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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西湖二集-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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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知性命如何,先见四肢不动。

你道为何便惊倒在地?原来那食盒儿里不是盛的什么珍奇点心食物之类,原来就是那小宫人两只雪花白的手。李凤娘知得他心爱这两只白手,便将刀子割将下来,盛在食盒儿里。绍熙帝见了,怎生得不惊倒!当下两个宫人搀起,半日始醒,口中却不敢怨怅,只把脚来跌个不住,暗暗道:“怎生如此恶毒?是我害了这侍儿性命也。”从此懊悔无及,饮食减少,心病又发。

恶,恶,堪惊,可愕!笑中刀,人中鹗。眉目戈矛,心肠锋锷。杀戮同羊豕,砍剁做肉臛。

粉面藏着夜叉,娇容变成鲛鳄。只因这一点妒忌,便砍去两只臂膊。

话说李后自杀死小宫人之后,没一个后生标致小宫人敢到面前伏侍,是老宫人方敢近前;就是老宫人,也还要看自己面貌丑陋的方来伏侍,若略有一分颜色的,还恐怕官家摸手摸脚,断送了性命。

那时还有一个黄贵妃,是绍熙帝宠爱之人,李后几番要害他性命。因皇帝郊天之时,宿于斋宫,李后便叫几个心腹勇健宫人,将黄贵妃绑缚将来,大骂道:“你这贼贱婢!大胆引汉的贱婢!你倚谁的势作娇,夺我恩爱?今日叫你知我手段,不怕你到玉帝殿前告了御状来讨命。”一头骂,一头叫宫人将刀把黄贵妃两眼睛剔出,道:“这双骚眼,水一般样,最会得引汉。如今你还引得汉成么?”又叫宫人将舌头割出,道:“你这贼嘴舌头,甜言美语,无般不说,勾引得官家一心在你身上,就在我身边,也是半三不四,我恨你切骨,你如今还会得说话么?”又叫宫人将两乳割下,道:“你夜睡之时,将两乳奉承官家。你这般软嫩的小乳,我怎如得你,且叫你忍些疼痛则个。”又叫宫人将木槌一个从阴门中敲将进去,道:“你生性好淫,官家的却小,你且把这个大木槌快活受用一受用。”遂碎裂其阴门而死,血肉狼藉,苦不可言。

枉冤自有天知,鬼神暗中写录。杀人少不得偿命,何苦争这些淫欲!

话说李凤娘碎剐了这黄贵妃,一道冤魂不散,绍熙帝正在郊天之时,忽然飞沙走石,风雨大作,显出一场怪异。但见:

怨气冲天,变成狂风怪雨。冤魂叫屈,化作拔木扬沙。昏惨惨阴云,似有悲哭之意。烈轰

轰震电,如闻号恸之声。玉帝亦怜其无辜,诸神尽恨其作恶!

话说李凤娘屈杀了这黄贵妃,登时雷风霹雳,水深数尺,黄坛上灯烛尽灭,昏天黑地,伸手不见掌面,大风拔地,百官尽皆颠仆于地。绍熙帝惊仆,竟不能成礼而回。李凤娘瞒过了皇帝,只说黄贵妃感冒了寒疾,一时昏晕而死。绍熙帝郊天之时,吃了那一惊不小,回来又闻此变,明知贵妃受冤而死,连叫数声,心疾顿发。太上皇得知李后谋死贵妃之事,以致天变非常,大骂泼妇,勃然进宫,将李后大骂了一场而去。李后不敢回言,衔恨在心。绍熙帝心疾日甚一日,竟不能视朝,政事多决于李后。后来心疾渐好,良心复萌,几次要到重华宫去朝见太上皇,李后断然不肯。隆兴四年九月,是太上皇寿日,名为“重明节”,宰相、侍从、台谏、文武百官上本,要皇帝到重华宫去朝见太上皇上寿。李后立意阻住了,断然不容皇帝过宫朝见。给事中谢深甫再三奏道:“父子至亲,太上皇四十年抚养陛下,并无闲言,只因郊坛一节,过宫怒詈,正是父子恩深之处。太上之爱陛下,亦犹陛下之爱嘉王也。今太上春秋高,千秋万岁之后,陛下何以见天下乎?”各官又再三恳请,心中方才明白,实时命排驾朝重华宫。这日,百官文武班齐,专候圣驾出临。绍熙帝已出到御屏之前,那李后走出,一把拖住了袍袖道:“今日天寒,官家不要到重华宫去,且在这里饮酒。”文武百官侍御都大惊,面面厮觑,不敢开口。班部中闪出一个忠臣、中书舍人陈传良,走上前扯住衣裾道:“圣驾已备,请勿进宫,即便启行。”就随至御屏之后。李后大喝道:“此是何地,尔敢擅入?秀才大胆,要砍头了。”陈传良下殿放声恸哭。李后大喝道:“殿陛之间,放声大哭,是何道理?”陈传良道:“子谏父不听,则号泣而随之,此是大礼。”李后又大喝道:“腐儒,汝读了这两句臭烂旧话,当得甚么事?大胆却在这里胡缠。”遂大声呵叱而下,即传旨还宫。各官无可奈何,不胜伤感而散。

