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周列国志-第1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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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女在西村，故以西施别之。郑旦亦在西村，与施女毗邻，（又有一个，偏又就是近邻，更奇。）临江而居，每日相与浣纱于江，红颜花貌，交相映发，不啻如并蒂之芙蓉也。句践命范蠡各以百金聘之。服以绮罗之衣，乘以重帷之车，（陡然富贵。）国人慕美人之名，争欲识认，都出郊外迎候，道路为之壅塞。（浙人固应有如此高兴。）范蠡乃停西施、郑旦于别馆，传谕：“欲见美人者，先输金钱一文。”（一钱一瞧，大似弄戏法者。）设柜收钱，顷刻而满。美人登朱楼，凭栏而立，自下望之，飘飘乎天仙之步虚矣。美人留郊外三日，所得金钱无算，（本钱想必到家了，一笑。）悉辇于府库，以充国用。句践亲送美人别居土城，（今会稽县东六里。）使老乐师教之歌舞，学习容步，俟其艺成，然后敢进吴邦。时周敬王（姬丐）三十一年（…489），句践在位之七年也。
先一年，齐景公杵臼薨，幼子荼嗣立。是年楚昭王轸薨，世子章（越女之子。）嗣立。其时楚方多故，而晋政复衰，齐自晏婴之死，鲁因孔子之去，国俱不振，独吴国之强，甲于天下。夫差恃其兵力，（只此四字，见识便差。）有蚕食山东之志，诸侯无不畏之。就中单说齐景公（姜杵臼），夫人燕姬，有子而夭，诸公子庶出者，凡六人，阳生最长，荼最幼。荼之母鬻姒贱而有宠，景公因母及子，爱荼特甚，（君之爱人，殃之而已。）号为安孺子。景公（姜杵臼）在位五十七年，年已七十余岁，不肯立世子，欲待安孺子长成，而后立之。何期一病不起，乃属世臣国夏（国佐子。）、高张，（高郾子。）使辅荼为君。大夫陈乞，（陈无宇之孙。）素与公子阳生相结，恐阳生见诛，劝使出避。阳生遂与其子壬及家臣阚止，同奔鲁国。景公（姜杵臼）果使国、高二氏逐群公子，迁于莱邑（山东平度西）。景公（姜杵臼）薨，安孺子荼既立，国夏、高张左右秉政。陈乞阳为承顺，中实忌之。遂于诸大夫面前，诡言：“高、国有谋，欲去旧时诸臣，改用安孺子之党。”诸大夫信之，皆就陈乞求计。陈乞因与鲍牧（鲍国之孙。）倡首，率诸大夫家众，共攻高、国，杀高张，国夏出奔莒国（山东莒县）。于是鲍牧为右相，陈乞为左相，立国书（国夏族。）、高无平（高张子。）以继二氏之祀。安孺子年才数岁，言动随人，不能自立。陈乞有心要援立公子阳生，阴使人召之于鲁。阳生夜至齐郊，留阚止与其子壬于郊外，自己单身入城，藏于陈乞家中。陈乞假称祀先，请诸大夫至家，共享祭余。诸大夫皆至。鲍牧别饮于他所，最后方到。陈乞候众人坐定，乃告曰：“吾新得精甲，请共观之。”众皆曰：“愿观。”于是力士负巨囊自内门出，至于堂前。陈乞手自启囊，只见一个人，从囊中伸头出来，视之，乃公子阳生也。众人大惊。陈乞扶阳生出，南向立，谓诸大夫曰：“‘立子以长’，古今通典。安孺子年幼，不堪为君，今奉鲍相国之命，（当面说谎。）请改事长公子。”鲍牧睁目言曰：“吾本无此谋，何得相诬？欺我醉耶？”阳生向鲍牧揖曰：“废兴之事，何国无之？惟义所在。大夫度义可否，何问谋之有无？”陈乞不待言终，强拉鲍牧下拜。诸大夫不得已，皆北面稽首。陈乞同诸大夫歃血定盟。车乘已具，齐奉阳生升车入朝，御殿即位，是为悼公。即日迁安孺子于宫外，杀之。（齐景好爱法。）悼公（姜阳生）疑鲍牧不欲立己，访于陈乞。乞亦忌牧位在己上，遂阴谮牧与群公子有交，不诛牧，国终不靖。于是悼公（姜阳生）复诛鲍牧，立鲍息，（牧之子。）以存鲍叔牙之祀。陈乞独相齐国。国人见悼公（姜阳生）诛杀无辜，颇有怨言。
