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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方方文集-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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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电视台拍个没完。不信明天看报纸吧,头版上没准有他老人家的大照片。李哥,

你可是辛苦一年,不如人家这一下子。啥叫运气?我以前总不信,这回可亲眼瞧见

了,这就叫运气。”

江白帆不否认自己的运气,但他心里又想,就算是运气,也得靠咱有这份敏感

呀?一碰衣服就算准他腰里有枪。还有,咱的勇气也不是没有。若不是怕他逃跑,

揪他衣服揪得紧,咱那只脚能把他绊得滚下楼吗?想到这些江白帆心里也很坦然。

只是李亦东一屁股坐在了自己的椅子上,神情有些颓然,有些惆怅,甚至还有

几分凄凉。就仿佛这一刻他被人抓着了似的。



尤其令李亦东没有想到的是,“强盗”那晚上接货果然选择了废矿井。但还没

走到地,就听到了矿山保安一片打杀之声。“强盗”虽知是抓小偷,但也不愿冒此

风险,于是临时决定改地儿。双方约定下午去城南一家录相室交接货。一早,“强

盗”接到金花朵的呼机。

“强盗”并非金花朵的金刚之一,但同金花朵有过几夜销魂。接此呼机,便想

下午总是要去城南,不如上午便在金花朵处混上几个钟点。料不到的是,竟撞在了

江白帆的手里。

李亦东知道过程如此,不由一声长叹。什么话都没说。

夏天没有过完,江白帆便被记了一等功,北方这个小城的整个公安局都没有出

现过一个一等功功臣,江白帆成了头一份。于是记者再一次蝗虫似的扑来。抓强盗

的英雄事迹经过层层报纸的报导和转载,已经越说越唬人了。内容变化得江白帆自

己都不知道报纸上那个江白帆是不是他。先前李亦东搭档牺牲的事,解救人质的事,

与“强盗”对峙着的事,抓黑子的事,全归在了江白帆身上。重案组的人每天都一

边看报一边骂人。明里暗里都说江白帆这王八蛋简直是要名不要脸。

江白帆也觉得自己有着天大的委屈。他只有天天跟人解释说,这些他从来都没

对记者讲过。记者都是些无孔不入者,啥事喜欢根据自己需要张冠李戴,既半瓶子

醋且又要妙笔生花,于是花一乱开,不管是什么品种颜色,全都往一棵树上挂了再

说。

局长读了那些报导都觉得有些过份,有一回在大门口见到江白帆,说:“咋的?

你现在真去当演员了?”

江白帆百口莫辩,而且也受不了天天跟人解释之苦,便又委委屈屈地想要调走。

料不到这信息竟是又被记者获悉,报纸上便特辟大半页的纸,写江白帆这一英雄在

外光荣,在家受气的经历。然后又发下一大堆中国人窝里斗,容不得别人出名的感

叹。文章里还暗示出有一个最容不得英雄的人,大家一看便知是指李亦东。李亦东

看了也觉得这不是指自己又是指谁,一股火便冲上脑门子,揪住江白帆的领口要揍

人。

小高急忙拦下,说:“人家现在是功臣是名人,放个屁上个厕所都要见报。这

回没点你的名,就给足你面子了。你若揍了他,下篇文章你李亦东三个字非出来不

可。你当心引起民愤。”

李亦东一转念,便也软了下来。暗想,罢罢罢,咱好孬还懂得个好汉吃不得眼

前亏的道理。

这件揍英雄未遂事件,靠了小高这一拦,没有被弄上报纸,但却有人七传八传

地传到了省局里。恰好那天,省局领导刚读完英雄在外光荣在家受气的文章,立即

沉下脸来,当天便下发出一份文件。文件中指出,这种嫉妒同行、排挤英雄的事件,

绝不允许再在我局发生云云。局长再见到江白帆时,便再不说演员不演员这样的话

了,而是亲切地拍着江白帆的肩说:“小江呀,你是我们局的光荣。”

