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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刘绍棠文集-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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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那张太师椅搬到香案后面,跟郑三发的宝座并列;没有锦绣椅套,就把他的大黄缎子包袱皮技在椅背上。落了座,互道寒暄,敬烟献茶。万年知又先开了口:“俞公子,举人老爷贵体可大安?”俞菖蒲欠了欠身,答道:“家舅布衣蔬食,淡泊功利,所以身体很是康健。”“对,对!”郑三发插嘴说,“鱼生火,肉生痰,菠菜豆腐保平安。”万年知见他出口鄙俗,怕他言多失礼,连忙转人正题,问道:“举人老爷派遣俞公子前来,与郑司令商讨守土安民大计,不知是否携来举人老爷的宝札?”菖蒲从贴身小衫里掏出齐柏年的涂蜡手书,递到郑三发手中,说:“请郑司令过目。”郑三发目不识丁,接信在手,歪着头儿,上看看,下看看,左看看,右看看,苦着脸儿说:“郑某人才疏学浅,看不懂老举人的梅花篆字,还是请万军师替我宣讲吧!”万年知起立,正了正衣冠,毕恭毕敬捧过书信,然后摸出一副老花镜,架在鼻梁上,装模作样地看起来。他虽然熟悉麻衣神相,满腹六交八卦,但都是师父口传心授,并不通晓文理,所以一句也看不懂齐柏年那古奥文字。然而,他既不愿在菖蒲面前有失尊颜,更不愿在郑三发面前露出马脚,于是便望文失义,信口胡诌起来:“举人老爷的意思……意思是……萍水县衙门散摊子了,他老人家承头,自立保土安民国号,亲任执政,还要聚拢萍水县各路人马,组成联军,请司令就任总指挥……”菖蒲真是啼笑皆非,不得不打断他的胡言乱语,说:“万军师,家舅的书信文字简约,言不尽意,还是让我来解说明白吧!”“好,好!”万年知正想借坡下驴,忙将书信奉还菖蒲,“举人老爷的文章,是前朝皇上御笔朱批的上上品,贫道只能略懂七八;要是秀才们写的玩艺儿,我闭上眼也看得懂。”菖蒲把一只手按在舅父的书信上,一只扪住胸口,沉静了一下心情,声音朗朗地说:“日寇于七月七日在卢沟桥发动了侵华战争,当局无心抗敌,是以平津相继沦陷。萍水县政府大小官员,背弃职守,鸟兽四散,置民众生死于不顾;家舅出于爱国热忱,从不过问政治的隐居生活中挺身而出,领衔成立萍水抗日救国会,筹建萍水民众自卫军。目前,我们已在县城建立一支学生武装队,但是,毕竟敌众我寡,因此家舅殷切期望郑司令加人自卫军的战阵,共同抗击人侵萍水县的日寇。国家存亡,匹夫有责;保卫家乡,义不容辞。我想,郑司令必能深明大义,乐于与我们组成统一战线,并肩携手,共御外侮。”郑三发听罢菖蒲这一番慷慨陈词,心里也一阵沸腾;但是他一向胸无主见,便向万年知道:“军师,你看呢?”万年知一心想攀附风雅,忙说:“举人老爷如此看得起咱们得胜军,咱们怎么能不给举人老爷的面子呢?”郑三发刚要点头,一直站立在他身旁的鬼吹灯夏三,杀鸡抹脖儿似地向郑三发连递眼色,郑三发会意,改了口说:“多蒙齐老举人抬举,郑某人脸上十分光采;不过,军机大事非同小可,我还要跟我的一文一武会商,再给齐老举人回话。”“大哥,任他千条妙计,你可要有一定之规!”殿外一声驴吼,阎铁山身穿满是油渍的上校军装闯了进来。“那么,依你之见呢?”郑三发问道。阎铁山叉着腰,岔着腿,说:“咱们跟齐老举人的队伍划地为界,井水不犯河水。”菖蒲正色说道:“阎旅长,大敌当前,我们必须联合抗日,不应割据一方;割据一方只能被日寇各个击破。”“俞公子言之有理!”万年知跟间铁山唱反调。“老杂毛,你吃里扒外!”阎铁山骂着。鬼吹灯夏三悄悄扯了扯郑三发的衣襟儿,努了努嘴,又咬了咬耳朵。菖蒲不动声色,说:“郑司令要跟一文一武会商,我在一旁诸多不便,暂且告退。”郑三发站起身,向俞菖蒲连连拱手,满脸堆笑,说:“俞公子一路劳乏,请万军师陪同俞公子先到客房安歇。”