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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聊斋志异-第75章

小说: 聊斋志异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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揖求之,中贵见其鄙陋,逐去之;已而复来。中贵怒,且逐且扑。至无人处,道

人笑出黄金二百两,烦逐者覆中贵:“为言我亦不要见王;但闻后苑花木楼台,

极人间佳胜,若能导我一游,生平足矣。”又以白金赂逐者。其人喜,反命;中

贵亦喜,引道人自后宰门入,诸景俱历。又从登楼上,中贵方凭窗,道人一推,

但觉身堕楼外,有细葛绷腰,悬于空际;下视,则高深晕目,葛隐隐作断声。惧

极,大号。无何,数监至,骇极。见其去地绝远,登楼共视,则葛端系棂上,欲

解援之,则葛细不堪用力。遍索道人,已杳矣。束手无计,奏之鲁王,王诣视,

大奇之,命楼下藉茅铺絮,将因而断之。甫毕,葛崩然自绝,去地乃不咫耳。相

与失笑。王命访道士所在。闻馆于尚秀才家,往问之,则出游未复。既,遇于途,

遂引见王。王赐宴坐,便请作剧,道士曰:“臣草野之夫,无他庸能。既承优宠,

敢献女乐为大王寿。”遂探袖中出美人,置地上,向王稽拜已。道士命扮“瑶池

宴”本,祝王万年。女子吊场数语。道士又出一人,自白“王母”。少间,董双

成、许飞琼,一切仙姬,次第俱出。末有织女来谒,献天衣一袭,金彩绚烂,光

映一室。王意其伪,索观之,道士急言:“不可!”王不听,卒观之,果无缝之

衣,非人工所能制也。道士不乐曰:“臣竭诚以奉大王,暂而假诸天孙,今则浊

气所染,何以还故主乎?”王又意歌者必仙姬,思欲留其一二,细视之,则皆宫

中乐伎耳。转疑此曲,非所夙谙,问之,果茫然不自知。道士以衣置火烧之,然

后纳诸袖中,再搜之,则已无矣。

王于是深重道士,留居府内。道士曰:“野人之性,视宫殿如藩笼,不如秀

才家得自由也。”每至中夜,必还其所,时而坚留,亦遂宿止。辄于筵间,颠倒

四时花木为戏。王问曰:“闻仙人亦不能忘情,果否?”对曰:“或仙人然耳;

臣非仙人,故心如枯木矣。”一夜,宿府中,王遣少妓往试之。入其室,数呼不

应,烛之,则瞑坐榻上。摇之,目一闪即复合;再摇之,齁声作矣。推之,则遂

手而倒,酣卧如雷;弹其额,逆指作铁釜声。返以白王。王使刺一针,针弗入。

推之,重不可摇;加十余人举掷床下,若千斤石堕地者。旦而窥之,仍眠地上。

醒而笑曰:“一场恶睡,堕床下不觉耶!”后女子辈每于其坐卧时,按之为戏,

初按犹软,再按则铁石矣。

道士舍秀才家,恒中夜不归。尚锁其户,及旦启扉,道士已卧室中。初,尚

与曲妓惠哥善,矢志嫁娶。惠雅善歌,弦索倾一时。鲁王闻其名,召入供奉,遂

绝情好。每系念之,苦无由通。一夕,问道士:“见惠哥否?”答言:“诸姬皆

见,但不知其惠哥为谁。”尚述其貌,道其年,道士乃忆之。尚求转寄一语,道

士笑曰:“我世外人,不能为君塞鸿。”尚哀之不已。道士展其袖曰:“必欲一

见,请入此。”尚窥之,中大如屋。伏身入,则光明洞彻,宽若厅堂;几案床榻,

无物不有。居其内,殊无闷苦。道士入府,与王对弈。望惠哥至,阳以袍袖拂尘,

惠哥已纳袖中,而他人不之睹也。尚方独坐凝想时,忽有美人自檐间堕,视之,

惠哥也。两相惊喜,绸缪臻至。尚曰:“今日奇缘,不可不志。请与卿联之。”

书壁上曰:“候门似海久无踪。”惠续云:“谁识萧郎今又逢。”尚曰:“袖里

乾坤真个大。”惠曰:“离人思妇尽包容。”书甫毕,忽有五人入,八角冠,淡

红衣,认之,都与无素。默然不言,捉惠哥去。尚惊骇,不知所由。道士既归,

呼之出,问其情事,隐讳不以尽言。道士微笑,解衣反袂示之。尚审视,隐隐有

字迹,细裁如虮,盖即所题句也。后十数日,又求一入。前后凡三入。惠哥谓尚

曰:“腹中震动,妾甚忧之,常以紧帛束腰际。府中耳目较多,倘一朝临蓐,何

处可容儿啼?烦与巩仙谋,见妾三叉腰时,便一拯救。”尚诺之。归见道士,伏

地不起。道士曳之曰:“所言,予已了了。但请勿忧。君宗祧赖此一线,何敢不

竭绵薄。但自此不必复入。我所以报君者,原不在情私也。”后数月,道士自外

入,笑曰:“携得公子至矣。可速把襁褓来!”尚妻最贤,年近三十,数胎而存

一子;适生女,盈月而殇。闻尚言,惊喜自出。道士探袖出婴儿,酣然若寐,脐

梗犹未断也。尚妻接抱,始呱呱而泣。

道士解衣曰:“产血溅衣,道家最忌。今为君故,二十年故物,一旦弃之。”