只因泼妇一张嘴,做了忤逆不孝人。

从此,一年不朝重华宫。太上皇心中甚是郁郁不乐,一日登于望潮露台之上,听得民间争闹,一人气忿不过,大声叫道:“赵官家!赵官家!”太上皇对左右道:“朕父子之情,尚且呼之不来,尔百姓叫赵官家何用,枉费口舌叫也!”自此凄然不乐,奄奄成病。百官见太上皇患病,都上本要皇帝过重华宫问病。李后任百官上本,只是不许皇帝过宫。不意太上皇崩了,皇帝又称疾不能亲自执丧,都是李后悍泼主意。及临朝之时,忽然又一交颠仆在地,昏聩之极。举朝人心汹汹。丞相留正见皇帝不肯执丧,竟自称疾而逃。百官逃散者纷纷。幸得丞相宗室赵汝愚要谋立嘉王为帝,那时只得宪圣吴太后作主,遂同韩侘冑关通了吴太后内侍,密启吴太后立嘉王为帝,是为宁宗。遂尊帝为太上皇帝、李后为太上皇后。那绍熙帝在昏聩之中,一毫也不知其事,心疾发作,或歌或哭,或笑或骂,宫中暗暗称之为“疯皇”。李后见帝如此,把外事尽数都瞒过了。虽然如此,心疾忽醒,又有时知觉一二。宁宗登基之后,郊天礼成,恭谢回銮,御乐之声,丁丁冬冬,达于内廷。绍熙帝偶然闻得,问道:“那里有作乐之声?”李后捉弄道:“这是外边百姓作乐之声。”绍熙帝大怒道:“怎么尚敢瞒我至此?”骤然走起身来,把李后劈头一拳。李后踉踉跄跄,跌倒在地。左右宫人急急搀起。李后恍惚之间见黄贵妃站在面前,大怒道:“原来是你这贱人,逗引官家,大胆如此无礼!”便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赶上前…开五指,把黄贵妃一个巴掌打去,只见黄贵妃一闪,早不见了黄贵妃,反把一个老宫人脸上打了一掌。仔细一想,方知黄贵妃已死,晓得是死鬼出现,心下慌张,遂从此得病,时时见黄贵妃并那割手的小宫人,及日常里乱杀死的宫婢,血淋淋的都立在面前讨命,好生心慌。只得另造一个佛堂居住,塑了许多佛像。又恐诸鬼缠扰,塑四金刚像在于门首,要他降伏魔鬼之意。自己道衣素服,持斋念佛,焚香礼拜佛像,以求福庇。

看官,你道李凤娘忤逆不孝,杀害多命,心肠比虎狼的还狠,今日吃素念佛,烧香礼拜,便要消除前帐,世上可有这样没分晓的佛菩萨么?金刚虽然降伏魔鬼,却是降伏天魔外道、败坏佛法之鬼,难道冤鬼讨命也降伏他不成?世上又没有这样没道理的金刚。若是受了你满堂香烛、一坛素菜,便要来护短,与你出色,叫冤鬼不要与你讨命,世上又没这样不平心的佛菩萨、贪小便宜的金刚。这是:

恶有恶报,善有善报。

若还不报,时辰未到。

那李凤娘随你怎么酬神许愿、烧香礼拜,毕竟无益,开眼合眼,都见黄贵妃立在面前讨命。因此病势日重一日,渐渐危笃,遂于东岳观命道士打醮借寿。那高功是有道之士,极其虔诚。黄贵妃遂托梦于高功道:“我黄贵妃也,生前为李后谋死,恨之切骨。今已于玉帝殿前告了御状,玉帝已准我索命矣。尔虽虔诚祈祷,无益也。”后来黄贵妃冤魂竟附在李后身上大叫大骂道:“你这恶妇!害得我好苦。我今已在玉帝殿前告了御状,玉帝准我讨命。你今日好好还我性命。你前日道‘不怕你在玉帝殿前告了御状来讨命’,今日教你得知御状。”说罢,便将自己指爪满身抓碎,鲜血淋漓。又把rǔ头和阴门都自己把指头抓出,鲜血满身。又把口来咬那手指,手指都咬断。左右宫人都扯不住。又作自己声音叫疼叫痛,讨饶道:“饶命,饶命。”又自己说道:“怕人,怕人。一阵牛头马面夜叉手拿钢叉铁索来了。这番要死也!”遂把舌头嚼碎,一一吐出,两眼珠都爆出而死。有诗为证:

