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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儿女英雄传-第1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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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缺,又是某旗来文打到;接着便是造办处请看交办的活计样子,翰林院来请阅撰文;还有某老师交题的手卷,某同年求写的对联;此外并说有三五起门生故旧从清早就来了,却在外书房等着求见。安公子见老师实在公忙的很,不好再往下絮烦,只得告辞。一路回到下处,便忙着打发小厮回家回明太太,并叫戴勤来,打发他上山东禀知老爷,忙了半日。一宿无话。

次日,起早上去谢恩,头起儿就叫的是他。及至进去,碰头谢了恩,圣人开口第一句便提的是记得他是某科从第八名提到第三名点的探花,跟着降了几句温谕,仍叫第二日递牌子。一时军机大人下来,他迎上去见。大家又给他道喜,说:“你见面甚妥,有旨意赏加了副都统衔了。等述下旨来,换了顶子,明日还得预备谢恩。”这位爷经这等一提,又提的有些热起来。

列公,你看人生在世,不过如此。无非是被名利赚,被声色赚,被玩好赚,否则便是被诗书赚,被林泉赚,被佛老赚,自己却又把好胜、好高、好奇一切心去受一切赚,一直赚到“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只当不起一切不来赚他,他便想上赚也无处可上,那便热不来了。安公子此时才遇着些小的一个钉子碰碰,此后正有偌大的一把枣儿嚼嚼,你叫他怎得不热?

闲话休提,话转三叉,踅回来再讲安太太。讲到安太太这面,这件事真好比风中搅雪,这回书又不免节外生枝。列公便好留心看那燕北闲人怎生替他安家,止风扫雪,逗节成枝,出那身臭汗了。

却说安公子赴园这日,太太见老爷、公子都不在家,恰好那两日张亲家太太又在家里害暴发火眼,那个长姐儿又儿犯了他月月肚子疼的那个病。太太吃过早饭无事,便合舅太太带了两个媳妇四家斗牌。看看斗到晌午以后,忽见张进宝带了公子一个跟班的小厮,叫四喜儿进来,回说:“奴才大爷从园子里打发人来回太太,说奴才大爷赏了头等辖,放了乌里雅苏台的参赞大臣了。”安太太听了,只唬得扔下牌,“啊”的一声。舅太太接着也道:“嗳哟,这是怎么说!”金、玉姊妹两个里头,那何玉凤听了“乌里雅苏台”五个字,耳朵里还许有个影子,只在那里愣愣儿的听;到了张金凤,更不知这是山南海北,还道:“怎么也没个报喜的来呀?”

安太太此时是已经吓得懵住了,只问着舅太太说:“这乌里雅苏台可是那儿呀?”舅太太道;“喂,姑太太,你怎么忘了呢?家里四大爷当日不是到过这个地方儿吗!”安太太这才想起来,说道:“嗳哟,天爷!怎么把我的孩子弄到这个地方儿去了呢!再说,他好好儿的作着个文官儿,怎么又给个辖呢?这不顶发了他了吗!这可坑死我了!”说着,便眼泪婆娑的抽搭起来。

金、玉姊妹见婆婆这个样子,也由不得跟着要哭。舅太太忙劝道:“你们娘儿三个且别尽管哭哇,到底问问那个小子,怎么就会出了这么个岔儿?再外甥打发他来,还有甚么说的呀?”他只管是这等劝着,他却也在那里拿着小手巾儿擦眼泪。

安太太这才详细问了问那个小厮。他便把公子叫他回太太今日怎的在海淀办折子,预备明日谢恩,不得回来,并叫叫戴勤去,吩咐他到山东去见老爷,以至大爷还说叫告诉二位奶奶再打点几件衣裳叫他带回海淀去的话,回了一遍。太太一面吩咐去传戴勤,一面便叫金、玉姊妹两个回家去打点衣裳。一时戴勤来了,四喜儿取的衣裳包袱也领下来了,太太便吩咐他两个:“快去罢。”并说:“告诉大爷,明日谢下恩来,没事务必就回家来见见我。”

二人领命去后,金、玉姊妹两个依就过上房来。安太太见他姊妹一个哭的眼睛红红儿的,一个还不住的在那里擦眼泪,自己不禁又伤起心来。舅太太又说道:“姑太太,你别尽着这么着,外甥是说是出口,到底算升了一步,两三年的工夫也就回来了。再说,大喜的事,这么哭眼抹泪的,是为甚么呢!”

