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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三刻拍案惊奇-第14章

小说: 三刻拍案惊奇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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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妇人又道:“安你在身边,拪拪耸耸,搅人睏头。明日你自东边楼上去睡,我着小妹陪你。我独自清净些。”此时汪涵宇在间壁听得,事虽不成,晓得妇人已有心了。只是将到手又被惊散,好生不快活。

  捱到天明,甚是苦闷。走出去想到:“这妇人平日好小便宜,今晚须寻什送她,与她个甜头儿。”去换了一两金子,走到一个银店去,要打两个钱半重的戒指儿、七钱一枝玉兰头古折簪子。夹了样金,在那厢看打。

  不料夜间不睡得,打了一个盹。银匠看了,又是异乡人便弄手脚,空心簪子,足足灌了一钱密陀僧。打完,连回残一称,道:“准准的,不缺一厘。”汪涵宇看了簪,甚是欢喜。接过戥了来一称,多了三厘。汪涵宇便疑心,道:“式样不好,另打做荷花头罢。”

  银匠道:“成工不毁这样极时的!”

  汪涵宇定要打过:“我自召工钱。”

  匠人道:“要打明日来。”汪涵宇怕明日便出门不认货,就在他店中夹做两段。只见密陀僧都散将出来。汪涵宇便豹跳,要送官。

  匠人道:“是焊药。”

  汪涵宇道:“难道焊药装在肚里的?说不理过。”走两个邻舍来,做好做歹认赔,先扯到酒店吃三盅赔礼,等他一面设处银子。汪涵宇因没了晚间出手货,闷闷不悦。因等银子久坐,这两个邻舍自家要吃,把他灌上几盅,已是酩酊。

  这边朱寡妇绝早起来,另铺了儿子床,小妹铺也移了。到晚,吩咐儿子就在那边读书,自在房中把床收拾得洁净;被熏香了,只不听汪朝奉来;斜坐灯前;心里好不热!须臾起更,喜得儿子丫鬟睡了,还不见到,只得和衣睡了。

  直到二更,听得打门,是汪朝奉来。妇人叫小厮阿喜开门。起来摸得门开,撞了他一个“瓶口木香”,吐了满身。闯到床中也不能上床,倒在地上。到得四更醒来,却睡在吐的秽上,身子动弹不得,满身酒臭难闻,如何好去?

  那朱寡妇在床上眼也不合,哪得人来?牙齿咬得龁龁响。天明小厮说起,那寡妇又恼又笑,恼的是贪杯误事,笑的是没福消受。

  那壁汪涵宇懊恼无及,托病酒卧床将息,睡了半日。怕醉酒,一滴不吃。晚间换了一身齐整衣裳,袖了一锭十两重白银,正走过堆货楼,只听得房门乱敲响,却是客伙内寻他往娼家去。只得复回来睡在床上,做梦中惊醒般道:“多谢!身子不快,已早睡了。”再三推辞,只不开。

  那人去了,折身起来再到阁楼,轻轻爬将过去,悄悄摸到床前。妇人假作睡着,直到汪涵宇已脱了衣服,钻入被来,轻轻道:“什人?好大胆!”汪涵宇也不回答,一把搂住。正是:

  蚨蝶穿花,鸳鸯浴水。轻勾玉臂,软温温暖映心脾,缓接朱唇,清郁郁香流肺腑。一个重开肉食店,狼(犭亢)主顾肯令轻回。一个乍入锦香丛,得占高枝自然恣采。旧滋味今朝再接,一如久旱甘霖,新相思一笔都勾,好似干柴烈火,只是可惜贪却片时云雨意,坏教数载竹松心。

  妇人还怕儿子知觉,不敢畅意。到天明,依旧爬了过去。

 

  似此夜去明来,三月有余。朱寡妇得他衣饰也不下百两。到临去时,也百般留恋,洒泪而别,约去三四个月便来。谁知汪涵宇回去,不提防诨家去收拾他行囊,见了这只女鞋,道他在外闝,将来砍得粉碎,大闹几场,不许出门。

