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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三宝太监西洋记-第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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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会刀;吃一会酒,又使一会枪。

王明看见他衣服丢在一边,早已到袖儿里面捞将来了,竟到宝船。元帅道:“你今日又跌下马来,宝贝往哪里去了?”王明道:“小人出马,指望拿住个番官。哪晓得吸魂钟儿还不曾敲得一下,那番官又有个甚么宝母扇儿,拿在手里招一招,就把那两件宝贝都招去了!”元帅道:“可惜去了那两件宝贝!”王明道:“小人不得已,却又跟他进城,指望偷他的扇来。哪晓得他还有一本天书,念动他的真言,宣动他的密咒,那三件宝贝,一霎眼却就在面前。”二位元帅又吃一惊,说道:“此等的一部书,怎么得到他的手?”王明道:“元帅老爷宽怀,小的自有处置。”

毕竟不知是个甚么处置,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十四回 王明砍番阵总兵 天师战金毛道长

诗曰:

五月涛声走白沙,沙边石气尽云霞。

峰阴寒积何年雪?瘴雨香生石树花。

独立南荒成绝域,每凭北斗问京华。

王明不尽英雄胆,万古争传汉使槎。

却说二位元帅道:“王明,你有个甚么处置?”王明跪着禀说道:“不瞒二位元帅老爷,这个天书小的已是偷得他的来了。”三宝老爷是个内官性儿,-听见说道偷得来了,扑起巴掌来,哈哈的大笑,叫声:“王明我儿,你就是取西洋的头一功了!这如今在哪里?拿来我众人看看。”王明双手递上个天书。

二位元帅,你也看,我也看,看便看了一会,只是不认得上面是个甚么字迹,是个甚么书句?老爷道:“这个书不认得,怎么是好?”王爷道:“去请天师或是国师,毕竟有个认得的。”道犹未了,可可的国师走过船来。老爷迎着,就讲天书这一段缘故。国师道:“在哪里?见教贫僧一看。”老爷又双手递上去。

国师从头彻尾看了一遍,说道:“阿弥善哉!王明,你好不当家哩!”老爷道:“怎么王明好不当家哩?”国师道:“拿了这书,好不当人子,你要它何用?你怎么干这等不公不法的事!依贫僧所言,快些儿送还他去罢!”王明道:“老爷在上,小的挨虎穴、闯龙门,万死-生,才能够取得他这一本书来,小的又岂肯轻轻的送还他去?”国师道:“书上都是些伤公道的话儿。”王明故意的说道:“小的夜来也听得那番官在念哩,也不见甚么苦苦的伤公道。”国师道:“你不信,待贫僧念来你听着。”展开书来,从头儿念了一遍。

念犹未了,只见半空中呼一阵响风来,把那吸魂的钟、追魂的磬、宝母儿扇三件宝贝,一齐的刮将来,一齐的吊在中军帐下。就喜得二位元帅,杏脸桃腮。大小将官,哪个不喝声彩?马公公道:“王明我儿,你是取西洋的头-功。咱要你在咱门下做一个干儿子,你意下何如?”王明道:“好便好,只是老公公的尊姓,姓得有些不秀气,不敢奉承。”马公公道:“你怕人骂你做马日的么?假如那个骂驴日的不过,假如那个骂骡子日的不过。”侯公公道:“你在咱们下做个干儿子罢。”王明道:“老公公的尊姓,声音有些不好,不敢奉敢。”侯公公道:“你怕人骂你做山猴子日的么?”洪公公道:“你在咱门下做个干儿子罢。”王明道:“不敢奉承。”洪公公道:“你怎么不肯?又是咱的姓,姓得有些不好么?”王明道:“非干姓事。只是公公无子,教我一个单丝不线,孤掌难鸣。”王公公道:“王明,咱和你同是一姓,你在咱门下做个干儿子罢。”王明道:“也不敢奉承。”王公公道:“你怎么又不肯?敢又是咱没有儿子?有七个儿子,咱有七个儿,数到你是第八。”王明道:“干儿子好做,只是王八难当!”