再说悼公（姜阳生）有妹，嫁与邾子（曹）益为夫人。益傲慢无礼，与鲁不睦。鲁上卿季孙斯言于哀公（姬蒋），（名蒋，定公＇姬宋＇之子。）引兵伐邾（山东邹县），破其国，执邾子益，囚于负瑕。（在兖州府嵫阳县，即讙＇huān同欢＇阳关也。）齐悼公（姜阳生）大怒曰：“鲁执邾君，是欺齐也。”遂遣使乞师于吴，（引贼入来。）约同伐鲁。夫差喜曰：“吾欲试兵山东，今有名矣！”遂许齐出师。鲁哀公（姬蒋）大惧，即释放邾子益复归其国，使人谢齐。齐悼公（姜阳生）使大夫公孟绰辞于吴王（姬夫差），言：“鲁已服罪，不敢劳大王之军旅。”夫差怒曰：“吴师行止，一凭齐命，吴岂齐之属国耶？寡人当亲至齐国，请问前后二命之故。”（横着肠子说硬话。）叱公孟绰使退。鲁闻吴王怒齐，遂使人送款与吴，反约吴王同伐齐国。夫差欣然即日起师，（只是他自要试兵，何尝有为人之处。）同鲁伐齐，围其南鄙。齐举国惊惶，皆以悼公（姜阳生）无端召寇，怨言益甚。时陈乞已卒，子陈恒秉政，乘国人不顺，谓鲍息曰：“子盍行大事，外解吴怨，而内以报家门之仇？”息辞以不能。恒曰：“吾为子行之。”乃因悼公（姜阳生）阅师，进鸩酒，毒杀悼公，（已自独相，却又还要弑君，可恶之甚。）以疾讣于吴军曰：“上国膺受天命，寡君得罪，遂遘暴疾，上天代大王行诛，幸赐矜恤，勿陨社稷，愿世世服事上国。”夫差乃班师而退，鲁师亦归。国人皆知悼公（姜阳生）死于非命，因畏爱陈氏，无敢言者。（爱而忘其恶，小人大都如此。）陈恒立悼公之子壬，是为简公。简公（姜壬）欲分陈氏之权，乃以陈恒为右相，阚止为左相。昔人论齐祸皆启于景公（姜杵臼）。诗曰：
从来溺爱智逾昏，继统如何乱弟昆？莫怨强臣与强寇，分明自己凿凶门。
时越王（姒勾践）教习美女三年，技态尽善，饰以珠幌（huǎng帐幔，帘帷），坐以宝车，所过街衢，香风闻于远近，又以美婢旋波、移光等六人为侍女，使相国范蠡进之吴国（江苏苏州）。夫差自齐回吴，范蠡入见，再拜稽首曰：“东海贱臣句践，感大王之恩，不能亲率妻妾，伏侍左右，遍搜境内，得善歌舞者二人，使陪臣纳之王宫，以供洒扫之役。”夫差望见，以为神仙之下降也，魂魄俱醉。子胥谏曰：“臣闻‘夏亡以妹喜，殷亡以妲己，周亡以褒姒。’夫美女者，亡国之物，王不可受！”（谏得大不在行。）夫差曰：“好色，人之同心。句践得此美女不自用，而进于寡人，此乃尽忠于吴之证也。相国勿疑。”遂受之。二女皆绝色，夫差并宠爱之，而妖艳善媚，（此四字算不得坏处。）更推西施为首。于是西施独夺歌舞之魁，居姑苏之台，擅专房之宠，出入仪制，拟于妃后。郑旦居吴宫，妒西施之宠，郁郁不得志，经年而死。夫差哀之，葬于黄茅山，（太湖之南。）立祠祀之。（今山下有爱姬祠。）此是后话。且说夫差宠幸西施，令王孙雄特建馆娃宫于灵岩之上，（山在府城西三十里，今灵岩寺即宫址也。）铜沟玉槛，饰以珠玉，为美人游息之所。建“响屧（音屑。xiè）廊”，何为响屧？屧乃鞋名，凿空廊下之地，将大瓮铺平，覆以厚板，令西施与宫人步屧绕之，铮铮有声，故名响屧。（也没甚有趣。）今灵岩寺圆照塔前小斜廊，即其址也。高启《馆娃宫》诗云：
馆娃宫中馆娃阁，画栋侵云峰顶开；犹恨当时高未极，不能望见越兵来！
王禹偁chēng有《响屧廊》诗云：
廊坏空留响屧名，为因西子绕廊行；可怜伍相终尸谏，谁记当时曳履声！
山上有玩花池，玩月池。又有井，名吴王井，井泉清碧，西施或照泉而妆，夫差立于旁，亲为理发。又有洞名西施洞，夫差与西施同坐于此。洞外石有小陷，今俗名西施迹。又尝与西施鸣琴于山巅，今有琴台。又令人种香于香山，使西施与美人泛舟采香。今灵岩山南望，一水直如矢，俗名箭泾，即采香泾故处。又有采莲泾，在郡城东南，吴王与西施采莲处。又于城中开凿大濠，自南直北，作锦帆以游，号锦帆泾。高启诗云：
吴王在日百花开，画船载乐洲边来；吴王去后百花落，歌吹无闻洲寂寞。花开花落年年春，前后看花应几人？但见枝枝映流水，不知片片堕行尘。年年风雨荒台畔，日暮黄鹂肠欲断；岂惟世少看花人，从来此地无花看。
又城南有长洲苑，为游猎之所。又有鱼城养鱼，（在吴县横山下。）鸭城畜鸭，（在匠门外。）鸡陂畜鸡，酒城造酒。又尝与西施避暑于西洞庭之南湾，湾可十余里，三面皆山，独南面如门阙。吴王（姬夫差）曰：“此地可以消夏。”因名消夏湾。张羽又有《苏台歌》云：
