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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云色倾城-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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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舜举手掀开纱帐,见她一头乌黑如瀑的长发随意拖曳在枕畔,白润的肌肤因热度而泛红,身体却因冰凉畏冷而蜷缩弯曲,立刻伸手轻轻试探她额头温度,问道:“头疼吗?”

云萝被高烧所困意识昏沉,并没有睁开眼睛,她以为是小雨或其他身边侍女近前,断断续续说:“不要担心我……没什么……”

祁舜察觉她额头发烫、面色潮红,侧身转向身边内侍,淡淡说道:“速传医官来开方配药,务必在三日内让公主痊愈。”

内侍不敢怠慢,应命匆匆而去,医官赶来替云萝诊过脉象,随后便将煎熬好的汤药呈进来。

祁舜站立一旁,看着小雨用银色羹匙将药汁一勺一勺细心喂给云萝,深邃的黑眸犹如潭水般沉静。

云萝勉强服下半碗汤药后,摇了摇头说:“不要喝了……”风寒草药原本都是性涩之物,那医官见祁舜有旨限日治好她的病,于是将各种草药剂量加大了一倍调配,自然更加难以下咽。

祁舜见状,声音微冷说道:“后日祭陵大典,她必须安然无恙出席,设法让她喝下去。”

小雨等侍女柔声相劝,说道:“公主,喝了药病才会好,再喝一点好不好?”

云萝仍是坚决摇头,不肯张口,且发出一声微弱的低唤道:“爹爹……”这声低唤,虽然唤的是她的父亲,所指却显然不是祁帝,十有八九是源于她幼年流落在外的记忆。

祁舜剑眉一动,沉声命小雨道:“都退下,将汤药交给我。”

小雨不敢违逆他的旨意,只得将药碗交与祁舜后退出纱帐外,隔着薄薄的淡蓝色纱帐,隐约可见祁舜一手托起云萝的肩颈,让她的头微微上仰,另一手迅疾无比地将整整半碗汤药倒入她的咽喉。

云萝猝不及防之下,一口饮下药汁,只觉苦涩溢满喉间,几颗珠泪不由溢出眼眶,挣扎着说:“好苦……”

祁舜将她的身子缓缓放入锦被内,随手接过内侍早已备好的冰糖,凑近她的樱唇让她舔舐,以纾解汤药的苦涩滋味。

小雨侧身站立在纱帐外,目睹祁舜对云萝的细心关注,心中暗暗称奇道:“宫中都传说秦王殿下为人冷酷高傲,向来不对女子假以辞色,他为什么会这样特别关照三公主?难道是因为公主与燕国太子已有婚约,将来会是地位尊贵的燕国王后,秦王才会有意对她示好?”

祁舜静候着云萝合眸睡去才离开,回到自己居所时,已至四更时分。

次日清晨,祁舜按照往日的习惯在驿馆小院中练剑,他身穿一袭黑色短装,手持一柄黄金锻造的长剑,身形矫捷、剑势凌厉,宛如飞燕惊鸿一般,一阵阵剑气将院内种植的梧桐树叶摧落而下。

小内侍候着他收势,近前禀报说:“回殿下,显庆将军求见。”

祁舜凝视着剑刃,淡然道:“宣。”

一名二十开外、浓眉大眼的年轻将军应声而入,他虽然不及祁舜风姿潇洒,亦是齐整少年,在一身侍卫戎装的衬托之下显得神采奕奕,正是祁国武丞相之子、威远将军显庆。

显庆自幼入皇宫为皇子侍读,行事为人谨慎,深受祁舜信任,相当于他的左膀右臂,近前叩拜之后说道:“属下奉殿下旨意前往衣国拜见剑湖宫主,冷公子听说殿下近日身在东陵,邀约殿下前往剑湖宫一叙,请殿下酌情定夺。”

祁舜闻讯,淡淡道:“剑湖离东陵不远,你告诉冷千叶,待我祭陵大典完成之后就可以赴约。”

显庆答应着,似乎想起一事,迟疑片刻才继续说道:“据属下所知,衣国公主此时正在剑湖宫内小住……”

祁舜俊颜微沉,反问道:“她在不在剑湖,与我们的行程有关系吗?”

显庆毕竟跟随他多年,十分了解他的心意,只是说:“衣帝年前曾修书给皇上,有意促成两国姻缘,冷公子与衣国皇族关系向来亲近,属下担心的是殿下与他们见面尴尬。”

祁舜将黄金剑交给内侍,说道:“我了解冷千叶为人,你不必顾虑。”

显庆急忙应“是”,暗想道:“衣国公主是剑湖宫主冷千叶的表妹,自去年在剑湖宫见过秦王殿下之后便对他芳心暗许,倘若殿下前往衣国求亲,衣帝自然求之不得。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殿下心如明镜却故作不知,枉费衣国公主一番心意。”

云萝清晨听见远处鸡鸣之声醒来,缓缓睁开眼睛,见床榻旁烛火依旧,小雨趴在房间内桌案上小憩,忙唤醒了她。

小雨揉揉惺忪的睡眼,发觉云萝面上绯红已退,心头如释重负,忙说道:“医官的汤药真见效,公主的脸色好转,还觉得头疼吗?”

