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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九尾龟-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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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秋谷把方才写好一张信笺,折了一个方胜,取一条麻线,结结实实的紥在笔梗中间,把手招招春树,走出舱去。春树也随后出来,到船头上立定。
正是那七月中旬的时候,玉宇无尘,银河倒影;纤云四卷,清风吹空。一轮明月高高的挂在天中,照得水面上十分澄澈,万籁无声,那景物甚是凄楚。
秋谷走出船舱,举头仰望,见那上面的楼窗依然紧闭,月光照着,好像里面隐隐有灯火一般。秋谷把那一支袖箭放在手中,又仔细打量了一会,见那楼窗的样子都用竹纸糊在外边。秋谷翻身走到船边,离开数步,放出眼力觑得较亲,用尽平生之力发了一箭。只听得“呼”的一声,那支袖箭竟穿入楼窗里面去了。秋谷大喜,春树倒吃了一惊,低低的赞了几声“好箭”。秋谷见那支袖箭一直穿入楼窗,便同春树两人在船上坐了一会。冷露无声,西风拂面,虽是新秋天气,却也有些凉回枕簟,露冷罗衣的光景,便拉着春树进去睡了。
春树睡在床上,千思万想的,这一夜又不知转了多少念头。好容易巴到天明,叫醒了秋谷一同起来,吃过点心,说些闲话。差不多十点钟,秋谷又取一张东洋信笺写了一回,却不许春树近前来看,只叫他到船头上去等候。一面仍旧折成方胜,又寻了一枝笔,照依昨日一般,如法炮制的制备定当,藏在袖中,走出船头立定,目不转眼的看着那上面的楼窗。不多一会,果然只听得“呀”的一声,楼窗开了一扇。秋谷眼力最尖,早看见一个丽人,腰肢袅娜,骨格轻盈;眼含秋水之波,眉锁春山之恨;云鬟半卸,脂粉不施,娇怯怯的倚在楼窗向着下边张望。面上好像带着几分病态,越显得弱不胜衣;更兼泪眼惺忪,愁容寂寞,那一付带病含愁的丰格煞是动人,仿佛是一树带雨梨花,娇柔欲坠。秋谷见了暗暗喝彩,想怪不得春树这般着急,果然面貌不差。那丽人开了楼窗,探出半身往下看时,恰恰的和春树打了一个照面,一时又惊又喜,心上边也不知是什么味儿,好像有多少的酸甜苦辣,一霎时并在一堆。一个楼上,一个船头,彼此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看了半晌。春树只觉得一阵心酸,忍不住泪珠欲滴。程小姐更是蹙着双眉,含情欲泣。男女两人虽然对面,却不能说一句话儿。
正在彼此相看之际,秋谷猛然把春树推开数步。春树刚刚回过头来,只见他翻身舒臂,轻轻的把右手一扬,听得“呼”的一声,秋谷手内的一枝袖箭早飞入楼上窗中,在程小姐耳边擦过。程小姐大吃一惊,一连倒退几步,几乎跌倒。秋谷早拉着贡春树走进舱中去了。程小姐定一定神,方才看那飞进来的是什么东西。只见原是一支水笔,套着一个白铜笔管,有一个红纸方胜系在中间,和方才拾着的差不多的样子。程小姐连忙拾起,拆开看时,见上面写得明明白白的,叫他怎样脱身,如何走法,自有人在下边接应,叫他不用心慌,就是这几句说话。程小姐看了虽然欢喜,却终久是个年轻女子,不免有些胆战心惊,只得大着胆子,硬了头皮,悄悄的收拾了一回。喜得是程小姐被他们锁在后楼,就是送饭与他,也在壁间开个一尺见方的小门,叫人传递。这两间屋内,竟是个人迹不到的地方,所以凭你如何做作,也没有看见的人。
直等到晚上十一点钟,月明如水。照进纱窗。程小姐把楼窗开了两扇月光之下,已看见春树立在船头,秋谷立在春树身后。船头上叠了一张茶几,茶几上边又叠了两张椅子,就和楼窗的高低差得不多,只低了四五尺光景。程小姐见他们已经预备,满心欢喜,放大了胆,把两条绉纱腰带接做一条,一头系在自己腰间,一头系在楼窗柱上,系得十分结实。章秋谷在船头上已经看见,两下打了一个照会,便叫春树立上椅子去接他一接。那知春树向来胆小,刚刚上得茶几,两只脚早索索的抖个不住,急得章秋谷悄悄的顿足,埋怨他道:“现在这一刻儿的时候正是要紧,怎么你这般胆小,不被你误了大事么?”春树连连摇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正是:
黄衫挟弹,暗传青鸟之书;红粉衔恩,合受花枝之拜。
欲知后事如何,但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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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回 一封书琴心通绿绮 百尺楼黑夜盗红绡
