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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聊斋志异-第109章

小说: 聊斋志异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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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相公文学士,今为城隍幕客,彼亦怜我等无辜,三五日辄一施水粥。思我辈冷

水浸骨,超拔无日。君倘再履人世,祈捞残骨葬一义冢,则惠及泉下者多矣。”

戴曰:“如有万分之一,此更何难。但深在九地,安望重睹天日乎!”因教诸鬼

使念佛,捻块代珠,记其藏数。不知时之昏晓:倦则眠,醒则坐而已。

忽见深处有笼灯,众喜曰:“龙飞相公施食矣!”邀戴同往。戴虑水沮,众

强曳扶以行,飘若履虚。曲折半里许,至一处,众释令自行;步益上,如升数仞

之阶。阶尽,睹房廊,堂上烧明烛一支,大如臂。戴久不见火光,喜极趋上。上

坐一叟,儒服儒巾。戴辍步不敢前,叟已睹见,讶问:“生人何来?”戴上,伏

地自陈。叟曰:“我子孙也。”因令起,赐之坐。自言:“戴潜,字龙飞。向因

不肖孙堂,连结匪类,近墓作井,使老夫不安于夜室,故以海水投之。今其后续

如何矣?”盖戴近宗凡五支,堂居长。初,邑中大姓赂堂,攻煤于其祖茔之侧。

诸弟畏其强,莫敢争。无何,地水暴至,采煤人尽死井中。诸死者家,群兴大讼,

堂及大姓皆以此贫;堂子孙至无立锥。戴乃堂弟裔也。曾闻先人传其事,因告翁。

翁曰:“此等不肖,其后焉得昌!汝既来此,当勿废读。”因饷以酒馔,遂置卷

案头,皆成、洪制艺,迫使研读。又命题课文,如师教徒。堂上烛常明,不剪亦

不灭。倦时辄眠,莫辨晨夕。翁时出,则以一僮给役。历时觉有数年之久,然幸

无苦。但无别书可读,惟制艺百首,首四千余遍矣。翁一日谓曰:“子孽报已满,

合还人世。余冢邻煤洞,阴风刺骨,得志后,当迁我于东原。”戴敬诺。翁乃唤

集群鬼,仍送至旧坐处。群鬼罗拜再嘱。戴亦不知何计可出。

先是,家中失戴,搜访既穷,母告官,系缧多人,杳无踪迹。积三四年,官

离任,缉察亦弛。戴妻不安于室,遣嫁去。会里中人复治旧井,入洞见戴,抚之

未死。大骇,报诸其家。舁归经日,始能言其底里。自戴入井,邻人殴杀其妻,

为妻翁所讼,驳审年余,仅存皮骨而归。闻戴复生,大惧亡去。宗人议究治之。

戴不许;且谓曩时实所自取,此冥中之谴,于彼何与焉。邻人察其意无他,始逡

巡而归。井水既涸,戴买人入洞拾骨,俾各为具,市棺设地,葬丛冢焉。又稽宗

谱名潜,字龙飞,先设品物祭诸冢。学使闻其异,又赏其文,是科以优等入闱,

遂捷于乡。既归,营兆东原,迁龙飞厚葬之;春秋上墓,岁岁不衰。

异史氏曰:“余乡有攻煤者,洞没于水,十余人沉溺其中。竭水求尸,两月

余始得涸,而十余人并无死者。盖水大至时,共泅高处,得不溺。缒而上之,见

风始绝,一昼夜乃渐苏。始知人在地下,如蛇鸟之蛰,急切未能死也。然未有至

数年者。苟非至善,三年地狱中,岂复有生理哉!”

○珊瑚

安生大成,重庆人。父孝廉,早卒。弟二成,幼。生娶陈氏,小字珊瑚,性

娴淑。而生母沈,悍不仁,遇之虐,珊瑚无怨色。每早旦,靓妆往朝。值生疾,

母谓其诲淫,诟责之。珊瑚退,毁妆以进。母益怒,投颡自挝。生素孝,鞭妇,

母少解。自此益憎妇。妇虽奉事维谨,终不与一语。生知母怒,亦寄宿他所,示

与妇绝。久之,母终不快,触物类而骂之,意总在珊瑚。生曰:“娶妻以奉姑嫜,

今若此,何以妻为!”遂出珊瑚,使老妪送归母家。

方出里门,珊瑚泣曰:“为女子不能作妇,归何以见双亲?不如死!”袖中

出剪刀刺喉。急救之,血溢沾襟。扶归生族婶家。婶王氏,寡居无偶,遂止焉。

媪归,生嘱隐其情,而心窃恐母知。过数日,探知珊瑚创渐平,登王氏门,使勿

留珊瑚。王召生入;不入,但盛气逐珊瑚。王乃率珊瑚出见生,问:“珊瑚何罪?”