道犹未了,只见圆眼帖木儿不见了天书,又招了他三件宝贝,却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披挂整齐,攀鞍上马,高叫道:“王明,你这个贼!你敢偷我的天书,你敢招我的宝贝!”王明道:“便是我,你敢怎么样儿于我?”帖木儿更不打话,一手掀开了顶上的番盔,一手掀散了头上的卷毛头发,口儿里念上两声,一口吐沫望西-喷,喝一声:“疾!”又喝声:“快!”只见正西上狂风大作,走石飞沙。那石子儿,沙子儿,都望我南阵上刮将来。乱刮将来还不至紧,番阵上又走出二三百只惫懒象来。那些象身如火炭,口似血盆,鼻似卷帘,牙如钢剑,好厉害也!有赋为证。赋曰:

南方之美者,南山之犀象焉。周澄上言;可洗之而疗疾;苍舒有智,亦秤之而刻船。则有束刃于鼻,系燧于尾。虽质大于牛,而目不逾稀。初一乳而三年,卒焚身而以齿。若乃放于荆山之阳,养之…泽之中,虽禀精于瑶光,终见制于越台。至若出伊水之长洲,生干陀之异域。胆随月转,鼻为口役;遇狮子而必奔,顾脱牙而尚惜;见皮而泣,争鼻而食;临刑既闻于泣血,丧雌亦至于涟湎。出九真于日南,耕苍梧及会稽。入彼梦思,既见灾于能茂;俾之率舞,亦归功于贺齐。

那一群象趁着这一阵风,竟奔过南阵上来,把我南阵上的人马,一鼻子卷一个,两鼻子卷一双!

王明看见不是料,一口衔了隐身草,两只手掮着一张刀,照着个象只是砍。千砍万砍,那象只当不知。王明看见砍它不动,没奈何,又拿起刀来,把他的门牙乱打。这一打却打得有些功劳。怎么有些功劳?原来象的牙长根浅,禁不得十分锤敲,一会儿把些牙齿都敲得吊将下来。象本性是个爱惜门牙的,却又敲得它疼,它就满地上乱跑乱卷。幸喜得天上转了一阵东风,王明叫众军士上风头放起火炮、火铳、火箭之类。风又大,火又大,那些象哪里又敢向前来?倒往本阵上跑。这一跑不至紧,把自己的番兵都踩倒了一大半!帖木儿羸羸然如丧家之狗,干干的如漏网之鱼,大败去了。

王明吩咐众军士拾起那些象牙来,竟到宝船之上。元帅见他有功,心中大喜,说道:“番官今日又是甚么宝贝来?”王明道:“番官真乃厉害,没有宝贝,赤手空拳,就呼出一阵无大不大的风来,又赶出一群二三百只的象来,那些象尽是惫懒,把我南阵的人马,一鼻子卷一个,两鼻子卷一双,看看的卷了我人马一大半。”元帅道:“你怎么处它?”王明道:“是小的没奈何,拿起刀来砍它,却又砍它不透。又没奈何,把它的牙齿来敲,才敲了它许多牙齿。上风头又是火炮、火铳、火箭之类,各样的生法,却才赢得它来。”元帅道:“可拾得有象牙来么?”王明道:“有。”实时献上象牙。侯公公走向前去数了一数,说道:“亏了王明,打坏了八十多只象哩!”元帅道:“怎么就晓得是八十多只?”侯公公道:“这象牙是一百六十根。一只象两根牙,却不打坏了八十多只。”元帅道:“也有一象四根牙的,也有全然没齿的。”侯公公道:“那没齿的全不象了。学生的数,也只是大略而已。”道犹未了,蓝旗官报道:“番总兵又来讨战。”

原来番官大败而归,先前说硬了话,不好去见番王,竟自归到府院里面,低头不语,默默无言。番王又着人来相请,番官愈加不是个心事。夫人道:“相公,你做将官的人,何故这等吃恼?”番官道:“谁想南朝出下王明这一个贼,就是我的冤家。前日的宝贝被他骗了,今日的象阵被他破了,你教我何计可施?”夫人道:“相公差矣!你胸中有的是真材实料,何惧于他。你何不拿出那迷魂阵、定身法来,怕他甚么王明拿他不住!”

这正是一言而兴邦,一言而丧邦。这两句言话儿不至紧,把个帖木儿就提得醒醒的,满心欢喜,顿起精神,实时点齐人马,杀出风盘关来,高叫道:“王明这贼!我今番不拿住你碎尸万段,誓不回兵!”

王明听知蓝旗官报道“番官讨战”,实时跪着禀元帅道:“小的今番不用旗鼓,不用人马,只身独自,要去砍下番将的头来,献上中军宝帐。”元帅应声道:“好!此去立马成功!”王明起身去上马。侯公公又把他肩膀上拍一下,说道:“好!你就是征西洋的第一功。”这两句话,就不知长了王明多少威风!两列将官你也说道你有一条金带在腰里,倒不如一个小军;我也说道我有一条金带在腰里,倒不如一个小军。

王明跑出阵去,心生一计,说道:“打人先下手,后下手遭殃!我与他比甚么手,排甚么阵!不如闪在他背后,取了他的首级,万事皆休!”一手拿着隐身草,一手提着一口刀,悄悄的跑到帖木儿的背后。

