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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曾国藩全集-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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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曾国藩从长沙请来永泰金号老板黄冕到衡州。黄冕曾在江苏一带任过多年知府,见过许

多炮船,视察过江苏水营,对办水师有经验;又调来在广西管带过水营的候补同知褚汝航。

杨、黄、褚三人和彭玉麟一起商讨水师的筹建,先定在石鼓嘴下的青草桥边建一大造船厂,

广招各方木匠,努力造船。为互相辨认和壮声势,彭玉麟还为新筹建的水师第一营设计了各

色旗帜。

常言道,插起招军旗,自有吃粮人。衡州、衡山、祁阳一带历来多船民。这些船民,并

不打鱼,而是靠长途运货为生。自从太平军这一两年在湘江、洞庭湖一带点燃战火以来,长

途贩运的船民的生计受到很大影响,许多人只得改行另谋生路,但大部分既无田,又没有别

的手艺,生活很困难。得知曾国藩在衡州招水勇,连个橹工的饷银都可以养活一个四口之

家,于是这一带失业的船民接踵而来。短短十天,前来投军的便有二三千,大大超过一个营

的编制。曾国藩决定从中挑出一千五百人,同时建三个营。任命彭玉麟为第一营哨官,杨载

福为第二营哨官,褚汝航为第三营哨官。

七湘江水盗申名标——

自从彭玉麟的到来和水师的顺利建成,湘勇出现了一派新气象。每逢单日,曾国藩去演

武坪,逢双日则去石鼓嘴,见塔、罗训练的陆勇和彭、杨训练的水勇都在认真操练。坪里,

刀枪闪光,杀声震天;江面,旌旗耀眼,战船如梭。水陆两支人马威武雄壮,曾国藩心情十

分欢悦。这些日子来,每天夜晚曾国藩都和康福对奕。康福将祖传秘局一一传授给曾国藩,

曾国藩的棋艺大有进展。这天夜里,曾国藩与康福又在以康氏祖传的云子切磋棋艺,彭玉

麟、罗泽南等在一旁观看。

正下得起劲,一个水勇风风火火地闯进门来禀报:“曾大人,彭总爷,江上有贼偷袭我

们,杨总爷正率领人和他们在搏斗。”

曾国藩忙把棋子一扔,对彭玉麟说:“到江边去看看。”

说完,二人带了几个随从,骑着快马,一溜烟向石鼓嘴江边跑去。

黑夜里,只见江面上***通明,七八条水师长龙围住一条极大的民船,民船上装着垒得

高高的麻袋,那些麻袋里装的都是湘勇的口粮。快蟹上的水勇们,一手提着刀,一手擎着火

把,七嘴八舌地吆喝。一些人则纵身跳到民船上,与船上的人扭打。江面,有两个人头在水

面上下出没。曾国藩来到岸边,立即又叫开出四五条长龙,命令他们务必将民船上的人全部

抓起来。约摸过了半个钟点,杨载福钻出水面,一只手抓住另一个人的头发,把他拖到岸

边。时已隆冬,杨载福出水后已冷得发抖。曾国藩看那人时,只见他脸色青灰,就像死去一

般。曾国藩要杨载福进舱换衣,并吩咐多喝几口白酒,又叫人拿出一套干衣服来给那人换

了。接着走进船舱,亲自审讯被抓的一批窃贼。这批窃贼共有十六人,他们招供,因生活所

逼,前来盗窃军粮,为头的就是被杨载福从水中推出的那人,名叫申名标。

申名标被押了上来。此人年近四十,长得五大三粗,慓悍狰狞,见到曾国藩,便双膝跪

下,说:“我申名标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大人,我甘受大人处罚。在水中擒拿我的那位壮

士一手好功夫,我佩服,如果大人不嫌我是窃贼,我愿投靠大人麾下,为大人效力。”

曾国藩问:“你除开会偷盗外,还有些什么本事?”

申名标苦笑了一下,说:“大人,偷盗不是我申名标的本事,只是这些天来,弟兄们揽

不到事干,家里老少都饿得肚皮贴着脊梁骨,我们眼红大人军中的粮食。大人,我们是被逼

干的。我申名标十几年前,也曾是关天培将军手下的把总,于水战稍知一二。大江之上,一

刀在握,二三十条汉子并不在我的眼中,这上下百余里水面上,提起我申名标的名字,船民

中无人不知。”

杨载福在一旁说:“这小子是有些能耐,十几个兄弟都被他打下了水;水下功夫也来

得。”