生责其不能事母。珊瑚默默不作一语,惟俯首呜泣,泪皆赤,素衫尽染;生惨恻

不能尽词而退。又数日,母已闻之,怒诣王,恶言诮让。王傲不相下,反述其恶,

且曰:“妇已出,尚属安家何人?我自留陈氏女,非留安氏妇也,何烦强与他家

事!”母怒甚而穷于词,又见王意气讠凶讠凶,惭沮大哭而返。

珊瑚意不自安,思他适。先是,生有母姨于媪,即沈姊也。年六十余,子死,

止一幼孙及寡媳;又尝善视珊瑚。遂辞王,往投媪。媪诘得故,极道妹子昏暴,

即欲送之还。珊瑚力言其不可,兼嘱勿言,乃与于媪居,如姑妇焉。珊瑚有两兄,

闻而怜之,欲移归另嫁。珊瑚执不肯,惟从于媪纺绩以自度。生自出妇,母多方

为生谋婚,而悍声流播,远近无与为偶。积三四年,二成渐长,遂先为毕姻。二

成妻臧姑,骄悍戾沓,尤倍于母。母或怒以色,则臧姑怒以声。二成又儒,不敢

为左右袒。于是母威顿减,莫敢撄,反望色笑而承迎之,犹不能得臧姑欢。臧姑

役母若婢;生不敢言,惟身代母操作,涤器洒扫之事皆与焉。母子恒于无人处,

相对饮泣。无何,母以郁抑成病,委顿在床,便溺转侧皆须生;生昼夜不得寐,

两目尽赤。呼弟代役,甫入门,臧姑辄唤去。

生于是奔告于媪,冀媪临存。入门,泣且诉;诉未毕,珊瑚自帏中出。生大

惭,禁声欲出。珊瑚以两手叉扉。生窘极,自肘下冲出而归,亦不敢以告母。无

何,于媪至,母喜止之。从此媪家无日不有人来,来必以甘旨饷媪。媪寄语寡媳:

“此处不饿,后无复尔。”而家中馈遗,卒无少间。媪不肯少尝食,缄留以待病

者。母病亦渐瘥。媪幼孙又以母命将佳饵来问病。沈叹曰:“贤哉妇乎!姊何修

者!”媪曰:“妹以去妇何如人?”曰:“嘻!诚不至夫己氏之甚也!然乌如甥

妇贤。”媪曰:“妇在,汝不知劳;汝怒,妇不知怨,恶乎弗如?”沈乃泣下,

且告之悔,曰:“珊瑚嫁也未?”答云:“不知,请访之。”又数日,病愈,媪

欲别。沈泣曰:“恐姊去,我仍死耳!”媪乃与生谋,析二成居。二成告臧姑。

臧姑不乐,语侵兄,兼及媪。生愿以良田悉归二成,臧姑乃喜。立析产书已,媪

始去。

明日,以车来迎沈。沈至其家,先求见甥妇,亟道甥妇德。媪曰:“小女子

百善,何遂无一疵?余固能容之。子即有妇如吾妇,恐亦不能享也。”沈曰:

“冤哉!谓我木石鹿豕耶!具有口鼻,岂有触香臭而不知者?”媪曰:“被出如

珊瑚,不知念子作何语?”曰:“骂之耳。”媪曰:“诚反躬无可骂,亦恶乎而

骂之?”曰:“瑕疵人所时有,惟其不能贤,是以知其骂也。”媪曰:“当怨者

不怨,则德焉者可知;当去者不去,则抚焉者可知。向之所馈遗而奉事者,固非

予妇也,尔妇也。”沈惊曰:“如何?”曰:“珊瑚寄此久矣。向之所供,皆渠

夜绩之所贻也。”沈闻之,泣数行下,曰:“我何以见我妇矣!”媪乃呼珊瑚。

瑚瑚含涕而出,伏地下。母惭痛自挞,媪力劝始止,遂为姑媳如初。

十余日偕归,家中薄田数亩,不足自给,惟恃生以笔耕,妇以针耨。二成称

饶,然兄不之求,弟亦不之顾也。臧姑以嫂之出也鄙之;嫂亦恶其悍置不齿。兄

弟各院居。臧姑时有凌虐,一家尽掩其耳。臧姑无所用虐,虐夫及婢。婢一日自

经死。婢父讼臧姑,二成代妇质理,大受扑责,仍坐拘臧姑。生上下为之营脱,

卒不免。臧姑械十指,肉尽脱。官贪暴,索望良奢。二成质田贷资,如数纳入,

姑释归。而债家责负日亟,不得已,悉以良田鬻于村中任翁。翁以田半属大成所

让,要生署券。生往,翁忽自言:“我安孝廉也。任某何人,敢市吾业!”又顾

生曰:“冥中感汝夫妻孝,故使我暂归一面。”生出涕曰:“父有灵,急救吾弟!”