云萝微笑着说:“不疼,昨天晚上你守护了我一夜,回房间去歇歇吧。”

小雨一边侍候她盥洗梳妆,一边笑道:“奴婢不累,昨夜公主突然发起高烧来,奴婢吓得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幸亏秦王殿下过来,叮嘱医官立刻开药方熬药给公主服下,后来公主一直喊冷,殿下一直在房间里守着公主……奴婢后来竟然糊涂睡着了,都不知道殿下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云萝隐约记得,昨夜糊里糊涂间似乎一直有人守护在侧,却没有想到竟是祁舜,虽然二人有兄妹情谊,毕竟还是不妥,她想起静妃昔日谆谆教导的公主礼仪,芳心好一阵惭愧,不等小雨说完,早已红晕双颊,急道:“怎么是他守护我?你为什么不阻止他?”

小雨担心云萝生气,忙说:“都怨奴婢没用,奴婢以为殿下亲自替公主喂药之后就会离开,谁知道他……”

云萝更加着急,抓着小雨的衣袖问:“你说什么?他亲自给我喂药?”

小雨心直口快,点头说:“公主觉得药汁太苦,奴婢又喂得太慢,殿下才帮忙扶着喂公主服药啊!”

云萝左思右想当时的情形,不由粉面潮红,说道:“都怪我自己不好,不留神生了这场病,你切记不可以让母妃知道这件事,否则母妃一定会觉得我没有听她的话。”

小雨不以为然,直言说:“公主当时病得那么重,娘娘怎么会怪公主?要怪也只能怪殿下!虽说男女授受不亲,但殿下和公主本是兄妹,偶尔亲近一下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小时候我哥哥还经常背我上山采蘑菇呢。”

云萝忍不住摇头,说道:“越说越不像话了,你明明知道我并不是他的亲妹妹,也不是祁国真正的公主,况且他心里并不喜欢我们,无论如何总该避些嫌疑才好。”

小雨略带不满,噘着嘴说:“在奴婢心目中,您就是真正的公主,怎么可以这样妄自菲薄?”

云萝见她认真生气,不禁嫣然一笑,哄着她说:“好,我以后不说就是了。”心中却暗忖道:“即使如此,我又怎么会不明白自己的实际身份?母妃常常对我说,祁帝对我们恩宠有加,假如能有机会报答他的养育之恩,于情于理我都应该顺从他的旨意。”

第一次见到祁帝和祁皇后的情形,云萝至今记忆犹新。

十年前,那个下着茫茫大雪的寒冷冬日,祁王将风菲、月芷和她一起带回祁王府,命人用心照料她们数日,教导她们皇宫内的各种礼仪规矩,直至年后,才将她们三人送入皇宫。

皇宫的金銮殿,一片金碧辉煌,御花园中处处花红柳绿,宫娥们翠袖招摇、一阵阵香风拂面而来,金殿御座上端坐着一位身穿明黄色龙袍的中年男子,身边侍立着几位头戴凤冠、气度雍容的美妇,云萝听祁王称呼,知道他们是祁帝和祁皇后及二位皇贵妃永妃和静妃。

云萝被静妃选中后,曾与风菲、月芷等人一起在御花园中遇见过祁帝的大皇子祁辍、二皇子祁瀛和三皇子祁舜,她按照乳母的教导向他们叩拜呼唤“哥哥”,当皇子们身边的内侍们笑容满面提醒他们向“妹妹”们问好时,那些幼童们的反映和表情却很让人意外。

祁辍傲然扫视了她一眼,对身后的内侍说道:“她不是本王的妹妹,本王只有两个弟弟,没有妹妹!”祁瀛更加直白,附和着哥哥的话说:“对,她们不是父皇母后的孩子,是宫外捡来的野孩子!”年纪最为幼小的祁舜虽然没有说话,但是他高傲的神情同样昭示着他对这些“妹妹”的忽视和漠然。

从那一刻起,云萝幼小的心灵就已经明白,这些血统高贵的皇子们才是锦苑中的孔雀,自己只不过一株从宫外捡来的野草,能够不受饥寒之苦已是万幸,祁国“三公主”的头衔,只是一顶看似荣耀实则毫无意义的空壳。[奇+書网*QISuu。cOm]

她在寂寞的西苑、失宠的静妃身旁长大,没有风菲那样努力学习各种技能以获得皇后和皇子们欣赏关注的上进心思;也没有月芷深谙宫廷世故、察言观色以博取祁皇后和永妃欢心疼爱的缜密心机,她早已习惯了被忽视、被冷落,就像生长在宫墙角下的野花,虽然不被人关注,却活得单纯而快乐。

