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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海上花魅影-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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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分两头,欲知雪花端的,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五回 拒恶少巧力保贞 卧破庙神明垂训
且说雪花当日背了阿莲,一路上女粉男装,逃至江西省广信府玉山县所管的江村地方,不数日盘费用尽,无可度日。因听得左大人军营中,有枪炮内用的枪弹须用女工锉磨,每日工钱可得百文,现在由县发出,何不领些来我二人锉锉这个亦可度日。阿莲说亦好。
于是二人捡了一个破庙安身,雪花便至玉山县内领铅弹,是日便领了三百颗,幸有木桶现成装好,雪花脚大善挑担,便将领出的铅弹挑回破庙中。当日,二人锉了一日,便将三百颗铅弹锉好。
次日,天明赶进城交割了,又领出三百颗挑出,仍回原路。顺便至大街衣铺中买了条布被。原来,雪花逃难时多时不曾有被睡。及将被买回,阿莲见了自然喜欢,赶将破庙中墙角边一片泥地扫得干干净净,用草铺垫了,然后再用被铺上。
雪花即去煮饭,二人吃了便展开被说:“我二人多日不曾有被睡,又恐不能度日。今既有铅弹可锉,二人衣食皆靠于此,又有被睡,又不愁长毛追来,今夜好脱了衣服作褥子好好睡一夜。”阿莲听了说好。于是人关好了庙门,放心睡倒。
二人到此时痛定思痛,便想到:“一家人如此分散,不知各人生死如何。”雪花便想到:“华如此时不知逃在何方?”又想:“阿莲亏我将她背了逃难,不然如此小脚,一日走不到二、三里,早被长毛杀了。”又想:“将来不知如何结局?此人本是我当时救了她的命,今日依我度日,日后还交她二哥,却不知此重担今日却在我身上。”又想:“华如许收我为偏房,我又失身于华如,哪有再嫁人之理。只不知住在此处何日归家。”
雪花因前后想想,心上事来睡不着,这边阿莲亦睡不着。雪花便问:“小姐为何睡不着?”小姐说:“逃难时日夜辛苦,亦不知睡与不睡。今日安稳睡,反有点胆怯,便睡不着。”雪花说:“我陪妳睡有何怕处?”雪花便起来爬至阿莲这边同睡,阿莲摸着雪花周身圆紧,皮肉细结,便说:“难怪妳有力气;会走路背我,我不如妳,妳摸摸我的身上。”雪花伸手一摸,觉得阿莲身上到处如丝绵一般,虽皮肉丰腴,人极长大,却通身摸不出骨节。心想:“这种人是一点苦吃不住的,如何得了?”
两人睡了一息,不觉天明了,赶紧起来将铅丸搬至庙中间,坐台阶上。阿莲嫌台阶不好坐,仍坐在被上锉。雪花独自一个在庙中台阶上锉。不意玉山虽无长毛,防堵营勇却是有的。
看官知道,大凡营勇总是要营官约束,无事不许出营方不闯祸。若营官号令不严,不是奸淫便是掳掠,这是营勇到处的恶刁。
这日,雪花正在锉弹丸,庙中来了一个营勇,起初,在正殿看看不曾看见雪花,及走到台阶,一眼看见雪花。这日,雪花未曾包青布,虽未装扮,而品貌本是出众的,又且单衣薄衫,愈显出自顶至踵一个玉琢的美人。雪花见他看了并不理他,这营勇便问雪花:“锉这弹丸几文钱。”雪花想:“我不应便是我无礼,我应看他如何奈何我。”便答道:“锉了看,听周大人给的。”
营勇看见她两只手臂并手指一概肉色晶莹,禁不住蹲下来亲近她。雪花亦不惧,并不退缩了分寸。营勇还说她是好惹的,便说:“我爱妳这手好,与我看看。”雪花说:“有什好看。”营勇见庙里无人,并不知墙角边内尚有阿莲,却不知阿莲早看见营勇缠住了雪花,已怕得心里如几个铅丸吞在心头一般,又想:“雪花尚未怕,我又怕什。”
再看时,雪花说:“你这人可站远些,为何要粘住我,你莫想天鹅肉吃。”那营勇便涎皮涎脸,手中拿了一元英洋与雪花,雪花不接,又加了两元亦不接,那营勇便一起将洋钱丢在雪花怀里来,雪花便立起身来,洋钱散了满地。雪花一边趿拉了鞋,手中拿了铅丸,口说:“你这人要爱我,无奈我不爱你。”
这营勇听雪花这几句话,喜得心花都开了。又见雪花笑着说:“你快来,你快来。”这营勇还当叫做他有好处,便一直走来想搂抱,不料,雪花只将身一侧,这营勇来得势猛,扑个空跌倒佛桌旁。
雪花将脚踏在营勇背上笑说:“这是有名目,叫做独立金鳌。”这营勇还想雪花是与他顽的,又见她又俊俏、又伶俐.早已魂不附体,又听雪花说:“你可说饶恕,若不说……”雪花说到这句息了口。这菅勇便接着她:“不说,妳这玉美人便怎样?”