曰:“逆子悍妇,不足惜也!归家速办金,赎吾血产。”生曰:“母子仅自存活,

安得多金?”曰:“紫薇树下有藏金,可以取用。”欲再问之,翁已不语;少时

而醒,茫不自知。

生归告母,亦未深信。臧姑已率人往发窖,坎地四五尺,止见砖石,并无金,

失意而去。生闻其掘藏,戒母及妻勿往视。后知其无所获,母窃往窥之,见砖石

杂土中,遂返。珊瑚继至,则见土内悉白镪;呼生往验之,果然。生以先人所遗,

不忍私,召二成均分之。数适得揭取之二,各囊归。二成与臧姑共验之,启囊则

瓦砾满中,大骇。疑二成为兄所愚,使二成往窥兄,兄方陈金几上,与母相庆。

因实告兄,兄亦骇,而心甚怜之,举金而并赐之。二成乃喜,往酬债讫,甚德兄。

臧姑曰:“即此益知兄诈。若非自愧于心,谁肯以瓜分者复让人乎?”二成疑信

半之。次日,债主遣仆来,言所偿皆伪金,将执以首官。夫妻皆失色。臧姑曰:

“何如!我固谓兄贤不至于此,是将以杀汝也!”二成惧,往哀债主,主怒不释。

二成乃券田于主,听其自售,始得原金而归。细视之,见断金二锭,仅裹真金一

韭叶许,中尽铜耳。臧姑因与二成谋:留其断者,余仍反诸兄以觇之。且教之言

曰:“屡承让德,实所不忍。薄留二锭,以见推施之义。所存物产,尚与兄等。

余无庸多田也,业已弃之,赎否在兄。”生不知其意,固让之。二成辞甚决,生

乃受。称之少五两,命珊瑚质奁妆以满其数,携付债主。主疑似旧金,以剪刀夹

验之,纹色俱足,无少差谬,遂收金,与生易券。

二成还金后,意其必有参差;既闻旧业已赎,大奇之。臧姑疑发掘时,兄先

隐其真金,忿诣兄所,责数诟厉。生乃悟反金之故。珊瑚逆而笑曰:“产固在耳,

何怒为?”使生出券付之。二成一夜梦父责之曰:“汝不孝不弟,冥限已迫,寸

土皆非汝有,占赖将以奚为!”醒告臧姑,欲以田归兄。臧姑嗤其愚。是时二成

有两男,长七岁,次三岁。未几,长男病痘死。臧姑始惧,使二成退券于兄,生

不受。无何,次男又死。臧姑益惧,自以券置嫂所。春将尽,田芜秽不耕,生不

得已,种治之。

臧姑自此改行,定省如孝子,敬嫂亦至。半年母病卒。臧姑哭之恸,勺水不

入口。向人曰:“姑早死,使我不得事,是天不许我自赎也!”育十胎皆不存,

遂以兄子为子。夫妻皆寿终。生养二子,皆举进士。人以为孝友之报云。

异史氏曰:“不遭跋扈之恶,不知靖献之忠,家与国有同情哉。逆妇化而母

死,盖一堂孝顺,无德以戡之也。臧姑自克,谓天不许其自赎,非悟道者何能有

此言乎?然应迫死,而以寿终,天固已恕之矣。生于忧患,有以矣夫!”

○五通

南有五通,犹北之有狐也。然北方狐祟、尚可驱遣;而江浙五通,则民家美

妇,辄被淫占,父母兄弟,皆莫敢息,为害尤烈。

有赵弘者,吴之典商也,妻阎氏,颇风格。一夜,有丈夫岸然自外入,按剑

四顾,婢媪尽奔。阎欲出,丈夫横阻之,曰:“勿相畏,我五通神四郎也。我爱

汝,不为汝祸。”因抱腰如举婴儿,置床上,裙带自开,遂狎之。而伟岸甚不可

堪,迷惘中呻楚欲绝。四郎亦怜惜,不尽其器。既而下床,曰:“我五日当复来。”

乃去。弘于门外设典肆,是夜婢奔告之。弘知其五通,不敢问。质明视之,妻惫

不起,心甚羞恨,戒家人勿播。妇三四日始就平复,惧其复至。婢媪不敢宿内室,

悉避外舍;惟妇对烛含愁以伺之。无何,四郎偕两人入,皆少年蕴藉。有僮列肴

酒,与妇共饮。妇羞缩低头,强之饮亦不饮;心惕惕然,恐更番为淫,则命合尽

矣。三人互相劝酬,或呼大兄,或呼三弟。饮至中夜,上坐二客并起,曰:“今

日四郎以美人见招,会当邀二郎、五郎醵酒为贺。”遂辞而去。四郎挽妇入帏,

妇哀免;四郎强合之,鲜血流离,昏不知人,四郎始去。妇奄卧床榻,不胜羞愤,

思欲自尽,而投缳则带自绝,屡试皆然,苦不得死。幸四郎不常至,约妇痊可始

一来。积两三月,一家俱不聊生。

有会稽万生者,赵之表弟,刚猛善射。一日过赵,时已暮,赵以客舍为家人

所集,遂宿赵内院。万久不寐,闻庭中有人行声,伏窗窥之,见一男子入妇室。

疑之,捉刀而潜视之,见男子与阎氏并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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