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茶小说网 > 名著电子书 > 刘绍棠文集 >

第2章

刘绍棠文集-第2章

小说: 刘绍棠文集 字数: 每页35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富贵老头闲着眼说:“你跟亲家娘替我陪个礼,我不去了。”

红英笑道:“请的是您嘛,您不去怎么说得过去?”

富贵老头睁开眼,“我不去嘛!”

红英知道她爹犯牛脾气了,便给他盖上一条被子,回去了。到晌午,她提了个

食盒来,富贵老头还在昏沉沉地躺着,红英也没惊动他,就放在桌子上走了。

富贵老头醒来,吃过饭,心里仍然很憋闷,他想去渡口找管船老张,管船老张

是个会说宽心话的人。

拐过几道篱笆,穿过一片小枣林,已经出村了。

“富贵叔!”背后有人叫。

他没听见,继续向前走。

“富贵叔,病了吗?”

富贵老头站住了脚,叫他的那个人是麻宝山,一个富裕中农,出名的看风使舵

的人。

麻宝山走上前来,惋惜地说:“您昨晚为什么不在后半夜去埋呢?这让人一知

道,怕再也埋不成了。”

富贵老头拧起眉头,不高兴所下去。

“来!我告诉您个消息,”麻宝山拉着富贵老头坐在一个篱笆根下,机密地说,

“您知道不知道?不老松村的农业社,土地一点不分红了,叫做完全社会主义化,

跟苏联的集体农庄一样了。”

富贵老头打了个冷战,问道:“当真?”

“千真万确!”麻宝山急赤白脸地说,“这是我小舅子前晌来告诉我的,今天

不老松开了大会,县委跟区委书记都是讲了话呢!”

“啊!”富贵老头慌了神,“那咱村是不是也快了呢?”

“我看,出不了一两天,”麻宝山说,“您想,山渣村跟不老松两个农业社,

是全县两杯大旗呀!”

“也许不会这么快吧?”富贵老头脊骨冒着凉气,自言自语地说。“今年有十

五六户中农入社,刘景桂跟春枝也许不会这么莽撞。”

麻宝山叹口气,摇摇头,说:“谁知道会有什么变化呢?大家看不老松跑在前

头了,一不服气,也许会轰地一下子干起来!”

富贵老头的身体像抽了筋似的软弱无力,脑袋混沌沌的,他咬着失去血色的嘴

唇,哆哆嗦嗦地说:“他们要是真的这样做,我就退社!我就退社!”

他不理麻宝山,独自摇摇晃晃地,到河滩他那块心头肉的地里去了。

他一屁股坐在那还没被砍去的地界——一簇柳丛下,双手紧紧攥着土疙瘩,攥

得粉碎,他的心,撕裂了似的疼痛,鼻窍紧扇着,他几乎要嚎出来。

土地,他的命啊!

黄昏,太阳慢沉沉落下去了。远处,传来青铜脖铃叮叮当当的声音,放羊孩子

清亮的呼唤,河滩上,雪白肥大的绵羊出现了,追逐着,咩咩叫,农业社的羊群回

村了。

天凉了,富贵老头站起身,往渡口去,大路上扬起风沙。



夜,渐渐伸展开来了,像一张黑色宽大的布幕,严严实实地盖住了运河滩。

区委书记俞山松,黄昏才从不老松村赶来,看不清路,只得推着自行车走。山

楂村在黑夜中不见了,只有渡口小棚里晃动着的那孤寂昏黄的灯光,招引着行人。

不!河边一溜渔船上,还燃着几堆烟火。

“喂!请把船摆过来……”

“喂!请把船摆过来……”

在寂静的夜里,俞山松的声音在远处得到了回声,就像旷野上有一个人在呼喊,

渐渐的微弱和遥远了。

但是,渡口小棚没响动。

俞山松心想管船的一定睡着了,于是又喊:“喂!请把船摆过来...回”

“喂!请把船摆过来……”遥远的回声又消失了。

小棚仍然不理,灯光挑逗地晃动着,秋夜很冷,俞山松还没吃饭,肚里直叫,

他真是恼火了。

这时,渔船上跳下个黑影,跑到渡口小棚,跳上渡船,划过来了。

俞山松闻到他身上一股淡淡的腥气,便问道:“你是哪村打渔的?”那黑影回

答道:“山楂村农业社渔业组的。”俞山松笑了,说:“刘景桂真是个找财的人。”

那黑影惊问道:“同志,您是县里还是区里来的?”

