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周列国志-第1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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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诈称来日欲与楚兵交锋，至夜半，与兄微服密走，楚兵不疑。”掩余然其言。两寨将士秣马蓐食，专候军令布阵。掩余与烛庸同心腹数人，扮作哨马小军，逃出本营。掩余投奔徐国（安徽泗县），烛庸投奔钟吾。（亦近楚小国。）及天明，两寨皆不见其主将，士卒混乱，各抢船只奔归吴国。所弃甲兵无数，皆被郤宛水军所获。诸将欲乘吴之乱，遂伐吴国。郤宛曰：“彼乘我丧非义，吾奈何效之？”（好郤宛！）乃与沈尹戍一同班师，献吴俘。楚昭王（芈轸）以郤宛有功，以所获甲兵之半赐之，每事咨访，甚加敬礼。费无极忌之益深，乃生一计，欲害郤宛。毕竟费无极用何计策，且看下回分解。


　第七十四回　囊瓦惧谤诛无极　要离贪名刺庆忌

话说费无极心忌伯郤宛，与鄢将师商量出一个计策来，诈谓囊瓦曰：“子恶（郤宛字。）欲设享相延，托某探相国之意，未审相国肯降重否？”囊瓦曰：“彼若见招，岂有不赴之理？”无极又谓郤宛曰：“令尹向吾言，欲饮酒于吾子之家，未知子肯为治具否？托吾相探。”（下僚欲请相国，托人探意，犹在情理之中，相国果欲索饮于下僚，何愁不肯，乃亦须先托人致意耶？明是可疑。）郤宛不知是计，应曰：“某位居下僚，蒙令尹枉驾，诚为荣幸！明日当备草酌奉候，烦大夫致意。”无极曰：“子享令尹，以何物致敬？”郤宛曰：“未知令尹所好何在？”无极曰：“令尹最好者，坚甲利兵也。所以欲饮酒于公家者，以吴之俘获，半归于子，故欲借观耳。子尽出所有，吾为子择之。”郤宛果然将楚平王（芈居＇弃疾＇）所赐，及家藏兵甲，尽出以示无极。无极取其坚利者，各五十件，曰：“足矣。子帷而置诸门，令尹来必问，问则出以示之。令尹必爱而玩之，因以献焉。若他物，非所好也。”郤宛信以为然，遂设帷于门之左，将甲兵置于帷中。（设饮享人而藏甲兵于门首，不虑嫌疑耶？即果令尹欲观，何不俟其既至而后献之耶？虽是无极奸谋，郤宛亦颇失检点。）盛陈肴核，托费无极往邀囊瓦。囊瓦将行，无极曰：“人心不可测也。吾为子先往，探其设享之状，然后随行。”无极去少顷，踉跄而来，喘吁未定，（装得像。）谓囊瓦曰：“某几误相国。子恶今日相请，非怀好意，将不利于相国也。适见帷兵甲于门，相国误往，必遭其毒！”囊瓦曰：“子恶素与我无隙，何至如此？”（惟其如此，可见无极是加一倍奸谋。）无极曰：“彼恃王之宠，欲代子为令尹耳。且吾闻子恶阴通吴国，救潜（安徽庐江西南）之役，诸将欲遂伐吴国，子恶私得吴人之赂，（是谁证见？何不早说？）以为乘乱不义，遂强左司马（谓沈尹戍。）班师而回。夫吴乘我丧，我乘吴乱，正好相报，奈何去之！非得吴赂，焉肯违众轻退？子恶若得志，楚国危矣。”囊瓦意犹未信，更使左右往视，回报：“门幕中果伏有甲兵。”（中其计矣。）囊瓦大怒，即使人请鄢将师至，诉以郤宛欲谋害之事。（又恰在网中。）将师曰：“郤宛与阳令终、阳完、阳佗，（三阳皆故令尹阳丐之子。）晋陈，三族合党，（又添出三人，想必是将师怨家。）欲专楚政，非一日矣。”囊瓦曰：“异国匹夫，（郤宛本晋臣伯州犁子。）乃敢作乱，吾当手刃之！”遂奏闻楚王（芈轸），令鄢将师率兵甲以攻伯氏。伯郤宛知为无极所卖，自刎而死。（可怜。）其子伯嚭pǐ，惧祸逃出郊外去了。囊瓦命焚伯氏之居，国人莫肯应者。瓦益怒，出令曰：“不焚伯氏，与之同罪！”众人尽知郤宛是个贤臣，谁肯焚烧其宅，被囊瓦逼迫不过，各取禾藁一把在手，投于伯氏门外而走。瓦乃亲率家众，将前后门围住，放起大火。可怜左尹府第一区，登时化为灰烬，连郤宛之尸，亦烧毁无存。尽灭伯氏之族。复拘阳令终、阳完、阳佗、晋陈，诬以通吴谋叛，皆杀之，国中无不称冤者。忽一日，囊瓦于月夜登楼，闻市上歌声，朗然可辨。瓦听之，其歌云：
