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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聊斋志异-第106章

小说: 聊斋志异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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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其人,寻入近榻,气咻咻,遍嗅足股。少间,闻庭中嗥动,如鸡受缚,虎即趋

出。

又坐少时,一美人入,兰麝扑人,悄然登榻,附耳小言曰:“我来矣。”一

言之间,口脂散馥。贾瞑然不少动。又低声曰:“睡乎?”声音颇类其妻,心微

动。又念曰:“此皆师相试之幻术也。”瞑如故。美人曰:“鼠子动矣!”初,

夫妻与婢同室,狎亵惟恐婢闻,私约一谜曰:“鼠子动,则相欢好。”忽闻是语,

不觉大动,开目凝视,真其妻也。问:“何能来?”答云:“郎生恐君岑寂思归,

遣一妪导我来。”言次,因贾出门不相告语,偎傍之际,颇有怨怼。贾慰藉良久,

始得嬉笑为欢。既毕,夜已向晨,闻叟谯呵声,渐近庭院。妻急起,无地自匿,

遂越短墙而去。俄顷,郎从曳入。叟对贾杖郎,便令逐客。郎亦引贾自短墙出,

曰:“仆望君奢,不免躁进;不图情缘未断,累受扑责。从此暂别,相见行有日

矣。”指示归途,拱手遂别。

贾俯视故村,故在目中。意妻弱步,必滞途间。疾趋里余,已至家门,但见

房垣零落,旧景全非,村中老幼,竟无一相识者,心始骇异。忽念刘、阮返自天

台,情景真似。不敢入门,于对户憩坐。良久,有老翁曳杖出。贾揖之,问:

“贾某家何所?”翁指其第曰:“此即是也。得无欲闻奇事耶?仆悉知之。相传

此公闻捷即遁;遁时,其子才七八岁。后至十四五岁,母忽大睡不醒。子在时,

寒暑为之易衣;迨后穷踧,房舍拆毁,惟以木架苫覆蔽之。月前,夫人忽醒,屈

指百余年矣。远近闻其异,皆来访视,近日稍稀矣。”贾豁然顿悟,曰:“翁不

知贾奉雉即某是也。”翁大骇,走报其家。

时长孙已死;次孙祥,至五十余矣。以贾年少,疑有诈伪。少间,夫人出,

始识之。双涕霪霪,呼与俱去。苦无屋宇,暂入孙舍。大小男妇,奔入盈侧,皆

其曾、玄,率陋劣少文。长孙妇吴氏,沽酒具藜藿;又使少子杲及妇,与已同室,

除舍舍祖翁姑。贾入舍,烟埃儿溺,杂气熏人。居数日,懊惋殊不可耐。两孙家

分供餐饮,调饪尤乖。里中以贾新归,日日招饮;而夫人恒不得一饱。吴氏故士

人女,颇娴闺训,承顺不衰。祥家给奉渐疏,或呼而与之。贾怒,携夫人去,设

帐东里。每谓夫人曰:“吾甚悔此一返,而已无及矣。不得已,复理旧业,若心

无愧耻,富贵不难致也。”居年余,吴氏犹时馈赠,而祥父子绝迹矣。是岁,试

入邑痒。宰重其文,厚赠之,由此家稍裕。祥稍稍来近就之。贾唤入,计曩所耗

费,出金偿之,斥绝令去。遂买新第,移吴氏共居之,吴二子,长者留守旧业;

次杲颇慧,使与门人辈共笔砚。

贾自山中归,心思益明澈,遂连捷登进士。又数年,以侍御出巡两浙,声名

赫奕,歌舞楼台,一时称盛。贾为人鲠峭,不避权贵,朝中大僚,思中伤之。贾

屡疏恬退,未蒙俞允,未几而祸作矣。先是,祥六子皆无赖,贾虽摈斥不齿,然

皆窃余势以作威福,横占田宅,乡人共患之。有某乙娶新妇,祥次子篡娶为妾。

乙故狙诈,乡人敛金助讼,以此闻于都。当道交章劾贾。贾殊无以自剖,被收经

年。祥及次子皆瘐死。贾奉旨充辽阳军。

时杲入泮已久,人颇仁厚,有贤声。夫人生一子,年十六,遂以嘱杲,夫妻

携一仆一媪而去。贾曰:“十余年之富贵,曾不如一梦之久。今始知荣华之场,

皆地狱境界,悔比刘晨、阮肇,多造一重孽案耳。”数日抵海岸,遥见巨舟来,

鼓乐殷作,虞候皆如天神。既近,舟中一人出,笑请侍御过舟少憩。贾见惊喜,

踊身而过,押吏不敢禁。夫人急欲相从,而相去已远,遂愤投海中。漂泊数步,

见一人垂练于水,引救而去。隶命篙师荡舟,且追且号,但闻鼓声如雷,与轰涛

相间,瞬间遂杳。仆识其人,盖郎生也。

异史氏曰:“世传陈大士在闱中,书艺既成,吟诵数四,叹曰:‘亦复谁人

识得!’遂弃而更作,以故闱墨不及诸稿。贾生羞而遁去,盖亦有仙骨焉。乃再

返人世,遂以口腹自贬,贫贱之中人甚矣哉!”