尚为易衣。道士嘱曰:“旧物勿弃却,烧钱许,可疗难产,堕死胎。”尚从其言。

居之又久,忽告尚曰:“所藏旧衲,当留少许自用,我死后亦勿忘也。”尚谓其

言不祥。道士不言而去,入见王曰:“臣欲死!”王惊问之,曰:“此有定数,

亦复何言。”王不信,强留之;手谈一局,急起,王又止之。请就外舍,从之。

道士趋卧,视之已死。王具棺木,以礼葬之。尚临哭尽哀,如悟曩言盖先告之也。

遗衲用催生,应如响,求者踵接于门。始犹以污袖与之;既而剪领衿,罔不效。

及闻所嘱,疑妻必有产厄,断血布如掌,珍藏之。会鲁王有爱妃临盆,三日不下,

医穷于术,或有以尚生告者,立召入,一剂而产。王大喜,赠白金、彩缎良厚,

尚悉辞不受。王问所欲,曰:“臣不敢言。”再请之,顿首曰:“如推天惠,但

赐旧妓惠哥足矣。”王召之来,问其年,曰:“妾十八入府,今十四年矣。”王

以其齿加长,命遍呼群妓,任尚自择,尚一无所好。王笑曰:“痴哉书生!十年

前定婚嫁耶?”尚以实对。乃盛备舆马,仍以所辞彩缎为惠哥作妆,送之出。惠

所生子,名之秀生。秀者,袖也。是时年十一矣。日念仙人之恩,清明则上其墓。

有久客川中者,逢道人于途,出书一卷曰:“此府中物,来时仓猝,未暇璧返,

烦寄去。”客归,闻道人已死,不敢达王,尚代奏之。王展视,果道士所借。疑

之,发其冢,空棺耳。后尚子少殇,赖秀生承继,益服巩之先知云。

异史氏曰:“袖里乾坤,古人之寓言耳,岂真有之耶?抑何其奇也!中有天

地、有日月,可以娶妻生子,而又元催科之苦,人事之烦,则袖中虮虱,何殊桃

源鸡犬哉!设容人常住,老于是乡可耳。”

○二商

莒人商姓者,兄富而弟贫,邻垣而居。康熙间,岁大凶,弟朝夕不自给。一

日,日向午,尚未举火、枵腹蹀踱,无以为计。妻令往告兄,商曰:“无益。脱

兄怜我贫也,当早有以处此矣。”妻固强之,商便使其子往,少顷,空手而返。

商曰:“何如哉!”妻详问阿伯云何,子曰:“伯踌躇目视伯母,伯母告我曰:

‘兄弟析居,有饭各食,谁复能相顾也。’”夫妻无言,暂以残盎败榻,少易糠

秕而生。

里中三四恶少,窥大商饶足,夜逾坦入。夫妻警寤,鸣盥器而号。邻人共嫉

之,无援者。不得已,疾呼二商,商闻嫂鸣,欲趋救,妻止之,大声对嫂曰:

“兄弟析居,有祸各受,谁复能相顾也!”俄,盗破扉,执大商及妇,炮烙之,

呼声綦惨。二商曰:“彼固无情,焉有坐视兄死而不救者!”率子越垣,大声疾

呼。二商父子故武勇,人所畏惧,又恐惊致他援,盗乃去。视兄嫂,两股焦灼,

扶榻上,招集婢仆,乃归。

大商虽被创,而金帛无所亡失,谓妻曰:“今所遗留,悉出弟赐,宜分给之。”