雪花登时放了脸,随手在佛案上拿了铁烛台就打,只一下打着背脊骨,那营勇便爬不起来。雪花又即高叫:“小姐,不要怕,这人如此无礼,妳来看看他的号衣是那一哨,我到营官处喊冤去。”
正闹得不可开交,邻舍听见便一同进来,说:“青天白日,哪有你这个畜生到我们这里调戏女人。”就有一个乡绅拖他出去说:“我们送营官去办两个妤警戒,警戒。”一哄去了。尚留了几个女人与她主仆说话。
内中有一个女人亦是乡宦的老婆,进来见了阿莲,见了这品貌,又看看她手脚,知是大家的女子,问起阿莲祖父的名姓,才知是和这女子的父亲做过同寅,因便亲热起来,说:“小姐,这破庙如何住得,搬到我家去住几日。妳家乡长毛平静,着人送妳主仆回去未迟。”阿莲听了不好推辞,便叫雪花搬被,雪花说:“今日来不及,明日将铅丸交割了再搬末迟。”那个女子听了说:“明日搬亦使得。”当时女子带了众人去了。
这边,雪花与阿莲吃了晚饭仍叫雪花同睡,雪花脱了衣一同睡了。阿莲便说:“雪花,日里男人调戏妳,妳如何不怕还要同他开心?想妳不是女身,若是女身断无不怕之理。”雪花笑道:“妳请验。”阿莲听见亦笑了。又问:“妳为何不怕?”雪花道:“他若动蛮,我抵得与他打,若打不过他,我就跑到营盘喊冤去。他亦是单身一个,能够阻止我么?”阿莲道:“原来靠着脚大,若是我便要他不得。”雪花笑道:“只是好一双小脚,看是好看,一身吃苦却不小。”阿莲说:“都是赵姨娘裹的,她自已因为着脚小送了性命,我今日亦悔不过来,不知世间可有放脚的药么?”雪花笑道:“我只听得有裹小脚的药,并不望见有放小脚的药。”雪花又说:“今日那个女子看了小姐半天,此人与我家有什同寅?”阿莲道:“此女子姓陈,她的父亲只闻得名叫亮轩,做过广东番禺县知县,听说现告老回家。这小姐已嫁个秀才了,闻亦游幕在浙江,却不知何名何姓呢。如明日她叫我搬,何不依她,省得在这庙中凶多吉少。”雪花道:“明日再说。”当下二人睡了。
雪花就梦见庙中,旁边有一位菩萨指着雪花叫着她名氏,高声叫道:“魏雪花,妳生了这般美貌,固是命中注定,却不应蛊惑男人,希图苟合。本应与赵俏菱、魏春云同遭劫数。始念妳赤心护主,奋力拒奸,既无好色之心,并泯贪财之念,良心未灭,天理当昭。日后应当竭力鞠躬,助你夫主成家立业,虽劫运既终,时文当灭,汝夫魏华如受毒既深,潦倒仕途,亦不过使天下读书人见而警悟,并不埋没一世苦心,汝无怨悔。”言讫将钢鞭打下,雪花突然惊醒。
欲知端的,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六回 蹈前辙仍遭文劫 悔旧事未破迷途
却说雪花惊醒,挣出一身汗,心里明白不敢说出。次日起来,便走至庙中间神前叩谢。是时阿莲亦起来。陈姓女子果然叫了人来挑东西,雪花便将被一条、锅一只、碗三只交与他,那挑的人却只取了破锅,将碗三只丢在天井中,说;“不用带去,小姐处尽有碗用。”
雪花便搀了阿莲,跟着那人,叫那人慢慢走,二人跟着。原来就在前面,引入门,雪花二人便进去。那陈小姐便迎出来送二人进去。雪花看看亦是高楼大厦。陈小姐道:“此是我娘家,只有我父亲侄儿二人,并无他人,下人亦有,小姐可放心往下。”
阿莲便请太老伯及世兄出来见过了礼,雪花亦参见了,便收拾一间房令她主仆二人同住,又拿二副被褥并浆洗衣服亦大叠与她二人换,又说:“小姐,从今以后不必锉弹丸,我家岂在乎妳二人吃用。”便着人将搬来的铅丸退至局中交清了。自此雪花二人便在陈家住下了。这日,孔先生所遇正是雪花,却不敢明认,只得各走各路。
放过先生不提。且说华如当时逃难,被长毛逼着,当时只有玉山长毛过了身,便有官兵数十个营盘团团圈围,有四百里路开阔,故华如只得逃玉山是生路。当日走至晚,便同一群逃难的在一个街坊上歇了一夜,次日便寻了有卖饭的人家。原来,华如幸亏雪花将他的东西集了一担挑至山中,不料二人走散。