恶毒从来不可当,杀人截手报难偿。

今朝自己遭磨螫,马面牛头扯去忙。

话说李凤娘被黄贵妃活捉而死,长御宫人要将尸首仍旧迁到椒殿。掌椒殿的宫人没一个不怨恨切骨,见他这般报应而死,没一个不畅快,念声:“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天理昭昭。”都把锁匙来藏过了,不肯开门道:“奉兀谁的命,要将这血唬零喇的尸首抬到这里来?”长御宫人无可奈何,只得又把这个血唬零喇的尸首抬到凰仪殿。正抬得到半路,忽然有人讹传道:“疯皇来了!”众宫人都一齐把这个尸首抛于地下而走。停了半日,不见“疯皇”走来,方知是讹传,才有人走拢来。那时正是六月,已被火一般的烈日晒了半晌,尸首都变了颜色。及至抬到凰仪殿,放在大寝,尸首已都臭烂不堪。宫人无计,只得放许多臭鱼臭肉之类,以乱其臭,又置莲香数百饼,毕竟遮掩那臭气不过。将入殓之时,蛆虫万万千千已勃勃动,满身攒个不住。人人厌秽,个个掩鼻而不敢近,胡乱将来抛在棺内,竟不成礼。后葬于西湖之赤山,陵墓才盖造得完,大风雷雨,霹雳交加,把那棺木都震得粉一般碎。临安百姓并宫中之人,无有一个不说天有眼睛,后来修好了,又一连震了二次,并骷髅都烧得乌黑,以见天道报应之一毫无差也。果是:

黑蟒口中舌,黄蜂尾上针,

两般犹未毒,最毒妇人心。

第六卷 姚伯子至孝受显荣

终日寻经论史,夜深吸月迎风。一杯清酒贮心胸,长啸数声星动。

举笔烟云绕惹,研朱风雨纵横。说来忠孝兴偏浓,不与寻常打哄。

这首词儿,名《西江月》,总见世人唯有“忠孝”二字最大,其余还是小事,若在这两字上用得些功,方才算得一个人。如今这回说行孝的报应,但行孝是人的本等,怎生说到报应上去?只为世上那一种愚下之民,说行孝未必有益,忤逆未必有罪,所以他敢于放肆。不知那个“孝”字惊天动地,从来大圣大贤、大佛菩萨、玉皇大帝、太上老君、阎罗天子,那一个敢不敬重着这一个字?在下先说几个忤逆的报应,与列位看官一听。

话说杭州汤镇一个忤逆之子叫做曹保儿,凶恶无比,凌虐其母,不可胜言。母亲被儿子凌虐惯了,只当小鬼一般畏惧。这曹保儿生下一子,方才三岁,极其爱惜。一日,妻子偶然把儿子跌了一交,磕损其头,妻子恐怕,对婆婆大哭道:“你儿子回家,必然要把我打死了,不如投水而死,省得死在他手里。”婆婆道:“不要投水,只说是我将来跌坏了,做我老性命不着。我且权躲在小姑娘家里,等他怒过了头,回来便是。”到晚间,曹保儿来家,见儿子跌得头破,大怒之极,把妻子一把揪将过来,只待要杀。妻子说:“不干我事,都是婆婆之故。”次日,曹保儿身边悄悄带了一把刀子,走到中途,将来藏在石下,竟走到小妹妹家,假以温言骗母。母亲不知其意,与保儿同行,行到藏刀之处,保儿取刀要杀母亲,在石下寻摸,早不见那把刀子。但见一条大蛇当道,怒气勃勃,曹保儿心下慌张之极,不觉双足陷入地中,霎时间直陷至膝,七窍流血。自己求告道:“是我不是了,怎生这般忤逆,要杀害母亲!”其母急往前救抱,无计可施,遂急急走回家来,叫媳妇带了锄头同往救掘,随掘随陷,掘得一尺,倒陷下二尺。无可奈何,只得啖以饭食,号泣彻天,三日而死。观者日数千万人,莫不称快。这是元至正甲辰六月之事。

还有一个忤逆子报应之事,是山西平阳府军生周震,始初做得一个秀才,便欺虐闾里,看得自己如天之大,别人如蚂蚁之小、犬马之贱。不要说是平常人,就是孔子、孟子,他也全不看在眼里。侥幸秋试,便腆起肚子,扬扬得意,对父亲道:“我是贵子,恐非尔所能生也。”父亲见家丑不可外扬,只得忍气吞声。后周震患了一场病,久卧…褥,双目俱盲,忽作驴鸣数声而死。始死之时,邻人有与同死者还魂转来,说周震见阎罗天子,命判官查其罪恶,叫周震变驴。周震大声喧辩道:“我有何罪,要我变驴?”阎罗天子道:“尔悖逆父母,怎生不该变畜生?”周震慌张,方才哀告道:“既变畜生,愿王哀怜,把我托生安逸之处。”阎罗天子道:“你眼界最大,把你覆了双目,终日推磨。”周震方才语塞,只觉牛头夜叉将驴皮一张披在周震身上,将铁鞭鞭了数十下,周震变驴跳跃而去。这两个是忤逆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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