不多久,省局组织英雄事迹演讲团,点名江白帆是第一演讲者。这一来,江白

帆就有了一个多月行走大江南北演讲的机会,并被各级领导接见以及同各级领导照

相,且还为无数的崇拜者签名、接受她们的献花。江白帆成天泡在这样的场面里,

于不知不觉间也泡出了一些派头。再次回到重案组时,说话口气都变了。重案组的

人都忍不住磨着自己的拳头,想要揍人,就连组长也不例外。

只是没几天,江白帆就调离了重案组。省局指示对于英雄要用特别方式进行培

养。局长想来想去,咋安排这个小白脸呢?终于想起他还颇有些文化,于是让他做

了宣传处的处长。

这个提拔不仅令李亦东目瞪口呆,也令组长一口气堵得说不出话来。自己出生

入死几十年,都还没得这份提拔的运气。于是开欢送会那天,大家都不发言,光是

听得电扇嗡嗡嗡地响。江白帆没有介意,他想他现在的身份已与往日不同,大可不

必跟这些下面人生气。于是他很和蔼地笑了笑,说:“重案组是我一生中最难忘的

地方,我在这里经受了严竣的考验,我现在的成长离不开在座各位的帮助。虽然我

将走上新的岗位,但我不会辜负大家对我的期望,我会把工作搞得有声有色。”

组长说:“咱也没啥更多的话说,小江提到重要岗位,是好事,也是咱组里的

光荣。不过,江处长,你交给我的调离报告,咋办?”

江白帆怔了怔,然后想起曾经有过的低落的往事,不禁一笑,说:“撕掉得了。”

李亦东说:“别撕,借给我用用。”

组长说:“你要这干啥?”

李亦东说:“抄一份呗。省得咱动脑子。”

李亦东的话让在场所有的人都一惊。惊过后,纷纷想,这事是咋整的?



李亦东辞职的话先前还只是说说。可说过之后,念头竟是停在那里不走了。李

亦东老婆从舟山群岛回来后,被下了岗,女儿则根本连考试都没参加。李亦东找了

无数关系,又交了一万多块钱的学费,才算把女儿弄进高中,但学校却不是好的学

校。不是个好学校,考大学又如何能保证呢?李亦东的老婆小梅天天别着脸跟他吵,

吵完就同女儿一起关着门抹眼泪。

两个女人忧伤的哭泣和痛苦的面容,令心肠坚硬的李亦东几欲心碎。

于是,他只得找到局里,请求局里看在当初他是因抓强盗而迫不得已转移家人

的份上,出面为他解决老婆和女儿的问题。因为她们正是受这个牵连而外出躲避,

方才导致眼下的结果。局里正忙着同省电视台商议如何将抓“强盗”的事迹改编成

电视剧,如此大事摆在眼前,哪里又能顾得上李亦东的老婆以及女儿这一类的鸡毛

芝麻?于是说,如果“强盗”是你抓的,这些事还叫事么?你老婆可以在全城挑工

作做,你闺女能上最好的学校。可惜……没等后面的话说完,李亦东拍了一掌桌子,

掉头而去。走在街上,李亦东觉得自己心寒彻骨,但却说不出寒自何来。

正是这天,行走在街上的李亦东见到一家名为“南方水妖”的歌舞厅想要转让

的广告,心头一动,便寻去打听。一女老板领着他参观所有的布置,然后说,瞧瞧,

咱这里是全城头一份的别致。别看开业没几天,生意也还不错。然后说她为啥转让,

原因乃是同她合作的表弟最近提了官,没有时间顾这里了,她一个人做不过来。再

说表弟既然提了官,替她找一份靠得住的工作,也容易。讲完这些,女老板脸上露

出又神秘又得意的神气,说:“你晓得我表弟是谁不?就是那个抓‘强盗’的英雄

呀!”

李亦东大是一怔,说:“江白帆?”

女老板说:“是呀是呀。你认识他?”

李亦东笑了笑,说:“他这么有名,天天见报,谁不知道?”

女老板说:“对罗,这么有名的英雄,当然是不会骗人的。所以我们报的价,

你尽管放心好了。”

李亦东初始只是看看而已。但得知这“南方水妖”乃江白帆所开,心里便有一

种古怪情绪涌了出来。回到家后,这古怪竟是挥之不去。半夜里,他推醒老婆小梅,

对她说了“南方水妖”转让之事。小梅瞪大眼睛,说:“咋的?你想接?”

李亦东说:“我做警察这么些年,也做得没意思了。不如辞掉职,咱俩口子齐

着心开这歌舞厅,没准会比现在过得好。再说以我在局里的人缘,一帮朋友铁定能

帮我,出啥事都有人替咱顶。”

小梅想了想,脸上露出喜悦,说:“真这样,倒是个法子。就算妞妞以后上不

了大学,到咱家自个儿的歌舞厅里管个事,还不现成?”

