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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水浒传-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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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端王自从索得高俅做伴之后,就留在宫中宿食。高俅自此遭际端王,每

日跟着,寸步不离。却在宫中,未及两个月,哲宗皇帝晏驾,无有太子。文武百

官商议,册立端王为天子,立帝号曰徽宗,便是玉清教主徽妙道君皇帝。登基之

后,一向无事。忽一日,与高俅道:“朕欲要抬举你,但有边功,方可升迁。先

教枢密院与你入名,只是做随驾迁转的人。”后来,没半年之间,直抬举高俅做

到殿帅府太尉职事。

且说高俅得做了殿帅府太尉,选择吉日良辰,去殿帅府里到任。所有一应合

属公使衙将,都军禁军,马步人等,尽来参拜,各呈手本,开报花名。高殿帅一

一点过。於内只欠一名八十万禁军教头王进。半月之前,已有病状在官,患病未

痊,不曾入衙门管事。高殿帅大怒,喝道:“胡说?既有手本呈来。却不是那厮

抗拒官府,搪塞下官。此人即系推病在家。快与我拿来。”随即差人到王进家来,

捉拿王进。

且说这王进却无妻子,止有一个老母,年已六旬之上。牌头与教头王进说道:

“如今高殿帅新来上任,点你不着。军正司禀说染患在家,见有病患状在官。高

殿帅焦燥,那里肯信,定要拿你。只道是教头诈病在家。教头只得去走一遭。若

还不去,定连累众人。小人也有罪犯。”王进听罢,只得捱着病来,进得殿帅府

前,参见太尉,拜了四拜,躬身唱个喏起来,立在一边。高俅道:“你那厮便是

都军教头王升的儿子。”王进禀道:“小人便是。”高俅喝道:“这厮!你爷是

街市上使花棒卖药的,你省的甚么武艺!前官没眼,参你做个教头。如何敢小觑

我,不伏俺点视!你托谁的势要,推病在家,安闲快乐!”王进告道:“小人怎

敢!其实患病未痊。”高太尉骂道:“,贼配军!你既害病,如何来得?”王进

又告道:“太尉呼唤,安敢不来!”高殿帅大怒,喝令左右教拿下王进,“加力

与我打这厮!”众多牙将,都是和王进好的,只得与军正司同告道:“今日是太

尉上任好日头,权免此人这一次。”高太尉喝道:“你这贼配军,且看众将之面,

饶恕你今日之犯。明日却和你理会!”

王进谢罪罢,起来,抬头看了,认得是高俅。出得衙门,叹口气道:“俺的

性命,今番难保了!俺道是甚么高殿帅,却原来正是东京帮闲的圆社高二!比先

时曾学使棒,被我父亲一棒打翻,三四个月将息不起。有此之仇,他今日发迹,

得做殿帅府太尉,正待要报仇。我不想正属他管,自古道:‘不怕官,只怕管。’

俺如何与他争得!怎生奈何是好?”回到家中,闷闷不已,对娘说知此事。母子

二人,抱头而哭。娘道:“我儿,三十六着,走为上着。只恐没处走。”王进道:

“母亲说得是。儿子寻思,也是这般计较。只有延安府老种经略相公,镇守边庭,

他手下军官,多有曾到京师的,爱儿子使枪棒极多。何不逃去,投奔他们。那里

是用人去处,足可安身立命。”娘儿两个商议定了。其母又道:“我儿,和你要

私走,只恐门前两个牌军,是殿帅府拨来伏侍你的。他若得知,须走不脱。”王

进道:“不妨,母亲放心,儿子自有道理措置他。”

