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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刘绍棠文集-第1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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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香叶子洗身子,能留下文墨气味。玉人儿见着月信之前,在她家后院的家馆里念过《百家姓》、《三字经》、《千字文》,还有一本《烈女传》,学过一个冬季的珠算,教她的都是七十开外的老先生。月信初见,便辞退了先生,除了针线女红,纸、笔、墨、砚看都不许看,更不许摸一摸。女子无才便是德,到她嫁给汉根之前,几年没写过一个字,没见过一本书。幼年学书,如春雨点点入地,嫁到汉根家,学过的字念过的书又重放光芒。又是一年春草绿,依然十里杏花红,她会写对联。逢五进十,逢十进一,一退六二五,她会打算盘。汉根夫君见字如面,她还会鱼雁传书,嘘寒问暖。玉人儿把握着汉根那粗腕子大手,教会汉根写自己的名字。从此,口外刘家有了头一个文化人。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着能人长本事。汉根跟玉人儿同床共枕两年多,已能看唱本写帐簿,堪称四王子村口外刘家的大儒,汉胡合流又进一步。玉人儿的手,不光会缝衣做鞋,扎花绣朵,还会煎、炒、烹、炸、煮、熬、蒸、烤,菜团子三鲜饺子味儿,玉米面的发糕比细箩白面的馒头还好吃。玉人儿做得饭菜,汉根进门就能大吃大嚼。她坐在丈夫身边,丈夫吃完一碗她盛一碗,自己并不动著,一双笑眼盯着吃得像风卷荷叶的丈夫。佛受一炷香。汉根一声不吭只顾吃喝,玉人儿便脸上挂起了阴云,眼里噙满泪花。汉根察颜观色,吃一口喊一声好,哄得玉人儿眼常含笑眉挂喜色。中秋节快到了,玉人儿早已眼巴巴等候汉根归来。她生下一个大胖小子,像一枝红杏出墙盛开,有时照镜子,也隐隐约约看见,前额出现几道浅浅的抬头纹。她疑心自己见老,便留心打扮起来。她反扣饭碗,在碗座上捣出凤仙花汁,搽红两颊,又描了眉裁了鬓,还觉得不够尽兴。这时,龟背高台下,有个卖花小贩吆喝:“五彩的绒花咧,红、白、紫、绿、蓝!”她也没顾得多想,隔墙喊叫小贩站住,急忙推门走出去,三步两步下了龟背高台。卖花小贩是个白胡子老头儿,扛着黄米谷秸的草把,草把上插满了百朵绒花。多年不见,卖花老头儿仍旧认得出玉人儿的原来面貌。玉人儿当年买花,目不斜视,眼不旁观,压根儿就不知道卖花老头儿是怎么个人模狗样儿。果然,汉根进门一看,玉人儿比平日更俊俏十分。鬓角那一枝红绒绿绢灯笼花,十分娇艳夺目。“这朵花照得人两眼冒金星!”汉根双臂紧箍住玉人儿的身腰,在玉人儿脸上左一口右一口啃个没够。玉人儿虽是小姐身子,却贪爱汉根的粗犷有力和口外人的野气。汉根武艺高强,两只胳臂一较劲,枣木杠子打在胳膊上,咔察一折两断。这两条胳臂把玉人儿搂在怀里,玉人儿就像开了春的一堆雪,贴住汉根的胸脯便化成开了锅的热水。汉根的两腿,站在船头撑篙,十八匹马也难把他动摇三寸。玉人儿跟他交颈叠股而眠,也就像小鸟依人,睡得香甜不做恶梦。“我见老了,怕你硌眼,就插了朵花,讨你喜爱。”玉人儿脸比绒花红,埋在汉根胸前。汉根一只手拈弄工人儿头上的红绒绿绢灯笼花,笑道:“杜老磨比李逵还粗三圈儿,想不到他倒有挑花选朵的眼力。”他常年出外,保镖走船跑码头,玉人儿孤身女子一人守家,多有不便。汉根和本家老长辈,更怕她遭到歹人暗算,便挑选口外刘家的众多打手,排班下夜,给汉根家看门守户。汉根家不但闲人免进,而且闲人免看,天一黑就不许外姓旁人上下龟背高台。白天,她买个针头线脑,打油买醋,都由杜老磨跑腿。这个杜老磨,是口外刘家祭祖堂的香火长工,还是汉根爹当族长时收留的孤儿。杜老磨奶名磨盘,八岁时随母改嫁给四王子村一家姓刘的厨子。这个厨子不是口外刘家的同宗,住在村东头。