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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冰心作品集-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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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聪如接过来念道:“渊深鱼不得,鸟飞网难获;时势已如此,一笑又一哭。”念完了自

己只管沉吟着。雯儿连忙问道:

“这签好不好?”这时老太太揭开帐子问道:“王妈回来了么?”

聪如连忙应着走过来。老太太说:“签上说些什么,你念给我听听。”聪如只得念了,

老太太来回的咀嚼“时势已如此,一笑又一哭”这两句话,脸上似乎带些暗淡,却也不说什

么。

明天雯儿放午学回家,看见她父亲同着一位穿洋服的朋友,站在廊子上说着话。雯儿上

前鞠了躬,正要进到屋里去,只听得这位先生说:“伯母的病是不妨事的,这药眼下去一定

见效,不过我看伯母的精神很郁结,莫非是有什么不如意的事?”这时雯儿便站住了。则荪

便把老太太做的梦和抽签的事,说了一遍,医生微微的笑了,以后又皱眉说:“最好能把这

症结去了,精神一畅爽,这病不难就好的——病人的心理和病状,是大有关系的啊!”他们

又谈了几句,医生便走了。

到了晚上,老太太果然觉得轻快了许多。则荪和聪如都在屋里陪着。雯儿也坐在床上捶

腿,老太太心里仍旧模模糊糊的,自己不很相信,想到“时势已如此,一笑又一哭”这两句

诗,似乎今天的瘥减,不是好兆头。这时雯儿笑着说:

“祖母今天好得多了,过两天便能起来看桃花了。”老太太听着又觉得喜欢,便道:

“你怎么知道我会好了?昨天签上的话很不祥呢!”雯儿道:“签上的话哪有准的,那泥胎

木偶……”说到这里,看见父亲母亲都望着她,她不好意思,便咽住了。老太太却没有听

真,便道:“向来我的牙牌数是最灵的,可惜我现在不能多坐,不能算了。则荪,你把骰盆

拿过来,我掷一掷,占占运命罢。”

这时则荪和聪如都没了主意,老太太病的增减,就在这孤注一掷了。骰子是不听吩咐

的,决不能凑巧就得“六子皆赤”,万一——则荪游移不决的只管站着,要把别的话岔过

去,无奈老太太一叠连声叫拿过骰盆来,则荪只得去拿了过来,放在床前桌上。聪如也只得

将老太太扶起来坐着,雯儿在旁边也呆了,便悄悄的问道:“妈妈——掷出什么样的来,才

是好的?”聪如看着老太太,随口应道:“六个骰子都是红的就是好的。”这时老太太已经

捧起骰盆来,默默的祷祝,雯儿忽然站在椅子上,将聪如头上的金钗拔了下来;又跳下椅子

去,走到灯影以外的屋角里。

老太太祷祝完了,抓起骰子来,便要掷下去。则荪和聪如屏息旁观,都捏着一把汗。这

时雯儿忽然皱着眉从屋角跑了过来,右手握着拳头,左手便从老太太手里接过骰子来,满面

含笑的说:“祖母!等我来掷罢,也许因着我这一点孝心,就得一个大吉大利。”老太太笑

着便递给雯儿。则荪和聪如都看着她,心里十分的诧异,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正要拦阻,

只见她左手捻着骰子,一粒一粒的往右拳里塞,眼睛望上看着,却不是祷祝,六粒都塞完

了,右拳略略的松动了一点,便笑着揎起袖子,看定骰盆,锵的一声掷了下去。

六个骰子不住的旋转,一会儿便都定住了。则荪忽然欢呼着说:“母亲!六个都是红

的!”聪如低头细看时,忽然显出极其惊愕的神色。便抬头看着雯儿说:“雯儿!你……”

连忙又咽住了,也便称贺起来。则荪也觉得了,看雯儿时,只见她背着手,笑吟吟的看着她

祖母。老太太心花怒放,便端起骰盆老眼迷糊的看着,口里说道:“到底是雯儿的孝心,老

天也怜念的。”雯儿连忙用左手接过骰盆来,放在一边,笑说:

“这是祖母的洪福,我不过乱掷就是了。”

老太太的病一天一天的好了,一家的人都放下心来。这一天老太太穿衣起来,梳洗完

了,出来看院子里的桃花。儿子媳妇都在旁边说笑,一会儿老太太觉得乏了,便进去歇息,

则荪和聪如仍旧坐在廊子上。

聪如笑道:“母亲的病,好的也真快,真是亏着那位大夫,起先我劝母亲吃西药的时

候,我心中十分担惊,觉得也没什么把握,如今可是真好了。”则荪点头道:“可是也亏了

雯儿呢!”聪如连忙说:“我也看出来了,真是难为她想……”

这时雯儿正夹着书包,从门外跳将进来,笑着唤道:“爹爹!妈妈!又说雯儿什么

了?”聪如只笑着拉着她的手,雯儿一面笑,一面挣脱了说:“妈妈不要握紧了,我的手掌

还有一点疼呢!”