妻曰:“汝有好兄弟,不受此苦矣!”商乃不言。二商家绝食,谓兄必有一报,

久之,寂不闻。妇不能待,使子捉囊往从贷,得斗粟而返。妇怒其少,欲反之,

二商止之。逾两月,贫馁愈不可支。二商曰:“今无术可以谋生,不如鬻宅于兄。

兄恐我他去,或不受券而恤焉,未可知;纵或不然,得十余金,亦可存活。”妻

以为然,遣子操券诣大商。大商告之妇,且曰:“弟即不仁,我手足也。彼去则

我孤立,不如反其券而周之。”妻曰:“不然、彼言去,挟我也;果尔,则适堕

其谋。世间无兄弟者,便都死却耶?我高葺墙垣,亦足自固。不如受其券,从所

适,亦可以广吾宅。”计定,令二商押署券尾,付直而去。二商于是徙居邻村。

乡中不逞之徒,闻二商去,又攻之。复执大商,榜楚并兼,梏毒惨至,所有

金资,悉以赎命。盗临去,开廪呼村中贫者,恣所取,顷刻都尽。次日,二商始

闻,及奔视,则兄已昏愦不能语,开目见弟,但以手抓床席而已。少顷遂死。二

商忿诉邑宰。盗首逃窜,莫可缉获。盗粟者百余人,皆里中贫民,州守亦莫如何。

大商遗幼子,才五岁,家既贫,往往自投叔所,数日不归;送之归,则啼不

止。二商妇颇不加青眼。二商曰:“渠父不义,其子何罪?”因市蒸饼数枚,自

送之。过数日,又避妻子,阴负斗粟于嫂,使养儿。如此以为常。又数年,大商

卖其田宅,母得直足自给,二商乃不复至。后岁大饥,道殣相望,二商食指益

繁,不能他顾。侄年十五,荏弱不能操业,使携篮从兄货胡饼。一夜,梦兄至,

颜色惨戚曰:“余惑于妇言,遂失手足之义。弟不念前嫌,增我汗羞。所卖故宅,

今尚空闲,宜僦居之。屋后篷颗下,藏有窖金发之,可以小阜。使丑儿相从,长

舌妇余甚恨之,勿顾也。”既醒,异之。以重直啗第主,始得就,果发得五百金。

从此弃贱业,使兄弟设肆廛间。侄颇慧,记算无讹,又诚悫,凡出入一锱铢,必

告。二商益爱之。一日,泣为母请粟,商妻欲勿与,二商念其孝,按月廪给之。

数年家益富。大商妇病死,二商亦老,乃析侄,家资割半与之。

异史氏曰:“闻大商一介不轻取与,亦猖洁自好者也。然妇言是听,愦愦不

置一词,恝情骨肉,卒以吝死。呜呼!亦何怪哉!二商以贫始,以素封终。为人

何所长?但不甚遵阃教耳。呜呼!一行不同,而人品遂异。”

○沂水秀才

沂水某秀才,课业山中。夜有二美人入,含笑不言,各以长袖拂榻,相将坐,

衣耎无声。少间,一美人起,以白绫巾展几上,上有草书三四行,亦未尝审其何

词。一美人置白金一铤,可三四两许,秀才掇内袖中。美人取巾,握手笑出,曰:

“俗不可耐!”秀才扪金,则乌有矣。丽人在坐,投以芳泽,置不顾,而金是取,

是乞儿相也,尚可耐哉!狐子可儿,雅态可想。

友人言此,并思不可耐事,附志之:对酸俗客。市井人作文语。富贵态状。

秀才装名士。旁观谄态。信口谎言不倦。揖坐苦让上下。歪诗文强人观听。财奴

哭穷。醉人歪缠。作满洲调。体气若逼人语。市井恶谑。任憨儿登筵抓肴果。假

人余威装模样。歪科甲谈诗文。语次频称贵戚。

○梅女

封云亭,太行人。偶至郡,昼卧寓屋。时年少丧偶,岑寂之下,颇有所思。

凝视间,见墙上有女子影,依稀如画,念必意想所致,而久之不动,亦不灭,异

之。起视转真;再近之,俨然少女,容蹙舌伸,索环秀领,惊顾未已,冉冉欲下。

知为缢鬼,然以白昼壮胆,不大畏怯。语曰:“娘子如有奇冤,小生可以极力。”

影居然下,曰:“萍水之人,何敢遽以重务浼君子。但泉下槁骸,舌不得缩,索

不得除,求断屋梁而焚之,恩同山岳矣。”诺之,遂灭。呼主人来,问所见状,

主人言:“此十年前梅氏故宅,夜有小偷入室,为梅所执,送诣典史。典史受盗

钱五百,诬其女与通,将拘审验,女闻自经。后梅夫妻相继卒,宅归于余。客往

往见怪异,而无术可以靖之。”封以鬼言告主人。计毁舍易楹,费不资,故难之,

封乃协力助作。

既就而复居之。梅女夜至,展谢已,喜气充溢,姿态嫣然。封爱悦之,欲与

为欢。瞒然而惭曰:“阴惨之气,非但不为君利,若此之为,则生前之垢,西江

不可濯矣。会合有时,今日尚未。”问:“何时?”但笑不言。封问:“饮乎?”

答曰:“不饮。”封曰:“对佳人闷眼相看,亦复何味?”女曰:“妾生平戏技,

惟谙打马。但两人寥落,夜深又苦无局。今长夜莫遣,聊与君为交线之戏。”封

从之,促膝戟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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