曾国藩捋着长须,微闭着三角眼在思索:这申名标分明是个湘江上的水盗,梁山泊里阮

氏三雄那样的人物。这种人最无品行操守,给他当个头目,他会坏了军风军纪,把一群人都

带坏;若只给他当个普通勇丁,谁又能管得了他?如不要,此人勇敢,有些功夫,目前正是

用人之际,埋没了他的长技,又太可惜。尤其是当过关天培手下的把总,这点更使曾国藩动

心。对关天培,曾国藩一向钦佩,在关提督手下当过把总的人,总不是十分不济的人。收,

还是不收?曾国藩在犹豫着。彭玉麟说:“大人,这等鼠盗之辈,纵有某些长处,也还是以

不用为好,将来败坏军营风气,为害更大。”

杨载福见曾国藩沉吟不语,便说:“大人,雪琴兄的话固然有道理,但依载福看来,此

人尚能用。我与他交手半个时辰之久,无论水上水下的功夫,湘勇水师中还少有人及得他

的。况且用人如用器,用其所长,避其所短,主要看在驾驭得不得法。”

曾国藩频频点头,杨载福的这种观点与他的想法完全一致。他暗思,莫看杨载福年纪轻

轻,真有大将气度。曾国藩睁开眼,微笑地看了杨载福一眼,然后转过脸去,威严地审视申

名标良久,厉声训道:“申名标,你带头偷盗我湘勇军粮,犯了死罪,你知不知道?!”

申名标磕头如捣蒜:“小人知罪,小人罪该万死。求大人饶命。”

曾国藩喝道:“你这等偷鸡摸狗之辈,本不应该收留,以免坏了我的营规。本部堂怜你

有一技之长,目前国家正是用人之际,我为国家着想,又看在杨总爷的面上,收下你。就派

你在杨总爷营中听命。今后要遵杨总爷将令,老老实实改邪归正,为国家出力。立了功,一

样少不了你的升官发财;若旧病重犯,两罪并罚,本部堂军法不容!去吧!”