俞山松巧妙地回答道:“我是过路人,你们社的名声可不小呢!”

那黑影摇摇头,“我们落后了,人家不老松农业社听说土地已经不分红,我们

社反倒要提高分红比例呢!”

“你们跟不老松的情况不太一样。怎么,你们要提高土地分红比例?”

“嗯哪!可是我不同意。”

“你们社的领导思想有毛病吗?”

那黑影警戒地看了他一眼,抛了锚,回避道:“同志,下船吧!”

俞山松跳上岸,小棚的亮光突然亮了一下子,他想一定有人于是便走了进去,

小棚的炕上,靠墙坐着个老头,正对着灯火点烟。

“老大爷,您为什么不把船摆过去呢?”

那老头也不看他,闷声闷气地说:“我是摆你的么!”说着,他吹灭了灯,说

道:“我要走了,你也走吧!”

俞山松压住着怒火,说:“老大爷,夜里也会有人过河,您得给摆过来呀!”

那老头冷冷地说:“你看看我是管船的么!”

俞山松知道碰上个怪脾气的老头,反倒感到可笑了,他跟在老头脚后走出棚子,

看见老头的身子摇晃着,脚步很沉重,他想,这老头一定有很重的心事,从他脚下

的声音可以听出来。

突然,老头脚下一溜,俞山松忙扔下车子,一把扯住他。老头一个趔趄坐在地

上了,他光顾想心事,踏在滑泥上,差一步就要倒在路旁的小溪里。

俞山松把老头扶起来,问道:“大爷,没摔着哪儿吗?”

老头大口喘着气,摇摇头。

“大爷,我打着手电,给您照个亮吧!”

俞山松从口袋里掏出手电筒,一道白光射出来,前面的路照明了。他一个人夜

晚行路是不肯打手电的,因为电池要公家供给。

老头感激地看了看这个年青人,问道:“同志,你这是到哪儿去呀?”

“到山楂村,您呢?”

“我就是山楂村的。”

“您是哪一家?”

“村东头富贵家,”老头说,“同志,你是找农业社的吧?”

“对了。您是社员吗?”

“是啊!”老头回答道,‘称是不是从不老松来?”

“正是。”

“二十里路,怎这么晚才到?”

“在那里开完会才动身,已经太阳平西了。”

老头放慢脚步,跟俞山松并肩走,急切地问道:“听说他们那里完全,完全……”

老头选择着恰当的名词,“完全归社会主义了?”

“他们那里条件好,全体社员一致同意,从明年起,土地不分红了。”

“我们这里是不是也很快呢?”老头痛苦地问道。

俞山松心里一动,说道:一这不能比赛,要看条件。”

老头不放心地问道:“要是一争气,轰地一下子闹起来呢!”

俞山松说:“不会。”然后试探地问道:“您愿意争气吗?”

老头不言语,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老头问道:“同志,你说土地分红为什么少呢?”

俞山松反问道:“您说种地打粮食,主要是靠人力还是靠地力呢?”

老头含含糊糊地说:“两相宜呗!”

俞山松不再问下去,他抓住老头的话,反反复复地研究起来。他断定,这老头

一定是个中农,但是他想不出老头的家。他从青年团县委会调任区党委书记刚刚六

个月,他已经熟悉重点社所在村各家各户的情况,然而这个老头的家为什么想不起

来呢?想不出他的家,就无法更正确更深刻地分析这个人。

“同志,人家的地要是好地呢?”老头又问了。

俞山松从深思中转回来,笑着追问道:“大爷,你说的是哪一家?”

老头又哑口无言了。

谁也不再说话,只听见他们的脚步声,还有俞山松的自行车那单调的车轮声。

猛地,前面树林里,一点灯火浮游过来,渐渐的,渐渐的,灯火大了,在大路

上停住了。

“爹!”

一个姑娘用清脆的声音向旷野呼唤。

老头不安地咳嗽起来。

“爹”

姑娘的声音是悠长的,焦虑的。

老头高喊道:“别叫魂了,我回来了!”

那汽灯走近了,是一个美丽的姑娘,一手提灯,一手拿着杆巡夜的红缨枪。

猛地,那姑娘叫起来:“俞区委,你来了!”

