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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西湖二集-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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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忽术娘子正恼这剥伶儿夺了宠爱,又因他放肆无礼,叫到面前,将剥伶儿重重打了一百棍。那剥伶儿忿忿在心,要报一箭之仇,日日在伟兀郎君面前搬嘴弄舌,说是说非,指望伟兀郎君毒打这朵那女一顿,以报前日之仇。

“兀郎君只因拐了剥伶儿,忽术娘子每每吃醋,今因剥伶儿有了此事,一发不好寻事头伤着朵那女。见朵那女果然生得标致,反有几分看上之心。又见朵那女生性贞烈,不肯与剥伶儿做不长进之事,晓得不是厨房中杂伴瓜和菜之人,倒有心喜欢着朵那女的意思,思量夜间偷偷摸摸,做那前边的词儿道“移半夜鹭鸶之步,几度惊惶”之事。一日与忽术娘子同睡,听得忽术娘子睡熟,鼾鼾有声,轻轻偷出被外,走将起来,要去摸那朵那女。

世上传有偷丫鬟十景,说得最妙道:

野狐听冰老僧入定金蝉脱壳沧浪濯足

回龙顾祖渔翁撒网伯牙抚琴哑子厮打

瞎猫偷鸡放炮回营

看官,你道这十景各有次序。始初“野狐听冰”者,那北路冬天河水结冰,客商要在冰上行走,先要看野狐脚踪,方才依那狐脚而走,万无一失。盖野狐之性极疑,一边在冰上走,将耳细细听着冰下,若下面稍有响声,便不敢走。所以那偷丫鬟的,先审察妻子睡熟也不睡熟。若果睡熟了,轻轻披衣而起,坐将起来,就如老僧打坐一般,坐了一会,方才揭开那被,将身子钻将出来,是名“金蝉脱壳”。然后坐在…上,将两足垂下,是名“沧浪濯足”。“沧浪濯足”之后,还恐怕妻子忽然睡醒,还要回转头来探听消息,是名“回龙顾祖”。黑地摸天,用两手相探而前,如“渔翁撒网”相似。不知那丫鬟睡在头东头西,如“伯牙抚琴”一般。钻入丫鬟被内,扯扯拽拽,是名“哑子厮打”。厮打之后,则“瞎猫偷鸡”,死不放矣。事完而归,只得假坐于马桶之上,以出恭为名,是名“放炮回营”。话说这夜伟兀郎君要来偷这朵那女,轻轻的走到朵那女睡处,“伯牙抚琴”之后,正要钻身入朵那女被内,怎知这个朵那女是个尴尬之人,日日不脱衣裳而睡,却又铁心石肠,不近“风流”二字,并不要此等之事。若是一个略略知趣的,见家主来光顾,也便逆来顺受了。谁料这朵那女是命犯孤辰寡宿的一般,一些趣也不知。伟兀郎君正要做“哑子厮打”故事,怎当得这朵那女不近道理,却一声喊叫起来,惊得这伟兀郎君登时退步,急急钻身上。忽术娘子从睡中惊醒,伟兀郎君一场扫兴。当时有老儒陈最良一流人做几句《四书》文法取笑道:

“兀郎君曰:“娶妻如之何?宁媚于灶。”朵那女曰:“其犹穿逾之盗也与,难矣哉!”

“兀郎君曰:“钻穴隙相窥,古之人有行之者。”朵那女曰:“羞恶之心,如之何其可也!”

次日,忽术娘子悄悄审问朵那女道:“家主来寻你是好事,别人求之不得,你怎生反叫喊起来?”朵那女道:“俺心中不愿作此等无廉耻之事,况且俺们也是父精母血所生,难道是天上掉下来的、地下长出来的、树根头塌出来的,怎生便做不得清清白白的好女人?定要把人做话把,说是灶脚根头、烧火凳上、壁角落里不长进的龌龊货。俺定要争这一口气便罢!”因此忽术娘子一发喜欢,如同亲生之女一般看待。

后来伟兀郎君做了荆南太守,与家眷同到任所。这朵那女料理内外,整整有条,忽术娘子尽数托他。不意伟兀郎君害起一场病来,这朵那女日夜汤药伏事,顷刻不离。患了一年症候,朵那女辛苦伏事了一年。郎君将死,对忽术娘子道:“朵那女甚是难得,可嫁她一个好丈夫。”说毕而死。朵那女日夜痛哭,直哭得吐血。剥伶儿见家主已死,恐主母算计前日之事,又见朵那女一应家事都是他料理,恐怕在主母面前添言送语,罪责非轻,席卷了些金珠衣饰之类,一道烟走了。忽术娘子同朵那女扶柩而归,来于杭州守孝,不在话下。

“兀郎君遗下一双男女,忽术娘子照管自不必说,朵那女又分外爱护。忽术娘子见朵那女赤胆忠心,并无一毫差错,遂把土库锁匙尽数交与朵那女照管,凡是金珠宝货之类,一一点明交付。那伟兀氏原是大富之家,更兼做了一任荆南太守,连荆南的土地老儿和地皮一齐卷将回来,大的小的,粗的精的,尽都入其囊橐之中,便可开一个杂货店相似。贪官污吏横行如此,元朝安得不亡?有诗为证:

荆南太守实贤哉,和细和粗卷得来。

更有荆南老土地,一齐包裹也堪哀!