○胭脂

东昌卞氏,业牛医者,有女小字胭脂,才姿惠丽。父宝爱之,欲占卜清门,

而世族鄙其寒贱,不屑缔盟,所以及笄未字。对户庞姓之妻王氏,佻脱善谑,女

闺中谈友也。一日送至门,见一少年过,白服裙帽,丰采甚都。女意动,秋波萦

转之。少年俯首趋去。去既远,女犹凝眺。王窥其意,戏谓曰:“以娘子才貌,

得配若人,庶可无憾。”女晕红上颊,脉脉不作一语。王问:“识得此郎否?”

女曰:“不识。”曰:“此南巷鄂秀才秋隼,故孝廉之子。妾向与同里,故识之,

世间男子无其温婉。近以妻服未阕,故衣素。娘子如有意,当寄语使委冰焉。”

女无语,王笑而去。

数日无耗,女疑王氏未往,又疑宦裔不肯俯就。邑邑徘徊,渐废饮食;萦念

颇苦,寝疾惙顿。王氏适来省视,研诘病由。女曰:“自亦不知。但尔日别后,

渐觉不快,延命假息,朝暮人也。”王小语曰:“我家男子,负贩未归,尚无人

致声鄂郎。芳体违和,莫非为此?”女赪颜良久。王戏曰:“果为此,病已至是,

尚何顾忌?先令其夜来一聚,彼宁不肯可?”女叹气曰:“事至此,已不能羞。

若渠不嫌寒贱,即遣冰来,病当愈;若私约,则断断不可!”王颔之而去。

王幼时与邻生宿介通,既嫁,宿侦夫他出,辄寻旧好。是夜宿适来,因述女

言为笑,戏嘱致意鄂生。宿久知女美,闻之窃喜其有机可乘。欲与妇谋,又恐其

妒,乃假无心之词,问女家闺闼甚悉。次夜,逾垣入,直达女所,以指叩窗。女

问:“谁何?”答曰:“鄂生。”女曰:“妾所以念君者,为百年,不为一夕。

郎果爱妾,但当速遣冰人;若言私合,不敢从命。”宿姑诺之,苦求一握玉腕为

信。女不忍过拒,力疾启扉。宿遽入,抱求欢。女无力撑拒,仆地上,气息不续。

宿急曳之。女曰:“何来恶少,必非鄂郎;果是鄂郎,其人温驯,知妾病由,当

相怜恤,何遂狂暴若此!若复尔尔,便当鸣呼,品行亏损,两无所益!”宿恐假

迹败露,不敢复强,但请后会。女以亲迎为期。宿以为远,又请。女厌纠缠,约

待病愈。宿求信物,女不许;宿捉足解绣履而出。女呼之返,曰:“身已许君,

复何吝惜?但恐‘画虎成狗’,致贻污谤。今亵物已入君手,料不可反。君如负

心,但有一死!”宿既出,又投宿王所。既卧,心不忘履,阴摸衣袂,竟已乌有。

急起篝灯,振衣冥索。诘王,不应。疑其藏匿,王又故笑以疑之。宿不能隐,实

以情告。言已,遍烛门外,竟不可得。懊恨归寝,犹意深夜无人,遗落当犹在途

也。早起寻,亦复杳然。

先是,巷中有毛大者,游手无籍。尝挑王氏不得,知宿与洽,思掩执以胁之。

是夜,过其门,推之未扃,潜入。方至窗下,踏一物,软若絮绵,拾视,则巾裹

女舄。伏听之,闻宿自述甚悉,喜极,抽息而出。逾数夕,越墙入女家,门户不

悉,误诣翁舍。翁窥窗,见男子,察其音迹,知为女来。大怒,操刀直出。毛大

骇,反走。方欲攀垣,而卞追已近,急无所逃,反身夺刃;媪起大呼,毛不得脱,

因而杀翁。女稍痊,闻喧始起。共烛之,翁脑裂不能言,俄顷已绝。于墙下得绣

履,媪视之,胭脂物也。逼女,女哭而实告之;不忍贻累王氏,言鄂生之自至而

已。天明,讼于邑。

官拘鄂。鄂为人谨讷,年十九岁,见人羞涩如处子。被执,骇绝。上堂不能

置词,惟有战栗。宰益信其情实,横加梏械。生不堪痛楚,遂诬服。及解郡,敲

扑如邑。生冤气填塞,每欲与女面质;及相见,女辄诟詈,遂结舌不能自伸,由

是论死。经数官复讯无异。

后委济南府复审。时吴公南岱守济南,一见鄂生,疑其不类杀人者,阴使人

从容私问之,俾尽得其词。公以是益知鄂生冤。筹思数日,始鞫之。先问胭脂:

“订约后,有知者否?”曰:“无之。”“遇鄂生时,别有人否?”亦曰:“无

之。”乃唤生上,温语慰问。生曰:“曾过其门,但见旧邻妇王氏同一少女出,

某即趋避,过此并无一言。”吴公叱女曰:“适言侧无他人,何以有邻妇也?”

