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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聊斋志异-第71章

小说: 聊斋志异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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积数日,其邻堵者,夜闻仆房中一声震响若崩裂,急起呼之,不应。排闼入

视,见夫妇及寝床,皆截然断而为两。木肉上俱有削痕,似一刀所断者。关公之

灵迹最多,未有奇于此者也。

○周三

泰安张太华,富吏也。家有狐扰,遣制罔效。陈其状于州尹,尹亦不能为力。

时州之东亦有狐居村民家,人共见为一白发叟,叟与居人通吊问,如世人礼。自

云行二,都呼为胡二爷。适有诸生谒尹,间道其异。尹为吏策,使往问叟,时东

村人有作隶者,吏访之,果不诬,因与俱往。即隶家设筵招胡,胡至,揖让酬酢,

无异常人。吏告所求,胡曰:“我固悉之,但不能为君效力。仆友人周三,侨居

岳庙,宜可降伏,当代求之。”吏喜,申谢。胡临别与吏约,明日张筵于岳庙之

东,吏领教。

胡果导周至。周虬髯铁面,服裤褶。饮数行,向吏曰:“适胡二弟致尊意,

事已尽悉。但此辈实繁有徒,不可善谕,难免用武。请即假馆君家,微劳所不敢

辞。”吏转念:去一狐,得一狐,是以暴易暴也,游移不敢即应。周已知之,曰:

“无畏。我非他比,且与君有喜缘,请勿疑。”吏诺之。周又嘱:“明日偕家人

阖户坐室中,幸勿哗。”吏归,悉遵所教。俄闻庭中攻击刺斗之声,逾时始定。

启关出视,血点点盈阶上;墀中有小狐首数枚,大如碗盏焉;又视所除舍,则周

危坐其中,拱手笑曰:“蒙重托,妖类已荡灭矣。”自是馆于其家,相见如主客

焉。

○鸽异

鸽类甚繁:晋有坤星,鲁有鹤秀,黔有腋蝶,梁有翻跳,越有诸尖,皆异种

也。又有靴头、点子、大白、黑石、夫妇雀、花狗眼之类,名不可屈以指,惟好

事者能辨之也。

邹平张公子幼量,癖好之,按经而求,务尽其种。其养之也,如保婴儿:冷

则疗以粉草,热则投以盐颗。鸽善睡,睡太甚,有病麻痹而死者。张在广陵,以

十金购一鸽,体最小,善走,置地上,盘旋无已时,不至于死不休也,故常须人

把握之;夜置群中使惊诸鸽,可以免痹股之病,是名“夜游”。齐鲁养鸽家,无

如公子最;公子亦以鸽自诩。

一夜,坐斋中,忽一白衣少年叩扉入,殊不相识。问之,答曰:“漂泊之人,

姓名何足道。遥闻畜鸽最盛,此亦生平所好,愿得寓目。”张乃尽出所有,五色

俱备,灿若云锦。少年笑曰:“人言果不虚,公子可谓养鸽之能事矣。仆亦携有

一两头,颇愿观之否?”张喜,从少年去。月色冥漠,旷野萧条,心窃疑俱。少

年指曰:“请勉行,寓屋不远矣。”又数武,见一道院,仅两楹,少年握手入,

昧无灯火。少年立庭中,口中作鸽鸣。忽有两鸽出:状类常鸽,而毛纯白,飞与

檐齐,且鸣且斗,每一扑,必作斤斗。少年挥之以肱,连翼而去。复撮口作异声,

又有两鸽出:大者如鹜,小者裁如拳,集阶上,学鹤舞。大者延颈立,张翼作屏,

宛转鸣跳,若引之;小者上下飞鸣,时集其顶,翼翩翩如燕子落蒲叶上,声细碎,

类鼗鼓;大者伸颈不敢动。鸣愈急,声变如磬,两两相和,间杂中节。既而小者

飞起,大者又颠倒引呼之。张嘉叹不已,自觉望洋可愧。遂揖少年,乞求分爱,

少年不许。又固求之,少年乃叱鸽去,仍作前声,招二白鸽来,以手把之,曰:

“如不嫌憎,以此塞责。”接而玩之,睛映月作琥珀色,两目通透,若无隔阂,

中黑珠圆于椒粒;启其翼,胁肉晶莹,脏腑可数。张甚奇之,而意犹未足,诡求

不已。少年曰:“尚有两种未献,今不敢复请观矣。”

方竞论间,家人燎麻炬入寻主人。回视少年,化白鸽,大如鸡,冲霄而去。

又目前院宇都渺,盖一小墓,树二柏焉。与家人抱鸽,骇叹而归。试使飞,驯异

如初,虽非其尤,人世亦绝少矣。于是爱惜臻至。

积二年,育雌雄各三。虽戚好求之,不得也。有父执某公,为贵官,一日,

见公子,问:“畜鸽几许?”公子唯唯以退。疑某意爱好之也,思所以报而割爱

良难。又念:长者之求,不可重拂。且不敢以常鸽应,选二白鸽,笼送之,自以

千金之赠不啻也。他日见某公,颇有德色,而其殊无一申谢语。心不能忍,问:

“前禽佳否?”答云:“亦肥美。”张惊曰:“烹之乎?”曰:“然。”张大惊

曰:“此非常鸽,乃俗所言‘靼鞑’者也!”某回思曰:“味亦殊无异处。”

张叹恨而返。至夜,梦白衣少年至,责之曰:“我以君能爱之,故遂托以子

孙。何以明珠暗投,致残鼎镬!今率儿辈去矣。”言已,化为鸽,所养白鸽皆从

之,飞鸣径去。天明视之,果俱亡矣。心甚恨之,遂以所畜,分赠知交,数日而

尽。

异史氏曰:“物莫不聚于所好,故叶公好龙,则真龙入室,而况学士之于良

友,贤君之于良臣乎?而独阿堵之物,好者更多,而聚者特少,亦以见鬼神之怒

贪,而不怒痴也。”

向有友人馈朱鲫于孙公子禹年,家无慧仆,以老佣往。及门,倾水出鱼,索

柈而进之,及达主所,鱼已枯毙。公子笑而不言,以酒犒佣,即烹鱼以飨。既

归,主人问:“公子得鱼颇欢慰否?”答曰:“欢甚。”问:“何以知?”曰:

“公子见鱼便欣然有笑容,立命赐酒,且烹数尾以犒小人。”主人骇甚,自念所

赠,颇不粗劣,何至烹赐下人。因责之曰:“必汝蠢顽无礼,故公子迁怒耳。”

佣扬手力辩曰:“我固陋拙,遂以为非人也!登公子门,小心如许,犹恐筲斗不

文,敬索柈出,一一匀排而后进之,有何不周详也?”主人骂而遣之。

灵隐寺僧某,以茶得名,铛臼皆精。然所蓄茶有数等,恒视客之贵贱以为烹

献;其最上者,非贵客及知味者,不一奉也。一日,有贵官至,僧伏谒甚恭,出

佳茶,手自烹进,冀得称誉。贵官默然。僧惑甚,又以最上一等烹而进之。饮已

将尽,并无赞语。僧急不能待,鞠躬曰:“茶何如?”贵官执盏一拱曰:“甚热。”

此两事,可与张公子之赠鸽同一笑也。

○聂政

怀庆潞王,有昏德,时行民间,窥有好女子,辄夺之。有王生妻,为王所睹,

遣舆马直入其家。女子号泣不伏,强舁而出。王亡去,隐身聂政之墓,冀妻经过,

得一遥诀。无何妻至,望见夫,大哭投地。王恻动心怀,不觉失声。从人知其王

生,执之,将加搒掠。忽墓中一丈夫出,手握白刃,气象威猛,厉声曰:“我聂

政也!良家子岂可强占!念汝辈不能自由,姑且宥恕。寄语无道王:若不改行,

不日将抉其首!”众大骇,弃车而走。丈夫亦入墓中而没。夫妻叩墓归,犹惧王

命复临。过十余日,竟无消息,心始安。王自是淫威亦少杀云。

异史氏曰:“余读刺客传,而独服膺于轵深井里也。其锐身而报知己也,有

豫之义;白昼而屠卿相,有鱄之勇;皮面自刑,不累骨肉,有曹之智。至于荆

轲,力不足以谋无道秦,遂使绝裾而去,自取灭亡。轻借樊将军之头,何日可能

还也?此千古之所恨,而聂政之所嗤者矣。闻之野史:其坟见掘于羊、左之鬼。

果尔,则生不成名,死犹丧义,其视聂之抱义愤而惩荒淫者,为人之贤不肖何如

哉!噫!聂之贤,于此益信。”

○冷生

平城冷生,少最钝,年二十余,未能通一经。忽有狐来,与之燕处,每闻其

终夜语,即兄弟诘之,亦不肯泄。如是多日,忽得狂易病,每得题为文,则闭门

枯坐,少时,哗然大笑。窥之,则手不停草,而一艺成矣。脱稿又文思精妙。是

年入泮,明年食饩。每逢场作笑,响彻堂壁,由此“笑生”之名大噪。幸学使退

休,不闻。后值某学使规矩严肃,终日危坐堂上。忽闻笑声,怒执之,将以加责,

执事官代白其颠。学使怒稍息,释之,而黜其名。从此佯狂诗酒。著有“颠草”

四卷,超拔可诵。

异史氏曰:“闭门一笑,与佛家顿悟时何殊间哉!大笑成文,亦一快事,何

至以此褫革?如此主司,宁非悠悠!”