正因如此,她才会拥有那一双令秦王祁舜惊怔的清澈双眸。

正文 第二章 祭陵(二)

云萝虽然感染风寒,退烧后并没有特别症状,午后,祁舜遂命车马启程,一路前往东陵,筹备次日祭陵典礼。

祭祀仪式如期在东陵举行之日,晴空湛蓝、万里无云。

祁国各地司礼官员及东陵附近百姓,约有万人之众齐集陵外,站立了黑压压的一大群。

祁舜身穿一袭明黄色织绣云朵的祁国储君皇袍,头戴一顶前后悬挂累累垂垂珠串的冠冕,在万众瞩目下,随着悠扬的礼乐声,神态庄严肃穆登上东陵高台,代替祁帝主持祭陵大典。

云萝依照祭祀礼仪换上祁国公主的凤冠礼服,手捧一炉檀香缓缓登台,她风寒初愈身体虚弱,公主礼服上环佩、飘带等饰物多而繁琐,凤冠上的宝珠串沉重无比,压得她几乎抬不起头来,她跟随在祁舜身后,勉强行走登上几步台阶之后,只觉得头晕目眩,一阵阵香汗浸透内衣。

祁舜起初并未留意云萝,径自登台依序主持进行种种祭祀典礼仪式,直至他率众跪地、拈香祷告时,才发觉身旁的云萝小脸一片苍白、粉嫩的额间渗出点点滴滴的汗珠。

他剑眉微簇,冷峻的目光扫过云萝的面容。

云萝刚刚努力坚持走完九九八十一级台阶,在祁国祖先牌位前端端正正跪好,她轻轻舒了一口气,一双明净的眼眸带着欣慰和坚忍之色,浑然不觉祁舜的眸光关注。

祭台之上仅有祁舜与云萝二人,祁舜合眸祷告完毕、台下众人山呼“万岁”叩首行礼时,云萝听见耳畔响起一个淡淡的男子声音道:“后面的礼仪大约还需要半个时辰,你还能坚持多久?”

云萝愕然抬眸,依照祁国礼仪,登台祭祀时主持大典者不可以出声说话,她见祁舜居然违背祖制开口询问自己病情,却不敢轻易回答他的话,轻轻摇了摇头示意无事。

祁舜面容沉静,沉稳低声说:“你若是头晕禁受不住,不如趁此机会下去歇息,暂时不会有人注意到你。”

云萝虽然感觉身体不适,毕竟是第一次奉祁皇后旨意代替她祭陵,心中对此事极其重视,不愿中途退场,仍是摇了摇头。

祁舜见她执意不肯离开,淡然说道:“既然如此,你就要努力坚持到礼毕之时,不可以有失仪之举。”

云萝闻言,向祁舜凝眸一笑,点头应允。

祁舜迅速将眸光转过不再看她,他循着祭祀乐音站起时,云萝知道自己也应该随同站起来,无奈跪得太久头晕目眩,好不容易才站立了身体,忽然只觉重心失衡,整个人向高台后方倾倒下去。

她心中暗惊,知道自己如果不慎跌下高台让众人看见,一定大大有损祁帝和祁皇后的颜面,一时惊惶失措,忽然只觉腰间微风骤起,伴随着一种柔和的力量将她稳稳托住,急忙借力站好。

祁舜肃然站立在身旁右侧不远之处,左手宽大的礼服袍袖微微扬起,云萝转眸见此情形,知道刚才是他暗使内力相扶,自己不至于当场跌下祭台去,于是行动之间更加小心,不敢再有丝毫大意。

祭祀礼毕,前来观礼的祁国官员和东陵百姓们向祁舜和云萝叩首后依序散去,祭台附近只剩下随行的皇宫侍卫及奴仆诸人。

云萝心情紧张,一直支撑到典礼完毕,方才暗自安心。不料,她紧张过度之后突然放松下来,反而觉得整个人都像虚脱一般,身子一软,跌倒在祭台附近的地面锦毡上。

小雨一直在祭台下关注云萝情形,见此情景急忙叫道:“公主小心!”

祁舜听见身后一声惊叫,转头瞥间云萝匍匐在地、表情痛苦,迅速弯腰近前,以一手扶起她道:“你怎么了?”

云萝只觉头晕目眩,声音低微说道:“对不起……祭祀已经结束,应该没有很多人看见吧?”

祁舜凝视她片刻,突然伸手将云萝抱起,带着她向东陵外的马车停靠之处飞掠而去,沉声道:“没有人看见,你不用担心。”

云萝被他横抱而起,身子轻飘飘离地,耳畔风声呼啸,早已吓得玉容惨淡,她紧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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