当下日晚未昏,王进先叫张牌入来,分付道:“你先吃了些晚饭,我使你一

处去干事。”张牌道:“教头使小人那里去?”王进道:“我因前日病患,许下

酸枣门外岳庙里香愿。明日早要去烧炷头香,你可今晚先去,分付庙祝,教他来

日早开些庙门,等我来烧炷头香。就要三牲献刘李王。你就庙里歇了等我。”张

牌应先吃了晚饭,叫了安置,望庙中去了。当夜子母二人,收拾了行李衣服,细

软银两,做一担儿打挟了,又装两个料袋袱驼,拴在马上。等到五更天色未明,

王进叫起李牌,分付道:“你与我将这些银两去岳庙里,和张牌买个三牲煮熟,

在那里等候,我买些纸烛随后便来。”李牌将银子望庙中去了。王进自去备了马,

牵出后槽,将料袋袱驼搭上,把索子拴缚牢了,牵在后门外,扶娘上了马。家中

粗重都弃了。锁上前后门,挑了担儿,跟在马后。趁五更天色未明,乘势出了西

华门,取路望延安府来。

且说两个牌军,买了福物,煮熟在庙,等到巳牌,也不见来。李牌心焦,走

回到家中寻时,见锁了门。两头无路。寻了半日,并无有人曾见。看看待晚,岳

庙里张牌疑忌,一直奔回家来,又和李牌寻了一黄昏。看看黑了,两个见他当夜

不归,又不见了他老娘。次日,两个牌军,又去他亲戚之家访问,亦无寻处。两

个恐怕连累,只得去殿帅府首告:“王教头弃家在逃,子母不知去向。”高太尉

见告了,大怒道:“贼配军在逃!看那厮待走那里去!”随即押下文书,行开诸

州各府,捉拿逃军王进。二人首告,免其罪责。不在话下。

且说王教头母子二人,自离了东京,在路免不得饥餐渴饮,夜住晓行。在路

上一月有余。忽一日,天色将晚,王进挑着担儿,跟在娘的马后,口里与母亲说

道:“天可怜见,惭愧了!我子母两个,脱了这天罗地网之厄,此去延安府不远

了。高太尉便要差人拿我,也拿不着了!”子母两个欢喜。在路上不觉错过了宿

头。走了这一晚,不遇着一处村坊,那里去投宿是好。正没理会处,只见远远地

林子里闪出一道灯光来。王进看了道:“好了!遮莫去那里陪个小心,借宿一宵,

明日早行。”当时转入林子里来看时,却是一所大庄院,一周遭都是土墙,墙外

却有二三伯株大柳树。看那庄院,但见:

前通官道,后靠溪冈。一周遭杨柳绿阴浓,四下里乔松青似染。草堂高起,

尽按五运山庄,亭馆低轩,直造倚山临水。转屋角牛羊满地,打麦场鹅鸭成群。

田园广野,负佣庄客有千人。家眷轩昂,女使儿童难计数。正是:家有余粮鸡犬

饱,户多书籍子孙贤。

当时王教头来到庄前,敲门多时,只见一个庄客出来。王进放下担儿,与他

施礼。庄客道:“来俺庄上有甚事?”王进答道:“实不相瞒,小人母子二人,

贪行了些路程,错过了宿店。来到这里,前不巴村,后不巴店。欲投贵庄借宿一

宵,明日早行。依例拜纳房金。万望周全方便。”庄客道:“既是如此,且等一

等,待我去问庄主太公,肯时,但歇不妨。”王进又道:“大哥方便。”庄客入

去多时,出来说道:“庄主太公,教你两个入来。”王进请娘下了马,王进挑着

担儿,就牵了马,随庄客到里面打麦场上,歇下担儿,把马拴在柳树上。子母两

个直到草堂上来见太公。

那太公年近六旬之上,须发皆白,头戴遮尘暖帽,身穿直缝宽衫,腰系皂丝

绦,足穿熟皮靴。王进见了便拜。太公连忙道:“客人休拜,且请起来。你们是

行路的人,辛苦风霜,且坐一坐。”王进母子两个叙礼罢,都坐定。太公问道:

“你们是那里来?如何昏晚到此?”王进答道:“小人姓张,原是京师人。今来

消折了本线,无可营用,要去延安府投奔亲眷。不想今日路上贪行了些程途,错

过了宿店。欲投贵庄假宿一宵。来日早行。房金依例拜纳。”太公道:“不妨。

如今世上人,那个顶着房屋走哩。你母子二位,敢未打火?”叫庄客安排饭来。

没多时,就厅上放开条卓子,庄客托出一桶盘,四样菜蔬,一盘牛肉,铺放卓上。

先荡洒来筛下。太公道:“村落中无甚相待,休得见怪。”王进起身谢道:“小

人子母,无故相扰,得蒙厚意,此恩难报。”太公道:“休这般说。且请吃酒。”

一面劝了五七杯酒,搬出饭来,二人吃了。收拾碗碟,太公起身,引王进子母到

客房中安歇。王进告道:“小人母亲骑的头口,相烦寄养,草料望乞应付,一发

拜还。”太公道:“这个亦不妨。我家也有头口骡马。教庄客牵去后槽,一发喂

养,草料亦不用忧心。”王进谢了,挑那担儿,到客房里来。庄客点上灯火,一

面提汤来洗了脚。太公自回里面去了。王进子母二人,谢了庄客,掩上房门,收

拾歇息。

次日,睡到天晓,不见起来。庄主太公来到客房前过,听得王进子母在房中

声唤。太公问道:“客官失晓,好起了。”王进听得,慌忙出房来见太公,施礼

说道:“小人起多时了。夜来多多搅扰,甚是不当。”太公问道:“谁人如此声

唤?”王进道:“实不敢瞒太公说,老母鞍马劳倦,昨夜心疼病发。”太公道:

“既然如此,客人休要烦恼。教你老母且在老夫庄上住几日。我有个医心疼的方,

叫庄客去县里撮药来,与你老母亲吃。教他放心,慢慢地将息。”王进谢了。

话休絮繁,自此王进子母两个,在太公庄上服药,住了五七日。觉道母亲病

患痊了,王进收拾要行。当日,因来后槽看马,只见空地上一个后生脱膊着,刺

着一身青龙,银盘也似一个面皮,约有十八九岁,拿条棒在那里使。王进看了半

晌,不觉失口道:“这棒也使得好了。只是有破绽,赢不得真好汉。”那后生听

得,大怒喝道:“你是甚么人!敢来笑话我的本事!俺经了七八个有名的师父,

我不信倒不如你。你敢和我扠一扠么?”说犹未了,太公到来,喝那后生:

“不得无礼。”那后生道:“叵耐这厮笑话我的棒法。”太公道:“客人莫不会

使枪棒?”王进道:“颇晓得些。敢问长上,这后生是宅上的谁?”太公道:

“是老汉的儿子。”王进道:“既然是宅内小官人,若爱学时,小人点拨他端正

如何?”太公道:“恁地时,十分好。”便教那后生来拜师父。那后生那里肯拜。

心中越怒道:“阿爹休听这厮胡说!若吃他赢得我这条棒时,我便拜他为师。”

王进道:“小官人,若是不当村时,较量一棒耍子。”那后生就空地当中,把一

条棒使得风车儿似转,向王进道:“你来!你来!怕的不算好汉!”王进只是笑,

不肯动手。太公道:“客官既是肯教小顽时,使一棒何妨。”王进笑道:“恐冲

撞了令郎时,须不好看。”太公道:“这个不妨。若是打折了手脚,也是他自作

自受。”王进道:“恕无礼。”去枪架上拿了一条棒在手里,来到空地上,使个

旗鼓。那后生看了一看,拿条棒滚将入来,迳奔王进。王进托地拖了棒便走。那

后生抡着棒又赶入来。王进回身,把棒望空地里劈将下来。那后生见棒劈来,用

棒来隔。王进却不打下来,将棒一掣,却望后生怀里直搠将来。只一缴,那后生

的棒丢在一边,扑地望后倒了。王进连忙撇了棒,向前扶住道:“休怪!休怪!”

那后生爬将起来,便去旁边掇条凳子,纳王进坐,便拜道:“我枉自经了许多师

家,原来不值半分。师父,没奈何,只得请教。”王进道:“我子母二人,连日

在此搅扰宅上,无恩可报,当以效力。”

太公大喜,教那后生穿了衣裳,一同来后堂坐下。叫庄客杀个羊,安排了酒

食果品之类,就请王进的母亲一同赴席。四个人坐定。一面把盏,太公起身劝了

一杯酒,说道:“师父如此高强,必是个教头。小儿有眼不识泰山。”王进笑道:

“奸不厮欺,俏不厮瞒。小人不姓张。俺是东京八十万禁军教头王进的便是。这

枪棒终日搏弄。为因新任一个高太尉,原被先父打翻,今做殿帅府太尉,怀挟旧

仇,要奈何王进。小人不合属他所管,和他争不得。只得子母二人,逃上延安府

去,投托老种经略相公处勾当。不想来到这里,得遇长上父子二位,如此看待。

又蒙救了老母病患。连日管顾,甚是不当。既然令郎肯学时,小人一力奉教。只

是令郎学的都是花棒,只好看,上阵无用。小人从新点拨他。”太公见说了,便

道:“我儿,可知输了。快来再拜师父。”那后生又拜了王进。太公道:“教头

在上,老汉祖居在这华阴县界,前面便是少华山。这村便唤做史家村。村中总有

三四百家,都姓史。老汉的儿子,从小不务农业,只爱刺枪使棒。母亲说他不得,

呕气死了。老汉只得随他性子。不知使了多少钱财,投师父教他。又请高手匠人,

与他刺了这身花绣,肩臂胸膛,总有九条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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