馆娃宫中百花开，西施晓上姑苏台。霞裙翠袂当空举，身轻似展凌风羽。遥望三江水一杯，两点微茫洞庭树。转面凝眸未肯回，要见君王射麋处。城头落日欲栖鸦，下阶戏折棠梨花；隔岸行人莫倚盼，干将莫邪光粲粲。
夫差自得西施，以姑苏台为家，四时随意出游，弦管相逐，流连忘返。惟太宰嚭、王孙雄常侍左右，子胥求见，往往辞之。（耳不听心不烦。）
越王句践闻吴王（姬夫差）宠幸西施，日事游乐，复与文种谋之。文种对曰：“臣闻‘国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天。’今岁年榖歉收，粟米将贵，君可请贷于吴，以救民饥。天若弃吴，必许我贷。”句践即命文种以重币贿伯嚭，使引见吴王。吴王（姬夫差）召见于姑苏台之宫，文种再拜请曰：“越国洿wū下，水旱不调，年榖不登，人民饥困。愿从大王乞太仓之榖万石，以救目前之馁，明年榖熟，即当奉偿。”夫差曰：“越王臣服于吴，越民之饥，即吴民之饥也，吾何爱积榖，不以救之？”（此却是吴王好处。）时子胥闻越使至，亦随至苏台，得见吴王，及闻许其请榖，复谏曰：“不可，不可！今日之势，非吴有越，即越有吴。吾观越王之遣使者，非真饥困而乞籴dí也，将以空吴之粟也。与之不加亲，不与未成仇，王不如辞之。”吴王曰：“句践囚于吾国，却行马前，诸侯莫不闻知。今吾复其社稷，恩若再生，贡献不绝，岂复有背叛之虞乎？”（这便是呆子话。）子胥曰：“吾闻越王早朝晏罢，恤民养士，志在报吴，大王又输粟以助之，臣恐麋鹿将游于姑苏之台矣。”吴王（姬夫差）曰：“句践业已称臣，乌有臣而伐君者？”（呆极语。）子胥曰：“汤伐桀jié，武王伐纣，非臣伐君乎？”（只当辩其非君臣之比，不当如此说法。）伯嚭从旁叱之曰：“相国出言太甚，吾王岂桀、纣之比耶？”（好挤法，又带奉承，妙。）因奏曰：“臣闻葵邱（河南兰考）之盟，遏籴有禁，为恤邻也。况越，吾贡献之所自出乎？明岁榖熟，责其如数相偿，无损于吴，而有德於越，何惮而不为也？”夫差乃与越粟sù万石，谓文种曰：“寡人逆群臣之议，而输粟於越，年丰必偿，不可失信！”文种再拜稽首曰：“大王哀越而救其饥馁，敢不如约。”文种领榖万石，归越，越王（姒勾践）大喜，群臣皆呼“万岁！”句践即以粟颁赐国中之贫民，百姓无不颂德。
次年，越国大熟，越王（姒勾践）问于文种曰：“寡人不偿吴粟，则失信；若偿之，则损越而利吴矣。奈何？”文种对曰：“宜择精粟，蒸而与之，彼爱吾粟，而用以布种，吾计乃得矣。”越王（姒勾践）用其计，以熟榖还吴，如其斗斛之数。吴王（姬夫差）叹曰：“越王真信人也！”又见其榖粗大异常，谓伯嚭曰：“越地肥沃，其种甚嘉，可散与吾民植之。”于是国中皆用越之粟种。不复发生，吴民大饥，夫差犹认以为地土不同，不知粟种之蒸熟也。文种之计亦毒矣！此周敬王（姬丐）三十六年（…484）事也。越王（姒勾践）闻吴国饥困，便欲兴兵伐吴。文种谏曰：“时未至也，其忠臣尚在。”越王又问于范蠡，蠡对曰：“时不远矣！愿王益习战以待之。”越王（姒勾践）曰：“攻战之具，尚未备乎？”蠡对曰：“善战者，必有精卒，精卒必有兼人之技，大者剑戟，小者弓弩，非得明师教习，不得尽善。臣访得南林（在山阴县南。）有处女，精于剑戟；又有楚人陈音，善于弓矢，王其聘之。”越王（姒勾践）分遣二使，持重币往聘处女及陈音。
单说处女不知名姓，生于深林之中，长于无人之野，不由师傅，自然工于击刺。使者至南林，致越王之命，处女即随使北行。至山阴道中，遇一白须老翁，立于车前，问曰：“来者莫非南林处女乎？有何剑术，敢受越王之聘？愿请试之！”处女曰：“妾不敢自隐，惟公指教！”老翁即挽林内之竹，如摘腐草，欲以刺处女。竹折，末堕于地，处女即接取竹末，以刺老翁。老翁忽飞上树，化为白猿，长啸一声而去。使者异之。处女见越王，越王（姒勾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