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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章

孙犁散文集-第18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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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一日惠函,今天上午收到。给文汇的那篇稿子,原有十节,不知为什么,只摘编了其中四节短小的,另加号码登出。使读者不知我为什么在晚年时,如此广为树敌,一段文章得罪一家刊物?其余六节,文字都较长,也都是泛泛讨论学术,却没有了下文。去信问余仙藻同志,尚未得到回话。

近年投稿,还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徒唤奈何。如果只是此四节,我哪里会预先给你去信!

今年是我的本命之年,又是中国民间常说的一个“坎”,事情多不顺利。我每日都处在一种韬晦求安的心情中。文章也写得少了,确实觉得也没什么好写的了。回忆已陆续写完,琐谈已无话可说,至于文艺评论之类,因很少阅读作品,也以为少讲为好。真像遇到一个坎一样,心情大不似前几年了。

正在考虑死后,书籍如何处理的事。所以也不再买书了。

但每天晚上,还是读一些,碰上什么就是什么,多是旧书。最近蓝盾编辑部,送我一部《三希堂法贴》,对写字我也兴趣不大,草字又不能读,好在前些年,我在北京买了一部《释文》,读读书法家的尺牍。觉得古人写信,虽简短,多应酬,却也真有动感情的地方,也能表现处世交友之道,也反映不同的社会风气与士大夫的风格。宋人和元明人,就有很大不同。





孙犁

(1985年)11月3日晚



德明同志:

六月八日大函及惠寄字帖两种,均收到,甚为感谢。其中苏孝慈志,过去未见过,出土较晚,字体完好,为隋碑中之可爱者。

读字帖,过去不解其妙处。老年始觉到:实亦安心定性之一途径。金石之学,永久不衰,学者得其精,以成著述。吾等外行人,得其余韵,以养心性。古人作此,以遗后人,未曾想到之另一妙用也。祝

夏安



1986年6月17日



德明同志:

七月三十一日大函及剪报顷收到。我的琐碎文字,蒙兄郑重编排评介如此,且感且愧!

这里室温三十四度,已连续数日矣。今日稍有风雨,降低一些,太反常了。

蝈蝈,天津今年是四角一个,且有本地青皮,欺压乡下人,强行“承包”,与西瓜同售者。

今年我才知道,这玩艺儿好吃大米饭,过去,我都是喂它丝瓜花和菜叶,因有污染,常常死去。米饭则既方便又安全,特为同好介绍之。余幼年即喜养此物,常于酷暑季节,伫立谷地,屈十指互擦作响,以引逗之,然后循其鸣声,蹑手蹑脚,四处观望,捕得一只,已满头大汗。







(1987年)8月1日



德明同志:

顷奉十一月十日手书。对拙作芸斋小说看法,正是我这两日忧虑处。弟此种文体,一写就是这样;一定要得罪人,而得罪的又多是朋友熟人,所以的确有点怯于执笔了。今年一气呵成七篇,自己已经负担沉重,是否短时再能写出,实在是个问题了。这对你虽然不是好消息,但我的心情,你是可以理解的。

我住的大院,已改为报社发行处。现新购十辆邮送车,停于院内,每日调出调进,比公共汽车终点站还热闹,什么事也做不成了。

散步的路子,也堵塞了,院内空气,也污染了。闭门读书,也读不下去了。而搬家之事,尚无定规,恐怕要到明年春季,才有希望。但我还是想泰然处之的,勿念。祝近好!



(1987年)11月12日



德明同志:

托人带来的、寄来的赠书,共三册,都收到,甚为感谢!

书印得很好,内容我也都爱看。

我这里,实在一言难尽。因准备搬家,大伤心神。年轻人搬家是乐事,老年人搬家是苦事,而且有苦难言,强颜欢笑。这一搬动,几乎是背城一战。蒋公云:牺牲不到最后关头,决不轻言抗战。我则云:不是弄到如此局面,也不会轻言搬家。区区下情,当蒙睿鉴!

前些日子,寄给袁茂余同志一稿,是《无为集》的后记,写得不好,也不应时,不知能用否?能用与否,反正是交了季涤尘同志的差了。

给青年散文家题了几个字。他来时,正赶上我精神很不好,手下也没有稿子。写了几个字,他高兴地走了。特告。



好!