(本篇最初连载于北京《晨报》1920年4月6至7日。)101冰心全集“无限之

生”的界线

我独坐在楼廊上,凝望着窗内的屋子。浅绿色的墙壁,赭色的地板,几张椅子和书桌;

空沉沉的,被那从绿罩子底下发出来的灯光照着,只觉得凄黯无色。

这屋子,便是宛因和我同住的一间宿舍。课余之暇,我们永远是在这屋里说笑,如今宛

因去了,只剩了我一个人了。

她去的那个地方,我不能知道,世人也不能知道,或者她自己也不能知道。然而宛因是

死了,我看见她病的,我看见她的躯壳埋在黄土里的,但是这个躯壳能以代表宛因么!

屋子依旧是空沉的,空气依旧是烦闷的,灯光也依旧是惨绿的。我只管坐在窗外,也不

是悲伤,也不是悚惧;似乎神经麻木了,再也不能迈步进到屋子里去。

死呵,你是一个破坏者,你是一个大有权威者!世界既然有了生物,为何又有你来摧残

他们,限制他们?无论是帝王,是英雄,是……一遇见你,便立刻撇下他一切所有的,屈服

在你的权威之下。无论是惊才,绝艳,丰功,伟业,与你接触之后,不过只留下一黄土!

我想到这里,只觉得失望,灰心,到了极处!——这样的人生,有什么趣味?纵然抱着

极大的愿力,又有什么用处?

又有什么结果?到头也不过是归于虚空,不但我是虚空,万物也是虚空。

漆黑的天空里,只有几点闪烁的星光,不住的颤动着。树叶楂楂槭槭的响着。微微的一

阵槐花香气,扑到阑边来。

我抬头看着天空,数着星辰,竭力的想慰安自己。我想:——何必为死者难过?何必因

为有“死”就难过?人生世上,劳碌辛苦的,想为国家,为社会,谋幸福;似乎是极其壮丽

宏大的事业了。然而造物者凭高下视,不过如同一个蚂蚁,辛辛苦苦的,替他同伴驮着粟粒

一般。几点的小雨,一阵的微风,就忽然把他渺小之躯,打死,吹飞。他的工程,就算了

结。我们人在这大地上,已经是像小蚁微尘一般,何况在这万星团簇,缥缈幽深的太空之

内,更是连小蚁微尘都不如了!如此看来,……都不过是昙花泡影,抑制理性,随着他们走

去,就完了!何必……

想到这里,我的脑子似乎胀大了,身子也似乎起在空中。

勉强定了神,往四围一看:——我依旧坐在阑边,楼外的景物,也一切如故。原来我还

没有超越到世外去,我苦痛已极,低着头只有叹息。

一阵衣裳的声音,仿佛是从树杪下来,——接着有微渺的声音,连连唤道:“冰

心,冰心!”我此时昏昏沉沉的,问道:“是谁?是宛因么?”她说:“是的。”我竭力的

抬起头来,借着微微的星光,仔细一看,那白衣飘举,荡荡漾漾的,站在我面前的,可不是

宛因么!只是她全身上下,显出一种庄严透彻的神情来,又似乎不是从前的宛因了。

我心里益发的昏沉了,不觉似悲似喜的问道:“宛因,你为何又来了?你到底是到哪里

去了?”她微笑说:“我不过是越过‘无限之生的界线’就是了。”我说:“你不是……”

她摇头说:“什么叫做‘死’?我同你依旧是一样的话着,不过你是在界线的这一边,我是

在界线的那一边,精神上依旧是结合的。不但我和你是结合的,我们和宇宙间的万物,也是

结合的。”