话说朵那女自从交付锁匙之后,便睡在土库门首,再也不离土库这扇门。一日二更天气,朵那女听得墙边有窸窸窣窣之声,知是贼人掘墙而进,悄悄走起,招了两个同伴的丫鬟,除下一扇大门放在墙洞边,待那贼人钻进一半身子,急忙把大门闸将下来,压在这贼人身上,三个一齐着力,用力紧靠着那门,贼人动弹不得,一连挣了几挣,竟被压死。遂禀知主母,将灯火来一照,认得就是邻舍张打狗。忽术娘子大惊道:“是邻舍,怎生是好?”朵那女道:“俺有一计在此,叫做自收自放。”急忙取出一个大箱子,将这张打狗尸首放在箱子里,外用一把锁锁上了,叫两个小厮悄悄把这个箱子抬到张打狗门首,轻轻把他的门敲了几下,竟自回家,悄悄闭门而睡,再不做声。那张打狗的妻子名为狗婆,见门前敲门,知得是狗公回来,开门而瞧,不见狗公,只见一个大箱在门首,知是狗公所偷之物,觉得肥腻,急忙用力就像母夜叉孙二娘抱武松的一般,拖扯而进,悄悄放在…下。过了两日,不见狗公回家,心里有些疑心;打开箱子来一瞧,见是狗公尸首,吃了一惊,不敢声张,只得叫狗伙计悄悄扛到山中烧化了。果是有智妇人赛过男子。有诗为证:

朵那胆量实堪夸,计赛陈平力有加。

若秉兵权持大纛,红旗女将敢争差。

话说朵那女用计除了此贼,连地方都得宁静。此计真神鬼不知,做得伶伶俐俐,忽术娘子愈叹其奇。后来忽术娘子因苦痛丈夫,害了一场怯弱之病,接了许多医人,再也医不好。那些医人并无天理之心,见那个医人医好了几分,这个人走将来,便说那个医人许多用药不是之处,要自己一鼓而擒之,都将来塞在荷包里;见那个人用暖药,他偏用寒药;见那个人用平药,他偏用虎狼药;不管病人死活,只要自己趁银子。伟兀氏原是大富乡宦之家,凡是医人,无不垂涎,见他家来接,不胜欣幸之至。初始一个姓赵的来医道:“我如今好造房子了。”又是一个姓钱的道:“我如今好婚男了。”又是一个姓孙的道:“我如今好嫁女了。”又是一个姓李的道:“我如今有棺材本了。”温凉寒燥湿的药一并并用,望闻问切一毫不知,君臣佐使全然不晓,王叔和的《脉诀》也不知是怎么样的,就是陈最良将《诗经》来按方用药,“既见君子,云胡不瘳”,“之子于归,言抹其马”等方也全然不解。将这个忽术娘子弄得七颠八倒,一丝两气,渐渐危笃。这朵那女虽然聪明能事,却不曾读得女科《圣惠方》,勉强假充医人不得。见病势渐危,无可奈何,只得焚一炷香祷告天地,剪下一块股肉下来,煎汤与娘子吃。那娘子已是几日汤水不下咽,吃了这汤觉得有味,渐渐回生,果是诚心所感。有诗为证:

只见孝子刲股,那曾义女割肉?

朵那直恁忠心,一片精诚祷祝。

话说这朵那女割股煎汤,救好了主母,并不在主母面前露一毫影响,连忽术娘子也还只道是医药之效,用千金厚礼谢了赵、钱、孙、李四个医人。那赵、钱、孙、李得了厚礼,自以为医道之妙,扬扬得意,自不必说。