1988年2月6日



德明同志:

节前蒙寄赠文教资料一册,本拟即刻复信,后以忙乱未果。

你写的关于谢国祯的文章,我以前似乎读过,这次读了他的两首题跋。这两种书,我都买过,寒云日记,后送人,是朱墨套印本,很精致,只是觉得内容与我的情趣,距离太远。

西山日记则在涵芬楼秘笈中,印象亦不深。我还有谢氏散出的藏书两种,其中有高士传和蕉廊胜录。

我每天装书一箱,或整理杂物数件,别的事都没精力去做了。



安好!



1988年2月29日——

一鸣扫描,雪儿校对

卷十三 芸斋书简  致谌容

谌容同志:

五月二十九日惠函敬悉。以后赐信,还是寄到我家里或是报社,由作协转信,有时很慢。

有些事,是越传越邪乎的。这几年,在我的方桌角上,倒是压着一张小纸条,不过是说,年老多病,亲友体谅,谈话时间,不宜过长。后来就传说,限在十五分钟,进而又说只限十分钟,其实不是那么回事。我不大轻信传言,即使别人的访问、回忆等等文字记述,有关我自己的,也常发见驴唇不对马嘴,有时颠倒事实。我看过常常叹气,认为载记之难,人言、历史之不可尽信,是有根据的。

你来时,我正写的文章,题目叫《耕堂读书记——读沈下贤集》。读书记,是我近年常写的一个题目。它不是创作,所以也谈不上打断,此文已经发表,现在寄上剪报一纸,是没有什么意思的。

因为自己已很久不写小说,近年来也很少看小说。你的小说,那样有名,我也没有认真去读过,这是很不应该的。当代作家的作品,总是有个机缘,我才偶尔读一些。

当收到你惠寄的大著《太子村的秘密》的时候,正赶上《收获》也来了,我一看上面有你的作品,不知为什么就要急于读这一篇。

我用了三个晚上,读完了你的中篇小说《散淡的人》。我读书的习惯是,不读则已,读起来就很认真,一个标点也不放过,你的作品,也是这样读完的,而且是选择安静、精神好、心平气和的时间读的。

名下无虚士,你的小说,写得真好。它能吸引人,我是手不释卷地读完的。

你用现实和历史交替的写法,完成这篇故事。杨子丰这个人物,写得饱满、完整,血肉充盈,神采飞扬。这并不是一个悲剧人物,当然也很难说,是个喜剧的人物。他的言语机锋,有很多名言谠论。这也是时代的产儿,幸而他没有夭折,完成了伟大的动荡时代的一个方面的证词。小说结尾之处,有余韵,有没有说完的,不易解答的问题,使我掩卷沉思。

谌容同志,原谅我,关于你这篇小说,我就谈这一些。这是我真实的读后感,或者说是读书记。我不是理论家,我厌烦繁琐的言词,也不会写头头是道,五彩缤纷的文章。

但是,就这个机会,我还想和你谈一些题外的话。我读作品虽然很少,但也能发见,当代中、青年作家中,确不乏有才有志之士。他们严肃地从事创作,认真地思考问题。对时代,也可以说是对我们的民族,有一种赤诚,有一种信念。

这种赤诚和信念。都饱含在他们的文字语言中间。创作方法,也可以说是创作风格,不会一样。一种是表象的写法,一种是内心的写法。前者是通过场景表现人物,包括服饰、饮食、起居方面的细微描写。故事紧凑,人物活跃,通篇有声有色,无懈可击。这种小说,我通常称之为规格的小说,来源于莫泊桑。这是精心细致做出来的小说。写这种小说的人,不断采撷,不断写作,每隔一段时间,就完成一篇作品,很有规律,成为职业作家。

另一种小说,即第二种,是作者内心郁结,不吐不快,感情冲动,闻鸡起舞。这种写作,形式有时不完整,人物有时也有缺陷,但作者的真情实意,是不可遏止的。作品中有他的哲学,有他的血泪,有他的梦幻,读起来,谁也不能心平气和,不为之掬一把同情之泪。这种小说的根源,外国可找契诃夫,中国则是《红楼梦》。这种创作,常常是偶然的,难以后继的,是天籁,电光一闪。这不是做出来的小说,是个人情感和所遇现实碰击出来的火花。

