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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商筋-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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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早已呆坐在床沿上,目光直勾勾地看着自家墙面上的风景画,一颗心在告戒自己,这不过是个简单的拜望罢了,不必对他过分反感,他该受到的待遇前些天已经给他了,该足够了,很快,一切就会过去,此后各走各的,仅此而已。

她愈是这样想,就愈不敢直视他。

蔡平一不说话,只背着手,像领导视察工作,目光在卧室内的各种布置、摆设上摇摆,时而紧紧鼻子,像条嗅觉灵敏的缉毒犬。

你不是已经看过了吗?程桐衿没好气地嘟囔一句,似是下了逐客令,听者也很容易把这话理解成你别四处看了,好好陪陪我。

我上次还没看够,就被撵出来了,不很甘心,蔡平一直接坐到了床边,没得到允许,像个大哥看望小妹一样,还煞有介事地问了一句,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即便有过那样的经历,程桐衿还是想快点把他撵出去,却一时发作不起来,想给他一句冷冰冰的回答,又觉毫无必要,她带着极度厌恶却又怕发生什么,自己的声音一时找不到一个准确的音度,但她还是拿出一种淡定的态度,还好,可能我一直在南方念书,这北方的天气反倒不适应了。

是啊,蔡平一很高兴对方能和自己说话,忙把屁股朝程桐衿挪了挪,几乎可以闻到她发丝的那股淡淡的乳香。

蔡总,我家有椅子,您干吗不去那里坐下?还能舒服一些。

蔡平一本来挺有兴致,感觉这女孩实在太容易接近了。他本以为她会和自己怄气,一直不知道怎么化解,见她这样泰然处之,心生一些感动,刚要说些道歉的话,却又被程桐衿冷冰冰的让位所困扰,一时忘记了该说些什么好,只能规矩地坐在指定的椅子上,神情虽然还维持一种从容不迫,但骨子里已觉微痛。

我只想和你说会儿话,等下就走。蔡平一有事无事地回了一句。

不如这样,你带我去河边走走,我也很久没出去了。

蔡平一心下一紧,这女孩子,她在想什么呢?

蔡平一悠闲地开着车,程桐衿歪靠在副驾驶的位置上,眼睛迷离成一道狭窄的缝隙,她几乎无法适应白亮的外界了,一切是那样清晰又模糊着,包括身边这个男人,自己对他究竟是什么感觉,她无法说明,只是从车子里偶尔瞥一眼外面的景致倒是不错。

立春了,空气有一些潮湿的气味,北方的春天要迟来很久,而少女的春天她早已度过了,现在的她是理性的,清醒的,不服输的。

两人来到运河的桥边,风依旧冰冷,带着雪水的冰寒味道,舞乱她的发丝。

蔡平一也煞有介事地看着眼前的河水,在阳光下泛着银白的波澜,远处的渡船发出一声长鸣,几只愉快的麻雀正从他们头顶略过。

对不起,桐衿。蔡平一认真地承认自己的错误。

蔡总,你没有做错什么,何必道歉。

这样说只能有两个意思,对吗?蔡平一帮程桐衿裹了裹围巾,一是你还没原谅我,不允许我这样迟的道歉,还有就是你喜欢着我,也喜欢我犯下的错误。

程桐衿一乐,您想的太多了,蔡总,其实,很多事情从发生到结束,不过一个过程,而我们都在精心地思考着,怎样把这个过程演得真实一点,不留瑕疵,只是很遗憾,我们都不是天才的演员,很多错误,只能在事后才知晓。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蔡平一低声反驳。

你也无须明白的,我不过随意抒发一些没有价值的感慨罢了,要么我把你推下桥去,要么我缠住你得到你的一切。

蔡平一热血沸腾,好,好!

程桐衿眼皮一翻,没什么好不好,只可惜我累了,我们回去吧。

车子停在楼门口,蔡平一不舍地看了眼程桐衿,还能见面么?