华如便将担内只取了英洋一包,有一百元放在身上,其余尽得送与长毛了。此时只得从身上取出英洋,一元换了一碗饭,吃完便问那卖饭的:“你可随便找我几百钱防防身。”卖饭的听说便找他三百多钱,华如拿了从村坊口寻着大路,又走了一日,便是常山玉山交界处。此处长毛亦过了身,居民都逃回来仍理旧业。
有一家要请先生,华如想着:“无处安身,不如自荐寻个安身处再作道理。”那人家姓金,考了一考华如学问,却极佩服,便请定了华如教他两个儿子。华如本来深于时文,此时仍复用功。心想:“我闻得人人说西溪村尽被长毛烧去,无家可归,虽有田产,不必问,此时无人耕种,料必荒了。却不知合家大小如何?不如俟长毛退了再议。”
因此,要想从时文中寻条生路,便埋头用起功来。又想:“我从前公公交代父亲,曾托梦与他,说时文是件害人的东西,我为何明知故犯。”又想想:“此必父亲因乡试得病回来,恨极了,故造出这些说话来。若说二件内鸦片、小脚果然害人,我已亲眼见了。若说时文,从明朝至今五、六百年,未闻有害人之说。此话是真不信。”因此将他公公与父亲说话一概付之东洋大海去了。却不知华如读了时文,四肢五脏又换了一副,其害处又不与孔先生一般。此是后话。
当日,华如不知不觉又堕入时文魔障,日间教书,夜间读文,读得高兴更不禁开喉朗读,声入云霄,便招了一个故人来。你道是谁?原来,便是上海来的孔先生,这先生自路遇雪花便不能细认,便欲在玉山寻寻头路。以后便在一个小小杂货店记司账,不料先生于时文之外一无所能,见了算盘便头痛,不但大九归不能,即百子算亦不会,并算盘档数、上下档子亦模糊。
记了两个月账,东家便说,这两月折本折得凶却是为何,若再折两月,便倒糖担了。有一个伙计说:“新请来的管账先生我看不会打算盘的。东家不信,看他打算盘会错不会错。”东家道:“胡说,这个先生呱呱叫,是廪生。时文最难做的,尚做得来,算盘叠子算小孩皆会的,而你等如此看轻他,说他算盘总不会打。”心中很不信伙计的话。
不料这一日,先生正在打算盘,东家看时,先生竟将当千的一个算盘子当做当十的打,东家说:“完了!完了!难怪我要折本。”自悔不听伙计的话,又被他老婆无日无夜埋怨他,三面夹攻,便登时气得吐血,当时,即将先生铺盖丢出来。先生只得拾起铺盖,身上尚有三个月薪俸,就住在饭店里。
这日,正闻得华如读文章,便走进来,意欲寻个文士谈谈天,不料即是旧日的学生。彼此相见,各述逃乱的情形。先生便将自己在大营及上海两处不能容身并现在被店家赶出,家小不知何去一一告诉了华如。华如便问:“师母既不知信息,先生可曾寻觅否?”先生道:“我从何处寻觅,现在浙东长毛未退,我至此尚然绕道而来。”又问:“西溪遭长毛,你合家大小可知你在此处么?”华如道:“我亦被长毛冲散,逃在这里。他们哪晓得知我在这里。”先生道:“我在玉山城下看见一个人,似像府上的丫头,却不敢认。”华如便问:“是哪一个丫头,脚大脚小?”先生说:“是大脚的。”华如想大脚丫头有两个,不知他看是不是雪花,便问:“先生看见的这个丫头品貌如何?”先生道:“是张鹅蛋脸,脸上好像抹粉的一般,其余未曾看清。”华如便知道是雪花,心想:“原来雪花亦逃在玉山,当时阿莲亦与雪花同逃,不知可在一处否?”
正在出神,先生便说:“你在此处还要读文章么?我是一身被它误了,并上海婊子看他不起,劝你不要读为是。”华如聪明人晓得先生是呆读,不会变化,所以不中,且于时文外一无所能,因此大营及上海两处不能容身。均不但不能容,谋生亦不能中。却不知读时文的中与不中却在乎人之聪明,肚里变化。若不能变化,不但不能做时文,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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