  朱寡妇守了半年。自古道:“宁可没了有,不可有了没。”吃了这野食,破了这羞脸,便也忍耐不住。又寻了几个短主顾,邻舍已自知觉。

  那唐学究不知,把个女儿送入这龌龊人家。进门,怜她没娘的女儿,也着实爱惜她,管她衣食,打扮一枝花一般。外边都道:“朱寡妇有接脚的了。”那唐贵梅性格温柔、举止端雅、百说百随、极其孝顺,朱寡妇怎不喜她?后边也见寡妇有些脚塌手歪,只做不晓,只做不见。寡妇情知理亏,又来收罗她,使不言语,并不把粗重用使她。屋后有一块空地,有一株古梅并各色花,任她在里浇植、闲玩。到了十六岁,两下都已长成。此时唐学究已殁,自接了几个亲眷与她合卺。真好一对少年夫妻:

  绿鬓妖娆女,朱颜俊逸郎。

  池间双菡萏,波泛两鸳鸯。

  两个做亲之后,绸缪恩爱,所不必言。

  只是两三年前,朱寡妇因儿子碍眼,打发他在书馆中歇宿,家中事多不知。到如今,因做亲在家,又值寡妇见儿子媳妇做亲闹热,心里也热,时时做把妖娆态度,与客人磕牙撩嘴,甚是不堪。又道自己读书人家,母亲出头露面做歇家,也不雅。

  一日,对母亲道:“我想我亏母亲支撑,家事也饶裕了。但做这客店,服事也甚辛苦,不若歇了,叫阿喜开了别样店,省得母亲劳碌。”

  寡妇听了,怫然道:“你这饶裕是哪里来的?常言道:‘捕生不如捕熟。’怎舍着这生意另寻?想是媳妇怕辛苦,立这主意!”

  那儿子只说声“不关她事”,就歇了。

  自此,寡妇便与贵梅做尽对头,厨灶上偏要贵梅去支撑;自坐在中堂,偏讨茶讨水要贵梅送来;见有人躲避,便行叱骂。

  一日,恰好在堂前。汪涵宇因歇了几年,托人经营,帐目不清,只得要来结帐,又值他孺人死了,没人阻拦,又到贵池。寡妇见了,满面堆下笑来。正在攀谈,贵梅拿茶出来与婆婆。见有人,便待缩脚。

  那寡妇道:“这是汪朝奉,便见何妨?做什腔?”那汪涵宇抬头看,这妇人呵:

  眉弯新月,鬓绾新云。樱桃口半粒丹砂,狐犀齿一行贝玉。铢衣怯重,停停一枝妖艳醉春风;桃靥笑开,盈盈两点秋波澄夜月。正是:

  当垆来卓女,解珮有湘灵。

  那汪涵宇便起来一个深揖,头上直相到脚下,一双脚又小又直,比朱寡妇先时又好些。虽与寨妇对答,也没什心想。仍旧把行李发在旧房,两个仍行旧法。

  不期这日儿子也回来。夜间听得母亲房中似有人行动,仔细听去,又似絮絮说话,甚是疑惑,次早问小厮:“昨日又到什人?”道是徽州汪朝奉。问住在哪厢下,道在厢楼上。朱颜只做望他,竟上楼。已早饭时候,还睡了才起。就在楼上叙了寒温,吃了杯茶。

  一眼睃去,他堆行李的楼与母亲的楼只隔一板,就下了楼。又到自己楼上看:右首架梁上半边灰尘有寸许厚,半边似揩净的一般,一发是了。因说风沙大,要把楼上做顶格,母亲拗他不住。他把自己楼上与母亲楼上,上边都幔了天花板,梁上下空处都把板镶住。把那母亲焦得没好气处,只来寻贵梅出气。贵梅并不与丈夫说。丈夫恼时,道:“母子天性之恩。若彰扬,也伤妳的体面。”

  但是客伙中见汪涵宇当日久占,也有愿与朱寡妇好的,有没相干的,前日妒他,如今笑他,故意在朱颜面前点缀,又在外面播扬。朱颜他自负读书装好汉的,如何得当?又加读书辛苦,害成气怯。睡在楼上,听得母亲在下面与客人说笑,好生不忿。

  那寡妇见儿子走不起,便放心叫汪涵宇挖开板过来。病人没睡头,偏听得清,一气一个死,道:“罢,罢!我便生在世间也无颜!”看看恹恹待尽。贵梅衣不解带,这等伏事。日逐虽有药饵,却不道气真药假。到将死先一日,叫贵梅道:“我病谅不能起,当初指望读书显祖荣妻,如今料不能了。只是妳虽本分端重,在这里却没好样、没好事做出来。又无所出,与其日后出乖露丑,不如待我死后,竟自出身。”又叹口气道:“我在日尚不能管妳们,死后还管得来?只是要为我争气,勉守三年。”言罢,泪如雨下。