申名标见曾国藩收下了他,喜不自禁,忙又磕头;起来后,又在杨载福面前磕了两个

头。曾国藩命令将抓到的窃贼,每人杖责十板后放了。申名标本无妻小,跟那帮兄弟说了几

句分别话,也不回去了,当夜便宿在船上。

从那以后,申名标便在杨载福的水师二营中充当一名水勇。申名标十分感激杨载福的恩

德,对他毕恭毕敬,训练时百倍卖力,又加之对水战很有一套,不久,杨载福便提拔他当了

一名什长。申名标又暗地招唤来二三十个船民头领投靠杨载福。杨载福放排出身,自然十分

熟悉水上船民的性格,知道他们大都骁勇粗豪,不受约束。他不仅能容下申名标,又见他招

来的兄弟个个都有一身硬功夫,且其中几个,杨载福在放排时就已闻其名,故而对他们一概

欢迎。这批人也死心塌地跟着杨载福。一个月后,杨载福提拔申名标当了一名哨长。申名标

给杨载福当参谋,将在关天培水师中所学得的布阵操练的功夫全部献了出来,协助杨载福训

练。杨载福的水师二营果然进步甚快,在三个水师营中一枝独秀。其他两营也不甘落后,水

师中出现一股你追我赶的气氛。湘江本一向平静温柔,像个待字闺中的淑女,这下弄得一天

到晚箭拔弩张、杀气腾腾,变得如同一个准备出征的武夫似的。曾国藩见三营水师蒸蒸日

上,又恰好这时收到郭嵩焘在湘阴募集的二十万两饷银,于是索性比照陆勇的建制,也建十

个营。告示一贴出去,应募者纷至沓来。那个年代,老百姓贫穷困苦,走投无路。苦难的岁

月,使得人对生的留恋大大减弱,对死也不甚畏惧,反正生和死都差不了多少。他们想:投

军吃粮,固然容易死在战场,但吃了几天饱饭,喝了几顿好酒,就是死了也值得,兴许还能

在战场上发横财也不可知。若祖上的坟堆葬得好,说不定还可杀出个军官来,光宗耀祖,享

受人世间的荣华富贵。不上半月,水师又建起七个营,连同原来三个,共十营。战船不够,

曾国藩便委托黄冕在湘潭又建一座船厂,昼夜不停地改造民船,制造新船;又派人到广东购

买洋炮。曾国藩对这十营水师分外喜爱,彭玉麟、杨载福又是他一手赏识提拔上来的营官,

可谓真正的心腹嫡系。曾国藩将大部分心思转而用在水师上,他甚至认为,这十营水师,才

是真正的曾家军。

正当彭玉麟、杨载福等人指挥十营水师在湘江上,按照周瑜当年所创造的长蛇阵、方城

阵、八卦阵等阵式,并参照关天培训练水师的经验逐日操练时,太平军西征军在千里长江两

岸取得了辉煌战果。安徽战场上,翼王石达开坐镇安庆主持全局,先是攻克集贤关、桐城、

舒城,帮办团练大臣、工部侍郎吕贤基兵败自杀;接着是庐州克复,新任安徽巡抚江忠源投

水自尽。江西战场上,国舅赖汉英在占领湖口后,战船进入鄱阳湖,一举攻克南康府。接着

湖口、九江易帜,又连克丰城、瑞州、饶州、乐平、浮梁,击毙守城官吏。国宗石祥祯指挥

大军从江西西上进入湖北,克复武穴、田家镇、蕲州。张亮基奉旨降调,新任湖广总督吴文

镕战死在黄州府城外二十里的堵城。节节胜利的西征军将士,从水陆两路再次包围湖北省垣

武昌。

(第五章完)



第六章 靖港惨败

一为筹军饷,不得不为贪官奏请入乡贤祠——

江忠源、吴文镕先后兵败而亡,给曾国藩刺激极大。江忠源与曾国藩相交十余年,曾国

藩赏识、推荐他。江忠源也不负期望,军兴以来,建楚勇,守城池,屡立军功,两三年间,

便由署理知县而升至巡抚,为湖南读书人走立军功而显达之路,树立了一个榜样。江忠源为

谢曾国藩的知遇之恩,多次向朝廷禀报曾国藩在衡州练勇的业绩,并为他争取了扩勇的合法

地位。在今后的岁月里,无论是在战场上,还是在官场上,江忠源都是曾国藩可以靠得住的

朋友。不想正在功名日隆之际,却突然应了他当年“以节烈死”的预言。如同心中一根支柱

被摧折,曾国藩心里有种空荡荡的感觉。吴文镕是曾国藩戊戌年会试座师,是一个于曾国藩

有大恩的人。吴文镕从贵州巡抚任上奉调为湖广总督,途经长沙时,书报曾国藩来长会见。

曾国藩因军务方殷,不遑离开。吴文镕到武昌后,多次请曾国藩派勇援助,并奏请朝廷下令

调派。曾国藩因对湘勇出省作战无把握,宁愿冒着有负恩师与朝命之大不韪,都不肯派一兵

一卒北上。他写信给恩师,要他坚守武昌,等几个月湘勇训练好了后再出兵。但朝廷的严

责、湖北文武的讥讽,使得吴文镕不得不亲到前线督兵。战死前两天,他还给曾国藩写了一

封信,说自己是被逼来到前线,必死无疑,环顾皖赣鄂湘四省,唯一能与洪杨作战的,只有

衡州一支人马,要曾国藩好自为之。吴文镕的阵亡,使曾国藩负着一层深深的疚意。

忽然又报围攻武昌的太平军分兵为二,一支由北王之弟韦俊统率,继续攻打武昌城,一

支由翼王胞兄石祥祯与秋官又正丞相曾天养、春官又副丞相林绍璋、金一正将军罗大纲等统

率,名号征湘军,挺进湖南,要打通天京至两广的道路。

消息传到长沙,骆秉章火速上奏朝廷。咸丰帝降旨,令曾国藩尽快从衡州发兵,堵住征

湘军南下,并进而北上救援武汉。

接到皇上的谕旨,曾国藩仍按兵不动。这有几个原因,一是向广东定购的洋炮还只到八

十座,大部分未到;二是大军启程,要几千夫役,这笔银子尚无着落。这几个月招募水师,

开办船厂,靠的是郭嵩焘募来的二十万两银子。国库空虚,朝廷所拨的银子远不够用。湖南

藩库只原来那一千号人的饷银,一两银子也未增。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没有银子,哪来的

先行粮草?甚至连勇丁们近来训练的劲头也大大降低了。还有一个原因,是曾国藩不能对任

何人讲的:有意缓点出兵,隔岸观火,看看骆秉章和鲍起豹在长毛面前丢城失地的狼狈相,

到那时自己再来收拾残局,扬眉吐气,岂不更好?

洋炮等一等就会来的,曾国藩并不着急。但银子缺乏,却最使他头痛。向衡州城里几家

大绅士、大商号发出的捐饷书,已经五六天了,好比泥牛入海,无半点消息。曾国藩为此事

十分心焦。

“大人,捐饷一事有了点进展。”彭玉麟走进赵家祠堂,面有喜色地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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