学师孙景夏,往访友人,至其窗外,不闻人语,但闻笑声嗤然,顷刻数作。

意其与人戏耳。入视,则居之独也。怪之。始大笑曰:“适无事,默熟笑谈耳。”

邑宫生,家畜一驴,性蹇劣,每途中逢徒步客,拱手谢曰:“适忙,不遑下

骑,勿罪!”言未已,驴已蹶然伏道上,屡试不爽。宫大惭恨,因与妻谋,使伪

作客。己乃跨驴周于庭,向妻拱手,作遇客语,驴果伏。便以利锥毒刺之。适有

友人相访,方欲款关,闻宫言于内曰:“不遑下骑,勿罪!”少顷,又言之。心

大怪异,叩扉问其故,以实告,相与捧腹。

此二则,可附冷生之笑并传矣。

○狐惩淫

某生购新第,常患狐。一切服物,多为所毁,且时以尘土置汤饼中。

一日,有友过访,值生出,至暮不归。生妻备馔供客,已而借婢啜食余饵。

生素不羁,好蓄媚药,不知何时狐以药置粥中,妇食之,觉有脑麝气,问婢,婢

云不知。食讫,觉欲焰上炽,不可暂忍,强自按抑,燥渴愈急。筹思家中无可奔

者,惟有客在,遂往叩斋。客问其谁,实告之;问何作,不答。客谢曰:“我与

若夫道义交,不敢为此兽行。”妇尚流连,客叱骂曰:“某兄文章品行,被汝丧

尽矣!”隔窗唾之,妇大惭,乃退。因自念:我何为若此?忽忆碗中香,得毋媚

药也?检包中药,果狼藉满案,盎盏中皆是也。稔知冷水可解,因就饮之。顷刻,

心下清醒,愧耻无以自容。展转既久,更漏已残,愈恐天晓难以见人,乃解带自

经。婢觉救之,气已渐绝;辰后,始有微息。客夜间已遁。

生晡后方归,见妻卧,问之,不语,但含清涕。婢以状告,大惊,苦诘之。

妻遣婢去,始以实告。生叹曰:“此我之淫报也,于卿何尤?幸有良友,不然,

何以为人!”遂从此痛改往行,狐亦遂绝。

异史氏曰:“居家者相戒勿蓄砒鸩,从无有相戒不蓄媚药者,亦犹人之畏兵

刃而狎床第也。宁知其毒有甚于砒鸩者哉!顾蓄之不过以媚内耳!乃至见嫉于鬼

神;况人之纵淫,有过于蓄药者乎?”

某生赴试,自郡中归,日已暮,携有莲实菱藕,入室,并置几上。又有藤津

伪器一事,水浸盎中。诸邻人以生新归,携酒登堂,生仓卒置床下而出,令内子

经营供馔,与客薄饮。饮已,入内,急烛床下,盎水已空。问妇,妇曰:“适与

菱藕并出供客,何尚寻也?”生忆肴中有黑条杂错,举座不知何物。乃失笑曰:

“痴婆子!此何物事,可供客耶?”妇亦疑曰:“我尚怨子不言烹法,其状可丑,

又不知何名,只得糊涂脔切耳。”生乃告之,相与大笑。今某生贵矣,相狎者犹

以为戏。

○山市

奂山山市,邑八景之一也,数年恒不一见。孙公子禹年,与同人饮楼上,忽

见山头有孤塔耸起,高插青冥。相顾惊疑,念近中无此禅院。无何,见宫殿数十

所,碧瓦飞甍,始悟为山市。未几,高垣睥睨,连亘六七里,居然城郭矣。中有

楼若者、堂若者、坊若者,历历在目,以亿万计。忽大风起,尘气莽莽然,城市

依稀而已。既而风定天清,一切乌有;惟危楼一座,直接霄汉。五架窗扉皆洞开,

一行有五点明处,楼外天也。层层指数:楼愈高,则明渐小;数至八层、裁如星

点,又其上,则黯然缥缈,不可计其层次矣。而楼上人往来屑屑,或凭或立,不

一状。逾时,楼渐低,可见其顶,又渐如常楼,又渐如高舍,倏忽如拳如豆,遂

不可见。又闻有早行者,见山上人烟市肆,与世无别,故又名“鬼市”云。

○江城

临江高蕃,少慧,仪容秀美,十四岁入邑庠。富室争女之,生选择良苛,屡

梗父命。父仲鸿,年六十,止此子,宠惜之,不忍少拂。

东村有樊翁者,授童蒙于市肆,携家僦生屋。翁有女,小字江城,与生同甲,

时皆八九岁,两小无猜,日共嬉戏。后翁徙去,积四五年,不复闻问。一日,生

于隘巷中,见一女郎,艳美绝俗,从以小鬟,仅六七岁,不敢倾顾,但斜睨之。

女停睇,若欲有言,细视之,江城也。顿大惊喜。各无所言,相视呆立,移时始

别,两情恋恋。生故以红巾遗地而去,小鬟拾之,喜以授女。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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