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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聊斋志异-第39章

小说: 聊斋志异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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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不属,蒙君代续,欢生泉壤。”杨欲与欢,蹙然曰:“夜台朽骨,不比生人,

如有幽欢,促人寿数,妾不忍祸君子也。”杨乃止。戏以手探胸,则鸡头之肉,

依然处子。又欲视其裙下双钩。女俯首笑曰:“狂生太罗唣矣!”杨把玩之,则

见月色锦袜,约彩线一缕;更视其一,则紫带系之。问:“何不俱带?”曰:

“昨宵畏君而避,不知遗落何所。”杨曰:“为卿易之。”遂即窗上取以授女。

女惊问何来,因以实告。女乃去线束带。既翻案上书,忽见《连昌宫词》,慨然

曰:“妾生时最爱读此。今视之殆如梦寐!”与谈诗文,慧黠可爱,剪烛西窗,

如得良友。自此每夜但闻微吟,少顷即至。辄嘱曰:“君秘勿宣。妾少胆怯,恐

有恶客见侵。”杨诺之。两人欢同鱼水,虽不至乱,而闺阁之中,诚有甚于画眉

者。女每于灯下为杨写书,字态端媚。又自选宫词百首,录诵之。使杨治棋枰,

购琵琶,每夜教杨手谈。不则挑弄弦索,作“蕉窗零雨”之曲,酸人胸臆;杨不

忍卒听,则为“晓苑莺声”之调,顿觉心怀畅适。挑灯作剧,乐辄忘晓,视窗上

有曙色,则张皇遁去。

一日,薛生造访,值杨昼寝。视其室,琵琶、棋枰俱在,知非所善。又翻书

得宫词,见字迹端好,益疑之。杨醒,薛问:“戏具何来?”答:“欲学之。”

又问诗卷,托以假诸友人。薛反复检玩,见最后一叶细字一行云:“某月日连琐

书。”笑曰:“此是女郎小字,何相欺之甚?”杨大窘,不能置词。薛诘之益苦,

杨不以告。薛卷挟,杨益窘,遂告之。薛求一见,杨因述所嘱。薛仰慕殷切,杨

不得已,诺之。夜分,女至,为致意焉。女怒曰:“所言伊何?乃已喋喋向人!”

杨以实情自白,女曰:“与君缘尽矣!”杨百词慰解,终不欢,起而别去,曰:

“妾暂避之。”明日,薛来,杨代致其不可。薛疑支托,暮与窗友二人来,淹留

不去,故挠之,恒终夜哗,大为杨生白眼,而无如何。众见数夜杳然,寝有去志,

喧嚣渐息。忽闻吟声,共听之,凄婉欲绝。薛方倾耳神注,内一武生王某,掇巨

石投之,大呼曰:“作态不见客,那甚得好句。呜呜恻恻,使人闷损!”吟顿止,

众甚怨之,杨恚愤,见于词色。次日,始共引去。杨独宿空斋,冀女复来,而殊

无影迹。逾二日,女忽至,泣曰:“君致恶宾,几吓煞妾!”杨谢过不遑,女遽

出,曰:“妾固谓缘分尽也,从此别矣。”挽之已渺。由是月余,更不复至。杨

思之,形销骨立,莫可追挽。一夕,方独酌,忽女子搴帏入。杨喜极,曰:“卿

见宥耶?”女涕垂膺,默不一言。亟问之,欲言复忍,曰:“负气去,又急而求

人,难免愧恧。”杨再三研诘,乃曰:“不知何处来一龌龊隶,逼充媵妾。顾念

清白裔,岂屈身舆台之鬼?然一线弱质,乌能抗拒?君如齿妾在琴瑟之数,必不

听自为生活。”杨大怒,愤将致死,但虑人鬼殊途,不能为力。女曰:“来夜早

眠,妾邀君梦中耳。”于是复共倾谈,坐以达曙。

女临去嘱勿昼眠,留待夜约。杨诺之,因于午后薄饮,乘醺登榻,蒙衣偃卧。

忽见女来,授以佩刀,引手去。至一院宇,方阖门语,闻有人掿石挝门。女惊

曰:“仇人至矣!”杨启户骤出,见一人赤帽青衣,猬毛绕喙。怒咄之。隶横目

相仇,言词凶谩。杨大怒,奔之。隶捉石以投,骤如急雨,中杨腕,不能握刃。

方危急间,遥见一人,腰矢野射。审视之,王生也。大号乞救。王生张弓急至,

射之中股;再射之,殪。杨喜感谢,王问故,具告之。王自喜前罪可赎,遂与共

入女室。女战惕羞缩,遥立不作一语。案上有小刀,长仅尺余,而装以金玉,出

诸匣,光芒鉴影。王叹赞不释手。与杨略话,见女惭惧可怜,乃出,分手去。杨

亦自归,越墙而仆,于是惊寤,听村鸡已乱鸣矣。觉腕中痛甚;晓而视之,则皮

肉赤肿。亭午,王生来,便言夜梦之奇。杨曰:“未梦射否?”王怪其先知。杨

出手示之,且告以故。王忆梦中颜色,恨不真见。自幸有功于女,复请先容。夜

间,女来称谢。杨归功王生,遂达诚恳。女曰:“将伯之助,义不敢忘,然彼赳

赳,妾实畏之。”既而曰:“彼爱妾佩刀,刀实妾父出使粤中,百金购之。妾爱

而有之,缠以金丝,瓣以明珠。大人怜妾夭亡,用以殉葬。今愿割爱相赠,见刀

如见妾也。”次日,杨致此意,王大悦。至夜,女果携刀来,曰:“嘱伊珍重,

此非中华物也。”由是往来如初。

积数月,忽于灯下笑而向杨,似有所语,面红而止者三。生抱问之,答曰:

“久蒙眷爱,妾受生人气,日食烟火,白骨顿有生意。但须生人精血,可以复活。”

杨笑曰:“卿自不肯,岂我故惜之?”女云:“交接后,君必有念余日大病,然

药之可愈。”遂与为欢。既而着衣起,又曰:“尚须生血一点,能拚痛以相爱乎?”

杨取利刃刺臂出血,女卧榻上,便滴脐中。乃起曰:“妾不来矣。君记取百日之

期,视妾坟前,有青鸟鸣于树头,即速发冢。”杨谨受教。出门又嘱曰:“慎记

勿忘,迟速皆不可!”乃去。

越十余日,杨果病,腹胀欲死。医师投药,下恶物如泥,浃辰而愈。计至百

日,使家人荷锸以待。日既夕,果见青鸟双鸣。杨喜曰:“可矣!”乃斩荆发圹,

见棺木已朽,而女貌如生。摩之微温。蒙衣舁归,置暖处,气咻咻然,细于属丝。

渐进汤酏,半夜而苏。每谓杨曰:“二十余年,如一梦耳。”

王阮亭曰:“结尽而不尽,甚妙。”

○单道士

韩公子,邑世家。有单道士,工作剧,公子爱其术,以为座上客。单与人行

坐,辄忽不见。公子欲传其法,单不肯。公子固恳之,单曰:“我非吝吾术,恐

坏吾道也。所传而君子则可,不然,有借此以行窃者矣。公子固无虑此,然或出

见美丽而悦,隐身入人闺闼,是济恶而宣淫也。不敢从命。”公子不能强,而心

怒之,阴与仆辈谋挞辱之。恐其遁匿,因以细灰布麦场上,思左道能隐形,而履

处必有印迹,可随印处急击之。于是诱单往,使人执牛鞭立挞之。单忽不见,灰

上果有履迹,左右乱击,顷刻已迷。

公子归,单亦至。谓诸仆曰:“吾不可复居矣!向劳服役,今且别,当有以

报。”袖中出旨酒一盛,又探得肴一簋,并陈几上;陈已,复探,凡十余探,案

上已满。遂邀众饮,俱醉,一一仍内袖中。韩闻其异,使复作剧。单于壁上画一

城,以手推挝,城门顿辟。因将囊衣箧物,悉掷门内,乃拱别曰:“我去矣!”

跃身入城,城门遂合,道士顿杳。

后闻在青州市上,教儿童画墨圈于掌,逢人戏抛之,随所抛处,或面或衣,

圈辄脱去,落印其上。又闻其善房中术,能令下部吸烧酒,尽一器。公子尝面试

之。

○白于玉

吴青庵筠,少知名。葛太史见其文,每嘉叹之,托相善者邀至其家,领其言

论风采。曰:“焉有才如吴生,而长贫贱者乎?”因俾邻好致之曰“使青庵奋志

云霄,当以息女奉巾栉。”时太史有女绝美,生闻大喜,确自信。既而秋闱被黜,

使人谓太史:“富贵所固有,不可知者迟早耳,请待我三年,不成而后嫁。”于

是刻志益苦。

一夜月明之下,有秀才造谒,白晰短须,细腰长爪。诘所来,自言:“白氏,

字于玉。”略与倾谈,豁人心胸。悦之,留同止宿。迟明欲去,生嘱便道频过。

白感其情殷,愿即假馆,约期而别。至日,先一苍头送炊具来,少间,白至,乘

骏马如龙。生另舍舍之。白命奴牵马去。

遂共晨夕,忻然相得。生视所读书,并非常所见闻。亦绝无时艺。讶而问之,

白笑曰:“士各有志,仆非功名中人也。”夜每招生饮,出一卷授生,皆吐纳之

术,多所不解,因以迂缓置之。他日谓生曰:“曩所授,乃‘黄庭’之要道,仙

人之梯航。”生笑曰:“仆所急不在此,且求仙者必断绝情缘,使万念俱寂,仆

病未能也。”白问:“何故?”生以宗嗣为虑,白曰:“胡久不娶?”笑曰:

“‘寡人有疾,寡人好色。’”白亦笑曰:“‘王请无好小色。’所好何如?”