  贵梅也垂泪道:“官人你自宽心将息,还有好日。脱或不好,我断不做失节妇人。”

  朱颜道:“只怕说便容易……”正说,母亲过来。

  朱颜道:“母亲,孩子多分不济。是母亲生,为母亲死。只是孩儿死后,后嗣无人。母亲挣他做什么?可把店关了,清闲度日。贵梅并无儿女,我死叫她改嫁。”

  又对贵梅道:“我死母亲无人侍奉。妳若念我恩情,出嫁去还作母子往来,不时看顾,使我九泉瞑目。”

  那寡妇听了,也滴了几点眼泪道:“还不妨,你好将息。”到夜,又猛听得母亲房中笑了一声,便恨了几恨,一口痰塞,登时身死。可怜:

  夜窗羞诵凯风篇,病结膏肓叹不痊。

  梦断青云迷去路,空余红袖泣旻天。

  此时几哭死了一个贵梅。那寡妇一边哭,一边去问汪涵宇借银子,买办衣衾棺椁,希图绊住汪涵宇。

  那汪涵宇得陇望蜀,慨然借出三十两与她使用。又时时用钱赏赐小厮阿喜、丫头小妹。又叫寡妇借丧事名色,把这些客人茶不成茶、饭不成饭。客人都到别店去了,他竟做了乔家主,公然与朱寡妇同坐吃酒。

  贵梅自守着孝堂哭哭啼啼,哪里来管她。只是汪涵宇常在孝堂边,张得贵梅满身缟素,越觉好看,好不垂涎。

  一日,乘着醉对寡妇说:“我有一事求着妳,妳不要着恼。我家中已没了娘子,妳如今媳妇也没了丈夫。若肯作成我,与我填房,我便顶作妳儿子,养妳的老。何如?”

  寡妇道:“她须还有亲戚,我想好嫁她到异乡?”

  汪涵宇道:“我便做个两头大,娶在这边。”

  只见寡妇笑道:“若是这等,有了她。须不要我。”

  汪涵字道:“怎敢忘旧!”

  寡妇道:“这等,先要起媒。”两个便滚到一处云雨。不题。

  次日,果然对贵梅道:“媳妇,我想儿子死了,家下无人支撑,妳又青年,不可辜负妳。如今汪朝奉家中没了娘子,肯入赘在这里,倒也是桩美事。”

  贵梅听了,不觉垂泪道:“媳妇曾对妳孩儿说‘誓死不嫁’,怎提起这话?”

  寡妇道:“我儿,我是过来人,节是极难守的,还依我好。他有钱似我万倍。”

  贵梅道:“任他有钱,孩儿只是不嫁!”

  寡妇道:“妳夜间自去想,再计议。”

  到晚汪涵宇过来,道:“媒人,姻事何如?”

  寡妇道:“做腔哩!”

  汪涵宇道:“莫管她做腔不做腔,妳只不吃醋,听我括上罢。”

  寡妇道:“这等先充财礼一百两与我,听你们暗里作亲。不要不老到,出了丧讨材钱。”

  汪涵宇道:“六十两罢。”

  寡妇不肯,过了他八十两银子,放他一路。

  只是贵梅见了汪涵宇便躲开去,哪里得交一言。无极奈何,又求朱寡妇。

  寡妇道:“待我骗她。”

  又对贵梅道:“媳妇,前日说的,想得何如?”

  贵梅道:“也不必想,是决不可的!”

  寡妇道:“媳妇不必过执。我想这汪蛮是个爱色不爱钱的。不嫁他,便与他暂时相处,得他些财物,可以度日。”

  贵梅道:“私通苟合非人所为。”

  寡妇听了便恼道:“怎就不是人所为?小小年纪,这样无状!”便赶去要打,得小妹劝了方住。贵梅自去房中哭泣。不题。

  过了两日,寡妇为这八十两银子,只得又与她说:“我不是定要妳从他。只是前日为儿子死,借他银子三十两,遭他逼迫。妳若与他好了,他便提不起,还有赍助。若不,将什还他?”

  贵梅道:“他若相逼,幸有住房可以典卖偿他。若说私通,断然不可!”

  寡妇听了,平跳起来将贵梅一掌,道:“放屁!典了房子,叫我何处安身?妳身子值钱,我该狼藉的么?”

  贵梅掩着脸,正待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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