刘厨子为人财狠食黑,磨盘的饭量又大,就不愿意多这张嘴,非打即骂,伤痕累累。数九寒冬,磨盘披着一块光板秃毛羊皮,光着两脚没鞋穿,衣不蔽体而又肚里无食,手里端一只破瓢,拄着一根打狗棒,沿街乞讨馊饽饽冷饭,不如一条丧家犬。汉根爹可怜这个孤儿,把他领回家去,整整一冬吃得饱穿得暖,个子蹿高了一头,膀阔腰圆扇子面胸脯。就在这年年根下,汉根出生,磨盘把汉根当自己的亲生胞弟。他一边跟汉根爹习武学艺,一边给口外刘家祭祖堂的香火四放牛锄草,收了工哄汉根玩。汉根四五岁练起童子功,汉根爹叫磨盘教汉根压腰劈腿拿大顶,还受过汉根一拜。磨盘力大如牛,十三四岁就小卒子过河顶大车,成了祭祖堂香火田的跟趟子长工,一年吃饭之外能挣五石玉米。他一粒不敢糟塌,赶一辆小毛驴车,送到汉根家报恩。汉根爹闭门不收,喝令他送交他的老母尽孝。汉根爹不光叫他给亲娘养老送终,还叫他将后爹刘厨子赡养到死,入土为安。汉根爹病重,磨盘从大腿上割下一大块肉,扔进药锅里熬汤,又到妙峰山娘娘庙跪香,为汉根爹祈祷长生。汉根爹回光返照了几天,便撒手归西,羽化登仙。汉根还小,磨盘披麻戴孝,背灵出山,刨挖墓穴。他跳下坑,躺倒丈量宽窄,哭得七死八活,嘶哑了嗓子,一个月一字不吐。他还在汉根爹的坟边搭了个窝棚,守了三年庐,不剃头不刮脸,像个连毛僧。虽然他至多只算是汉根爹的螟蛉义子,但是口外刘家的老长辈,已经把他当成本家子弟。每年祭祖,允许他跪在汉根身边。汉根更把他尊如长兄,称他为老磨哥。汉根外出,就拜托他护卫玉人儿,他比关云长给二位皇嫂保驾还尽心竭力。工人儿不是皇嫂而是弟妹,他严守乡俗,只在汉根家院外巡逻,从不进门一步。男女授受不亲,玉人儿买个针头线脑,隔着门板吩咐杜老磨打油买醋,门开一缝,油瓶醋坛放在台阶。杜老磨买回针、线、油、醋,隔着门板吩咐玉人儿取回;玉人儿脚步声一到门口,杜老磨便赶忙离去,不搭一句话,更不看一眼。“不是老磨大哥替我买的花,是我亲自挑选了这一枝。”工人几把绒花从鬓角拔下来,夹在汉根耳丫上。汉根一听就脸色大变,气恼地喊道:“你出头露面,鬼祟进门!”“我嫁给你两年多,坐下两年多牢!”玉人儿也忍无可忍,百依百顺的多情女子,变成了大喊大叫的泼妇,“到哪一年,哪一月,哪一天,我才从雷峰塔下钻出来?”“你爹一死,我陪你走遍二百八十里大河的十二码头!”汉根换上笑脸。“不许你咒我爹!”玉人儿没想到汉根竟是这般铁石心肠,跑进屋里又插上了门闩。她想听汉根站在窗下告饶。汉根却没有一点动静。玉人儿气得头昏胸闷,倒在炕上睡了个大觉。醒来,已是月上柳梢。她从窗眼向外看去,树影摇曳,不见汉根踪迹,又是一阵胸闷头昏,躺倒炕上,迷糊起来。睡梦中,忽听房顶上一声鬼叫,好像有个斗大的南瓜叽哩骨碌滚下来,哗啦吧嚓!摔落窗前地面。玉人儿忘了危险,开门补身,一看,只见月光中汉根头顶着天,脚下踏在黄狗杂儿的胸口上。六汉根保镖八年多,当了三年镖头,胆大心细,看三步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卖花老头儿虽不是恶人,但不能不防他嘴漏。走村串街,耳闻目睹,无奇不有,难免与外人道。言者无心,听者有意,便会给玉人儿招来灭顶之灾,给汉根带来飞灾横祸。玉人儿不知深浅,不懂利害,汉根却不能不多加小心。他没有进屋,扭身便到祭祖堂香火团找杜老磨。老磨听后只怪自己眼瞎、耳聋、腿懒,竟没有看见卖花老头儿,也没有听说此事,更追悔莫及。“那老花贩子的漏嘴赶得上筛子。”杜老磨连连跺脚,拍打剃得锃光瓦亮的脑瓜顶子。“你回家陪弟妹吧!我日夜给你打更,眼皮都不眨。”汉根苦笑了一下,说:“玉人儿恼了我,不许我进屋。我还没吃口饭喝口汤,你给我当一回伙头军吧!”老磨做得粗茶淡饭,汉根吃饱喝足,打坐闭目养神。习武的人有如耕田的马,打个盹儿像睡够一个时辰。他浑身的力气充足,便回到自家院外,猫在柳丛中。黄狗杂儿像一只偷鸡的黄鼠狼,手脚落地,贼溜溜爬进四王子村,竟一路通行无阻。他摸到汉根家后窗下,眯起一只眼看,只见屋里灯明火亮,炕上玉人儿合衣而卧。他旱地拔葱上了房,不想背后有人猛踢一脚,他也就像南瓜滚下房顶。强忍住四肢疼痛,刚想从地上爬起来,汉根的大脚像一扇磨盘压住他的胸口。“黄狗杂儿,谁打发你来害我?”