李亦东说:“可不,这一来,就把咱一家三口子的问题全解决了。”

小梅说:“不过……你舍得你这事儿?”李亦东淡然一笑,说:“有啥舍不得

的?不就是个警察么?拿那么点儿钱,还让你和妞妞担惊受怕。你不早就想让我做

个安全点的事儿么?”

小梅说:“也是。还是做个稳妥的事儿好。要不再冒出个啥强盗,不把咱一家

人杀死,吓也把咱都吓死了。”

这一夜,他们竟一直聊到了天亮。自打小梅从舟山群岛回来,还从来没有过有

如这夜般的愉快。她这一份愉快,便让李亦东一下子铁了心。

李亦东果然照着江白帆先前打的调离报告抄写了一份。他没有把它交给组长。

李亦东知道,交给组长会等于没交,组长绝对不会交去局里,反倒会天天上他家来

做思想工作。李亦东怕自己三下两下又被他做回去了。于是李亦东亲自把这份调离

申请报告送到局长办公室。

回到重案组,他才将这事儿跟组长说了一下。组长灰着脸,找他要了根烟,划

了几下火柴都没划着。好容易划着后,抽了几口,叹息一声,说:“走了也好。这

世界啥事都只要结果,所有过程都是他娘的个屁。”说完又依然灰着面孔,一屁股

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李亦东去意坚决,局里挽留了一下,没有留住,也就算了。李亦东很快便办完

手续。

走出局办公楼那天,他朝大门刚刚跨出一只脚,另一只腿刚一抬起,心里却猛

地一顿。

他想,这回一出门,便是永远永远地不会回来了。

“南方水妖”择了个吉日易主。李亦东全盘接手当天,并没有让它停业。生意

果然还不错。小梅脸上闪着光彩,眼睛亮晶晶的,令李亦东想起他初认识她时的美

丽。

下午三点半,当李亦东正笑着脸指引几个做木材生意的南方人进入包间时,突

然他全身一紧,一股百感交集的情绪竟情不自禁地在他全身流动。就连一个南方生

意人都看出了他的不对劲,说:“大哥,你是不是不太舒服?”

晚上,小高来告诉他,下午三点半,“强盗”被枪毙了。一枪没打死,又补了

一枪。

这天的半夜里,李亦东突然醒来,脑子里浮出陈建成的面孔和那个无臂男孩子

的哀容。

李亦东不觉泪水涔涔。他想,明天,无论如何,去给陈哥上上坟,然后再买点

吃的去看看那个可怜的孩子。

在我的开始是我的结束

在我的开始是我的结束

那本来可能发生的和已经发生的

指向一个终结,终结永远是现在。

足音在记忆中回响

沿着我们不曾走过的那条通道

通往我们不曾打开的那扇门

进入玫瑰日中。

——摘自文略特《四个四重奏》

第一章

黄苏子生下的那天,她父亲正坐在医院的走廊上读苏轼的词。他已经有了两个

儿子和两个女儿,对于老婆生不生孩子或这回生成什么性别他都无所谓。这是个秋

天。秋天这种季节总像一个怀着勃勃雄心而永不被人赏识的男人,心情沮丧,脾气

好一阵坏一阵。现在就正好遇上他坏的时候。天空因此阴沉着脸,黯淡的云彩便如

同天脸上的斑块。

医院走廊的灯和它的太平间一样,狡黠地散发着光线,昏色令四周暧昧。玻璃

窗都破了,破得龇牙咧嘴,像一头愤怒的狮子正张着大口。冷光便在玻璃碴子的牙

上闪烁。风带着微响,擦着牙边,灌进走廊。黄苏子的父亲坐在一张摇摇晃晃的椅

子上看苏词。他不停地因风而缩缩脖子,椅子也就在他缩脖之时发出吱吱的响声。

书页在黄苏子父亲的手指上无声地翻动。他的手指白皙细长,暮然间会痉挛一

下。书已老旧得发黄了。字是竖排着的。书面上有一张瘦削面孔并留着长胡须的苏

东坡画像。这个苏东坡并不如黄苏子父亲想象中的那样伟岸和流洒。黄苏子的父亲

曾经愤怒地想过,苏东坡要是这副样子还成得了苏东坡?为此他断定画此肖像的人

非但没见过苏东坡,甚至从来也没有读懂过苏东坡。只是眼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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