且说章秋谷立在船头,见程小姐将腰带拴好两边,正要跨出窗棂,急叫贡春树上去接他一接。那晓得贡春树上了茶几,两足发起抖来,再也跨不上去,急得秋谷连连顿足,埋怨他为甚这般无用。春树正在心慌之际,回过头来要与秋谷说话,不提防脚下软了一软,一个鹞子翻身,早扑通的跌了一交。幸而秋谷立在旁边,眼明手快,一把将他扶住,好的是船头阔大,没有跌在河中。
说时迟,那时快,秋谷眼见楼上的程小姐全身探出,坐在窗棂上边,两手紧紧的拉着腰带,却是战战兢兢的看着下边不敢放手。你想一个未出闺门的少女,那里有这般大胆?看了一会,终久不敢下来,要想船上有人上前去接。秋谷见了这般光景,着急非常;回头看春树时,跌了一交,还在那里叫痛;远远的又听见摇橹之声,想是有船来了,秋谷更加着急。这个时候,顾不得什么嫌疑,把春树推过一边,飞身而上,立在椅子上面,恰恰的够近楼窗,不由分说,竟把程小姐抱在怀中,轻轻的下了椅子,一跃而下。急忙将程小姐放在船头,招手叫春树过来,替他解下了腰间的绉纱腰带,叫春树赶紧将他扶进船舱。早听得后面欸乃之声渐来渐近,秋谷急了,手忙脚乱的把两张椅子一齐掇了下来,又把程小姐吊下来的腰带打个结儿,用力往一丢,恰好仍旧的丢进楼窗去了。
秋谷见事情已经停当,回围一看,除了上面的两扇楼窗之外,没有什么形迹可寻。后边早来了一只小船,船梢上有两人摇橹,正在秋谷大船旁边掠过。那小船上的人,见大船上这个时候还有人在船头张望,又有茶几、椅子排在船头,不免有些诧异。但是他们摇船度日的人,那有工夫来管你这般闲事?擦肩的摇过去了,把个章秋谷吓了一身冷汗出来。暗想今天真是十分侥幸,后先之际,只争一刻儿的工夫,几乎被那小船撞破。弄出事来,被程老头儿告到当官,说是奸拐了他的女儿,还当了得!一面心中盘算,便也移步进舱。只见贡春树和程小姐两人手对手儿坐在旁边榻上。程小姐云鬓不整,玉体横斜,珠泪半含,蛾眉深锁。春树也眼圈儿红红的,眼中含着泪痕,正在那里嘁嘁喳喳的不知讲些什么。见了秋谷进来,男女二人一齐立起;程小姐免不得有些惭愧的样儿,眉黛低颦,红潮上颊,若前若却,脉脉含情。
春树不待秋谷开口,指着秋谷向程小姐说道:“这便是章家伯伯,你我的事情不污他出力帮扶,那有今日这般团聚?真是我们的一个大大的恩人,你快些过去行个礼儿,谢谢他一片热肠,一腔热血。”程小姐听了春树这般说话,那当时感激心绪也不晓得从何说起,感激到极处便又流下泪来,不等春树说完,早花飞柳舞的一般朝着秋谷行下礼去。春树立在一旁,想着这样良朋如今难得,若不是他这般出力,这件事儿怎得收场?白白的送了程小姐的性命。想到此处,不因不由的也推金山倒玉柱的跪在一旁。男女二人一齐拜倒在地,忙得个章秋谷还礼不迭。急忙把春树一把拉住,又把程小姐扶了起来,不觉哈哈大笑。章秋谷这一会儿的得意,差不多就是洞房花烛见了个绝代佳人,金榜题名却又是传胪第一,任是什么事儿,也赶不上他那一番得意。
当下秋谷笑向春树道:“这点事儿算得什么,也要行起礼来?我虽然费了一片心机,却成就了你们的两桩好事,总算不枉我姓章的和你们出力一场。但是还有一句话儿,你却也要自家裁度:你是娶过正室的人,将来把这位小姐同到家中,能否相安无事?再者,你过了三年五载,保不定要秋风团扇,弃旧怜新,那时岂不是依旧误了他的终身,却叫他如何结局?这些事情,虽是不干我事,却不是不替他虚到这层;况且今天这样一来,将来这位小姐自然是无家可归的了,你又不得不格外体贴他些。你道我这层说话何如?”程小姐在旁听了秋谷的说话,觉得句句入情入理,没有一个字儿不是打入心脾,并且还替他虑日后的仳离,将来的结局,如今世上那有这般精细的好人?又听他说到自己日后无家可归的一层说话,不觉牵动伤心,忍不住泪流满面,呜咽起来。又听春树向他说道:“你的说话虽已虚得不差,但我却断断不是这般人物,你只顾放心就是了。若万一将来有甚差池,凭你怎生理论,你可信得过么?”秋谷听了方才微笑点头。程小姐此时感激秋谷直到二十四分,因又走近前来,向秋谷行了一个全礼。秋谷不及提防,搀扶不迭,忙叫春树扶他起来。
程小姐起来,低低的叫了一声“伯伯”。秋谷请他坐在旁边榻上,自和春树也坐下来,商议以后怎生安置。
程小姐此刻方才抬起头来,偷转秋波,暗回粉头,细细的偷看秋谷。见秋谷坐在灯下,面如冠玉,奕奕有光;目若朗星,英英露爽;长身玉立,猿臂蜂腰;气概昂藏,丰神俊美。真个是素腰压沈,粉面欺何;春留荀令之香,夜抱邺侯之骨。和贡春树坐在一处,觉得章秋谷光芒外露,华彩照人,两人比并,还是章秋谷较胜些儿。程小姐不觉吃了一惊,暗想春间初见春树的时候,觉得他丰调过人;现在见了秋谷这般仪表,和春树两边比较,春树不免逊了一筹,不信世界中间竟有这般人物!