生具以情告。白疑未必真美,生曰:“此遐迩所共闻,非小生之目贱也。”白微

哂而罢。

次日,忽促装言别,生凄然与语,刺刺不能休。白乃命童子先负装行,两相

依恋。俄见一青蝉鸣落案间,白辞曰:“舆已驾矣,请自此别。如相忆,拂我榻

而卧之。”方欲再问,转瞬间,白小如指,翩然跨蝉背上,嘲哳而飞,杳入云中。

生乃知其非常人,错愕良久,怅怅自失。

逾数日,细雨忽集,思白綦切。视所卧榻,鼠迹碎琐,慨然扫除,设席即寝。

无何。见白家童来相招,忻然从之。俄有桐凤翔集,童捉谓生曰:“黑径难行,

可乘此代步。”生虑细小不能胜任,童曰:“试乘之。”生如所请,宽然殊有余

地,童亦附其尾上。戛然一声,凌升空际。未几,见一朱门,童先下,扶生亦下。

问:“此何所?”曰:“此天门也。”门边有巨虎蹲伏,生骇俱,童一身障之。

见处处风景,与世殊异。童导入广寒宫,内以水晶为阶,行人如在镜中。桂树两

章,参空合抱。花气随风,香无断际。亭宇皆红窗,时有美人出入,冶容秀骨,

旷世并无其俦。童言:“王母宫佳丽尤胜。”然恐主人伺久,不暇留连,导与趋

出。移时,见白生候于门,握手入,见檐外清水白沙,涓涓流溢,玉砌雕阑,殆

疑桂阙。甫坐,即有二八妖鬟,来荐香茗。少间命酌,有四丽人,敛衽鸣珰,给

事左右。才觉背上微痒,丽人即纤指长甲,探衣代搔。生觉心神摇曳,罔所安顿。

既而微醺,渐不自持,笑顾丽人,兜搭与语,美人辄笑避。白令度曲侑觞,一衣

绛绡者,引爵向客,便即筵前,宛转清歌。诸丽者笙管敖曹,呜呜杂和。既阕,

一衣翠裳者,亦酌亦歌。尚有一紫衣人,与一淡白软绡者,吃吃笑,暗中互让不

肯前。白令一酌一唱,紫衣人便来把盏,生托接杯,戏挠纤腕。女笑失手,酒杯

倾堕。白谯诃之,女拾杯含笑,俯首细语云:“冷如鬼手馨,强来捉人臂。”白

大笑,罚令自歌且舞。舞已,衣淡白者又飞一觥,生辞不能。女捧酒有愧色,

乃强饮之。

细视四女,风致翩翩,无一非绝世者。遽谓主人曰:“人间尤物,仆求一而

难之,君集群芳,能令我真个销魂否?”白笑曰:“足下意中自有佳人,此何足

当巨眼之顾?”生曰:“吾今乃知所见之不广也。”白乃尽招诸女,俾自择,生

颠倒不能自决。白以紫衣人有把臂之好,遂使幞被奉客。既而衾枕之爱,极尽绸

缪。生索赠,女脱金腕钏付之。忽童入曰:“仙凡路殊,君宜即去。”女急起,

遁去。生问主人,童曰:“早诣待漏,去时嘱送客耳。”生怅然从之,复寻旧途。

将及门,回视童子,不知何时已去。虎哮骤起,生惊窜而去,望之无底,而足已

奔堕。

一惊而寤,则朝暾已红。方将振衣,有物腻然坠褥间,视之,钏也。心益异

之。由是前念灰冷,每欲寻赤松游,而尚以胤续为忧。过十余月,昼寝方酣,梦

紫衣姬自外至,怀中绷婴儿曰:“此君骨肉。天上难留此物,敬持送君。”乃寝

诸床,牵衣覆之。匆匆欲去。生强与为欢。乃曰:“前一度为合卺,今一度为永

诀,百年夫妇,尽于此矣。君倘有志,或有见期。”生醒,见婴儿卧袱褥间,绷

以告母。母喜,佣媪哺之,取名梦仙。

生于是使人告太史,自己将隐,令别择良匹,太史不肯,生固以为辞。太史

告女,女曰:“远近无不知儿身许吴郎矣。今改之,是二天也。”因以此意告生。

生曰:“我不但无志于功名,兼绝情于燕好。所以不即入山者,徒以有老母在。”

太史又以商女,女曰:“吴郎贫,我甘其藜藿,吴郎去,我事其姑嫜,定不他适!”

使人三四返,迄无成谋,遂诹日备车马妆奁,嫔于生家。生感其贤,敬爱臻至。

女事姑孝,曲意承顺,过贫家女。逾二年,母亡,女质奁作具,罔不尽礼。

生曰:“得卿如此,吾何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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