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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三宝太监西洋记-第118章

小说: 三宝太监西洋记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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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师却自由自在,只作不知,又问他道;“你这老虎,你说是自小儿养的,可是真么?”尊者道:“是自小儿养的。”天师道:“平素何如?”尊者道:“平素撮弄他化饭吃,已经度了小的半生。”天师道:“今日怎么就翻过脸来?”尊者道:“小的也不省得。敢是船上跳得板动,他却吃了惊慌,故此就翻过脸来。”天师故意的说道:“这个也是真情。这如今走在我船上,却贻害于我。”尊者道:“这个不妨碍。它过一会儿,自然下来。”尊者口便是这等说,心里巴不得贻害于天师,他才快活。天师心里又想道:“只是这等暗算他,他还不省悟。不如明明白白做一个他看,他才认得我来。”立了主意,却叫和尚过来,说道:“你可要这老虎下来么?”尊者道:“要它下来。”天师道:“我替你叫它下来,你心下何如?”尊者道:“若叫得它下来,感谢老爷不浅。”

天师正要卖弄一个与他看,叫声道童取过一条纸儿来。道童递上纸去。天师拿起个朱笔来,写了一道符,又叫道童烧在香炉里面。烟还未绝,只见那个老虎口里衔着那一道朱符,跑下来,双膝跪着在天师的朝元阁外。天师道:“孽畜!你今番敢如此无礼么?”那老虎俨然有知,把个头照着地平板上连磕递磕。佗罗尊者只说还是旧时一般,伸起只手去牵它。那老虎又是一片的叫起来,一跳跳起来,依旧跳在朝元阁上。天师叫声道:“孽畜!快下来!”那老虎依然跪在朝元阁下。尊者把只手去牵它,它又是一叫叫起来,一跳跳起来,跳在朝元阁上。天师越发要卖弄一个与他看,叫声:“和尚,你这老虎原脚子有些不正气,我和你除了这一害罢!”

尊者看见事势不谐,做不得甚么圈套,只得说个实话,说道:“我这几个国中风俗,都是这等撮弄老虎,做抟戏化饭吃。老虎却都是买的。既是老爷认得它脚子不正,不如替小的除了它罢。”天师道:“我说不是你自小儿养的。”天师叫声:“孽畜!快下来!”那老虎依然走下来,跪在朝元阁外。

天师却慢慢的取出个七星剑来,丢下一道飞符,剑头上爆出一块火来,化了飞符。顷刻之间,云生西北,雾障东南,霹雳一声响,响声里面掉下一位柱天柱地的天神。天师道:“你是何神?”天神道:“小神是值日天神龙虎玄坛赵元帅是也。蒙天师呼唤,有何指使?”天师道:“因有一个和尚,带了一只老虎,撮抟戏化饭吃。这如今老虎发起威来,行凶背主,罪不容逃,你去除了它罢!”赵元帅道:“不消小神自去,只消小神的随身神虎去就够了。”天师道:“这也罢。”道犹未了,赵元帅身下跳出一只大老虎来,这才是天上有,地下无,是个真正的老虎。只消对着它喊上一声。那只虎哪里是个老虎?原来是个哈吧狗儿:一身黄毛,一个黄尾巴,一个白嘴儿,四个白爪儿,现了本相,吓得跌上一跤,滚上滚下,做个不会说话,连尿都滚出来。

天师谢了天神,叫过和尚来,说道:“你看一看,你带来的好个老虎也。”尊者道:“小的实在不知,只说它是个真老虎。”天师道:“你把这个老虎来化饭吃,这如今老虎反化成一只狗。正叫做:化虎不成反类狗也。”尊者只是磕头。天师还只作不知,叫听事官重重的赏赐这个和尚,着发他去罢。

尊者得了赏赐,老大的吃惊,一路回来,一路想着:“这牛鼻子道士当真的有些本领,但不知那个和尚何如?不免转回寺里去,过了这一夜,到了明日之早,再去打探那个和尚一番。如果那和尚再加是这等厉害,不如趁早抽身;如果那和尚是个搭头,我还出来支持一二。”

到了明日,果真的又到宝船上来。只身独自,也没有了老虎,也没有抟戏,也不惊动天师,竟找上国师行台的船上。起头一看,只见船便是一只船,却有个山门,有个金刚殿,有个大雄宝殿,却又有个千叶莲台,四处里的佛像,绘塑庄严,都还不在话下。尊者心里想道:“我也号为国师,他也只是个国师。他在船上还是这等维持,若在他本国的地土上,不知还是怎么样儿。阿弥陀佛!我却不枉为了这一世人。”

