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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聊斋志异-第103章

小说: 聊斋志异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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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梁生,邀至其家。竟忘其已死,随之而去。入其门,并非旧第,问之。曰:

“新移于此。”入谋酒,又告竭,嘱仲坐待,挈瓶往沽。仲出立门外以俟之。忽

见一妇人控驴而过,有八九岁童子随之,其面目神色,绝类其兄。心恻然动,急

委缀之,便问:“意子何姓?”童曰:“姓晏。”仲惊,又问其父名。曰:“不

知。”叙问间,已至其家,妇人下驴入。仲执童子曰:“汝父在家否?”童入问。

少顷,一媪出窥,则其嫂也。讶叔何来。仲大悲,随入。见庐落整顿,问:“兄

何在?”嫂曰:“责负未归。”问:“骑驴者何人?曰:“此汝兄妾甘氏,生两

男矣。长阿大,赴市未返;汝所见者阿小。”坐久酒渐醒,始悟所见皆鬼。然以

兄弟情切,亦不甚惧。嫂治酒饭。仲急欲见兄,促阿小觅之。良久,哭而归云:

“李家负欠不还,反与父闹。”仲闻之,与阿小奔去,见两人方捽兄地上。仲怒,

奋拳直入,人尽踣。急救兄起,敌已俱奔。追捉一人,捶楚无算,始起。执兄手,

顿足哀泣。兄亦泣。既归,举家慰问,乃具酒食,兄弟相庆。忽一少年入,年约

十六七。伯呼阿大,令拜叔。仲挽之,哭向兄曰:“大哥地下有两子,而坟墓不

扫;弟又无妻子,奈何?”伯亦凄恻。嫂曰:“遣阿小从叔去,亦得。”阿小闻

言,依叔肘下,眷恋不去。仲抚之,问:“汝乐从否?”答云:“乐从。”仲念

鬼虽非人,慰情亦胜无也,因为解颜。伯曰:“从去但勿娇惯,宜啖以血肉,驱

向日中曝之,午过乃已。六七岁儿,历春及夏,骨肉更生,可以娶妻育子;但恐

不寿耳。”

言间,有少女在门外窥听,意致温婉。仲疑为兄女,因问兄。兄曰:“此名

湘裙,吾妾妹也。孤而无归,寄食十年矣。”问:“已字否?”伯曰:“尚未。

近有媒议东村田家。”女在窗外小语曰:“我不嫁田家牧牛子。”仲颇心动,未

便明言。既而伯起,设榻于斋,止弟宿。仲本不欲留,意恋湘裙,将探兄意,遂

别兄就寝。时方初春,天气尚寒,斋中夙无烟火,森然冷坐。思得小饮,俄见阿

小推扉入,以杯羹斗酒置案上。仲问:“谁为?”答曰:“湘姨。”酒将尽,又

以灰覆盆火,置床下。仲问:“爹娘睡乎?”曰:“睡已久矣。“汝寝何所?”

曰:“与湘姨同榻耳。”阿小俟叔眠,乃掩门去。仲念湘裙慧而解意,愈爱慕之;

且能抚阿小,欲得之心更坚,辗转床头。

早起,告兄曰:“弟孑然无偶,愿大哥留意。”伯曰:“吾家非一瓢一担者,

物色当自有人。地下即有佳丽,恐于弟无所利益。”仲曰:“古人亦有鬼妻,何

害?”伯会意,曰:“湘裙亦佳。但以巨针刺人迎,血出不止者,便可为生人妻,

何得草草。”仲曰:“得湘裙抚阿小,亦得。”伯但摇首。仲求不已,嫂曰:

“试捉湘裙强刺验之,不可乃已。”遂握针出门外,遇湘裙,急捉其腕,则血痕

犹湿。盖闻伯言时,已自试之矣。嫂释手而笑,反告伯曰:“渠作有意乔才久矣,

尚为之代虑耶?”妾闻之怒,趋近湘裙,以指刺眶而骂曰:“淫婢不羞!欲从阿

叔奔走耶?我定不如其愿!”湘裙愧愤,哭欲觅死,举家腾沸。仲乃大惭,别兄

嫂,率阿小而出。兄曰:“弟姑去;阿小勿使复来,恐损其生气也。”仲曰:

“诺。”