当然,两种小说,也很难断然划开。先是写第二种,后来变为第一种,也是有的。而先写第一种的,却很少转为第二种。这两者并无高下之分,由作家的气质、师承和爱好而定,前者倒可以说是小说的嫡传。在中国,茅盾的小说似前者,而鲁迅的小说,似后者,不知你以为然否?等我慢慢再读一些你的作品,我们再详细讨论吧。

读完你的《散淡的人》,脑际萦绕,有不能已于言者,今晨三时起床,胡诌了以上几点。外面则雷电交作,大雨倾盆,这种氛围,最利于写作了。





孙犁

1985年6月19日——

一鸣扫描,雪儿校对

卷十三 芸斋书简  致杨栋

杨栋同志:

收到你九月五日信,非常感谢。

关于住房,哪里谈得上卢梭的“退隐庐”,连想也没敢想过。我只是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而安静二字,现在是越来越难说了。有时也想到山林,但人除了安静,还需要穿衣吃饭。比起衣食,安静就只能退居次要的地位了,所以我一直还住在这个人海里。

从这个城市中心到郊区田野,坐汽车也要走一个小时。一九四九年进城时,我是走进来的。现在如果有什么事情,我是绝对走不出这个城市了。一想到这里,就如同在梦中,掉进无边无际的海洋一样,有种恐怖感,窒闷感,无可奈何感。

我的老家还有几间旧房。新近村里来信说,接连下了几场大雨,老屋就要倒塌了,侄子们打算分用那些木料。如果是这样,我的老家就是片瓦无存,回去也无立锥之地了。

市里对我的住房,也不是不关心。他们几次劝我搬到单元房,但我没有去。单元房上下干扰得厉害,我现在住的是平房,虽然老旧,四周嘈杂,上下还是可以放心的。当然还有雨漏之灾,狐鼠之患。

总之,我恐怕就要在这个地方寿终正寝了。

关于你要在十月份来看望我,如果你方便,我是很欢迎的。不过,我一个人生活,又有病,恐怕不能很好招待你。我不善交际谈话,会使抱有热诚之心的青年人失望。

你要带给我几十斤小米,这确实太多了。我一个人,每天熬一次粥,能用多少米?另外,这里离老家不远,亲戚们每年都给我捎小米来。我没有冰箱,小米好生虫,一到夏天,我就得端出端进,忙于晾晒。因此,如果你要带,十斤就算不少了。

抗战八年,我吃的山地小米不少,至今对山区农民的养育恩情,还没有丝毫报答,我想起来也是很难过的。我感谢你那当医生的爱人的拳拳之心。

希望你多读书,细读书,多跑路,写好文章,不断开创自己的新路。祝好!

孙犁

1985年9月15日——

一鸣扫描,雪儿校对

卷十三 芸斋书简  致葛文

葛文同志:

收到你十一月七日信。

田间同志的逝世,使我非常痛苦。我们之间,也不是没有过小争吵、不愉快,但我总觉得他是一个忠厚的人,真诚的人。这种人,目前并不是随处都可以遇到的了。所以,我很怀念他,因为怀念他,今天见到你的信,我的感情又很波动,几乎流出泪来。

你知道,这两年,一些老熟人,不断地逝去,我却很少写悼念文字。因为有些人虽然很熟,但留在我心中的印象,总不太明确,觉得文章不好写,也没有多少话好说。另外,也接受一些经验教训,说话得直了,家属不高兴。家属总愿意把文章写成悼词似的。这种心情可以理解,但写起来就没有意思了。

老田是例外,是我夜里起来写成的。我也没有忌讳,我知道,即使我有些话说错了,你和孩子们,还是可以谅解的。

古人云:死者已矣,生者何堪!但是时间会渐渐沉淀生者的痛苦,向别的方面转化,用有效的工作来纪念死者。

这也是我对你的希望。把老田的遗著,好好整理一下。你自己也可以多写些文章。近年投稿不易,不要管它,认为有意义的,就用心把它写出来,总会有用的。

我一年不如一年,今年尤其显得衰老。心情忧郁,几乎是足不出户,文章也写得少了。总没有给你们写信,原因就在这里。

保重自己的身体吧!有机会可以到天津来玩玩,天津家里还有人吗?

孩子们也都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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