帖木儿在那里气满胸膛,高声大叫,左也王明贼,右也王明贼;左也若不拿住王明,誓不回阵!右也若不拿住王明碎尸万段,誓不为人!哪晓得王明已自站在他背后,双手举起刀来,尽着力气,还他一刀。可怜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一刀就把个圆眼帖木儿,立地时刻劈做了四架。把些番兵番卒吓得一个个獐头鹿耳,鼠窜狼嘶!都说道:“又不曾看见个人在那里提刀来,又不曾看见个刀在那里砍下来,怎么就会劈做了四块?”道犹未了,只见你头上一刀,我头上一刀。一行走路,一行就砍了头;一行说话,一行就削了嘴。可怜这一班番兵番卒,叫苦连天,都说:“是天杀我也!天杀我也!”抱着头的,缩着颈的,各自逃生。也有奔到皇城里去的,王明也跟进皇城里去。也有奔到午门里去的,王明也跟进午门里去。

王明进了午门之内,就提起那一片杀人心来,就要把个番王来唵哆。番王哪里晓得其中的就里,只管问道:“总兵官怎么会做四块?”那些番兵番卒,又不晓得个下落,一个说道:“自己杀的。”一个说道:“天杀的。”番王道:“都胡说!岂有个天就杀人的?岂有个人就肯自杀的?”王明眼睁睁的要下手,只是不得一些空隙。

只见殿东首闪出一个道士来:

庞眉皓发鬓如丝,遣兴相忘一局棋。

松柏满林春不老,高风千载付君知。

那道士朝着金阶五拜三叩头,扬尘舞蹈。番王道:“阶下见朝的是谁?”道士道:“小臣乃亲王驾下护国军师金毛道长的便是。”番王道:“道长有何事见朝?”道长道:“现今朝堂之上,有一个南朝刺客在这里,要伤我王,故此冒死来奏。”番王大笑三声,说道:“先生差矣!既有刺客在我朝堂之上,我岂不看见?我一个不看见也罢,这等满朝的文武,岂可都不看见?”道长道:“此人只是贫道看见。”番王道:“先生须要着他出来,与寡人看见才好。”道长道:“要我王看见不难。”这几句话不至紧,把个王明吓得毛骨竦然,心里想道:“怎么这个道士认得我哩?敢是这个草今日不灵么?我不如趁早些走-了罢!又-想:“千难万难,来到这里,且看他怎么样儿?只怕他是骗我,也未可知。”

只见那道士站将起来,站着金阶之上,怀里取出一个红罗袋儿来,袋里取出一个小小的镜儿来。番王道:“先生,那是个甚么镜儿?”道长道:“世上有三面镜儿出名:第一面叫做轩辕镜,第二面叫做炼魔镜,第三面叫做照妖镜。”番王道:“要它何用?”道长道:“取它出来,就照见南朝刺客是个甚么样子?是个甚么人?”番王道:“好!好!好!”叫声:“站阶的力士在哪里?”两个力士走近前来,答应一声“有”,双手接着个镜儿,放在丹墀里面。文武百官仔细定睛,果是南朝一个军士,头戴碗子盔,身披黄罩甲,腰系皮挺带,脚穿绑腿趿鞋,左手一根草,右手一张刀。王明终是个小军,尽着他的一宠性儿,偏说是照妖镜,他偏然不怕照,偏然不肯走!偏百官都认得他是个南人,他偏藏了隐身草,偏认做自家是个南人。一声梆响,一干番兵一齐拥将上来,绳穿索绑,把个王明拿住了,来见番王,他直挺挺站着。番王道:“你为何不跪?”王明道:“砍头就砍头,割颈就割颈,甚么人跪你!”番王大怒,骂说道:“我把你这个大胆的贼,你累累的犯我边疆,杀我军卒,偷我宝贝,害我总兵官。你今日焉敢又来擅入我朝堂。你想着拿你,就是攒冰凌取水,压沙子要油一般,谁想你自送其死!你这却不是自作孽,不可活。叫过刀爷手来,枭了他的首级。”

王明想一想:“一个人的头既割了,怎么又会长出来?不免要做一个脱身之法。”他那里一边拿出刀来,我这里一边慢慢地说道:“杀便杀了我,还有许多杀不尽的在那里,他明日-总儿和你算帐哩!”番王听见说道:“还有许多杀不尽的在哪里?”连忙的叫放他转来,说道:“你一身做事一身当,杀了你就是,甚么又还有杀不尽的在那里?”王明又慢慢的说道:“我为人还有几分忠厚,我船上还有一干没脊骨的,还有好些的话来和你讲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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