“程小姐看了一会,不觉粉面微红。这边章秋谷坐在一旁,也在那里仔仔细细的评量姿态,只见他叙亸香肩,半欹云髻;长眉掩鬓,笑靥承颧;春融却月之姿,红上春风之面,真是宜嗔宜喜,如玉如花。
秋谷也看得呆了一会,方才开口向春树道:“现在事情已经办妥,此刻却就要和你商量善后的事宜。这个地方也不是久居之地,我想你只好把他送回家内,然后再到苏州。我在客栈里头暂住几天,等你回来,一同再到上海。你想我这个主意如何?”春树听了,便问程小姐打算怎样。程小姐低低答道:“我是个没有主意的人,况且既已……”程小姐说到此际,面上不由的起了一阵红云,顿了一顿,接下去说道:“自然和你一同回去,依着章家伯伯的说话罢了。”贡春树问明了程小姐的口风,便道:“你的主意甚好,一准明天动身回去便了。”
秋谷道:“但是还有一件事情,我们大家计较。程小姐虽然走了出来,那程老头儿失了女儿,怎肯轻轻罢手?自然要报官追捕,招贴寻人。我们这个船家又不是我们一党,他明天起来见忽然多了一个女人,定要心中疑忌;那时不得不把真话和他说明,一时露了风声,知道他心迹是好是坏?万一他说出口来,被人晓得,我们那里耽得起个拐逃的罪名?据我想来,我们明人不做暗事,索性等到明天亲自到他家内,见了第头儿和他一一说明。到了这个时候,一则如今木已成舟,二则恐怕风声传播,免不得忍气吞声,卫顾自家,你道何如?”春树听了,连忙摇手道:“这个不好,那里有拐了他家的人口私逃还自己上门承认的道理?倘被他翻转面来,吃在你的身上,要交还他的女儿,或者竟和你打起官司来,如何了得?”秋谷笑道:“你终是见理不明,所以这样胆小,我却料定这件事儿起不出什么风波。你只顾放心,不要替人着急。若我没有这样口才,那里敢去自家承认?难道我是不怕王法的么?”春树听了,不好拦阴,心上终是觉得不甚妥当,但也只好由他。
秋谷见时候不早,便立起身来道:“今天我到外舱安息,让你们说说话儿,天明了再打主意。”春树一把拉住道:“怎么还要这般客气,避的是什么嫌疑,难道我们还有这些过节不成?”秋谷一定不肯,道:“大凡男女嫌疑,到了无可如何之际,自然也只好从权。现在还不是从权的时候。”说着,回身向着外舱便走。春树苦苦的拉住,程小姐也说道:“伯伯是我们的救命恩人,何必要避什么嫌疑?这个样儿叫我们心上如何过意得去?”秋谷还不肯依。后来春树急了,赌神发咒起来,秋谷方才依了,暂时和春树同在一床睡下。春树的床便让与程小姐睡了。三人辛苦了一夜,和衣略睡,一入睡乡。
直睡到明天十一点钟,还是秋谷先醒,还有些睡眼模糊,见窗缝内日光射入,知道迟了,连忙唤了春树几声。程小姐先自惊醒,急急的坐了起来。春树也自醒了,一同起来。外面船家听得秋谷起身,舀了两盆脸水走进舱来。见多了一个少年女子,不觉呆了一呆,却又不敢多问,只是站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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