安太太未曾说话,先长出一口气,说道:“嗳!大姐姐,你那里知道我这心里的苦楚!你没见你妹夫,是作了一任芝麻大的外官儿,把个心伤透了。平日我们说起闲话儿来,我只说了句‘咱们这就等跟着小子到外头享福去罢’,你听他这话么,头一句就是‘那可断断使不得’!他说:‘一个人教子成名是自己的事,到了教得儿子成了名了,出力报国是儿子的事,这不是老子跟在里头搅得的。一跟出去,到了外头,凭是自己怎么谨慎,只衙门多着个老太爷,便带累的了儿子的官声。’大姐姐,你只听这话,别说是乌里雅苏台,无论甚么地方,还想他肯跟出小子去吗?他一个不出去,我自然不好出去。我不出去,这个玉格我倒舍得。甚么原故呢?一则呢,小子也这么大了;再说,既是皇上家的奴才,敢说不给皇上家出苦力吗?就只我这俩媳妇儿,热厮忽喇儿的,一时都离开我,我倒有点儿怪舍不得的。”说着又哭了,招的两个媳妇益发哭个不住。

舅太太是个爽快人,看了这样子,便道:“你们娘儿们不是这么个闹法儿!你们家这不现放着俩媳妇儿呢吗,留一个,去一个,一桩事不就结了?也有娘儿三个尽着这么围着哭的?难道哭会子就算不上乌里雅苏台了罢?”安太太那片疼儿女的心肠,是既不愿意自己离开两个媳妇儿,又不愿意俩媳妇之中有一个离开儿子,听了这话,只是摇头。

不想这话倒正合了金、玉姊妹两个的意思。你道为何?原来他两个这阵为难,一层为着不忍看着夫婿远行,一层也正为着不忍离开婆婆左右,并且两个人肚子里还各各的有一桩说不出口来的事。一时听了舅太太这话,那何小姐性急口快,便道:“娘这话也说的是。那么着,我就在家里服侍婆婆,叫我妹妹跟了他去。”张姑娘道:“自然还是姐姐跟了他去好。姐姐到底比我有点本事儿,道儿上走着还便利些儿。这么大远的个道儿,再带上这么个我,越发叫他受了累了。”何小姐听他这话说得近理,一时找不出句话来驳他,急的肚里的那句话可就装不住了,只见他把脸一红,低着头说道:“瞧这妹妹!你难道不知道我坐不得车吗?”安太太听了这话,明白是何小姐有了喜了,自己有信儿抱孙子了,才觉有些欢喜。将要问他,张姑娘肚子里的那句话也装不住了,说:“姐姐这话!姐姐坐不得车,难道我又坐得车吗?”

列公,你看,这等一个“扛七个打八个”的何玉凤,“你有来言我有去语”的张金凤,这么句“嫁而后养”的话,会闹得嘴里受了窄,直挨到这个分际,还是绕了这半天的弯儿,借你口中言,传我心腹事,话挤话,两下里对挤,才把句话挤出来!

安太太听得俩媳妇一时都遇了喜,满心欢喜,只悔知道得晚了,便说道:“你瞧瞧!你们这俩人,也有这么个大喜的信儿会憋着不早告诉我一声儿,直到这时候,憋得十分十沿儿了才说出来的?”说着,这才问:“多少日子了?”一面又抱怨俩嬷嬷说:“这俩老东西,怎么也不先透给我个信儿呢!”当下便要叫来发作他两个几句。何小姐是怕他两个得不是,忙说:“他们上月就要上来回婆婆的。我合妹妹商量,想着知道是不是呢,就吵吵,索兴等过些日子再说罢;谁知这个月俩人又都……”说到这里,脸一红,只瞅着张姑娘笑。张姑娘也只剩了羞的扭过脸去暗笑。安太太此时乐得只不错眼珠儿的望着他两个。又嘱咐说:“这可得小心点儿。第一不许冷的热的胡吃,轻的重的混动,走道儿总叫个人儿招呼着点儿,倒得常活动活动。”

正嘱咐着,只听舅太太合他两个说道:“怪事!你们两有个甚么事儿从没瞒过我,怎么这件事两人都嘴严的这个分儿上呢!”安太太也说道:“俩媳妇儿呢,还罢了,还说脸上有个下不来。我只可笑我们玉格这个傻哥儿,眼看着这就要作哥儿的爹了,也这么傻头傻脑的不言语一声儿!”正在一头笑着,忽然又把眉一,就说:“站住!先别乐大发了!这一来,咱们娘儿们不是都去不成了么?把我们这个傻哥儿一个人儿扔在口外去,可交给谁呀?这事情可不是更累赘了吗?”说罢,只皱了眉歪着头儿在那里呆想。呆了半日,忽然说道:“这可也就讲不得了,只好我跟了他去罢!只求大姐姐合张亲家母在家里好好的给我招呼着我这俩媳妇儿!”金、玉姊妹两个听得依然得离开婆婆,更是不愿意。才要说话,早听舅太太嚷起来了,说道:“喂!姑太太,你这是甚么话呀?你把我留在你家招护着外外姐姐使得,你叫我合你们那个老爷怎么过得到一块子呀?”他婆媳一想,这话果然行不去,一为难,重新又哭起来。

这一哭,可把舅太太哭急了,说:“姑太太,你们娘儿三个这哭的可实在揉人的肠子!这么着,我合姑太太倒个过儿,姑太太在家里招呼媳妇,我跟了外甥去,这放心不放心呢?”