莫学郤大夫，忠而见诛，身既死，骨无余。楚国无君，惟费与鄢，令尹木偶，为人作茧。天若有知，报应立显。
瓦急使左右察其人不得。但见市廛chán家家祀神，香火相接，问：“神何姓名？”答曰：“即楚忠臣伯郤宛也。无罪枉杀，冀其上诉于天耳。”左右还报囊瓦。瓦乃访之朝中，（何不早访？）公子申等皆言：“郤宛无通吴之事。”瓦心中颇悔。沈尹戍闻郊外赛神者，皆咒诅令尹，乃来见囊瓦曰：“国人胥怨矣！相国独不闻乎？夫费无极，楚之谗人也，与鄢将师共为蒙蔽。去朝吴，出蔡侯朱，教先王（芈居＇弃疾＇）为灭伦之事，致太子建身死外国，冤杀伍奢父子，今又杀左尹，波及阳、晋二家，（从前做过事，没兴一齐来。）百姓怨此二人，入于骨髓。皆云相国纵其为恶，怨詈咒诅，遍于国中。夫杀人以掩谤，仁者犹不为，况杀人以兴谤乎？子为令尹，而纵谗慝以失民心，他日楚国有事，寇盗兴于外，国人叛于内，相国其危哉！与其信谗以自危，孰若除谗以自安耶？”囊瓦瞿然下席，曰：“是瓦之罪也。愿司马助吾一臂，诛此二贼！”沈尹戍曰：“此社稷之福，敢不从命！”沈尹戍即使人扬言于国中曰：“杀左尹者，皆费、鄢二人所为，令尹已觉其奸。今往讨之，国人愿从者皆来！”言犹未毕，百姓争执兵先驱。囊瓦乃收费无极、鄢将师数其罪，枭之于市。（可惜迟了。）国人不待令尹之命，将火焚两家之宅，尽灭其党，于是谤诅方息。史臣有诗云：
不焚伯氏焚鄢费，公论公心在国人。令尹早同司马计，谗言何至害忠臣！
又有一诗，言鄢、费二人一生害人，还以自害，谗口作恶，亦何益哉？诗云：
顺风放火去烧人，忽地风回烧自身；毒计奸谋浑似此，恶人几个不遭屯！
再说吴王阖hé闾lǘ（姬光）元年，乃周敬王（姬匄＇同丐＇）之六年（…514）也。阖闾访国政于伍员，曰：“寡人欲强国图霸，如何而可？”伍员顿首垂泪而对曰：“臣，楚国之亡虏也，父兄含冤，骸骨不葬，魂不血食，蒙垢受辱，来归命于大王，幸不加戮，何敢与闻吴国之政？”（明是要急于复仇。）阖闾（姬光）曰：“非夫子，寡人不免屈于人下。今幸蒙一言之教，得有今日，方且托国于子，何故中道忽生退志？岂以寡人为不足耶？”（他却故作不知道。）伍员对曰：“臣非以大王为不足也。臣闻‘疏不间亲，远不间近。’臣岂敢以羁旅之身，居吴国谋臣之上乎？况臣大仇未报，方寸摇摇，自不知谋，安能谋国？”（又重一句，明露真情。）阖闾曰：“吴国谋臣，无出子右者，子勿辞。俟国事稍定，寡人为子报仇，（偏又如此答，真是闷人苦事。）惟子所命！”伍员曰：“王所谋者，何也？”阖闾（姬光）曰：“吾国僻在东南，险阻卑湿，又有海潮之患，仓库不设，田畴不垦，国无守御，民无固志，无以威示邻国，为之奈何？”伍员对曰：“臣闻治民之道，在安居而理。夫霸王之业，从近制远。必先立城郭，设守备，实仓廪，治兵革，使内有可守，而外可以应敌。”阖闾（姬光）曰：“善。寡人委命于子，子为寡人图之。”伍员乃相土形之高卑，尝水味之咸淡，乃于姑苏山东北三十里，（姑苏山，一名姑胥山，近横山。今九龙坞，即横山也。）得善地，造筑大城，周回四十七里，陆门八，象天八风，水门八，法地八聪。那八门：
南曰盘门蛇门，北曰齐门平门，东曰娄门匠门，西曰阊门胥门。
盘门者，以水之盘曲也；蛇门者，以在巳方，生肖属蛇也；齐门者，以齐国在其北也；平门者，水陆地相称也；娄门者，娄江之水所聚也；匠门者，聚匠作于此也；阊门者，通阊阖（陆德明释文：八方之风，谓东方谷风，东南清明风，南方凯风，西南凉风。西方阊阖风，西北不周风，北方广莫风，东北融风。）之气也；胥门者，向姑胥山也。越在东南，正在巳方，故蛇门之上，刻有木蛇，其首向内，示越之臣服于吴也。南向复筑小城，周围十里，南北西俱有门，惟东不开门，欲以绝越之光明也。吴地在东为辰方，生肖属龙，故小城南门上为两鲵ní，以象龙角。城郭既成，迎阖闾自梅里（江苏无锡）徙都于此（江苏苏州）。城中前朝后市，左祖（祖庙。）右社，（社坛。）仓廪府库，无所不备。大选民卒，教以战阵射御之法。别筑一城于凤凰山之南，以备越寇，名南武城。（如许经济，子胥真有绝世之才。今松江府城。）
