒地向这个柔媚可人的女人慷慨激昂地讲说自己的英明决策和高远谋划,说得狐姬惶惶然不知道该如何称颂了。
    这时候,楚王特使的轺车正驶出安邑,奔驰在去齐国的路上。
    楚王这套环环相连的大计的关键在齐国,没有齐国,楚国就等于要教魏国牵着鼻子走。可是江乙对出使齐国,比出使魏国还没有把握。魏国虽说是一等一的强国,可魏惠王那种刻意做出的大国君主气度与霸主气魄,倒实在是外交使臣眼里的明显弱点。江乙很是清楚,对魏国只要谦恭示弱,等闲不会有辱使命。可齐国这个不到四十岁的国王,却是大大两样,江乙心中实在盘算不出一套体面机智的说辞,只好准备随机应变了。
第十一章天算六国(3)
           三、齐威王吏治的奇特手段
    天刚刚亮,丞相驺忌就登上轺车向王宫而来。
    齐王宫在临淄城的北面,与王宫遥遥相对的,是南面的稷下学宫。中间是一片异常宽阔的街市,那便是名闻天下的临淄“齐市”。所有的朝臣进宫,都得从这条街市穿过。这种都市格局,在天下都会中堪称独一无二。身为临淄大夫,驺忌当年督建王宫与学宫时,给这里留出的本来是一片松柏林,松柏林两边是王宫与学宫的车马场,四周则是齐国官署。如此布局,这里就形成了一个肃穆的王权中心,列国使臣和庶民百姓只要接近这个地方,敬畏之心就会油然而生。谁知年青的齐王却大皱眉头,站在王宫地基上指着中央广阔的空地问:“莫非齐国钱财多得没用场了?要这几百亩地大的松柏林何用?暴殄天物。这里当建一条天下最宽阔的街市,就叫齐市,一定要超过大梁的魏市!天下商贾云集这里,我等王公大臣与学宫士子不能天天看农夫耕田,至少可天天看见商贾民生。”于是,这片构想中的静谧的松林,被喧嚣的街市取代了。
    建成伊始,商贾们便大感兴趣。一片商市竟能和王宫比肩而立,这在当时确实是天下独一份。无疑表明,齐国大大地看重商人。这在饱受“抑商”之苦的商人们看来,简直比赚钱本身还诱人。于是,天下的富商大贾接踵而来,争相求购店面,同时又在临淄大买地皮建房建仓。倏忽十几年,齐市不期然成了天下最繁华的第一大市。临淄人口大增,百工商贾达七万多户,几近五十万人口。齐市与魏市,大有不同处。魏市风华侈靡,多以酒肆、珠宝、丝绸、剑器名品为重。齐市则平朴实惠,主要是鱼市、盐市、铁市、布市四大类。总的说来,奢靡风华,齐不如魏;实惠便民,魏不如齐。
    齐王规定:朝臣入宫,非有紧急国务,必须步行穿过齐市;运输车辆与紧急军务,可走旁边专门设置的车道;朝臣入宫,须得向齐王禀报街市遇到的逸闻趣事。
    驺忌的轺车进入市口,下得车来,教驭手将车赶走,自己从容步行入市。正逢早市,除了饭铺酒肆,大宗店铺尚都正在上货之时,市人不算很多。三三两两者,多为临淄老民中的闲散之人。驺忌步履匆匆,心中一直在思忖如何向齐王禀报心中大事,不意眼前突然一亮,对面走来了一个丰神俊朗的美男子。
    驺忌心中一动,拱手高声问:“先生,可是城北徐公?”
    美男子拱手笑道:“正是在下。敢问先生高名上姓?”
    “我乃城东驺氏,久慕先生琴棋貌三绝,可否到府上请教?”
    “先生谬奖了,徐公愧不敢当。先生可是驺忌丞相?”
    “驺忌,我兄也。我代兄一陈敬慕之心。”
    “徐公素闻驺忌丞相貌美,气度非凡。其弟若此,方知传闻不虚。改日定当登门求教。”
    二人正在互相敬慕之际,市人纷纷驻足观望,啧啧赞叹相互议论。
    “不愧齐国男中二美!天下奇观也。”
    “要说,还是城北徐公更美一些,飘逸若仙。”
    “也是。美男比赛,我押徐公一彩!”
    “嘘!那个是丞相兄弟,大仪雍容,谁堪比呀?”
    “富贵气度与美男子是一回事么?瞎捧!”
    驺忌看市人渐多,便和徐公殷殷道别,分头而去。人群尚聚拢不散,望着他们的背影争论不休。驺忌出得街市,便到了王宫前有甲士守护的车马场。嗡嗡喧嚣的市声被抛在三百步之后,王宫前顿时安静下来。驺忌觉得神清气爽,大步迈上十六级白玉台阶,走进王宫大殿。
    齐威王正在和大将田忌低声议事,见驺忌到来,笑道:“丞相好早。”
    “我王比臣更早。”驺忌深深一躬。
    “丞相早来,必有大事,你就先说。入座。”
    驺忌知道,田忌与齐王议论的肯定是军旅事务,加之田忌乃王族大臣,他这个文职丞相对军务历来是“王不问,臣不说”,从不主动涉及。他从容坐到自己日常的首座前,那是齐王左手下的一张长案,拱手一礼道:“我王,日前臣派两路密使查访阿城与即墨县政绩,使者已回到临淄,结果却与我王判语不同,臣特来禀报。”
    “如何不同?”齐威王淡淡问道。
    “经使者查实,阿城令所辖三城田野荒芜,民众逃亡,工商不振,百业凋敝。阿城令将府库之赋税财货,用来贿赂我王身边吏员,猎取美名,官声鹊起。”
    “如何?”齐威王大大惊讶,“阿城令,正欲重用……即墨令如何?”
    “即墨令所辖三城,田野开辟,民众富饶,市农百工皆旺。五年之间,人口增加万余。且官府无积压讼案,村社无族人械斗,民众皆同声称颂。即墨令勤于政事,常常微服私访于山野民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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