道犹未了,只见山门下走出一个长者来。好个尊者,连忙的走近前去,打个问讯,说道:“师父,告稽首了。”那长老也连忙的还个问讯,说道:“老师是哪里来的?”尊者道:“贫僧就是本处地方上人。”长老道:“甚么释名?敢先请教?”尊者道:“贫僧不足,叫做个佗罗尊者。”长老道:“来此何干?”尊者道:“特求布施些斋粮。敢问长老尊名?”长老道:“贫僧贱名叫做云谷。”尊者道:“国师老爷是哪个?”云谷道:“是贫僧师祖。尊者怎么得知家师祖的名字?”尊者道:“适来看见粉牌上写着『国师行台』,故此得知。”云谷道:“你怎么不到地方上化缘,寻到船上来?”尊者就扯个谎,说道:“地方上事熟、人顽,化不出甚么来。老师父宝船上南朝来的,想必好善,故此斗胆上来。”云谷道:“既如此,待我禀过师祖来,即当奉承。”

尊者站在山门外,云谷跑进去,一直跑到千叶莲台上,禀说道:“启师祖得知,山门外有一个僧家,名字叫做佗罗尊者,就是本国地方上人,特来船上化缘。”国师听知道本国地方上僧家化缘,心上就有些疑惑,叫云谷:“你领他进来见我见儿,我自有个布施到他。”云谷得了师祖的慈旨,怎敢有违?实时跑出门外来,领这尊者进去。尊者心里想道:“我正要见他见儿,他恰好就来请我,却不是有些夙缘?”

道犹未了,已自到了千叶莲台之上,见了国师,行一个相见之礼。国师高张慧眼,就晓得这个尊者来意不良,问说道:“你是本国地方上的僧家,叫做佗罗尊者可是么?”尊者道:“便是。”国师道:“你到我们船上来化缘,可是么?”尊者道:“便是。”国师先前听见夜不收说道,有个佗罗尊者,能通神做鬼。及至相见之时,又看见他颜色不善,言语不正,心上越发明白。却就有个妙用到他,说道:“阿弥陀佛!也是你到我船上来一番,本当厚布施些,争奈我们来路远,日子长,却没有些甚么好对象。正是前日吸葛刺国国王布施得有几个银钱,我如今把一个布施你罢。”道犹未了,一手摸出一个银钱来,递与尊者。

不知这个银钱是个甚么妙用?且听下回分解。

第七十四回 佗罗尊者求师父 铙钹长老下云山

诗曰:

楼船金鼓宿都蛮,鱼丽群舟夜上滩。

月绕旌旗千障静,风传铃柝九溪寒。

荒夷未必先声服,神武由来不杀难。

想见虞廷新气象,两阶干羽五云端。

却说国师老爷一手摸出一个银钱来,递与尊者,说道:“我这个银钱布施于你,若是你真心化缘,你拿我这个银钱,一生受用不尽;你若是假意化缘,我这个银钱,却不轻放于你。”佗罗尊者接过钱来,心里想道:“这个和尚也有些伤简哩!只这等一个银钱,怎么有这些说话?我便是假意化缘,谅他不为大害。”接了银钱,打个问讯,说道:“多谢布施了。”扭转身子来,一篷风,早已到了飞龙寺,坐在方丈里面。只见总兵官云幕口车来了,进门就问:“连日打探的事体何如?”尊者道:“还是那个牛鼻子道土,有些厉害。若论那个和尚,站着一千,只当得五百双,哪里放他在心上。”云幕口车道:“怎么就不放他在心上?”尊者道:“我看他满面慈悲,一团方便。他看见我去化缘之时,只说我们真正是个化缘的,拿出一个银钱来送我,又说上许多的唠叨。似这等的和尚,放他在心上,我怎么又做得个护国真人?”云幕口车道:“他说些甚么唠叨来?”尊者道:“他说是我若真心化缘,这个银钱,一生受用他不尽;我若假意化缘,这个银钱,半刻儿不肯轻放于我。跳起来只是一个银钱,怎说得不肯轻放于我的话?”云幕口车道:“那银钱在哪里?”尊者道:“在我钵盂里的。”云幕口车道:“你借来我看一看儿。”尊者一手取过钵盂,一手拿着银钱,递与云幕口车手里。云幕口车接过来,左看右看,看之不尽,说道:“你不可轻看了这个银钱。你看它光芒闪闪,瑞气氤氤,这一定是个甚么宝贝。”尊者道:“饶它是个甚么宝贝,落在我手里,也得凭我来发遣它。”