安太太道:“也有这么大远的道儿,怪冷的地方儿,叫大姐姐你跟了去受罪,我们倒在家里舒服的?”舅太太道:“这也叫作没法儿了哇!”安太太见他一副正经面孔,便问:“大姐姐,你这说的是真话呀?”舅太太道:“可不真话!姑太太只想,你我这个样儿的骨肉至亲,谁没用着谁的地方儿?再说这个孩子,我也疼他。讲到我了,又是个一身无挂碍的人,别说乌里雅苏台呀,就叫我照唐僧那么个模样儿,到西天五印度去求取《大藏真经》,我也去了!这又有甚么要紧的!”安太太见他这等关切,说:“真要这么着,我就先给姐姐磕头。这不但是疼孩子,直是疼我了!”说着站起来,跪下就要行礼。俩媳妇一见,连忙也跟着婆婆跪下。慌得个舅太太连忙也跪下,搀住安太太说:“妹妹,你这是怎么说?”说着,他也哭了。

列公,你看只安太太这一拜,叫普天下作儿女的看着好不难过!才知老家儿待儿女这条心,真真不是视膳问安、昏定晨省就答报得来的!

却说舅太太搀住安太太,又忙着拉起金、玉姊妹来,他姑嫂两个一齐归坐。安太太心里这才略略的放宽了些,叫丫头装了袋烟来吃。吃着烟儿,忽然的又自言自语的说:“这还不妥当。”因合舅太太道:“这一来,玉格他这个外场儿我算放了心了,他那贴身儿的事情可叫我怎么好哇?”舅太太问道:“姑太太说的,怎么叫个外场儿,又怎么叫个贴身儿呀?”安太太道:“类如他到了衙门里,过起日子来,凡是出入的银钱,严谨个里外,甚至穿件衣裳的厚薄,吃个东西的冷热,这些事情都算个外场儿。如今我们娘儿们既不能去,有大姐姐你替我辛苦这一荡,好极了,我也不说甚么了。讲到他贴身儿的事,俩媳妇此刻既不能去,就说等分娩了,随后再打发一个去,这也不是甚么一个半个月的事。玉格到了那里,就拿每日早起给他梳梳辫子,以至他夏天擦擦洗洗,夜里掖掖盖盖这些事,无论大姐姐你怎么疼他,这也不是惊动得舅母的。

难道说一个娶了媳妇儿的人了,还叫他那个嬷嬷妈跟在屋里服侍他不成?你说这可不是叫人没法儿的事吗?”这话舅太太却不好出主意了,只说了句:“有日子呢罢咧,也只好慢慢的商量。”

这个当儿,这老姑嫂两个只顾在这边儿悄悄儿的说,那小姊妹两个却在那边儿静静儿的听。听来听去,也不知那句话碰在他两个心坎儿上了,只见何小姐两眼睛一积伶,便笑着在张姑娘耳边嘁喳了两句。不听得张姑娘说些甚么,却只见他不住的笑着点头儿。恰好安太太合舅太太说完了这话,又回过头来问着他两个说:“你们俩白想想,我这话虑的是不是?”不承望这一回头,一眼正看见俩人在那里打梯己的神情儿,因说道:“你们俩有甚么主意,也只管说出来,咱们娘儿们大家商量商量不好吗?”

何小姐听婆婆如此说,将要说话,又望着张姑娘向外间努了个嘴儿,那光景像是叫他瞧瞧外间儿有人没有。紧接着张姑娘走到屋门旁边儿,探着身子望外瞧了瞧,回头只笑着合何小姐摆手儿,那神情像是告诉他外间儿没人。你道安太太家许多丫鬟仆妇,外间儿怎得会一时没人?原来他家的规矩,凡是婆儿媳妇们,无事都在廊下听差。其余的丫头们,一个长姑娘不在上屋里,早一边儿说笑的说笑、淘气的淘气去了,因此一时无人。

金、玉姊妹见没人在外间,他两个这才走到婆婆跟前,悄悄儿的回道:“媳妇们却有个主意,这话倒不因着玉郎今日要出外去才说起。自从今年来,见他的差使渐渐儿的多起来了,往往一进城去就得十日半月的住着,媳妇两个又不好怪厌气的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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