阖闾（姬光）以“鱼肠”为不祥之物，函封不用。筑冶城于牛首山，（在应天府。）铸剑数千，号曰“扁诸”。又访得吴人干将，（今城内有干将坊，即其故名。）与欧冶子同师，使居匠门，别铸利剑。（匠门，又名干将门，以此。）干将乃采五山之铁精，六合之金英，候天伺地，妙选时日，天地下降，百神临观，聚炭如邱，使童男童女三百人，装炭鼓橐tuó。如是三月，而金铁之精不销，干将不知其故。其妻莫邪（耶同。）谓曰：“夫神物之化，须人气而后成。今子作剑三月不就，得无待人而成乎？”干将曰：“昔吾师为冶不化，夫妻俱入炉中，然后成物。至今即山作冶，必麻绖dié草衣祭炉，然后敢发。今吾铸剑不成，亦若是耶？”莫邪曰：“师能烁身以成神器，吾何难效之？”于是莫邪沐浴断发剪爪，立于炉傍，使男女复鼓橐，炭火方烈，莫邪自投于炉。顷刻销铄，金铁俱液，遂泻成二剑。先成者为阳，即名“干将”；后成者为阴，即名“莫邪”。阳作龟文，阴作漫理。干将匿其阳，止以“莫邪”献于吴王（姬光）。王试之石，应手而开。今虎邱“试剑石”是也。王赏之百金。其后吴王知干将匿剑，使人往取，如不得剑，即当杀之。干将取剑出观，其剑自匣中跃出，化为青龙，干将乘之，升天而去，疑已作剑仙矣。（此事凡有三传，事皆不同，可知不是实事。）使者还报，吴王叹息，自此益宝“莫邪”。“莫邪”留吴，不知下落。直至六百余年之后，晋朝张华丞相，见牛斗之间有紫气，闻雷焕妙达象纬，召而问之。焕曰：“此宝剑之精，在豫章丰城。”华即补焕为丰城令。焕既到县，掘狱屋基，得一石函，长逾六尺，广三尺，开视之，内有双剑。以南昌西山之土拭之，光芒艳发。以一剑送华，留一剑自佩之。华报曰：“详观剑文，乃‘干将’也。尚有‘莫邪’，何为不至？虽然，神物终当合耳。”其后焕同华佩剑过延平津，剑忽跃出入水，急使人入水求之，惟见两龙张鬣相向，五色炳耀，使人恐惧而退。以后二剑更不出现，想神物终归天上矣。今丰城县有剑池，池前石函，土瘗yì其半，俗呼石门，即雷焕得剑处。此乃“干将”“莫邪”之结末也。后人有《宝剑铭》云：
五山之精，六气之英；炼为神器，电烨霜凝。虹蔚波映，龙藻龟文；断金切玉，威动三军。
话说吴王阖闾（姬光）既宝“莫邪”，复募人能作金钩者，（钩，兵器也。）赏以百金。国人多有作钩来献者。有钩师贪王之重赏，将二子杀之，取其血以衅（xìn用血涂器物的缝隙）金，遂成二钩，献于吴王。越数日，其人诣宫门求赏。吴王曰：“为钩者众，尔独求赏，尔之钩何以异于人乎？”钩师曰：“臣利王之赏，杀二子以成钩，岂他人可比哉？”王命取钩，左右曰：“已混入众钩之中，形制相似，不能辨识。”钩师曰：“臣请观之。”左右悉取众钩，置于钩师之前，钩师亦不能辨。乃向钩呼二子之名曰：“吴鸿，扈稽！我在于此，何不显灵于王前也？”（假使竟不显灵，岂不白杀了两个儿子。）叫声未绝，两钩忽飞出，贴于钩师之胸。吴王（姬光）大惊曰：“尔言果不谬矣！”乃以百金赏之。（以二子换百金，亦甚不值。）遂与“莫邪”俱佩服于身。
其时楚伯嚭pǐ出奔在外，闻伍员已显用于吴，乃奔吴（江苏苏州），先谒伍员。员与之相对而泣，遂引见阖闾（姬光）。阖闾问曰：“寡人僻处东海，子不远千里，远辱下土，将何以教寡人乎？”嚭曰：“臣之祖（州犁）父（郤宛），效力于楚再世矣。臣父无罪，横被焚戮。臣亡命四方，未有所属。今闻大王高义，收伍子胥于穷厄，故不远千里，束身归命。惟大王死生之！”阖闾恻然，使为大夫，与伍员同议国事。吴大夫被离私问于伍员曰：“子何见而信嚭乎？”员曰：“吾之怨正与嚭同，谚云：‘同疾相怜，同忧相救。’惊翔之鸟，相随而集；濑下之水，因复俱流。子何怪焉？”（自是常理。）被离曰：“子见其外，未见其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