欲刑之。女惧曰:“虽有王氏,与彼实无关涉。”公罢质,命拘王氏。拘到,禁

不与女通,立刻出审,便问王:“杀人者谁?”王曰:“不知。”公诈之曰:

“胭脂供,杀卞某汝悉知之,何得不招?”妇呼曰:“冤哉!淫婢自思男子,我

虽有媒合之言,特戏之耳。彼自引奸夫入院,我何知焉!”公细诘之,始述其前

后相戏之词。公呼女上,怒曰:“汝言彼不知情,今何以自供撮合哉?”女流涕

曰:“自己不肖,致父惨死,讼结不知何年,又累他人,诚不忍耳。”公问王氏:

“既戏后,曾语何人?”王供:“无之。”公怒曰:“夫妻在床,应无不言者,

何得云无?”王曰:“丈夫久客未归。”公曰:“虽然,凡戏人者,皆笑人之愚,

以炫已之慧,更不向一人言,将谁欺?”命梏十指。妇不得已,实供:“曾与宿

言。”公于是释鄂拘宿。宿至,自供:“不知。”公曰:“宿妓者必非良士!”

严械之。宿供曰:“赚女是真。自失履后,未敢复往,杀人实不知情。”公曰:

“逾墙者何所不至!”又械之。宿不任凌藉,遂亦诬承。招成报上,咸称吴公之

神。铁案如山,宿遂延颈以待秋决矣。然宿虽放纵无行,实亦东国名士。闻学使

施公愚山贤能称最,且又怜才恤士,宿因以一词控其冤枉,语言怆恻。公乃讨其

招供,反复凝思之,拍案曰:“此生冤也!”遂请于院、司,移案再鞫。问宿生:

“鞋遗何所?”供曰:“忘之。但叩妇门时,犹在袖中。”转诘王氏:“宿介之

外,奸夫有几?”供曰:“无之。”公曰:“淫妇岂得专私一人?”又供曰:

“身与宿介,稚齿交合,故未能谢绝;后非无见挑者,身实未敢相从。”因使指

其挑者,供云:“同里毛大,屡挑屡拒之矣。”公曰:“何忽贞白如此?”命搒

之。妇顿首出血,力辨无有,乃释之。又诘:“汝夫远出,宁无有托故而来者?”

曰:“有之。某甲、某乙,皆以借贷馈赠,曾一二次入小人家。”

盖甲、乙皆巷中游荡之子,有心于妇而未发者也。公悉籍其名,并拘之。既

齐,公赴城隍庙,使尽伏案前。讯曰:“曩梦神告,杀人者不出汝等四五人中。

今对神明,不得有妄言。如肯自首,尚可原宥;虚者,廉得无赦!”同声言无杀

人之事。公以三木置地,将并夹之。括发裸身,齐鸣冤苦。公命释之,谓曰:

“既不自招,当使鬼神指之。”使人以毡褥悉障殿窗,令无少隙;袒诸囚背,驱

入暗中,始投盆水,一一命自盥讫;系诸壁下,戒令“面壁勿动,杀人者,当有

神书其背”。少间,唤出验视,指毛曰:“此真杀人贼也!”盖公先使人以灰涂

壁,又以烟煤濯其手:杀人者恐神来书,故匿背于壁而有灰色;临出,以手护背,

而有烟色也。公固疑是毛,至此益信。施以毒刑,尽吐其实。判曰:“宿介:蹈

盆成括杀身之道,成登徒子好色之名。只缘两小无猜,遂野鹜如家鸡之恋;为因

一言有漏,致得陇兴望蜀之心。将仲子而逾园墙,便如鸟堕;冒刘郎而至洞口,

竟赚门开。感惊尨,鼠有皮胡若此?攀花折树,士无行其谓何!幸而听病燕

之娇啼,犹为玉惜;怜弱柳之憔悴,未似莺狂。而释幺凤于罗中,尚有文人之意;

乃劫香盟于袜底,宁非无赖之尤!蝴蝶过墙,隔窗有耳;莲花瓣卸,堕地无踪。

假中之假以生,冤外之冤谁信?天降祸起,酷械至于垂亡;自作孽盈,断头几于

不续。彼逾墙钻隙,固有玷夫儒冠;而僵李代桃,诚难消其冤气。是宜稍宽笞扑,

折其已受之惨;姑降青衣,开彼自新之路。

若毛大者:刁猾无籍,市井凶徒。被邻女之投梭,淫心不死;伺狂童之入巷,

贼智忽生。开户迎风,喜得履张生之迹;求浆值酒,妄思偷韩掾之香。何意魄夺

自天,魂摄于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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