我听了她这几句话,心中模模糊糊的,又像明白,又像不明白。

这时她朗若曙星的眼光,似乎已经历历的看出我心中的症结。便问说:“在你未生之

前,世界上有你没有?在你既死之后,世界上有你没有?”我这时真不明白了,过了一会,

忽然灵光一闪,觉得心下光明朗澈,欢欣鼓舞的说:“有,有,无论是生前,是死后,我还

是我,‘生’和‘死’不过都是‘无限之生的界线’就是了。”

她微笑说:“你明白了,我再问你,什么叫做‘无限之生’?”我说:“‘无限之生’

就是天国,就是极乐世界。”她说:“这光明神圣的地方,是发现在你生前呢?还是发现在

你死后呢?”我说:“既然生前死后都是有我,这天国和极乐世界,就说是现在也有,也可

以的。”

她说:“为什么现在世界上,就没有这样的地方呢?”我仿佛应道:“既然我们和万物

都是结合的,到了完全结合的时候,便成了天国和极乐世界了,不过现在……”她止住了我

的话,又说:“这样说来,天国和极乐世界,不是超出世外的,是不是呢?”我点了一点

头。

她停了一会,便说:“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你我就是万物,万物就是太空:是不可分

析,不容分析的。这样——人和人中间的爱,人和万物,和太空中间的爱,是昙花么?是泡

影么?那些英雄,帝王,杀伐争竞的事业,自然是虚空的了。我们要奔赴到那‘完全结合’

的那个事业,难道也是虚空的么?去建设‘完全结合’的事业的人,难道从造物者看来,是

如同小蚁微尘么?”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含着快乐信仰的珠泪,抬头望着她。

她慢慢的举起手来,轻裾飘扬,那微妙的目光,悠扬着看我,琅琅的说:“万全的爱,

无限的结合,是不分生——死——人——物的,无论什么,都不能抑制摧残他,你去罢,—

—你去奔那‘完全结合’的道路罢!”

这时她慢慢的飘了起来,似乎要乘风飞举。我连忙拉住她的衣角说,“我往哪里去呢?

那条路在哪里呢?”她指着天边说,“你迎着他走去罢。你看——光明来了!”

轻软的衣裳,从我脸上拂过。慢慢的睁开眼,只见地平线边,漾出万道的霞光,一片的

光明莹洁,迎着我射来。我心中充满了快乐,也微微的随她说道:“光明来了!”

30日,后收入北新书局出版的黄皮丛书之一《闲情》,北新书局1932年12月初

版。)还乡

以超手里拿着一张猩红色的信笺,皱着眉对他母亲说:

“母亲!你说我还是去好还是不去好呢?”他母亲笑说:“随你的便罢了,我想那地

方,你没有去过,去玩几天也好;而且那是祖宗坟墓的所在,也是不可不瞻仰的。”以超不

禁又笑了说:“单是去瞻仰游玩,我是极喜欢去的。但是什么认本家,拜祠堂,这些礼节,

我从来没有做过,恐怕一定要手足无措的。而且像我这样刚脱了学生制服的局长,哪里配去

替族人增辉吐气,我看不如婉辞了罢。”

他妹妹以棠正在一边写着信,听到这里,便搁下笔,回头笑道:“哥哥,我看你还是去

好,在城里一个局长算得了什么,到了乡间,可就容不下了。这样受尊重得便宜的事,他们

要是请我去,我是一定去的。”以超笑说:“你不过是说得好听,真请你去,你也不愿意去

的。我本来就不喜欢应酬,何况这事的内幕,还不止应酬……”这时以棠站了起来笑说:

“要是说句正经话,哥哥你是更应当去的,以我看来,也可以算是一种慈善事业,他们

是很受邻村的欺凌的,一向都是忍气吞声,好容易出了哥哥这么一位局长,他们自然要请你

去镇压镇压,在你不过是累了几天,他们便觉得‘如时雨降’了。

并且他们亲自老远的来请了好几回,你要是不去呢,他们便有‘斯人不出如苍生何’的

感叹了。”他的母亲说:“以棠的话很有道理,又不是叫你去演习礼仪,纵然错了一点,他

们也决不笑话,无非到那里陈列一两天,你就去一次也何妨呢?”

以超扶着头坐在椅上,皱眉笑道:“这样!我更不敢去了。我虽然是个局长,一点实力

都没有,哪里能威镇诸魔……”他母亲不禁笑了起来说:“这不过是欺哄乡下人罢了,什么

威镇诸魔,你也是二十多岁的人了,你也飘洋过海的走遍外国,怎样越来越胆小,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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