俞山松一惊,那姑娘已经跑到近前,“啊!银杏,是你。”

于是,俞山松把老头和他的家连在一起了。



已经入夜,满天的繁星都困盹了。

山楂村中间,一个四围满是洋槐的小院里,北屋透出明亮的灯光,动摇的人影,

激烈的说话声。

这是农业社副主任春枝家,正在开党支部委员会,讨论农业社扩社后的工作问

题。

大家听着支部宣教委员、农业社会计股长赵明福的发言。他是个瘦瘦的带着一

股傲气的人,眼睛里总闪着讥消别人的光,薄嘴皮儿说话就像敲梆子。

区委书记俞山松,坐在墙角落的一个扶手椅上,倾听着其他四个人的发言。

支部书记刘景桂注意地听着,沉思着;副书记春枝托着下巴,流露出不耐烦的

神气;组织委员是个模范互助组长,他听得很细心;新选进支部委员会的春宝,做

着记录,不时抬头看一看赵明福,他的神情很紧张,看出是在压抑着心里的冲动。

“一句话,我们要想团结中农,就得提高土地分红比例!”

赵明福说完了,急急地吞了一口冷茶,然后安然地把目光扫着大家的面孔。

春宝迅速地抬起头,想要发言,但看了看大家的脸色,又咽回去了,他很注意

保持冷静沉着,学习刘景桂的样儿。

这时,春枝说话了:“赵明同志,你这个意见在上次支委会研究中农入社的会

上,不是没通过吗?”

赵明福吸着冷茶,并不看春枝,说道:“你难道不知道现在的情况不同了吗?”

“怎么不同呢?”

赵明福冷冷地笑道:“你当真不知道么?富贵老头埋界碑的事,不是嚷嚷遍了?

这说明中农在思想上并没入社。”

“这是中农的通病。”

“嘿!你说得真轻巧,新入社的中农都想退出呢!他们说土地分红太少。”

春冷笑一声,问道:“你是代表谁的利益说话的?”

赵明福刷地涨红了脸,“你怀疑我是为了自家?”

“对了。”春尖锐地说,“你别忘了自家是富裕中农!”

赵明福脸涨紫了,一把推翻了茶碗,喊道:“你这是污辱同志!”

“何必发火呢!”春枝静静地说,“中农决不会退出。”

“一定会退出!”

“绝对不会!”春校坚定地说,“他们是看出农业社有利才申请入社的,嚷嚷

要提高土地分红比例,不过是想能多捞一把就多捞一把。不错,富贵老头是埋了界

碑,可是你也不是不知道,长寿老头扒出了界碑,他们都是中农啊!”

这一番话,说得赵明福哑口无言,矜持的态度立刻变得有些慌张了。

“我同意春校同志的意见,”刘景桂低沉地说,“咱们社现在是劳土四六分红,

对中农跟多地户已经很有利了。我们的方向是,随着生产的增长,劳动效率的发挥

和群众觉悟程度的提高,逐步而稳健地提高劳动报酬的比例。不过我们为团结新入

社的中农,今年还维持原来的分红比例不动。明福同志却提议增加土地分红比例,

这就太右了。”

春宝惶恐了一会儿,下决心说:“这是投降!”

赵明福暴怒的含着敌意的眼睛,投向春宝,但却碰见了俞山松对他的注视,他

便垂下了限皮。

“县委最近那个通报你们接到了没有?”俞山松问景桂。

“接到了。”春枝说。

“拿出来念一念。”

春枝从档案夹子里拿出那份通报,俞山松说:“请老赵同志念。”

赵明福发窘地接过来,咬了咬嘴唇,停了一停,才低声地念了。

县委的通报写道:“在运河上游,牛栏山下的牛栏村农业社,因为党支部书记

兼社主任的右倾思想,对社内三分之一的中农盲目退让,提高土地分红,并错误地

将超产部分劳土平分,致使中农与贫农严重不团结,富农分子混入社内,挑拨离间,

篡夺领导权,这个社已经陷于混乱、瘫痪状态,县委与区委决定组织紧急工作组,

前往整顿。……”

念着念着,赵明福的声音越发小了,手哆嗦了,春宝胜利地说:“老赵的意见,

正是这样!”

赵明福的脸苍白,软软地垂下头。

刘景桂看看大家泅道:“谁还对这个问题发表意见?”

大家都没话说了。

“现在我们研究选举中农参加社务委员会的问题,”刘景桂把他的记事本又翻

了新的一页,“社委会中农成分的委员,只有赵明同志一个人,还又是党员,这就

不能很好团结中农,过两天就要改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