万年知又引领俞菖蒲走出庙去。熊大力和柳长春牵着马,守候在庙门外;贾三招儿是今晚的值星官,带着四名喽罗,团团看住熊大力和柳长春。“三招儿!”万年知吆喝一声。“在!”贾三招儿赶忙答应,躬身听命。“你护送俞公子到客房去,吩咐灶上预备丰盛酒席。”“是!”“再到花票房子,提出几个俊俏的雏儿,服侍俞公子安寝。”“遵命。”万年知不等菖蒲开口回绝,就道了一声失陪,急急回庙里去了。石瓮村是个菱角形的小岛,贾三招儿和四个喽罗手提风雨灯,沿着村外水边,护送俞菖蒲、熊大力和柳长春到菱角尖上。一片桃树林中,有一座高墙大院,铁皮大门,钉满狼牙钉,门楼上吊着一盏红灯笼。这里是郑三发的迎宾馆,又是他的花票房子。“三寸丁,开刚”贾三招儿喝叫。铁门哗啦啦啦开铁栓,走出一个罗圈腿的小男子,面图像个丑八怪,怪笑着问道:“三招儿,有个阎旅长吃够了的剩货,我正留给你尝鲜儿。”“闭上你妈的臭嘴!”贾三招儿笑骂道。“我护送郑司令的贵客俞公子,还有他的两位马共。到你这儿逍遥一夜,你要好好侍候。”这个名叫三寸丁的罗圈腿丑八怪,忙给菖蒲打躬作揖,谄笑着说:“请,请!”俞菖蒲、熊大力和柳长春走进铁门,铁门又哗啦啦关闭,三寸丁插上铁栓,先带着熊大力和柳长春牵马到牲口棚去,然后引路到东小院,直奔北房。开了房门,点着一盏头号玻璃罩煤油灯,照亮了粉刷得雪亮的房间,只见四壁挂满了五光十色的八扇屏,有的是:“买卖兴隆通四海,财源茂盛达三江。”有的是:“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有的是:“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此处还有横七竖八的字画,有的是花卉鸟虫鱼,有的是山水人物像,明明是从财主商户家洗劫来的杂牌货,却牛头不对马嘴地装点风雅。一张花梨木条案上,摆设着座钟、胆瓶、红漆拜匣;两把太师椅,一新一旧,一高一矮,参差不齐;炕上铺着雪白的苇席,架着碧纱蚊帐,炕桌上有一副茶具,一套烟具,居然还有几卷书,翻开一看是佛经。“俞公子,您稍候,马上有人来服侍您。”三寸了一副奴颜婢膝的模样儿,点头哈腰地退了出去。工夫不大,门外一阵轻轻的脚步声和吃吃的笑声,房门吱扭一响,扑进一股刺鼻的脂粉气味,两个打扮得花红柳绿的女人,一个端脸盆,一个捧茶壶,扭着腰,飞着眼儿,嘻皮笑脸地说:“俞公子,我们姐妹俩来侍候您,您多多怜爱我们吧!”说着,走上前来,就要粘在菖蒲身上。菖蒲又羞又恼又慌,喊道:“大力,长春!拦住她俩。”“闪开!”熊大力和柳长春张开双臂,像是在菖蒲身边围起一道栏杆。菖蒲沉着脸问道:“你们叫什么名字,可是好人家的女子?”穿红袄的女人说:“我叫滴滴娇。”穿绿裤的女人说:“我叫迷魂香。”但是都不肯说出真名实姓和各自的家世。菖蒲也不想追问,说:“大力,长春,送她们回去。”“俞公子,您可怜可怜我们吧!”两个女人眼泪汪汪,“好歹让我们陪您睡一夜,送回去我们要皮肉吃苦。”“送她们回去!”菖蒲挥着手。“大力,长春,你们替我转告花票房子,不许虐待她俩;明天我面见郑司令,要求释放全部女票。”熊大力挟起滴滴娇,柳长春扶起迷魂香,也不管她们踢蹬着腿,哭哭啼啼,打千斤坠儿,奔跑出去。十五但是,熊大力和柳长春一去不回头,菖蒲一人孤独地坐在空房里,听四下一片死寂,感到不安。他猛地站起身,开门正要走出去,忽然一颗石子像一道流星飞来,他来不及躲闪,头上的凉帽被打落地上。菖蒲打了个冷怔,只见一个面带杀气的女子跳到他的面前。这个女子颇有几分姿色,却是女扮男装,身穿飘飘欲仙的杭纺长衫,一顶白凉帽压在眉梢,抬手动脚,矫健而又袅娜,然而目光咄咄逼人。“姑娘,你是谁?”菖蒲定了定神,尊重地问道。“我替滴滴娇和迷魂香来服侍俞公子!”这个女子把菖蒲推进屋去,反关上门。菖蒲皱起眉头,冷冷地说:“我不要谁来服侍,请你离开。”这个女子莞尔一笑,眉目传情,顾盼流光,妖冶风骚地说:“千里姻缘一线牵,我要跟俞公子结鸳鸯。”说着,解开长衫的领扣,露出一抹葱心绿的围胸。“姑娘请自重!”菖蒲后退着,“我已经是个有了妻室的人。”“那就给俞公子做二房,再不就做一对露水夫妻。”