道犹未了,只见那个银钱划喇一声响,一跳跳起来,竟套在尊者的颈颡脖子上,就像一块白玉石做成的一道枷。套在颈颡脖之上还不至紧,一会儿重有三五百斤,怎么带得起?压得尊者扑冬的一跤,跌翻在地下,要起来起不得,要转身转不得。没奈何,只得满口吆喝道:“佛爷爷救命哩!佛爷爷救命哩!”云幕口车站在一边,吓得魂不附体,口里也在念佛,心里想道:“原来南朝人,事事俱能如此。喜得我还是个知进知退,不曾触犯于他。”尊者道:“总兵官,你救我救儿。”云幕口车道:“我怎么救得你哩?你只是自家虔诚忏悔一番就是了。”尊者果真发起虔心忏悔,说道:“佛爷爷,弟子今后再不敢装神做鬼,妄生是非。乞求赦除已往之愆,解脱这个枷纽之罪罢。”尊者自家口里忏悔,云幕口车也又站在一边替他忏悔。一连忏悔了五七遍,只见那个玉石枷又是划喇一声响,早已掉将下来,依然还是一个银钱。

尊者看见,心里又好笑,嗄嗄的大笑了三声,说道:“天下有这等的异事!”刚说得“异事”两个字,还不曾住口,只见那个银钱又是划喇一声响,又是一道枷枷在尊者的颈颡脖子上,又是重有三五百斤。起来起不得,转身转不得,又是跌在地上,吆喝了半边天。云幕口车道:“国师,本然是你的不是。为人在世上乐然后笑,你有要没紧的笑些甚么?这如今还只自家忏悔就是。”尊者没奈何,只得口口声声忏悔自家罪恶。云幕口车也又替他忏悔一番。这一遭忏悔比不得先前,也论不得遍数,一直有两个多时辰。尊者念得没了气,只在喘息之间,却才听见划喇一声响,还是一个银钱,掉在地上。

云幕口车又没纥…达起来,走近前去,看着个银钱,把个头来点上两点,心里想道:“你也只是这等一个银钱,怎么有这许大的神通?”又点两点头。这个云幕口车,莫非是个摇头不语?哪晓得那银钱就是个明人,点头即知,一声响,早已一个玉石枷枷在云幕口车的颈颡脖子上。云幕啐慌了事,满口吆喝道:“佛爷爷!与弟子何干,加罪在弟子身上?望乞恕饶这一遭罢!”连吆喝,递吆喝,这个枷再不见松。只见越加重得来,渐渐的站不住的样子。没奈何,叫声道:“国师,国师!你也替我忏悔一忏悔。”叫一声不见答应,叫两声不见答应。叫上三五声,只见方丈里走出一个阁黎来,看见是个总兵官带着一个枷在这里,连忙问道:“总兵老爷,你为何在这里?带着的是个甚么东西?”云幕口车道:“我这个事,一言难尽。你只替我叫过住持来。”阁黎道:“却不见个住持在这里。”云幕口车道:“方才在这里,怎么就不见他?”阁黎道:“老爷,你岂可不知,这如今人都是些趋炎附势的,他看见你带了这个东西,生怕要贻累到他身上,却不先自溜了边。”云幕口车道:“既如此,且不要讲他。你去取过香烛纸马之类来。”阁黎道:“要它何用?”云幕口车道:“这个枷是我孽障所致。你去取过香烛纸马,到佛爷爷位下,和我忏悔一番,我自然得脱。”

阁黎看见他是个总兵官,不敢怠慢。实时会集大小和尚,实时取过香烛纸马,一边职事,一边乐器,细细的和他忏悔一周。忏悔已毕,轻轻的一声响,又是一个银钱,掉在地上。众和尚都来请问这个缘故,云幕口车道:“你们有所不知,不消问他。只寻出你的住持来,我与他讲话。”内中有一个和尚,口快嘴快,说道:“住持老爷不在禅堂上打坐么?”云幕口车谢了众和尚,拿了个银钱,一径走到禅堂上,只见佗罗尊者合掌,闭着眼,公然在那里打座哩!云幕口车叫声道:“好国师,你便打得好座,叫我替你带枷。”尊者撑开个眼来,说道:“是你自取之也,与我何干!我如今只是修心炼性,再不管人间的是与非。”云幕口车道:“这个银钱放在哪里?”尊者道:“昨日那位老禅师已经说过了,我若真心化缘,一生受用它不尽;我若假意化缘,半刻儿它不轻放于我。我如今甚么要紧,不去受用它,反去受它的气恼?你把银钱来,交付与我就是。”云幕口车没奈何,只得交付了银钱,回到朝里。

只见满朝大小番官,都会集在那里。番王接着就问道:“你们连日出去,打探事体何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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