既归,伪增其年,托言兄卖婢之遗腹子。众以其貌酷肖,亦信为伯遗体。仲

教之读,辄遣抱书就日中诵之。初以为苦,久而渐安。六月中,几案灼人,而儿

戏且读,殊无少怨。儿甚慧,日尽半卷,夜与叔抵足,恒背诵之。叔甚慰。又以

不忘湘裙,故不复作“燕楼”想矣。

一日,双媒来为阿小议姻,中馈无人,心甚躁急。忽甘嫂自外入曰:“阿叔

勿怪,吾送湘裙至矣。缘婢子不识羞,我故挫辱之。叔如此表表,而不相从,更

欲从何人者?”见湘裙立其后,心甚欢悦。肃嫂坐;具述有客在堂,乃趋出。少

间复入,则甘氏已去。湘裙卸妆入厨下,刀砧盈耳矣。俄而肴胾罗列,烹饪得宜。

客去,仲入,见湘裙凝妆坐室中,遂与交拜成礼。至晚,女仍欲与阿小共宿。仲

曰:“我欲以阳气温之,不可离也。”因置女别室,惟晚间杯酒一往欢会而已。

湘裙抚前子如己出,仲益贤之。

一夕,夫妻款洽,仲戏问:“阴世有佳人否?”女思良久,答曰:“未见。

惟邻女葳灵仙,群以为美;顾貌亦犹人,要善修饰耳。与妾往还最久,心中窃鄙

其荡也。如欲见之,顷刻可致。但此等人,未可招惹。”仲急欲一见。女把笔似

欲作书,既而掷管曰:“不可,不可!”强之再四,乃曰:“勿为所惑。”仲诺

之。遂裂纸作数画若符,于门外焚之。少时,帘动钩鸣,吃吃作笑声。女起曳入,

高髻云翘,殆类画图。扶坐床头,酌酒相叙间阔。初见仲,犹以红袖掩口,不甚

纵谈;数盏后,嬉狎无忌,渐伸一足压仲衣。仲心迷乱,魄荡魂飞。目前唯碍湘

裙;湘裙又故防之,顷刻不离于侧。葳灵仙忽起,搴帘而出;湘裙从之,仲亦从

之。葳灵仙握仲,趋入他室。湘裙甚恨,然而无可如何,愤愤归室,听其所为而

已。既而仲入,湘裙责之曰:“不听我言,后恐却之不得耳。”仲疑其妒,不乐

而散。次夕,葳灵仙不召自来。湘裙甚厌见之,傲不为礼;仙竟与仲相将而去。

如此数夕。女望其来,则诟辱之,而亦不能却也。月余,仲病不能起,始大悔,

唤湘裙与共寝处,冀可避之;昼夜之防稍懈,则人鬼已在阳台。湘裙操杖逐之,

鬼忿与争,湘裙荏弱,手足皆为所伤。仲浸以沉困。湘裙泣曰:“吾何以见吾姊

乎!”

又数日,仲冥然遂死。初见二隶执牒入,不觉从去。至途患无资斧,邀隶便

道过兄所。兄见之,惊骇失色,问:“弟近何作?”仲曰:“无他,但有鬼病耳。”

实告之。兄曰:“是矣。”乃出白金一裹,谓隶曰:“姑笑纳之。吾弟罪不应死,

请释归,我使豚子从去,或无不谐。”便唤阿大陪隶饮。返身入家,便告以故。

乃令甘氏隔壁唤葳灵仙。俄至,见仲欲遁,伯揪返骂曰:“淫婢!生为荡妇,死

为贱鬼,不齿群众久矣;又祟吾弟耶!”立批之,云鬓蓬飞,妖容顿减。久之,

一妪来,伏地哀恳。伯又责妪纵女宣淫,呵詈移时,始令与女俱去。

伯乃送仲出,飘忽间已抵家门,直至卧室,豁然若寤,始知适间之已死也。

伯责湘裙曰:“我与若姊,谓汝贤能,故使从吾弟,反欲促吾弟死耶!设非名分

之嫌,便当挞楚!”湘裙惭惧啜泣,望伯伏谢。伯顾阿小喜曰:“儿居然生人矣!”

湘裙欲出作黍,伯曰:“弟事未办,我不遑暇。”阿小年十三,渐知恋父;见父

出,零涕从之。伯曰:“从叔最乐,我行复来耳。”转身便逝,从此不复相闻问

矣。

后阿小娶妇,生一子,亦三十而卒。仲抚其孤,如侄生时。仲年八十,其子

二十余矣,乃析之。湘裙无出。一日,谓仲曰:“我先驱狐狸于地下可乎?”盛

妆上床而殁。仲亦不哀,半年亦殁。

异史氏曰:“天下之友爱如仲,几人哉!宜其不死而益之以年也。阳绝阴嗣,

此皆不忍死兄之诚心所格;在人无此理,在天宁有此数乎?地下生子,愿承前业

者,想亦不少;恐承绝产之贤兄贤弟,不肯收恤耳!”

○三生

湖南某,能记前生三世。一世为令尹,闱场入帘。有名士兴于唐被黜落,愤

懑而卒,至阴司执卷讼之。此状一投,其同病死者以千万计,推兴为首,聚散成

群。某被摄去对质。阎王问曰:“尔既衡文,何得黜佳士而进凡庸?”某辨曰:

“上有总裁,某不过奉行之耳。”阎罗即发一签,往拘主司。勾至,阎罗即述某

言。主司曰:“某不过总其大成;虽有佳章,而房官不荐,吾何由见之?”阎罗

曰:“此不得相诿,其失一也,例合笞。”方将施刑,兴不满志,戛然大号;两

墀诸鬼,万声鸣和。阎罗问故,兴抗言曰:“笞罪太轻,是必掘其双睛,以为不

识文字之报。”阎罗不肯,众呼益厉。阎罗曰:“彼非不欲得佳文,特其所见鄙

耳。”众又请剖其心。阎罗不得已,使人褫去袍服,以白刃劙胸,两人沥血鸣

嘶。众始大快,皆曰:“吾辈抑郁泉下,未有能一伸此气者;今得兴先生,怨气

都消矣。”哄然而散。

某受剖已,押投陕西为庶人子。年二十余,值土寇大作,陷入盗中。有兵巡

道往平贼,俘掳其众,某亦在中。心犹自揣非贼,冀可辩释。及见堂上官,亦年

二十余,细视,则兴也。惊曰:“吾合休矣!”既而俘者尽释,惟某后至,不容

置辨,立斩之。某至阴司讼兴。阎罗不即拘,待其禄尽。

迟之三十年,兴方至,面质之。兴以草菅人命,罚作畜。稽某所为,曾挞其

父母,其罪维均。某恐后世再报,请为大畜。阎罗判为大犬,兴为小犬。某生于

顺天府市肆中。一日,卧街头,适有客自南携金毛犬来,大如狸。某视之,兴也。

心易其小,龁之。小犬咬其喉下,系缀如铃。大犬摆扑嗥窜,市人解之不得。两

犬俱毙。

并至阴司,互有争论。阎罗曰:“冤冤相报,何时可已?今为若解之。”乃

判兴来世为某婿。某生庆云,二十八举于乡。生一女,娴静娟好,世族争委禽焉;

皆不许。过临郡,值学使发落诸生,其第一卷李生;即兴也。遂挽至旅舍,优待

之。问其家,适无偶,遂订姻好。人皆谓怜才,而不知其有夙因也。及完娶,相

得甚欢。然婿恃才辄侮翁,恒隔岁不一至其门。翁亦耐之。后婿中岁淹蹇,苦不

得售,翁为百计营谋,始得连捷。从此和好如父子焉。

异史氏曰:“一被黜而三世不解,怨毒之甚至此哉!阎罗之调停固善;然墀

下千万众,如此纷纷,毋亦天下之爱婿,皆冥中之悲鸣号动者耶?”

○长亭

石太璞,泰山人,好厌禳之术。有道士遇之,喜其慧,纳为弟子。启牙签,

出二卷,上卷驱狐,下卷驱鬼,乃以下卷授之曰:“虔奉此书,衣食佳丽皆有之。”

问其姓名,曰:“吾汴城北村玄帝观王赤城也。”留数日,尽传其诀。石由此精

于符箓,委贽者接踵于门。

一日,有叟来,自称翁姓,炫陈币帛,谓其女鬼病已殆,必求亲诣。石闻病

危,辞不受贽,姑与俱往。十余里入山村,至其家,廊舍华好。入室,见少女卧

縠幛中,婢以钩挂帐。望之年十四五许,支缀于床,形容已槁。近临之,忽开目

云:“良医至矣。”举家皆喜,谓其不语已数日矣。石乃出,因诘病状。叟曰:

“白昼见少年来,与共寝处,捉之已杳;少间复至,意其为鬼。”石曰:“其鬼

也,驱之不难;恐其是狐,则非余所敢知矣。”叟曰:“必非必非。”石授以符,

是夕宿于其家。夜分有少年入,衣冠整肃。石疑是主人眷属,起而问之。曰:

“我鬼也。翁家尽狐。偶悦其女红亭,姑止焉。鬼为狐祟,阴骘无伤,君何必离

人之缘而护之也?女之姊长亭,光艳尤绝。敬留全壁,以待高贤。彼如许字,方

可为之施治;尔时我当自去。”石诺之。是夜,少年不复至,女顿醒。天明,叟

喜告石,请石入视。石焚旧符,坐诊之。见绣幕有女郎,丽如天人,心知其长亭

也。诊已,索水洒幛。女郎急以碗水付之,蹀躞之间,意动神流。石生此际,心

殊不在鬼矣。出辞叟,托制药去,数日不返。鬼益肆,除长亭外,子妇婢女,俱

被淫惑。又以仆马招石,石托疾不赴。

明日,叟自至。石故作病股状,扶杖而出。叟问故,曰:“此鳏之难也!曩

夜婢子登榻,倾跌,堕汤夫人泡两足耳。”叟问:“何久不续?”石曰:“恨不

得清门如翁者。”叟默而出。石送嘱曰:“病瘥当自至,无烦玉趾也。”又数日,

叟复来,石跛而见之。叟慰问曰:“顷与荆人言,君如驱鬼去,使举家安枕,小

女长亭,年十七矣,愿遣奉事君子。”石喜,顿首于地。乃曰:“雅意若此,病

躯何敢复爱。”立刻出门,并骑而去。入视祟者既毕,石恐负约,请与媪盟。媪

出曰:“先生何见疑也?”随拔长亭所插金簪,授石为信。石喜拜受,乃遍集家

人,悉为祓除。惟长亭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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