当然,如果该见面的时候。程桐衿能够直率地留给蔡平一机会,令对方很高兴,可临别前,程桐衿把那一大包衣服还给了蔡平一,令他有些窘迫,但鞋子没有还,她说是他的原因,自己原先的鞋子丢掉了,这算是补偿。

没过几天,蔡平一再来看望程桐衿,家里人却告诉他,桐衿已经提前回校了。

第六章 潮汐

 一年后,程桐衿毕了业,去学校所在地市的一家公司实习,结识了几个志趣相投的年轻人,不久他们集体辞了职,利用政府的优厚待遇,创办了一家民营企业。头目是程桐衿的一位学长,也是主要投资人,曾在沿海混过,手头有些资金,与诸位弟兄歃血为盟,他们有着美好的憧憬,不让自己腰缠千八百万绝不罢手。

公司经过一段时期的运作,初见起色。程桐衿掌管市场部,亲历锤炼,在官场、市场、风流场,于世态冷暖中游刃有余,可谓该企业的绝对主力。

曾有不少好事者认定她是个金钗,甘当红娘,四面提亲,八方说合,程桐衿毫不放在心上,使得冷美人这一称谓从学校延续了下来。

又一年春,程桐衿正准备振作精神,向新的销售目标迈进,头目学长却决定收手不干了。

程桐衿不能理解,学长也没多解释,仅以外地家里的老人需要照顾为由,提出散伙。

一段时期,程桐衿对此非常失望,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一向尊敬的学长居然在这样大好形势下收手,当初的誓约连一张白纸都不如,几位同甘共苦的弟兄也无可奈何,最终四散离去,创业一年有余的公司就这样消失无形。

程桐衿知道,没有头目学长的财力支撑,想继续做下去几乎不可能,但她不甘心,决定把过去的伙伴召集起来,东山再起。她曾四处筹款,向亲属朋友借了一些钱,又力争银行贷款,准备再次大干一番。结果,由于资金短缺,周转不灵,赢利还是不能弥补亏空,他们辞掉部分员工,很多人身兼数职,却无法缓解危机的到来。

这一年,程桐衿施展浑身解数,找曾经的商业伙伴,还有部分老客户,为解燃眉之急。但她万万没想到,改旗易帜后,这些旧相识竟突然换了一副面孔,不与她合作也就罢了,竟纷纷退避三舍,连商谈的余地也没有。

程桐衿陷入重围,无法突破。

一天夜里,有人敲开了程桐衿所住的旅山路79号的房门,来人正是蔡平一。

见到蔡平一,程桐衿眼圈红了,女人注定是女人,在这个紧要关头,她无法掩饰内心的痛楚与焦虑。当她看到蔡平一的面孔时,竟然暂时忘记了自己面临的苦恼。

蔡平一明显消瘦了,他曾经根据程母提供的地址找过她,却数次扑空,而这次,是通过多条渠道,好不容易才摸上来,自己就像一个忍者神龟。

过来帮我,好吗?蔡平一认真地说。

我不能,我这边还有不少人,可以说这两年是患难与共过来的,这时候,我更不能抛弃他们。

如果现在就你一个人,可以轻松地离开,你肯过来帮我吗?

你究竟还知道我多少事?程桐衿苦笑一声。

我……

平一,你的不是我的,即便你帮了我,只能等同我欠你更多。

蔡平一有些激动,你不欠我什么,过去不曾,现在不曾,将来也不曾,是我欠你的,我只是想要你回来帮我,我现在很孤单……

经过这几年的波折,程桐衿早已不会计较从前那个蔡平一所做的,相反,每当独自一人的时候,往日的事情总能浮现眼前,倒是觉得非常有趣,而蔡平一的话,终是不能被自己理解了。

程桐衿送上一杯热茶,让他暖暖身体,茶杯在交到蔡平一手中的时候,手指交错的瞬间,居然是冷冰冰的,令她心中闪出一个不安来。

平一,给我十天,我十天就答复你,可以么?

可以!蔡平一站起来要走,程桐衿也起迎相送,面对着程桐衿那愈加苍白的脸,蔡平一已然感到了她的焦虑,他忽然想把这个小女孩拥在自己的怀里,可是她的目光是那样坚定,从容,带着一丝顽固与率真。于是他放弃了。

这十天里,程桐衿下了很大的决心,准备和几个兄弟商量,让蔡平一入股,方可维持下去,然后自己要从这里远嫁家乡的轩远集团,去帮蔡平一,但事情远没那么简单。

一个相识的老客户,向程桐衿透露了实情,他们不与今天的程桐衿合作,是因有人从中作梗,而幕后之人是你的老相识。客户晓得忌讳,并没点破。

程桐衿顺藤摸瓜,去找头目学长,再三逼问,本以为是学长的原因,却没想到,得到一个更惊人的消息:原来,学长突然放手,是蔡平一提出的交换条件,把程桐衿架空,他另立山头,否则,蔡平一将代理学长主营的产品类型,并与之广泛竞争,并威胁在半年之内令他破产。