不觉光阴似箭,捻指间三年孝满除灵,忽术娘子念郎君临死之言,不可违背。那时朵那女已是二十三岁了。遂叫一个媒婆来,要与朵那女说亲,嫁他一个好丈夫。虽然朵那女在家料理有余,只当擎天的碧玉柱一般,忽术娘子甚是不舍得嫁他出去。争奈这朵那女是个古怪之人,料得当日家主偷偷摸摸,尚且不肯承当,何况肯为以下之人,只当亲生女儿一般,嫁他一个有体面的人去。正要叫人去寻媒婆来与他议亲,朵那女得知了,坚执不要道:“俺生为伟兀氏家中之人,死为伟兀氏家中之鬼,断不要嫁丈夫。况且家主已死,只得主母一人在家,正好陪伴终身,伏事主母,俺怎好抛撇而去?生则与主母同生,死则与主母同死。”发誓一生一世不愿出嫁丈夫。忽术娘子道:“你既有主母之心,不愿出嫁,我寻一个女婿入赘在家可好?”朵那女咬住牙管摇得头落,只是不要丈夫。忽术娘子大笑道:“世上那里有终身不愿嫁丈夫的?俺眼里没有见。你休得说这话,误了你终身大事。从来道‘男大须婚,女大须嫁’,这是中国的孔夫子制定之礼,况且那石二姐是个石女儿,他的母亲还说道:‘是人家有个上和下睦,偏你石二姐没个夫唱妇随。’少不得也请了个有口齿的媒人‘信使可复’,许了个大鼻子的女婿‘器欲难量’。前日你不愿随你家主,想是你见他鼻子不大,心里有轻薄之意,俺如今不免寻一个大大鼻子就像回回国里来的,与你作个对儿便罢。”朵那女坚执不愿。忽术娘子道:“你休得口硬心肠软,一时失口,明日难守青春。一时变卦,猛可里要寻丈夫起来,俺急地没处寻个大鼻头与你作对。”说罢,大笑不住。此事传闻开去,有人做只曲儿嘲笑道:

朵那女,生性偏,怎生不结丈夫缘。莫不是石二姐,行不得方和便?故意是女将男换。若

果是有那件的东西也,这烈火干柴怎地瞒?

话说朵那女立定主意,断然不要丈夫。那年二十五岁,是至正壬辰年,杭州潮水不波。昔宋末海潮不波而宋亡,元末海潮不波而元亡,盖杭州是闹潮,不闹是其大变也。那时元朝君臣,安于淫佚昏乱,全凭贿赂衙门人役为主,官也分,吏也分,四方冤苦,民情不得上闻,以致红巾贼起,杀人如麻,都以白莲教倡乱,蕲、黄徐寿辉的贼党率领数千人,攻破了昱岭关,直杀到余杭县。七月初十日,杭州承平日久,一毫武备俱无,怎生抵敌?兼城中人都无数日之粮,先自鼎沸起来,被贼人乘机攻破了杭州城。贼将一支兵屯于明庆寺,一支兵屯于北关门妙行寺,假称弥勒佛出世,眩惑众人。三平章定定逃往嘉兴,郎中脱脱,逃往江南,独有浙省参政樊执敬投于天水桥而死,宝哥与妻子同投于西湖而死。贼兵抢掠府库金帛一空。杭州城中鼎沸,其祸甚是惨酷。刘伯温先生有《悲杭城歌》为证:

观音渡口天狗落,北关门外尘沙恶。

健儿披发走如风,女哭男啼撼城郭。

忆昔江头十五州,钱塘富庶称第一。

高门画戟拥雄藩,艳舞清歌乐终日。

割膻进酒皆俊郎,呵叱闲人气骄逸。

一朝奔迸各西东,玉斝金杯散蓬荜。

清都太微天听高,虎略龙韬缄石室。

长风夜吹血腥入,吴山浙河惨萧瑟。

城上阵云凝不飞,独客无声泪交溢。

话说那乱贼杀入杭州城,沿家抢掳过去,抢到伟兀氏家中,忽术娘子正要逃走,恰被乱贼一把拿住,背剪地绑在庭柱上,将那雪花也似钢刀,放在忽术娘子项脖之上,只待下刀。合家丫鬟小厮都惊得魂不附体,四散逃走。内中闪出那个铁铮铮不怕死的朵那女,赶上前一把抱住主母身体,愿以身代主母之死。果是:

岁寒知松柏,国乱显忠臣。

朵那女口口声声对那乱贼道:“将军到此,不过是要钱财,何苦杀人?家中宝贝珠玉,尽是俺家掌管,主母一毫不知。将军若赦主母之死,俺领将军到库中,将金珠宝玉尽数献与将军。”那些乱贼都一齐道:“讲得有理,讲得有理。”把忽术娘子即忙解了绳索,押着朵那女。朵那女领了乱贼到于库中,将金珠宝玉任凭乱贼搬抢。那些乱贼一边搬抢,又有数人见朵那女生得标致,要奸淫朵那女。朵那女就夺过一把刀来,对乱贼大骂道:“俺主贵为荆南太守,我发誓不嫁丈夫,不适他姓,以尽俺一生忠孝之心。况你是何等样人,俺肯从你?宁可自死,决不受辱!”说罢,便将刀要自刎。乱贼惊异,又因得了重宝,遂放舍而去。乱贼出得门,朵那女涕泣跪告主母道:“一库宝货都教俺掌管,为救主母,只得弃了财宝,以救主母之命。俺既失了财宝,负了主母教俺掌管之意,俺有何面目活在世上?断然今日要死了。”忽术娘子大叫道:“物轻人重,怎生要死?”急急要夺住他的刀,说时迟,那时快,朵那女已一刀自刎而死矣,鲜血淋漓,喉管俱断。主母抚尸大哭不住,只得将好棺木盛殓。忽术娘子因吃了惊,又见朵那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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