汉根又亮出了刀。“我来报夺妻之恨!”黄狗杂儿喘着粗气,喷出陈年茅坑的恶臭。“咱俩的老帐早就两清了!”汉根只当这个家伙重提他跟杈儿的陈年旧事。这时,被惊醒的玉人儿推门出屋,黄狗杂儿伸手一指,嘶哑喊道:“我跟她有龙凤贴子大红婚书!”“那是河西刘家把玉人儿当成死鬼,才把朱砂卖了红土子价。”汉很冷笑。“不管是死鬼还是活人,反正我跟玉人儿有三媒六证。”黄狗杂儿一副无赖嘴脸。“你这个癫蛤蟆怎配吃天鹅肉!”玉人儿啐骂道。“我知道狼行千里吃肉,狗行千里吃屎。”黄狗杂儿在汉根脚下摇尾乞怜,“玉人儿归你,我得杈儿,这叫你吃肉我啃骨头。”“那你找上我家门来,居心何在?”“刘老头子告我停妻再娶,我只得跟杈儿散伙,讨回玉人儿。”“你做梦!”玉人儿又敲着边鼓骂道。“我杀了你!”汉根根踢黄狗杂儿一脚。黄狗杂儿被踢得哎哟痛叫,说:“杀人偿命,欠债还钱,难道你忍心害得玉人儿当寡妇?”汉根倒吸一口冷气,喝道:“掏出你肚子里的狗下水!”“你高抬贵脚,我爬起来。”黄狗杂儿站了两站,叫声哎哟又咕咚躺倒,“你把我摔了个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不掏钱给我治病养伤,我就粘在你家院子里鬼叫连天。”汉根息事宁人,弯腰搀他,说:“我割肉喂你这只狼。”“孩他爹,小心他暗箭伤你!”三人儿喊叫着扑过来。“娘儿们是母狗心,谁爬跟谁亲。”站起身的黄狗杂儿龇牙咧嘴,“小娘子,我是你的本夫,怎就不疼我一疼?”“黄狗杂儿,你满嘴喷粪,我切下你的脑瓜子,拴在竹竿上钓王八!”汉根扯起黄狗杂儿后脑勺的猪尾小辫,割下一寸长短,抛在地上,踩在脚下。“汉根,我甘愿吃亏,告官不如私了。”黄狗杂儿不敢撮火,“你给我十两白银五亩地,我把龙凤贴子大红婚书退给你。”“如意算盘打得够响!”汉根哈哈大笑,“你是白得了钱财又消灾,免了一场官司。”“汉根,这话我听着耳生。”黄狗杂儿装傻充愣乱眨巴眼儿。“别忘了你霸占活人妻,罪该万剐凌迟。”黄狗杂儿有恃无恐,面无怯色。“看来你是逼我无毒不丈夫了!”汉根难压怒火,跳出三步,抱刀拱手,“姓黄的,进招吧!”“汉根,饶命!”黄狗杂儿双膝跪倒,磕起响头。嗖,嗖,嗖!三支弩箭快似流星,直刺汉根面门两眉之间。汉根早有提防,手中大刀叮叮当当,接连将三支弩箭拨落尘埃。“好你个狼心狗肺的小人,我早料到你会有这一手!”汉根飞身一跃,大刀劈向黄狗杂儿头顶。黄狗杂儿慌忙撤步,闪躲到玉人儿背后,刀搁玉人儿脖子上,奸笑一声,说:“汉根,你敢跨前一步,我就叫玉人儿给我垫背。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却是同年同月同日死,也算合葬并骨的一对夫妻。”“狗贼,好男不欺女!”“我放了玉人儿,进屋抢你那个千金不换的儿子。”“你杀了我吧!留下孩子一条命。”玉人儿哭喊道。“我一不杀你,二不害孩子。”黄狗杂儿一副贪相,“只要你家的地契银两。”“我给你!”汉根点头答应,“你也得把龙凤贴子大红婚书退还我,走马换将,半斤八两。”“且慢!”黄狗杂儿死抓着玉人儿脖领,皮笑肉不笑,“我得把玉人儿送回娘家,连同龙凤贴子大红婚书,交还老岳父,换回他的状子。”“我倒想满口答应,只是还得问一问我这口刀。”汉根刀光闪闪,寒气逼人。“这口刀是个忠臣,比得上赵子龙长坂坡保主,不许你害得它的主母羊入虎口。”“我跟他去!”玉人儿临危不惧,视死如归,“虎毒不吃子,老爹不会把我逼上死路。”“玉人儿,天色已晚,你就在我船上留住一夜。”黄狗杂儿色迷迷垂涎三尺,“明天起早送你回娘家,伤不了筋也动不了骨。”“黄狗杂儿,你不拉人屎,就怪不得我刀下不留你的狗命啦!汉根青筋暴起,刀尖直刺黄狗杂儿咽喉。“你的刀砍你老婆吧!我可要亲手掐死你儿子。”黄狗杂儿猛搡玉人儿到汉根刀前,转身就进屋,想掐死孩子之后跳窗而逃。他刚一扭头,突然一阵眼花缭乱。劈头迎面飞来一个绳套,就像哪吒投出了乾坤圈,本地人管这一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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