一个风雨交加之夜,程桐衿患了感冒,独自在租住的公寓里沉思,她听着窗外冰冷的雨声,那些晶莹的挂在窗棂上的雨水仿佛是自己的心血被稀释掉了,形成一道道深不见底的沟壑,她想去质问蔡平一,却不知道找到这个用卑劣手段迫使自己无法前行的人之后,自己是该打他几个耳光还是该在他面前痛哭一场,来述说自己的委屈。

这两年,她几乎把全部经历都放在了事业上,陪着好色的官员和客户,一顿酒从傍晚能喝到午夜,多少次她用仅有的一点清醒意识,百辩玲珑,察言观色,虽躲过了那一张张预示着规则的大床,却忍受着特别的屈辱成分。

她是不服输的,却被这个蔡平一一次次算计,她梦想有一天,要用对方施与自己的十倍还与对方,但她突然意识到,在这个功利是非的世界里,自己是多么渺小,连蔡平一的衣襟都抓不住,就被人家弄得人仰马翻。

她郁结在心中的有很多难以化开的结症,悲愤,不甘,屈辱,报复,然而,她真的好累好累,也渴望有一座宽敞的房子,有一张绵软的大床,自己倒在一个坚实的臂弯里,就这样永远不要醒来。而她注定要醒来,醒来之后的天空依旧阴郁,比适才的梦境更为难以消受。

就在她的意识几尽朦胧的时候,保安在敲她的房门。

她迟疑着开了门,发现保安身边站着的年轻人,浑身都湿透了,在确认相识之后,保安打个照面抽身下了楼,而程桐衿死死地把着门框,无法保持一种凝视,她看到好几个蔡平一的身影。

蔡平一和程桐衿双双住进医院的急诊病房,就像两只亡命鸳鸯,只盯着自己手边的吊针。程桐衿至现在也没和他讲一句话,听任自己干涩的血管膨胀着冷漠。

两人出院,回到房间,程桐衿挣脱蔡平一搀扶自己的手臂,她好想给他一个耳光,但看着他憔悴的面孔,一直没有换下的湿漉漉的衣服,她的心软了下来。

为什么要那样做?为什么?程桐衿喃喃自语,歪靠在窗前的沙发上。

对方似想缓解她的痛苦,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你走吧,我这辈子都不想见到你。程桐衿挥挥手。

桐衿,还记得那天,我把你的衣服弄湿的时候么?就在你打翻酒杯的那一刻,我就无法离开你了。

说那些还有什么用呢?我现在和一个残废人差不多,这其中也有你的功劳,求求你,放过我好不好?

蔡平一半跪在程桐衿身边,眼睛流下泪水,对不起,桐衿。

看着这个无数次飞扬跋扈的家伙就这样屈尊在自己身边,程桐衿闭上了眼睛,她已经不是自己了,悔恨,爱怜,自责,她感到自己的眼皮被什么轻微的东西吹拂着,一深一浅的,就像燕子从房檐下瞬间掠去,激起的是人心中一道涟漪,随后是阳光从窗棂间照射进来,暖暖的。

她感到有一双手,虽然有些冰冷,却在与自己面颊上的泪水接触中变得柔软起来,像温和的海棉把潮湿着的不快吸干擦去,她的嘴唇感受到了一种干涩,似在喝一杯奇苦的咖啡,随即变成了柠檬酸爽的味道,还有一丝清澈的凉意分开她的呼吸,一如春阳潜沮洳;,濯濯吐深秀。她看到自己光着脚丫,踩在光滑的岩石上,时而把自己的脸蛋帖服在上面,感受被阳光洗涤之后的温度。

四周无风,只有一种类似风的气流,从自己的身体里向外界飞奔出来,她被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捕获了,那力量忽然投射下来闪光的什锦飘带,她双手不由自主地去捉住它们,可是,那些飘带就这样引诱着自己,似远似近,令她总有半寸的距离方能够到。可她却无法捉住任何。

她被青春狂乱地亲吻着,抚摩着,她把自己完全暴露在这种迷狂之中,她坐在船头,一丝不挂,迎面是潮汐引来的风萧,海面跌宕起伏,随时要把船只撞翻,她的手紧紧扣住船舷,生怕就这样被浪潮袭进海里,但她没有了力量,她的力量随着那些飘舞的带子飞升了,眼看着远离自己。

最终她沉入大海,任由海水的旋流把自己的身体一荡一荡,她感受到了一种沉溺中的幸福与欢乐,仿佛死亡的阴影也变得如此绚丽多彩,她惊呼着,想把手伸向海面,可是只能感到自己的身体在无限地下坠,起先在海面上的那一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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