这个女子不依不饶,逼上前来。“无耻!”菖蒲大怒,一拍桌子,抓起茶壶,“你再不顾脸面,可就别怪我的手黑。”这个女子哈哈一阵大笑,扯开长衫,腰间红绫带上斜插着一把雪亮的匕首。她高高一抱拳,说:“俞公子果然是一团正气的上品人物!实不相瞒,你要是色迷心窍,碰我的身子一下,我这把匕首就刺进你的胸膛。”菖蒲不禁惊出一身冷汗,强笑着问道:“姑娘到底是什么人?”“我是郑三发的妹子小藕。”这个女子又穿上长衫,笑吟吟地说。“失敬了!”菖蒲连忙施礼。郑小藕一边给菖蒲斟茶,一边说:“刚才俞公子的两位部下把滴滴娇和迷魂香送回花票房子,我把他们二位扣留下来,问明了你们的来意,这才前来试探俞公子,看你是不是上等人品?”菖蒲笑了笑,说:“我来萍水湖,会见令兄,是想跟令兄联合抗日,保卫乡土。据我看,令兄目前还举棋不定,所以还要请藕姑娘多多帮忙。”“俞公子请放心,我能作我哥哥一半的主。”郑小藕忽然脸上一红,低下了头,“不过,也要请俞公子帮一帮我的忙。”“只要藕姑娘张口,我一定有求必应,尽力而为。”菖蒲捧着茶盅,等候郑小藕提出条件。“我想……”郑小藕羞涩地咬了咬嘴唇,“我想把你那个柳长春留下来,他说要听你的将令。”菖蒲笑道:“只要你们两厢情愿,我更想成人之美。”“多谢俞公子!”郑小藕眉开眼笑,“我这就去找我哥哥,帮他拿主意。”郑小藕传唤了三寸丁,为俞菖蒲、熊大力和柳长春摆上筵席,然后一阵风奔三太子庙去。三太子庙大殿里,郑三发跟他的一文一武商讨军机大事,鬼吹灯夏三在一旁敲边鼓。“抗日?屎!”阎铁山急赤白脸,满嘴喷溅唾沫星子。“日本兵有飞机、大炮、坦克车,宋哲元的二十九军还没有打上几个回合,就丢盔弃甲,落花流水了,咱们这一点破铜烂铁的家当,怎么能拿鸡蛋碰碌碡?”“可是,日本鬼子果真打到萍水湖,我招架不招架呢?”郑三发忧心仲仲地说。鬼吹灯夏三眨了眨眼睛,鬼鬼祟祟,嘁嘁喳喳地说:“我从天津来,听说齐燮元要出山,招兵买马成立治安军,跟日本人提携亲善,维持社会治安;你们不如前去搭一股,讨个名正言顺的番号,得个加官进爵的封赏,占一块膘肥肉厚的地盘,那可真是一本万利。”“使不得,使不得!”万年知连摇肥头,“宁做小国之君,不做大国之臣,宁为鸡头,不为凤尾;郑司令是青龙星下界,怎能屈居人下?”“可是,跟齐老举人联合,齐老举人名高辈大,我也还是矮一头,低一等呀!”郑三发苦着脸儿说。“这却又不同。”万年知老谋深算地拉着长声说,“齐老举人并不争名夺利,俞公子是个文墨书生,他们爷儿俩不过是金字牌匾,兵权还是握在司令手里。咱们借用这两块招牌,打着抗日旗号,扩充队伍,成就大业,正是天赐良机。”“有理,高见!”郑三发眉头舒展了,两眼直放光,“那就押这一注。”“且慢!”鬼吹灯夏三又插了一杠子,“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只怕万老军师没有看透这位俞公子。如今的大学生,十个有五对是共产党。前年冬天,共产党赤化了张学良跟杨虎城,在西安扣押了蒋委员长;郑司令跟这位俞公子联合,手下弟兄一被他赤化,不光要丢了兵权,只怕性命难保。”郑三发打了个寒噤,心慌意乱地说:“万军师,你赶快打听明白,俞公子到底是不是共产党?”“不是!”万年知斩钉截铁地说。“怎见得?”郑三发问道。“我暗中给俞公子相了面。”万年知故弄玄虚,“从头上看,共产党的华盖放红光,那俞公子的华盖放金光;从脸上看,共产党面带煞气,那俞公子满面春风;从眼神看,共产党的目光如电,那俞公子的眼色柔和。所以,我敢断定,俞公子不是共产党。”“老杂毛满嘴跑舌头!”阎铁山咆哮着,“来者不善,善者不来,那个俞公子嘴上甜言蜜语,心里不怀好意。依我的锦囊妙计,干脆把他扣下来,捎信给齐老举人,叫齐老举人交出县城赎票。”“然后跟齐元燮合伙!”鬼吹灯夏三拍着巴掌,“我马上返回天津,给你们双方撮合。”郑三发手托下巴,翻着眼珠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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